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在空无一人,连说话都会有回音的电影院里,林向南忽然感到难过。她吃着别人不要的东西,吃着马上要被当成垃圾清走的东西,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个胆小的小偷,像个卑微的乞丐,像个化了妆容的可怜小丑。
怎么会这样呢。她抱着膝盖自言自语。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命运如此不公,第一次被现实打败,第一次抛弃自尊来换取暂时的安慰。
本以为会满足的胃,此时却绞痛着,仿佛也在鄙视着她这么做换不来什么。
可是她没有钱,在长时间缺乏物质的支撑下,所谓的志气是抓不到摸不着的空虚体,是在她晕倒被老师和同学送去医务室后,涌进耳朵里抱怨她总是添麻烦的魔咒。
如果说那次是埋伏在心里的阴影,那么这次……林向南把手中的硬币放进零钱包里——这次是完全暴露在日光之下的,无法收回的卑微了。
后来,她再也没有看过《瘦身男女》。
对于自己来说,那无关爱情。
后来,林向南利用放学以及休息时间打工完毕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门接踵而至地被敲响,只会是三种原因——
隔壁抱着课本,笑得一脸天真美好的女孩站在门外歪着头:“向南,我们来做功课吧!”
结伴而行的高大男人包里带着按过手印的欠条,凶狠的不耐烦的脸:“告诉林耀华,别以为不回家就找不到他了,欠的钱迟早是要还的,到时候如果少了胳膊腿什么的就不好办了。”
喝过啤酒,身上还沾着呕吐物的林耀华跌跌撞撞地抓着她的衣领:“给老子钱!”
……
渐渐地——
被拒绝多次的女孩不明缘由,却再也没有耐心,露出本来的面目甩袖离去,并在同时,有关林耀华酗酒赌博的事情在学校里被传开。
来过几回的男人在拉开门后看到林向南淡漠的脸总是摇着头说“不知道”后,生气得不晓得拨通了谁的电话号码,换了追踪地点。
林耀华有一段时间没回来,再次露面,鼻青脸肿的又输了钱……
空洞陈旧的房间,林向南不知表情地捂着脸。
再后来……
再后来呢?
是什么让绝望一次又一次地漫过你的胸膛……
有关喜欢与被喜欢的标准定义,仅凭猜测而已。
无论是喜欢,还是被喜欢,对于自己而言,都是绝无仅有的奢侈品。
连过多地对这样的事物充满期许,都是多余的。
自己所熟悉了解的世界,果然和无止尽沦陷的黑色沼泽更贴边些吧。
林向南抱着膝盖,异常美丽苍白的脸,黑色的瞳孔像耀眼的宝石。
时光跳转回这个欧式风格的房间里,墙壁上挂着的雕刻着复古花纹的电话“嘟嘟”地拉长了音……
“向南,不要再活得那么辛苦,也不要再被欺负了,和我走吧。”
阴森沙哑的声音扩散开来,回音一点一点地退去——
不要再活得那么辛苦。
和我走吧。
和我。
走吧。
“是你吗?你还在我身边吗?为什么不走呢,走得远远的,别再出现,离开我的世界吧,我很累,也没有钱了……”林向南颤抖地说,她从地板上爬起来,手拿起电话机上悬挂的话筒,熟悉的数字,按键声响了七下。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电话的另一边毫无感情地说。
多少天了,这个号码终于在焦躁不安的矛盾之下变为空号,不再是无止尽的“嘟……”声。
电话的这一边,女生瘫软地滑落在地,睡裙下纤细的小腿与冰冷的地板很结实地碰撞,骨骼发出闷响,她却感觉不到疼。
只是将双手无力地覆盖在脸上,触碰到皮肤的那瞬间,带着一丝凉意的手心瞬间被汹涌而出的液体浸湿。
空气中被压抑着的细小微弱的哭泣声,显得那么空洞和无望。
在她紧关着的房间门外,一只握在泛着银色光泽的门扶手上的纤细手指在迟疑了几秒钟后,还是落下。
景昔安静地靠在门旁发白的墙壁上,听着女生由哭泣引发的颤抖哽咽。有一丝月光不知道从哪里透射过来,照耀在他精致的侧脸上,睫毛被拉长的倾斜光影,沉寂似水。
空气指数优,湿度良好,气温回升,微风,晴。
属于周末的好天气。
林向南有些勉强地睁开红肿的眼睛,感觉到眼皮的沉重感后,她抬起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一翻身,才发现自己还蜷缩在地板上,隐藏在头部的眩晕感还没有散去,骨骼压在强硬的地板上,那种不适感也一起跑了出来,全身都觉得痛。昨天是情绪失控了吧,只是后来觉得特别累,就睡着了。
林向南爬到床边,把力气都放在手肘上,才撑住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隐约中还可以听到哪个部位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好像是骨头错位又突然扭正了般,身上的睡裙裙摆也变得皱褶。
田园风的亚麻窗帘在遮挡住光后,变得异常透亮,整个房间都被梦幻般的光圈映照下显得美好。林向南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然后走上前略有些迟缓的动作,拉开了中间交错的那道一碰就有的缝隙。
装有感应系统的轨道运转起来各自朝着两边滑动,林向南在淡淡的阴暗之下,感受到阳光一点一点地倾泻,直到窗帘的皱褶越发紧密地垂荡在落地窗的两旁,林向南整个人都沐浴在了阳光里,被镀成了金色。
天空是清新的蓝,很容易让人的心情不再随着烦闷下沉。站在窗前的女生,眼睛眨动了几下,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也扑扇扑扇地在光芒中泛着健康的光泽。
林向南将很久都没有修剪,已经长长的刘海儿别在耳后,没有了经常遮挡住左眼的那撮头发,瞬间视线也变得更加清透。可是很快,林向南又把刘海儿放落下来,左眼的阴影度回归到最初。她用手顺了顺刘海儿,确认它遮挡住了额头上那道三厘米左右的疤痕后,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包方便面。
时钟的时针刚好走向“9”,“嗒”的一声,钟盘简洁的表面呈现出一个黑白分明的直角。
林向南推开紧闭的门,走出几步就下了旋转楼梯。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喉咙里好像卡着什么东西,只能本能地咳了咳,胃里好似打了结。
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就算胃是空的,感觉不到饿。没食欲,还是没食欲。
一直放慢动作地走到了空旷的客厅,林向南隐约听到了在客厅旁的厨房里有细碎的声响,虽然那些声响貌似刻意降低了力度显得轻柔,但是林向南还是敏感地试探着朝眼前关上门的厨房走去。
还是有一点紧张外加好奇的心态,在她的记忆里,除却那次杨芝芝回来,再没有人下过厨房。
难道是景昔?
林向南站在门前,最后抱着不确定的心理握住钢制的把手,向下一按。推开门的那一刻,冬瓜汤和牛肉等可以分辨出来的香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