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0二章 敌怀鬼胎
“军统”特务姜毅英稳稳当当地坐在主位上,威严的目光缓慢地移过众人的脸,迎着汽灯的亮光,上了胡蜡的日本式男子发形闪着乌亮的光彩,敲在右腿上的左腿的,来了一个短促有力的踢打。人们都很熟悉姜毅英的这个动作和这个“二郎腿”,这是姜毅英的习惯动作。
坐在这样一个戒备森严的院落里,面对着姜毅英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女强人”,环绕着他们的是雪亮耀眼的汽灯光辉,给人以坚硬厚重之感的红木家具,喝了几口浓茶,抽了一支香烟,几个幕僚人物的紧张心情渐渐平定了下来,仿佛是摆脱了一场恶梦的困扰,又开始鼓起了面对现实的勇气。
终于李逵先开口了。他扼要地把近期情形说了一遍。
姜毅英注意地听着李逵的叙述,既不打断对方的话,也不示什么,脸色平淡,毫无表情。当李逵把话说完了,刘队长张了几下扁阔的嘴巴,试图补充些什么的时候,姜毅英那平淡的脸上才闪过,一抹厌恶的神色,毅然一挥手,制止住了刘队长,把脸转向三小头目,问道:“事情就是这样了。请问诸位有什么高见?”
几个小头目互相对望了一眼,没有人立即应声。沉默了一刻,吴用扯起他那副尖细的嗓子,怨声怨气地说道:“姜将军早就说过,藏马没有皇军大部队驻扎,各路武装乱插旗子,乱抢地盘,蚁聚蝇集,瞎碰乱撞,早晚要成为是非之地。你们看,果真应了她的话。八路军就是善于钻空子嘛。”
“姜将军大有见地。”刘队长点点头,顺手把半截香烟捻熄在景泰蓝烟缸里,显出一副愤慨的样子,接着说,“加上共产党地下特务的活动,容易从内部出问题。内忧不安,必有外患呀。”
姜毅英见吴用和刘队长故意兜圈子,不肯瞬确表示态度,心里老丈的不悦,然而却又不露声色。
过了一小会,姜毅英才说:“诸位,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往者不谏,来者可追,应该有相应的对策才是。就大局而论,我们同属特务系统,有责任制止土八路的进攻,以免有碍我们对全国的接管。拿彼此利害关系来说,应当风雨同舟,和衷共济。对共产党八路军的野心,究竟有些什么打算,诸位不妨坦率相告嘛。”
“是呀。”李贤斋接上来说,“从今天的情形来看,这支八路军的来头确实不善。陈士榘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他们要在这里落脚生根。我们若是优柔寡断,观望不前,到头来,必定反来自身不保。”
“自身不保。对,对!李长官这话真是警绝之至,警绝之至。”吴用摇晃了几下脑袋,接连拍了两下大腿,直视姜毅英,以一种猝不及防,使对方无可回绝的口气问道,“听二位的意思,姜将军是决定请小日本的细川忠康中将派兵,‘扫荡’八路军了?”
“对。我们有这种考虑。”姜毅英毫不回避吴用那直视的目光,断然地回答。“为了我们的事业,为了山东的安全,看来,我姜毅英是义不容辞了。”姜毅英说到这里,词锋一转,也用一种使对方无可回绝的口气说,“忠于党国,忠于乡里,这是我们军人的本分。我想李司令也该不会纵容八路军胡作非为,袖手旁观的吧?”
“呃,呃。”吴用被姜毅英反手一将,倒有点被动了。他眉头皱,老鼠眼滴溜一转,满脸堆笑地说:“ 鬼子细川忠康中将司令官;辖第四十七师团、独立混成第五旅团、独立步兵第一旅团等坐镇济南,一向很得民心,各路手下也莫不惟命是从。”
姜毅英犹豫着:“这个……”
“将军先生!”吴用,“您只要张张嘴劝劝,对付这里的八路武装,我看是必操胜券。”他又转向丁队长,寻求对方的支持,“丁兄,您以为如何呢?”
“吴参谋长说得对。”丁队长应和地说,“天时,地利,人和,军统的姜将军全占优势。就八路军滨海军区这点人马,那是不堪一击的。”
“哼,哼!二位不觉得过于乐观了吗?”姜毅英略带讥讽地冷笑了两声,“对付共产党八路军,不仅要精明果断,而且要胆大心细。没有绝对的压倒优势,那是决难得手的。如果只依靠日本人,万一有什么闪失,不光小日本受苦,也要牵累大家。八路军来势凶猛,覆巢之下,必无完卵啦!”
“哪里,哪里。我们一向钦佩姜将军的料事用兵,哪能会有失算呢?”吴用连连摇头,“至于说覆巢之下,必无完卵。这不过是姜将军故作惊人的险语罢咧。”
“诸位!”姜毅英突然凌厉地一喊,震住了吴用和丁队长的笑声。她柳眉一拧,断然地摊牌说:“我们正面临着严重的时刻,局势不许我们再有任何的犹豫。我姜毅英请诸位前来,为的就是共同决策。诸位都是李信斋的得力臂膀,足以指挥手下守住藏马县。金某只问诸位一句话,你们说,究竟该怎么守法?”
“那好哇!姜将军既然勇于为大日本效力,我们怎能落后。”吴用爽脆地说,“日照与藏马县仅是几步之遥,就请姜将军代表军统叫小鬼子先打头阵。我们李部从中配合。”
“敝人也从北线配合行动。”丁队长迅速瞥了一下吴的脸色,也摆出一副毫不含糊的姿态。
丁队长和吴用开始推推诿诿,等姜毅英一催,想不到却又如此爽脆地表示了态度,这反而加重了姜毅英的戒心。她略略迟疑了一下,把脸转向李贤斋信斋问道:“还没有听到李司令的高见呢?”
李信斋一直闷头在喝茶抽烟,默不作声,象是在考虑着自己的心事。经姜毅英这么一问,他才抬起头来,慢腾腾地说:“诸位既然如此急公好义,兄弟当然带头迎敌。不过,事关重大,兄弟请姜将军请青岛的小鬼子支援,才能万无一失。”
“李司令说得也是。”姜毅英借梯下楼了。她一推面前的盖碗,站起身来,作出送客的表示。
“谢谢夸奖!”李信斋拍马道。
蓦然,姜毅英面色一沉,扫视李信斋部核心人物,颇有分量地说:“大家手上都沾一点膻味,谁也别怪谁吃羊肉。只要守住藏马县,一切事都好办。我姜毅英不是任人摆布的妇人孺子,谁若是过河拆桥,给我党国丢面子,可别怪我姜某人没有把话说在前头。诸位劳累一天,该歇息了,有话明天再说。李逵,安顿诸位休息吧。”
李信斋和手下的吴用、丁队长等人,见姜毅英已经把话说到家了,也就不再说什么,默默地跟随李逵到客房休息。
李逵把伪地方代表安顿好以后,急急返回客厅。姜毅英站在大开的窗子前面,迎着微微吹拂的夜风,瞅着灿烂的一天星斗,蹙眉深思。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蓦地转过身来,象只振冠欲斗的雄鸡,恶狠狠地看着李逵。
“你当真决定调小日本军队?”李逵的话里透露出了无限的焦虑。
“都是些混蛋加废物!”姜毅英忘了她的文明教养,咆哮地破口大骂。当他看到李逵那示意的眼色,才想到李信斋等人还在客房休息,勉强地抑制住冲动,气愤地说,“这些家伙几副面孔一个心眼,想让我们军统为他们火中取栗,然后来个落井下石。哼,如意算盘打得倒不错,可我姜毅英也不是傻瓜。”
“刘队长。”李逵瞥见刘队长还闷头不响地坐在大厅一角,象是在等待着什么吩咐,便摆摆手说,“天不早了,你歇息去吧。”
“是!”刘队长瞅了瞅女特务姜毅英的脸色,走了出去。
李逵从窗子里瞅见刘队长走远,转过脸来对姜毅英说,“姓刘的被俘以后,一度有过动摇。”
“晤!”姜毅英吃惊地扬起了眉毛,“连这个特务出身的家伙都要变心呀。”
“共产党八路军的怀柔手段着实厉害。”李逵怀着深深的不安说,“这里不少的士兵先后几次落在他们手里,都是经过教育的‘洗脑’才放了回来,其中相当一部分人流露出了对八路军的好感,不愿意同八路军打仗。重罗山之所以败得这样快,估计这是个重要原因。这支八路军滨海军队正虎视眈眈盯着这里,叫人很不放心呀!”
“嗯,嗯。”姜毅英闷声应着,这个严重情况,引起了她的密切注意。“当前的日军已投降,我们也不例外为自己留条后路。”李逵接着说,“现在若是不管泊里,那就等于我们放弃滨海地区藏马县,灭了党国的威风,长了他人的志气,招致了世界上的嘲笑。”
“您的意思——”姜毅英觉得事情确实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