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的主要谋士
姚广孝自开始成为朱元璋的四子燕王朱棣的谋臣之后,便以劝说朱棣谋取帝位为己任。尤其是在朱元璋驾崩、朱允炆即位之后,姚广孝更是以各种方法和途径,甚至用巫术占卜来“激励”朱棣去夺取帝位。
洪武十五年(1382年)八月,马皇后病逝,明太祖朱元璋命选有道高僧侍奉诸王,为诸王诵经荐福。宗泐此时为左善世,他对老朋友道衍的才学极为钦佩,遂向明廷举荐。明太祖第四子朱棣召见道衍,与之交谈,甚为投契。朱棣于洪武三年(1370年)封为燕王,洪武十三年(1380年)就藩北平。“貌奇伟美髭髯,智勇有大略。”正是道衍暗中寻觅的有为之主。朱棣和道衍都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一拍即合,相见恨晚。朱棣请他出山相助,道衍毫不犹豫,欣然应诺。于是,跟随燕王北上,来到北平。为了交往方便,又可遮人耳目,朱棣请他住持庆寿寺。但他对佛事并不操心,而“出入府中迹甚密,时时屏人语”。很快,姚广孝成了朱棣的重要谋士。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丙子,太子朱标病死,皇储之位成了空缺。这时朱元璋已经65岁了。晚年丧子悲痛是自不待言,重要的是要重新确定谁来做事业的继承人。朱元璋在东角门上对群臣痛哭。翰林学士刘三吾上前劝慰,他从宗法制出发,认为懿文太子之子朱允炆当继承储位,他说:“皇孙世适(同嫡),富于春秋,正位储极,四海系心,皇上无忧矣。”朱元璋采纳了这个建议,在同年九月立朱允炆为皇太孙,这时朱允炆年仅10岁。
消息传到北平,朱棣想当储君的念想成了泡影,闷闷不乐。姚广孝告诉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的日子还长,不必泄气;眼下最要紧的是借讨伐蒙古残部,壮大军事力量。
这样过了几年,到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闰五月,朱元璋驾崩,皇太孙朱允炆继位,下诏改明年为建文元年,是为建文帝。
建文帝身边有两个亲信辅臣,一个是兵部左侍郎齐泰,一个是侍读学士黄子澄。他俩都清楚,最大的危险来自拥兵在外的藩王,所以当务之急是削夺藩王的权势,以巩固中央集权。这一考虑本是正确的,但是建文帝和他的辅臣十分迂阔,缺乏处理现实政治问题的机变和才能,结果在操作中出现了重大失误。
既然要削藩,就得选准目标。诸王中燕王势力最强,所以只要迅速削弱了他,别的藩王也就不制自服了。可是黄子澄却迂腐地认为“图难于其易”,应先翦除别的藩王,最后再动燕王。
这种“打草惊蛇”的办法,使燕王获得了充足的准备时间,使姚广孝觅得了伺机反扑的计策。
燕王也知道建文帝必定要削藩,可是一时之间又拿不定主意,只好靠装病来避免建文帝的猜忌。但是,随着周王、湘王、齐王、桂王、岷王或被削去藩号,或废为庶人,或终身幽禁,或被赐死,燕王“唇亡齿寒”的感觉一天比一天严重,恐惧之下很想举兵反抗,但又下不了这个决心。要知道,建文帝是名正言顺当上皇帝的,自己贸然起兵反抗朝廷,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篡位之举,能有多少胜算?
姚广孝敏锐地觉察到燕王的矛盾心情。事已至此,有进无退,退则必然成为建文帝的阶下囚。姚广孝采用了许多计策,极力鼓动燕王立即起兵。
在燕王缺少自信心的情况下,正常的劝说反倒不如巫术迷信来得有效。姚广孝调动了种种奇方异术,千方百计为燕王撑腰打气。
他学过阴阳术数之学,略通占卜。有一次他拿着三枚铜钱,请燕王玩“观音课”的占卜游戏。燕王刚掷出一枚铜钱,姚广孝就假装惊讶跳起来说:“殿下要做皇帝吗?”燕王欲说还休,马上制止说:“不得胡说!”但从燕王的神情中,姚广孝已猜出:燕王想承认,又不敢承认。另有一次,二人在一起玩对对联的游戏,燕王先出上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水(冰)。”姚广孝略加思索,立即对出下联:“世乱民贫,王不出头谁做主。”燕王虽明白姚广孝的语意,但还是沉吟不语。
光靠自己的力量不够,姚广孝又请来“外援”。他召相面先生袁珙来北平。他先在燕王面前渲染袁珙的相术如何灵验,惹起了燕王的好奇心,同意袁珙来为自己相一次。燕王故意穿上卫兵的服装,和其他九个卫兵混在一起在酒馆饮酒,而后召袁珙进来辨识。姚广孝早已把燕王的神态告知了袁珙,袁珙又是察言观色的老手,自然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燕王。他走进酒馆一看,马上就跪在燕王面前,说:“殿下怎么这么不自爱,穿着士兵的服装呢?”燕王给9个卫兵使了个眼色,那9个卫士故意笑话袁珙,说他认错了人。但袁珙就是认准了燕王,长跪不起,口口声声称殿下。燕王见袁珙果然神通广大,便带他回宫密谈。到了宫中,袁珙又仔细端祥了燕王一番,说:“殿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怕不是个太平天子吧?”燕王回答:“近日廷臣屡议削藩,区区北平,尚恐难保,还有什么奢望?”袁珙趁势说道:“殿下已年近40了,一过40,胡须长过了肚脐,就能登上皇位。如果不应验,就请挖去我的双眼!”燕王十分高兴,重赏了袁珙,同时严嘱不得对外人泄露此事。
袁珙刚走,姚广孝又请来了另一位朋友金忠。金忠精通《易经》,善于卜筮,在北平以占卜为生,生意兴隆,人称之为神人。燕王以生病为名,召金忠前来占卜。金忠巧施手段,使燕王得了一个“铸印乘轩”的吉卦,并借机发挥道:“这个卦象贵不可言。”暗示燕王有天子之命,要顺应天命,切勿坐失良机。
字也猜了,面也相了,卦也算了,种种迹象都表明燕王有望成功。燕王信心大增,向姚广孝公开表明了心意,决意发难。二人朝夕聚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兵。
要起兵就要先练兵。由于此时建文帝已在北平燕王府布置了许多耳目,监视燕王的一举一动。练兵又不是小阵势,如何能掩入耳目?姚广孝便命人在王府后苑建了一个大地下室,上面再盖上房屋,周围一圈是又高又厚的墙垣,墙根下再埋上大大小小的瓮缸。为了不使打造军器、操练士兵的声音外泄,他又让人在后苑养了大群的鹅鸭,用鹅鸭的叫声来遮掩练兵的声音。
但是日子久了,没有不透风的墙,建文帝终于得到了可靠的消息:燕王要起兵谋反。在与齐泰、黄子澄二位辅臣商议之后,建文帝诏令北平都指挥张信逮捕燕王,但由于建文帝情报不灵,事先根本不知道张信与燕王过从甚密,暗中通气。结果,张信不但不去逮捕燕王,反而把建文帝的密令告诉了燕王。
燕王知道箭已在弦,不得不发。立即召来姚广孝、金忠等人,密议举兵。
起兵的檄文,是姚广孝精心撰写的。为了避免犯上作乱的指责,檄文把起兵的目的说成了是“清君侧”,即要除掉奸臣齐泰、黄子澄,而不说是针对建文帝的。
但姚广孝又告诉燕王,一旦起兵,就不要再承认建文年号,而沿用洪武年号,以显示燕王与朱元璋的特殊关系和感情,收揽人心。
一切布置停当后,建文元年(1399年)七月五日,燕王在北平誓师,正式起兵反抗朝廷。
不脱僧衣而得善终
在燕王夺权成功以后,姚广孝作为功高盖世的元勋,处在十分微妙的位置上。姚广孝具有清醒的政治头脑,不能无“狡兔死、良狗烹”之防和功高震主之惧。明太祖朱元璋曾大杀功臣,以巩固皇权。明成祖会不会效法其父,姚广孝不得而知。他不能不未雨绸缪。姚广孝坚持不脱袈裟,其奥妙概于此也。这正表现了他超人的智谋。他继续当和尚,表明对权势的超脱和没有政治野心,使他的权势反而更牢固,又能安度晚年,得以善终。
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六月,燕王朱棣的“靖难”大军集结于南京城下,建文帝政权大势已去,不久,大将李景隆等开门献城迎接燕王,京城遂陷落。宫中火起,建文帝不知所终。
至此,靖难之役降下了帷幕。燕王朱棣登基称帝,改元“永乐”,是为明成祖。
朱棣当了皇帝,来不及掸去身上的征尘,便开始了双管齐下的行动:一边血腥镇压反对派,一边慷慨地大封功臣。
姚广孝虽未亲临战阵攻城略地,但运筹帷幄之中,取胜于千里之外,功绩堪比汉代的萧何与张良,所以成祖毫不犹豫地把他列为第一功臣。那些浴血奋战的武将,也对姚广孝极为佩服,甘居其后。
既然是第一功臣,自然要大加封赏。但姚广孝坚辞不受,只接受了一个僧录司左善司的僧官。他对成祖说:“当年若没有僧录司左善司宗泐的推荐,就没有今天;自己接受这个僧官,权作记念吧!至于其他正式的官号,也就不必了;自己住惯了禅寺,不愿住在官府里。”
成祖觉得过意不去,要他蓄发还俗,他坚执不肯。成祖所赐予的豪华宅第,他也推辞不要。成祖没有办法,就以他上了年纪需要人照顾为由,送给他两个漂亮的宫女。姚广孝推托不过,便采用“冷冻搁置”的办法,既不赶宫女走,也从不接近她们。日子久了,那两个宫女自感无趣,便又返回了宫中。
姚广孝知道,自己虽助成祖做了件大事,但在正统的士大夫眼里,这是篡逆行为,搞的是阴谋诡计。有一次,他去拜访旧友王宾,王宾竟闭门不见;他去看望自己的同母姐姐,姐姐也不让他进门。这使他很伤心,也受到很大触动。
成祖初入南京时,对建文帝的旧臣大开杀戒,杀了齐泰、黄子澄、铁铉和户部侍郎卓敬、礼部尚书陈迪等多人,其中对文学博士方孝孺的杀戮最为惨毒,诛灭十族。
方孝孺是一代名儒,姚广孝对他很敬慕。早在燕王大举南下时,姚广孝就跪在燕王面前密启道:“臣有一事相求。南京有文学博士方孝孺,素有学行。倘若殿下武成入京,请千万不要杀他。若杀了他,天下读书的种子就断绝了。”燕王入京,本欲让方孝孺草拟登基诏书,但方孝孺誓死不从,并当众大骂燕王。燕王恼羞成怒,下令灭其十族。古来最厉害的刑罚就是“诛九族”,是指父族四辈、母族三辈、妻族两辈以内的亲属。燕王连方孝孺的朋友、门生也一并捕来,充为十族,遭牵连诛杀的共有873人。
成祖的暴行,引起御史大夫景清的强烈仇恨。一天,他怀刀入朝,想行刺成祖,结果刀被搜出。成祖大怒,将他剥皮杀死,同时连景氏九族及乡里亲朋故旧也株连被害,村里为墟。这种杀戮辗转牵连,如瓜蔓之蔓延,被人称为“瓜蔓抄”。
姚广孝感到,再听任成祖这样杀戮下去,势必会出大问题。他进朝议事,密劝成祖道:“建文帝的铁杆大臣已经诛杀殆尽了,对其他旧臣,要安抚、说服,都可继续任用;再说,建文帝在位只4年,其臣僚绝大多数是明太祖选拔的,成祖继承的是太祖的基业,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任用他们。夺天下容易治天下难,杀人太多,就会失掉民心,甚至会引起动荡,留下隐患。”
成祖闻言醒悟,停止了对建文旧臣的清算和诛杀。为了表示诚意,还有意重用建文旧臣,成立内阁时,让解缙等7人当了内阁大学士。
但姚广孝毕竟是高人一筹的智臣。在功成名就之后,并且皇帝也对他言听计从之时,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不再以刘秉忠自命,并一再称自己“不是高阳酒徒(郦食其)”,“不入非熊(姜子牙)梦”。他将自己比作“既倦终宵巡瓮下”的老病之猫,并为“谁念前功能保爱”而深感不安。洪武功臣的悲惨下场给他留下印象太深刻了。
姚广孝在成为达官贵人之后,除了继续当和尚,还有一点高明之处,即不蓄私产。他曾因公干至家乡长洲,乃将朝廷所赐金帛财物散予宗族乡人,自己不留积蓄。这与历来巧取豪夺、营殖家产的封建官僚不啻有天壤之别。
暮年的姚广孝虽未任七卿要职,然所任太子少师却是实职,与后来此职不同。“时上狩北京,广孝留辅太子。自是以后,东宫师、傅终明世皆虚衔,于太子辅导之职无与也。”
永乐二年六月,在受官太子少师后两个月,姚广孝又以钦差身份前往苏湖赈济。这是一种特殊荣誉。离别故乡20余年后,他终于衣锦还乡了。这次还乡的兴奋中,也伴随着怅然之感。他的父母均已去世,“垅墓既无,祖业何在?岁时祭扫,曾不可得。”他只好将父母灵位放进了少时出家的妙智庵。
他回京后畜养一只雄鸡,每晨闻鸡而起,壮心未已地度过了一生最后十数个年头。他辅导太子居守京师,并为太孙讲读华盖殿。而他晚年最有成效的工作,则是先后主持了《永乐大典》和《明太祖实录》两部大书的编修。
原主持编修《永乐大典》的解缙并未理解皇帝指令编修这部巨帙的宗旨。永乐二年二月书成上呈,定名《文献大成》。“既而上览其书,更多未备,复命姚广孝等重修。”永乐五年,这部包罗经、史、子、集、百家、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多达两万多卷巨帙的类书,在姚广孝主持下完成,定名为《永乐大典》。《永乐大典》共有22937卷,分装成11095册,字数达三亿七千万。大部遗失,现存仅714卷。姚广孝参加纂修《永乐大典》,对我国古代文化事业,做出了不朽的贡献。
永乐九年,77岁的姚广孝再次受任监修官,主持《明太祖实录》的重新编修。从此直至他去世,大约6年多时间,他兢兢业业地完成了此项工作。这次修成的《明太祖实录》就是今天所见三修本。这是一次真正重修,所用时间和全书内容都大大超过了前两次修纂。但是当永乐十六年(1418年)五月书成,朱棣设宴赏赐有关人员时,为此耗尽余生的姚广孝却已在两月前与世长辞了。
姚广孝以谋略才智成功地保护了自己,终其世深受成祖宠信。成祖往来两都,出塞北征,皆以姚广孝留辅太子,坐镇南京。姚广孝84岁时病重,不能朝见,仍居于庆寿寺。成祖多次亲往探望。
姚广孝大化归天之后,成祖极为哀痛,命礼部和僧录司为他隆重治丧,以僧礼安葬,并停止视朝两天。赐葬于房山县之北,谥为“恭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