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就设在邢家要一处较高的台地上,长着尖脑袋、面相凶狠的魋和“鬼头”魖等被五花大绑押解刑场,几十个人中有吓瘫了和着黄土被拖上场的,也有的尿湿了战裙,可是魋和魖却面无惧色,虽然头发纷披着,青铜铠甲已经被剥去,可是眉头却拧着,眉梢也扬着,怒目环视着四周声浪如潮的“观众”,碎石头、土疙瘩、各种污水脏物,都开始向他们身上倾泻……他们也只好闭着眼睛、身子一颤一抖地“享受”。急性子的魋横着身板,只盼着尽快了断此生,少受人作践;身材纤瘦的魖已经是体力不支、心里发虚,脸上浸出了豆大的汗珠,只好硬着头皮充好汉。歧伯、大填、宁封、地典、昌意等站在台后,每一个“战犯”后面都站着一个头扎红巾的执刑者。他们手执长把金斧(从玄黎手中缴获的),虽然不全是彪形大汉,却全是钟馗一样威严、冷酷的面孔,站在寒风中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大填主持了今天的行刑。他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看天空,见冰凉的泛着刺眼白光的太阳已经挂上头顶偏南的天空,天空瓦蓝瓦蓝的,越接近太阳越蓝得发白。时辰已到,就回头征询歧伯的意见。歧伯的目光正好看过来,他会意地点了点头。大填清了清嗓门,大声宣判:“玄黎逆天而行,侵我河东,掳我财货,杀戮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尤以魋、魖罪之大矣,食人,屠城,焚尸……桩桩件件,历历在目,杀其十次,亦不为过。枭首!开斩——”被压跪在地上的“战犯”,当下就有烂泥一样溜到地上的,又被重新架了起来。刀斧手运足了力气,金斧在空中画个亮晃晃的圆圈儿,沉重的大斧就靠了惯性准确地向“战犯”的后颈砍去,粗硬的斧刃“咔嚓”一声折断颈骨,鲜血“刷”地就喷将出来。随着人身像树桩一样扑倒,鲜红的、乌黑的、冒着气泡儿的血浆,就纷纷如同搬倒了水缸一样浸湿脚下的土地……随后,又在公峪举行了盛大的欢庆仪式。所有参战的部落共聚公峪,那场面,群情激奋,万众沸腾,大快人心——自蚩尤率领九黎和三苗入侵河东以来,河东人第一次这样舒畅地呼吸了!欢叫了!北路这艰苦卓绝、可歌可泣的一役,为轩辕在渤澥一带与蚩尤的大战,起到了“奠基礼”的作用。它大大地振奋了黄河两岸各部族的人心,鼓舞了所有遭掠夺、受奴役部落百姓的士气——蚩尤的“铜头铁额”、“五兵”之器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最终取胜的砝码是人心,民心!
侥幸从克城逃出的玄黎酋长魅和鬽、魀等小酋长一路仓皇向东北方向逃去,虽说中途遇到了赤黎部落派来的小股援军,可是受到五鹿山战斗鼓舞,汾河流域各部落纷纷奋起反抗,这支小小的队伍,很快就被冲得七零八落、自顾不暇了。鬽在一次遭遇中战死,最后,只剩下魅和魀两人,昼伏夜行地向北赶回。可是,即就是这样,当他们来到介休境内后土部落联盟的龙凤部落时,还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魅和魀来到龙凤河边一摆渡的艄公家,要求晚上借宿一晚,他们操的一口腔调,老艄公龙伯一听就知是九黎人。多亏龙伯心眼儿多了一点儿,他假装热情地应着二人吃喝,烤膛火取暖。把家里现有的酒喝得一滴不剩了,魅和魀还不尽兴,龙伯取过几个酒罐子往儿子小龙手中一塞,悄悄递个眼神儿,用暗语叫夏日里帮自己一起摆渡的孩子:“打酒(九)去!”小龙一开始没听明白龙伯的话中之意。他只看这两个来人一来就像饿虎扑食一样大吃二喝,把家中仅有的酒都给喝完了,正生闷气呢!小龙还在愣神儿,龙伯只好再使个眼色:“快去!”也就在这一声“快去”出口的时候,醉意惺忪的魅睁开眼睛,似乎看到了龙伯的眼色。随着小龙飞快离开的身影在眼前消失,酒醉的魅也被惊醒了过来。一向做事昧着良心的他,趁龙伯不备,提起铜斧就照他砍去。可怜猝不及防的龙伯,在横飞的斧影前,倒在地上。魅返身去拉魀,魀早已经是烂醉如泥了,怎么拉都拉不动,只是口吐唾沫,昏昏沉睡……魅心一横,只好一斧子把魀也砍了,让他永远在这里休息下去。剥下龙伯的衣服给自己裹上,魅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外走去。经顺着龙凤河吹过来的寒风一吹,昏头涨脑的魅又清醒了许多。刚才的斧光血影已经忘记,只觉得胸口憋胀,上下翻腾……有经验的他,就把食指插入口中,伸进喉咙一逗,“呕——呕——”的,直把所有酒菜吐尽。之后,他跌跌撞撞地来到龙凤河边,一步一滑,站起来就摔倒,实在不行了,就贴着寒气刺骨的冰面向前爬去,消失在黑暗之中。等到小龙带了本部落的酋长龙叔,举着火把急急赶来,就只见一层淡白的夜雾,轻烟似的笼着河边的乱石和芦苇丛。魅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经过一场凶险,又一次侥幸逃出的魅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因为穿上了龙伯的衣服,他本可以大白天在路上行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像一位“游方恶士”一样赶路。可是他还是昼伏夜出,摸着黑不顾死活地向北赶路。他的目的已经单纯到只剩下一个,就是:“赶回涿鹿,再组援军!”人活的就是信念,只要信念不倒,人就不会倒下去。一个人之所以被打倒或者被征服,主要还是自己先打倒了自己!
这位蚩尤手下的九黎败将,之所以至今还在跋山涉水地向北靠近,就是心中一股复仇的烈焰还没有熄灭……
正是这种不倒的信念支撑,魅才能一个人一路夜行,向北走去。终于翻过了铺着低矮的草甸的五台山,又有绝壁一样的恒山当道。恒山西临雁门关,东跨河北境,连绵起伏数百里,横亘塞上如一道屏障。进入浑水后,魅的心里就松了一口气。顺浑水北行,东有天峰岭,西为翠屏山,都是北岳恒山的主峰,双峰对峙,浑水中流,青崖峭壁,直插云天。山上怪石争奇,古树参天,苍松翠柏,天然琼台……已经疲惫不堪的魅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这些江山画卷,他从悬崖下扳下一个冰凌,咬牙切齿地含在口中含化解渴,继续赶路。总算是出了金龙口,以后的路程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魅一门心思想回到涿鹿,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紧随其后的,就是岐伯的北征。轩辕东征的北路军一路得到沿途各部落的响应,所以一路顺风,所向披靡。等到魅终于回到涿鹿,终于在赤黎部落酋长魑的帮助下,重新拼凑起魆、魊、鬿、鬾、鬽、魀、魋、魖、魌等玄黎部落的九个分支卷土重来时,恒山这道南北屏障,已经被岐伯部下的昌意、奢龙占领,大填部下的地典等也向北推进到这里。玄黎酋长魅只好请魑出山,与赤黎部落一起来敲这扇通向南面主战场的“大门”……岐伯在北线的胜利,为仓颉稳固的后勤保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是,向南去的路,还得自己主动去开辟。据垕介绍,向南去的路上,有一位名叫中黄子的酋长,是一位得道的高人,只要得到他的支持和配合,这南下的路就开通了!仓颉自是道中人,他首创之象形字符,大家一看就懂,极大地方便了部族之间的交往,因而也已经是名闻华夏了。
仓颉南下的时候,垕派出他手下的得力助手堃,带了垕的信物,一路随行,因而沿途各部落都给开了绿灯,一路顺利地赶到中垛,与中黄子相见。中黄子的中垛,夹在两水之间,南面又有鄂水横亘,中垛的寨子就设在一个天然形成的麦秸垛样儿的小山包上。山包的周围,被一道深壕环护,壕内,又有一圈篱笆相围,寨门上,插黄色的图腾旗帜,中央一个大大的“中”字,有兵士守着吊桥。仓颉和堃等一路来到吊桥前。堃高声通知:“吾乃垕人是也!轩辕摄政,造字先生来访,请见于中黄子!”说着高举手中信物。仓颉则眯着宽眼皮的“四眼”,一脸和悦之色,静静地等待着与中黄子的会面。中黄子一大早起来,练过气之后,就在这大屋里来回反复地走动。昨夜一个怪梦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恍惚之中,云蒸雾绕,他身轻如云,飘然其间。那些云彩,又绣成堆堆仙岛,披着金光,被蝉翼之纱连接。整个天空,都在一片亮丽之中……却有荷花开于绿塘,有许多美妙之女,纵排成队,一溜儿轻烟似的飘来,献上一颗特大的仙桃,道:“西王母有请!”转眼望去,金鳞蠕动,一条大龙突至堂中,赫然一阵冷风扑面……“啊!”中黄子惊醒的时候,出了一身清爽的冷汗,再也没有睡踏实过,整个后半夜,都是在梦、醒之间反复,直到天亮之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一个回笼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他伸了一下懒腰,磨磨蹭蹭地起来——已经打破了平日里早起的习惯,不妨就彻底撒懒一次!在蚩尤与炎帝榆罔争夺河东的争斗中,中黄子这一块儿,是唯一的“轻灾区”。因而,他还有心静修他的“九品之方”,以备济世之需。可这突如其来的“大龙之梦”,寓意何在?这个问题纠缠得中黄子忘记了早餐。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值班兵士持垕的信物前来报告:“垕使至寨,言仓颉来访!”中黄子一时如拨云见日,昨晚的梦破了!
“快哉!快哉!快快有请!”他转念一想:“慢!待吾亲迎。”值班兵士急忙前去回话。中黄子仔细打扮了一番,盛情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