被敌人侵占了十多天的醋大庄,在敌兵退走之后,呈现一派忙碌景象。
藏在夹谷之中的老人和抱着孩子的妇女先后回到了镇上。大家欢乐地相见,互相问讯平安。大家忙着打扫庭院和街道,忙着查看掩藏起来的物资有没有受到损员失。整个村镇飞土扬尘。
家家户户点燃了野艾、野蒿火玺绳,用烟气驱除日本侵略军留下的臭气臭味。
日本法西斯侵略军退走了,还给当地人民留下了这样的疑问:敌人为什么这样速来速去?为什么偏偏清剿了这个地方?对这个地方为什么没有大搜大烧?
“藏身于马陵山另一个角落的滨海军区司令部,在这次敌人侵入醋大庄四围的期间,一直坚守在这个山里观察、监视敌人。仅仅就大胆沉着的劲头来说,已引起了附近老百姓的普遍称赞。大家在山庄来去的时候,总爱绕一个弯在司令部的门前经过,和站岗的同志打个招呼,说几句问候和称赞的话。
在司令部后山坡上放哨的战士王子民,最爱出头露面和人们打招呼。人静的时候,远远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
“戚学芹同志呵,你们可够辛苦的哇!”
“咳,不辛苦呵,大婶,比你们在山上喝西北风差得远啦。你们才真正是辛苦啦!”
“咳,有你们给大家伙看家,大家伙就用不着担心家里啦。”
“哎,看不好,别笑话,大婶。你快些回家瞅瞅吧,去晚了家里的小跳蚤大虱子都快给饿死啦!”
“小学芹同志!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等我回家煮熟了地瓜堵上你的嘴!”
“啊呀,大婶,欢迎!欢迎!要堵最好多弄些鸡鸭蛋来,我最受欢迎的是你用大肉丸子堵嘴了!”
坡上坡下一阵欢乐的大笑。
在敌人眼皮底下坚守岗位,忙了一天一夜的滨海司令部,第二天日出之后,还在沉睡之中。除了值班的之外,整个大院静悄悄的。政委起得早些,起床之后就叫人动手起炊做饭。蓝色的轻烟丝丝缕缕地飞上晴空。
刘代政委是司令部的炊事管理人。在艰难困苦的战争年代,他不仅能教人把杨树叶、榆树叶、榆花、槐花、柳花等等泡制成菜蔬,还善于识别荠菜、山韭、野蒜、水芹菜等等野菜。也能够掌握这些野菜生长白的规律和特点。因此,不管敌后的物质条件怎样困难,滨海司令部食堂窗前的石板饭桌上总不断有各种各样的野菜摆出来,令人望之生羡。
现在,刘代政委正在想方设法泡制山韭菜花,另外还想烧几蚂蚱。他知道老首长陈士榘是武汉市黄土坡人,口味宽阔,不挑食。
在这次敌人侵占马陵山期间,刘代政委对于陈首长的战时工作精神,对于他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特别是在敌情紧迫下大胆沉着的劲头印进了他的灵魂。在这期间,特别是在夜间,陈司令员要万毅副司令员和他轮流查哨、休息,他一直坚守在值勤岗位上。
醋大庄和马陵山相隔不大远,几乎看到走动的敌人。可以设想敌人的侦察兵警戒哨一定会放到更近的地方。这个临敌滨海军区司令部,真可以说是在敌人眼皮底下活动的。
夜深了,大风扫过街道,整个山庄黑漆漆的,只有司令部的一盏菜油灯在亮着。
灯光下,陈士榘坚定沉着的脸孔显得瘦长,剑眉显得更黑,茬深凹的大眼显得更亮。他一边在听报告敌情,还一边忙着看地图。有时,哨兵在山坡上听见了什么动静,沉不住气,就急急忙忙闯进站里报告说:
“决进山洞吧,首长,敌人出来啦!”
每当这时,陈士榘稳坐不动地说:
“你看清了没有?有多少敌人?”又说:“你回去吧,看清楚了再来报告。敌人卡住我们这个院子的前门,我们还有后门哩,不要慌,敌人不到跟前我们不能走!”说完又忙着在进行工作,大声对身边的同志说:“我们暂时不要慌!要沉住气!”
连夜紧张的工作过去了。陈士榘在政委、副司令员、参谋长的接替下躺下来睡觉。政委听见司令员沉沉的酣睡声,悄悄地对手下说:“同志们,轻一点说话,老陈真够辛苦的啦!”
战争期间有些指挥人员的睡眠是奇特的。奇特之处不在于睡眠的姿态、鼾声和说什么梦话等等。奇特之处在于,一方面象是深沉地睡熟了,另一方面又象警醒着不曾入睡。
深沉睡熟的情景是:鸡啼、鸟叫、人声吵嚷和电报机、电话机上一般地问答,对他全无干扰,鼾睡进行得结结实实。另一方面警醒的情景是:不管鼾睡声如何深沉,只要一有不好的动静,哪怕是声音很小,也很快冲击了打着鼾声的睡眠。正在熟睡的人员就一跃坐起,处理好问题。这一切做好之后,就又能很快地睡去了。
陈士榘具有这种奇特的睡眠。其他人也具有这种奇特的睡眠。
具有冲击力的是醋大庄三个字冲击了陈士榘深沉的睡。只听政委喊到:“呵,醋大庄,你是那里的工作的地下同志呵,你们现在怎么样呵?敌情怎么样呵?”
被醋大庄三个字冲击醒了的陈士榘揉着眼睛说:“政委,是醋大庄同志来了。可不容易联系上呵!告诉他老于,我和他说话!”陈士榘迷糊着睡眼站着和地下工作者话。
老李是从青岛调到这里的于荣光。马陵山四周地区是敌人大“扫荡”以来的第二个“铁壁合围”的中心点。敌人这次对醋大庄四周的军事佯动也是为了配合合围沂蒙山区的行动。处在敌情严重下的醋大庄曾经在午夜时候传来过枪声,敌工同志说没有接到那里的情报,也不大了解那里情况。陈士榘向老李进行了最简单最扼要的问话:“同志,你那里是什么情况!”
老于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说:“首长,情况是……”
听了于荣光回答之后,陈士榘一身轻松,通体舒畅,睡意全然消失了。这两天来,我军在沂蒙山区被敌人合围的情况,使滨海军区司令部的全体人员双眉紧锁,心绪不宁,七上八下。现在我山东军区脱出敌人“铁壁合围”的消息传来了,大家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说笑起来。
正在这时,从紧邻山坡的后门走进一个人来,那人乐哈哈地说:“好久不来啦,这个后门还给我留着哪!”
来人是一白净面孔,细高身材。穿一身当地青年农民常穿的短布裤褂,腰插一支短枪,脚蹬一双山鞋,这种不军不民的打扮,明眼人一下就可以认出他是侦察人员。这人一眼看见警卫连摆好了的饭桌,就又开起玩笑来说:“不求赶得早,就求赶得巧!不早不晚正赶上开饭的点上我来了,哈哈,这就叫做有福之人莫要忙,是吗?”
大家细看来人,原来这就是陈司令员正在打听的方晓科长,是司令部的同志们都熟悉的侦察大能人。于是庭院里响起了一阵近似欢呼的喧嚷声。
“哈,老方,原来是你呵!”
“哎,老方,你长了翅膀,一下子就飞过来啦!”
“呵呀,老方,我们多久不见啦,大家多想念你呵!”
战争时期青年军人的见面礼节,伴随着握手不是打两拳,就是拍两掌,或者是抱起来摔上一跤。文质彬彬的见面是少有的。方晓扼向陈士榘要地叙述了敌人对沂蒙山区的“铁壁合围”情况,我军安全跳出敌人合围的情况之后,他就来到警卫连和同志们动了一阵拳脚之后,才热腾腾地坐下来说话、吃饭。
通信连长来说:“老方呵,你好长时间不来我们这里啦。昨夜在电话上只听你说了一句话,电话站就大喊‘起锚啦’,电话就中断了。说实在的,我们为你耽了半夜的心呵。现在你可来了。你来,可一定有个来头。根据经验,一个侦察人员的行动,往往是一支部队行动的先头。是吗?老方,当侦察兵的总是大部队前哨。你来了,我们想到你的后边走过来好多好多同志吧!……”
“连长同志,你真是个有经验的老革命。”老方一边吃着地瓜,一边说,“你不用三猜两猜只一猜就猜准了,是呵,我来这里是一个人,是许许多多同志前边的尖兵。我们的部队从敌人‘扫荡’一开始,就担负着掩护领导机关的任务。”
“是呀!”
“我们摆脱了敌人对沂蒙山区的‘铁壁合围’,却钻进了敌人在渤海地区设下的第二个‘铁壁合围’。好危险好紧张呵,我们和敌人斗智谋,争时间,终于从敌人的合击圈中跳出来了。今天拂晓以前,我们这支部队分兵两路,我随这一路转移到这个山区来了。”
副连长端出一盘红枣来说:“这是当地老百姓慰劳的,吃吧,老方同志。你们从沂蒙山区跳到渤海地区,又从渤海地区跳到马陵山区。一次合击圈又不知跳到哪里去啦。你是稀客,快吃点吧。哎,你们的腿多长呵。”
“谁说不是!”方晓一边吃着红枣说,“跳还是要跳的,不跳出内线能到外线消灭敌么。”
“不过,今后假如在这里跳出去,还要跳回这里来的。听说这一次山东军区给了我们这一路部队双份任务。其中的一项任务和你们关系密切,这就是根据当前对敌斗争的需要,规定了各个部队的基本回旋区,我们这一路部队的基本回旋区就是马陵山区。看来在这次反‘扫荡’战中,我大概就是你们这里常来常往的不在编的人员啦。”
听了这番话,连长兴奋地打了方晓一拳说:“老方,这可太好啦!我们有了你这个神出鬼没的人物,敌人的情况我们会知道得更多更快,我们通信连作为指挥机关的耳目,那就眼睛更亮耳朵更灵啦!可是,咱们这支主力部队另一个任务是什么?老方,你刚才不是说:部队到这里来有双份任务吗?”
“听说过我们这一路部队是双份任务,可是另一份任务是什么?还没有公布哩。”
“是呀!上级是怎么说的?”
“上级只是说:‘我们为了执行光荣艰巨的新任务,从进入马陵山山区这天起,我们这一路部队就改用砸醋罐为代号。难道说改用砸醋罐做代号,就是执行光荣艰巨的任务吗?这可是太新鲜啦。我们问过部队首长另一份任务是什么?部队首长没有干脆正面的回答,只是笑咪咪地说:‘你注意观察着点,常问着点就知道啦。这个任务我们已经在执行,如果比做演戏,它还没有达到高潮就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