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辆卡车经过,亮黄色的车灯打过来,在马上转弯的时候景昔用手遮挡住了刺眼的光,同时及时地向后退了几步才免于和它擦身。
口袋中的手机再次发出闷响,以为是陈宇哲又有什么事打来了电话,景昔在匆忙间就接通了号码。
“喂——”
“是景昔吗?”拉长绷紧的弦音。
景昔快速放下手看了眼手机的显示屏,没有名称显示,是陌生号码。并且,印象里不记得听过这个声音,属于年轻的不相识的女生。
“嗯,请问你是哪位?”雨天的缘故,信号有些差,时不时地有杂音,景昔尽量避在便利店的房檐下。
“我是谁不重要,你要仔细听好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
陌生来电的女生,在信号不佳的听筒中声音有一丝拘谨和沙哑,景昔安静地倾听着。
大概过了三十秒钟,在叙述完时间地点人物后,电话那端“嘟——”的一声,毅然挂断了。
而另一边,隔着无线看似不动声色的男生,脑海里重复一遍地过滤了女生的话后,毫不犹豫地冲入了细雨中。
不远处,还在计程车上想要推开车门呼唤景昔的陈宇哲,见男生神色慌张地摆手,在路边拦住一辆计程车后,快速地侧身坐了进去,将身影隐藏在降落了一半的车窗内。
细密的雨有意阻挠着视线,在路旁刚刚停稳计程车的司机抬头看了眼悬挂在头上方的反射镜,见男生聚精会神地盯着某个方向,被随意搭在腿旁的手机屏幕暗淡下去的光使狭小的车厢内又归于小块儿的黑影里。步入中年的司机先生咳两声表示提醒,催促着对方快点交付打车费。
陈宇哲是在突兀的咳嗽声中转过了头,他随手一指前方快要步入马路那条洪流的计程车和司机说:“掉转方向跟在它后面,快点!”
命令式的口吻中,最后两个字加重了急促感,司机愣了愣,按照男生指明的方向,手中握着的方向盘开始逆转。
看不清前方与自己相隔一段距离的车窗内的男生在摇晃的车体里什么姿势什么表情,陈宇哲再次拨通熟悉的号码,可电话那边传来的依旧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看来信号被雨天干扰,势要将微弱进行到底。
景昔的为人自己再清楚不过,失约的情况几乎可以用千分率来计算,之所以连个招呼都没有和自己打就放鸽子,一定是十万火急的事吧。
不晓得能不能帮得上忙,好歹也要看看究竟吧?陈宇哲这样想,索性放下了手机,安心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起来。
在过往的这些年,忘记了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固执地相信——
生活所给予我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到最后都是糟糕的。
前方的路,不管怎么走,也都是弯的。
是你眼底的温柔,认真地告诉我,生活所给予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到最后生命快要结束你会发现,其实那些经历都是好的。因为那是属于你一生中第一次的回忆。当你坚定信念确定那是自己想要的,身体会散发出一种奇妙的磁场和引力,这种磁场和引力让全宇宙都在帮你。
时间过去多久了?
林向南在漆黑没有一丝光线的密室里蜷缩着,身上的衣服湿答答地贴合着皮肤,时不时地将冰冷浸入得更深入一些。她无力地睁大着眼睛,透露出捕捉不到的惊恐,尽管已经躲在墙壁的角落里,可周围依旧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气味,快要将她吞噬。
一整天神经和体力的不适,幻化成此刻间歇性的耳鸣。
像是旧年代的录音机般,脑海中类似“咝咝”的转动转轮声隐隐约约地夹杂着一个男人断断续续的声音。
——向南……向南……给我钱。
——向南,回来吧,向南怎么能以北呢?
——想我带你走吗?
——呵呵,我一个人身体常感觉被灼伤的疼,你要不要也试试,替我分担些?
黑暗中林向南开始面部扭曲,她痛苦地皱着眉,不断揪着散乱下来的长发连带着捂住双耳,耳鸣声却丝毫没有消失反而更猖獗地增大了幅度。
抱着的膝盖,身体的冰冷感仿佛让她陷在深水潭中意志渐渐模糊,只能越来越慌乱地拼命摇着头告诉自己是幻听,一定是幻听。
而两小时前,林向南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狼狈处境的。
在那个过于妖娆化的女生嘴角浮出笑意定定地说出“我找的就是你”后,林向南开始怀疑起景昔发给她的那条信息——
“你们认识景昔?”
为首的女生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认识。”随后话锋一转,“不过要给假装清纯走近景昔的人一点教训。”
一句矛盾的话让林向南明确认知到,自己被骗了。
意识里已经猜测到大概凶多吉少,有备而来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可还是镇定着一张脸,一个一个地扫视过去:“想怎么样?”
“这个嘛……”对方故作悬念地拖长了尾音,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熟练地抽出一根细长的烟夹在指间,另一只手上的打火机,“啪嗒”一声打响凑近那一小截烟身的端点。
本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林向南却在看到火光摇曳的那一刻,瞳孔和心脏都快要感觉到被可怕的幻想刺伤,难以自控地向后退。
火光消失的瞬间,女生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烟草被燃烧的气味儿在雾中扩散。
因为林向南往后一退的动作,在众人眼里被误以为她有什么举动,后面的女生也往前站了过来,拧开手中的纯净水的瓶盖,仰头喝了几口后,轻蔑的表情显露无遗:“你以为你能走得掉吗?”
接着,或许根本不需要林向南再说什么,眼前的几个人相视一笑。
从头顶到发梢再到衬衫和校服的裙摆,顺着瓶口倾斜向下的水流将孤身一人的女生沾染得像是一个刚被拖上岸的丑小鸭。
长发暧昧地黏腻着脸颊,林向南看到水滴一滴一滴地打落在地,没有再说话。
当夜幕降临,神经麻木的身体在高跟鞋和巴掌的侵袭下,被拖进了空旷的女厕所完全封闭了起来。
厕所门外鞋跟碰撞地面的声音混合到一起,女生调笑的过程中,走廊也随即发出“嗒”的类似什么按钮类的东西被拉下来的生硬感。
后来,林向南在四周不再有任何动静的空旷范围里,随着黑暗越来越深邃,她才明白,那个“嗒”的一响,是电闸被拉下来的声音。
起初抱着想要离开的心理还试图求助,于是忍着身体的僵硬从口袋里翻出了手机。可屏幕此时已是一片黑,哪怕预示到没电,也再次长按住电源键,而剩余的可悲电量也只够光线亮起后又马上自动关机。
林向南苍白地闭上双眼,暗暗地预示着:出不去了。
哪怕等到天亮也不必抱有多大的希望,之所以选在今天将她困在这里,相信与明天是休息日有分不开的关系吧。
一到假日学校的人少之又少,何况是这所常年人流特别小的求是楼。
明显不是本校的那几个女生,怎么可能会预算到这一步?再简单不过,是和学校里的人有结合,而整个学校与自己水火不容一心想要找机会铲除的,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
想象到两天后她被发现时,或许早就失去了知觉,正狼狈地在满是肮脏斑痕的白色瓷板地面上长眠不起,林向南环抱自己的胳膊加重了力度。
然后,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越来越安静的心,被不安分的另一个恐惧搅乱了视听。
是长久的压抑,林向南终于失控地哭喊出来:“你做鬼也不肯放过我吗!”
嘤嘤的哭泣声在撞击墙壁的回声相伴下,肆无忌惮地化成势如破竹的眼泪,沉重地释放压得她喘不过气,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般硬生生地倒落在地,挂着泪痕的睫毛晶莹地定格住,林向南睁着双眼呆滞地盯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