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必彗,操刀必割。执斧不伐,贼人将来!”的雄壮歌声,和着冰面下黄河闷雷一样的低吼,在冰冻的白光光的黄河和两岸青褐色的山头间,裹着凛凛寒风回荡。
在这深沉、雄浑、激情、昂扬的旋律中,轩辕率领东征的中路部落联军,如同一股铁流,向河东地区滚滚而去。骑在白龙马上的轩辕,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车辇里,嫘妃仪态庄重,深沉凝思。与吴权、鬼容区、马师皇同乘一辆战车的天老神态自若,吴权则以右手轻拈着他那稀疏的山羊胡子,鬼容区闭目养气,马师皇的眼中盯的,依然是各种类型的战马,这是一个他一辈子也研究不透的课题。应龙和大挠、常先、大鸿、容将各骑一匹战马,踏雪龙当先,花骝、枣红、乌龙、赤兔个个精神抖擞,蹄飞鬃扬,咴咴嘨嘨,奋勇争先。更有沮诵、赤将、胡曹、于则、伯余、孔甲、喫诟、滑稽等文臣和敦、大荒落等随后,迤逦而行。面临危难的华夏部族,一个崭新的局面,就要在这一代人的手中展开……
踏上河东的土地,轩辕的心“怦怦”地跳着,思绪翻腾着巨澜,黄河壶口腾天而起的“黄龙”与严冰下低吼的“龙吟”在他心中此起彼伏;其母亲附宝慈祥的面容再一次显影:她那寒风颤抖的白发、她那老泪纵横的面影和殷切的目光……回望河西,轻寒烟岚,一派苍苍,家乡的山山水水汇成一股从心底涌出的热流,蜿蜒起伏的褐黄色的山川,一时也罩上了一层水雾,变得影影绰绰。轩辕是在得知北路和南路的最新情况之后踏上河东的。快马传来的消息,使他感慨万千……
歧伯、仓颉、宁封、昌意、执徐、单阏等率领的北路部落联军和轩辕东征的车马粮草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越过黄河之后,就一直向东岸的山塬进取。在与河西的黄土高原同样古老、形状却大不相同的黄土山塬间盘旋回绕,终于赶在天黑前,来到州川河东一个部落的聚落前,深深的壕沟,挡住了去路。从这里一直向北,就是已经被蚩尤的鹿部落联盟占据的五鹿山。有许多困难有待解决,一要做通当地部落的工作,二要防备鹿部落的兵马南下,确保东征大军后勤保障线于万一。歧伯、仓颉、宁封、昌意、执徐、单阏等只好兵分两路,仓颉与狢、狐、蛟等部落的酋长们留下与这里的部落交涉,继续护送粮草南下,向中路靠近;歧伯与宁封、昌意、执徐、单阏等,率领玄龙、兔龙部落的主力继续北上,抵挡蚩尤鹿部落联盟的兵马南下。
一切安排妥当后,仓颉立即指挥兵士们用战车四下里将粮草围定,布好防御阵式。
当地部落的首领——后土部落联盟的一个小部落的酋长垕,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那么多人众,那么多威武的战马,那么多装着粮草会跑的物什——他还不知“车”为何物。神情紧张的他还以为是天兵天将从天而降,又以为是恐怖的蚩尤兵马突然来到,所以赶快让人拉起吊索,在土壕的另一边严阵以待……一夜霜寒凛冽,北风呼啸。眼看着这些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其中一大半人马,早已经分出,径直向北开去了,却不见他们有任何发起进攻的迹象;再看这些意气风发、表情友善的人马,一没有蚩尤部落的“铜头铁额”,二没有他们的青铜兵器,和传说中蚩尤鹿部落联盟的兵马那种骄奢淫逸、四处烧杀抢掠的形象简直判若两样,这倒让一直高度警惕的垕彻夜难眠,百思不得其解……
天刚大亮,垕就接到报告,从西面来的兵马派来了谈判代表,说“乃摄政王轩辕之兵马,到此只为征不享,伐蚩尤”。垕急问:“来者几人?”“仅二人,一酋长,一执礼之随从。”“兵马动否?”“未也。”垕还是有些不信,再次来到靠近土壕的地方仔细观看……
只见来者用车规整地围了一个大圈,所有的物什都被圈在其中。其中一辆车被车辕朝下直立起来,成为辕门,辕门上,图腾旗帜在寒风中猎猎抖动,阵势大开,却不见有任何攻击的迹象。而在壕沟的对面,有两位同样身着玄色服装的人,已站在吊桥前。
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垕想搞清的正是这个问题。虽说河东、河西自古以来就平和相处,平时交往不少,但是他们不经事先通告突然到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管怎么说,有理不打上门客。为预防不测,垕立即做出布置:“布上斧门,请来者进寨。”
仓颉派来的这位使者,正是蛟部落酋长大封。自从歧伯等率主力北上后,仓颉最大的问题,就是尽快打通与河东部落的关系。那么,派谁去合适呢?他叫来狢部落酋长著雍、蛟部落酋长大封和狐部落酋长封胡,与他们仔细商量。洛河流域的狢部落酋长著雍抢着发言:
“狢者,开路者也。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披荆斩棘,万难不辞,故谈判交涉之事,非我莫属!”
蛟部落酋长大封更是当仁不让:“余去为是。蛟与玄龙兄弟也,自炎帝推行轩辕龙图腾,龙图腾已为天下部落共识,谅无甚难堪。”
狐部落酋长封胡则提醒他:“不可掉以轻心,有备无患,多备几手,以防万一!”虽说这一次狐部落和虎部落各走一路,狐部落没有了往日里“狐假虎威”的派头,但是正像他们所崇拜的图腾一样,狐部落酋长封胡的心眼儿还是多了一些。
其实这一层,仓颉早已经想到了,只是还没说出来:“封胡酋长此言甚是。对此吾人已有准备。然吾辈仍要如轩辕所说,先礼后兵,能不打则不打,以确保后勤供应于万一。”
“诺,故此行非汝等莫属。”
“吾往!”“吾往!”众将皆当仁不让,著雍和大封争得不可开交。封胡伸出两臂,极力压住众人:“勿争吵,此事不大,亦非小可,且由仓颉定夺。”
仓颉环视众将,手拈纤须,宣布:“大封前往。切记,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谈判失败,代价难估矣!”
“是也!”大封口齿伶俐地答道。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对此行充满了信心。
站在寒风中等待的大封终于等到了“有请——”的口令。他眼看着吊桥“咯吧吧”地被放了下来,就大不咧咧地向前走去,把路两旁林立的刀斧全没放在眼里。他的眼睛只是友善地直盯着站在“斧门”那头的垕。随从不知水之深浅,只好托举着礼品,小心谨慎地紧随在大封身后。
看眼前这位酋长,虽然站在高处,个头儿却不高,人也长得敦实,肤色深红,就像红胶泥的色彩,一双大大的圆目,厚厚的嘴唇,紧张、暗含不安的表情中,倒透出了一脸憨厚诚实之相。这么观察着,大封的心中就又增添了几分成功的把握。而轻手轻脚地跟在身后的随从,依然是一副拘谨小心的样子。
垕睁大圆眼看着来使,只见这人脸色白中泛红,明眸秀目,儒雅大方,神态自若,一副把“斧门”全没放在眼里的姿态。然而当他的目光和自己相遇后,脸上明显地增加了几分友好和善的表情。垕绷紧的心弦,终于缓了下来——看来对方的确怀有善意!这么想着,垕的脸上就开始慢慢地堆上了笑容,也在迟疑和犹豫之后,伸出了一双厚实有力、结着老茧的大手。
当大封酋长和垕酋长两双温热的大手握在一起、越握越紧的时候,自古以来就和谐相处的河东河西部落,又一次走到了一起。垕热情地将大封迎向自己的议事大厅。由于垕的这个聚落,是建在州川河北岸靠近河水的二级台地的阳坡之上,所以除了前面是防护壕,两侧就利用了台地两侧自然收缩的地形,在弯进去的地方切断以自保,背后则一直延伸到了山塬之上,用一道土墙和壕沟将塬面隔开。垕的议事厅,就设在聚落中心偏南的地方,在一层层洞穴和屋舍之间,一道土坡直通那里。
垕和大封并肩而行,已经放宽了心的随从手捧礼品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垕部落的巫师、长老和大小将领们。来到议事厅门前,垕伸手先让进大封酋长,自己随后而进。宾主双方左右坐定之后,大封让随从递上礼品——一匹丝帛和十张兽皮:
“垕酋长,惊闻河东受到蚩尤之侵扰、蹂躏,尔等抗击九黎,劳苦功高也!吾人乃摄政王轩辕兵马,来此只为共讨蚩尤,同生共死,还天下以太平。”
听大封酋长亲口这么讲了,垕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最后落定。他立刻做出了热情地回应:
“既如此,垕定当全力配合。需协助之处,尽管吩咐。”
“吾等此行,一则北拒蚩尤援军,二则开通渤澥粮草专线,确保大战之物资供给。而今,北拒蚩尤援军之兵士已派出,而南下之路,还望垕酋长多多相助才是。”
垕满口答应:“理当理当!南下之道,各部落酋长皆老友,只待尔等一言,吾即派信使随军,此事不难。莫说让出一条道儿,全力配合亦分内之事。尔等冒死河东,亦为吾人矣!”一番交流勾通之后,垕就随大封一同走出聚落,来见仓颉。
早有随从事先报告了仓颉。仓颉和狢部落酋长著雍、狐部落酋长封胡一直迎至辕门之外。将士们也都列队夹道欢迎。近距离地看到这战车摆出的营寨,看到从河西运来了这么多粮草军需,垕的心中充满了欢乐,对摄政王轩辕东征伐九黎,更加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