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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春月姊妹坐着长途车,终于驶入车站。还没来得及出站,春月就把夏月冬月满月叫到一边,说:“本来是成功接站,结果走到半路,陈振江说他也要来,咋挡挡不住,没有办法,要来就来吧,反正到时候坐谁的车都行。但是,有两件事情必须交代清楚,谁要是不按我的意思办,可不要说我对她不客气!第一件事是,你大姐夫打来电话说,陈振江要给致水掏医疗费,说啥也不让咱们管。一会儿,他要不提这事,啥话不说,要是提起这事,任何人都不能答应!啥原因?因为人家和致水不沾亲不带故,平白无故地出钱不合适。还不要说,人家正在追求冬月呢,咱要是答应这事情,就显得咱们不够意思了……”说到这里,冬月插了话:“大姐,他追是他的事情,我可没有答应!”春月给冬月说:“答应不答应由不了你,你光用耳朵听就是了,啥话都别说!”接着又说,“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一会儿,陈振江看咱们奔丧辛苦,救灾有功,准备给大家每人送个慰问品,一方面是赶赶晦气,另一方面是尽尽心意。特别有意思的是,人家给冬月的慰问品,和大家的还不一样,究竟咋个不一样法,我也说不清楚。至于为什么不一样,不用说,你们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冬月,不管是啥东西,不管愿不愿意要,一会儿不但要接住,而且还要高高兴兴的去接,听见没有?”冬月说:“要接你去接,我既然不愿意人家,可接人家慰问品干啥?”春月说着就往冬月面前扑:“你再说一句,看我敢撕烂你那嘴巴不!”夏月和满月一个拦春月,一个拦冬月。春月又对夏月和满月说:“冬月一会儿再敢胡拧瓷,你俩就给我往死里打,不信她不听话!”说完连招呼都不打,转过身气呼呼的,一个人急急火火朝出站口走去。

  这姊妹俩走在后面,一个劲地劝着冬月。夏月说:“冬月,姐姐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硬碰硬根本不行!你要是不听,她要被你气得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跟你完不了!我们也知道,陈振江这事不错是不错,就是多少有点不美气,但是姐姐已经把硬话撂在这里了,咱总不能不给姐姐面子吧。想来想去,哄死人不偿命,表面上必须按姐姐交代的办,背过姐姐你该咋办咋办!话说得难听一点,演戏你总会演吧!”满月说:“四姐,你现在有没有意中人,”冬月说:“没有!”满月说:“既然是这,就按二姐说的办,先假装和晨晨他爸谈着,等有了意中人再说!”夏月说:“送个慰问品有啥大不了的,说得实在一点,还不是耍着玩呢!更不要说,我们也每人一件!”满月说:“四姐在西安呆了这么时间,这事对她还不是小菜一碟!”

  冬月扑哧一声笑了:“那我就试着给大姐演一回戏吧!”

  她们走出车站,老远就看见雷成功和陈振江站在马路对面。雷成功抽着烟,不停地朝这边张望,司机站在身边呆头呆脑。陈振江怀里抱着用纸裹得严严实实的慰问品,尽管笑眯嘻嘻的,但总觉得不自然。冬月问夏月:“小广东咋没见来?”夏月说:“成功已经给他把担子压上了。”

  她们过了马路,来到雷成功和陈振江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振江给春月他们一人送了一串珍珠项链,然后很快撕去裹在慰问品外边的纸,露出一个大个的巴比娃娃。大大方方地来到冬月面前,双手抱着巴比娃娃,扑通一声单腿跪在地上。明显能看出,巴比娃娃脖子上戴了串珍珠项链,比那几串又大又好看。

  按说,这样的慰问方式在现今看来并不稀奇,但是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上演这么动人的一幕,也够吸引眼球了。很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人用手机拍照录像。

  看样子,陈振江可能追求的就是这轰动效应,就在他跪下去的一霎那,很快挺直身子,抬起头,双目深情地注视着冬月,抑扬顿挫的朗声说:“柳冬月小姐,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有朗朗乾坤作证,本男士陈振江,对你抗震救灾佩服有加,特送上慰问品一件!”说着将巴比娃娃高高举过头顶,几乎是同时大声说道,“亲爱的冬月,请你笑纳!”

  冬月这会儿反倒出奇的冷静,在夏月和满月的搀扶下,大大方方把巴比娃娃接了下来,还一手扶起陈振江,搀着他胳膊很自然地走向车边。这阵子,陈振江的面包车司机已经打开车门,大家很快拥着他俩上了车。正要开车时,雷成功跑来挤上车,说他把自己车打发回去了,想在面包上和大家凑凑热闹。

  雷成功坐在司机旁边,回过头兴奋地说:“今天这场面,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说啥也不敢相信,真是太精彩了,太动人了!”满月说:“看你那羡慕的样子,还有点不服气,是不是也想给二姐来这么一下!”夏月说:“满月,没话说了悄悄的,在那里多啥嘴呢!”

  春月坐在座位上一直没吭声,开始对这事确实很揪心,总害怕出现她不愿看见的一幕,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后来看见陈振江搞得有点过于夸张,连她也有点吃惊,心里直埋怨陈振江得寸进尺,硬是非要把事情搞砸不可。没料想冬月竟是这般的宽容和机敏,把她的所有疑虑一扫而光。当她坐上车的时候,象刚刚出过大力气一样,浑身虚脱,软瘫无力。尽管大家伙儿兴奋异常,她却泪水汪汪,她也弄不清这是喜悦的泪水,还是忧虑的泪水。

  与此同时,冬月和陈振江坐在前排,不停地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冬月看着巴比娃娃笑着说:“你确实够孝顺的,我还没见过那个先房儿子,心甘情愿地给后妈送礼物!”陈振江说:“是不是想见识见识?那我现在就给你把证据拿出来,真正的先房儿子给后妈的礼物在这儿呢!”说着,陈振江从身上掏出个奥特曼小红人递给冬月说:“这是晨晨让我带给你的礼物!”冬月生气地说:“你是不是给晨晨说什么了?”陈振江笑着说:“我说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晨晨早就有这个想法!”冬月说:“不要忘了,我是迫于大姐的压力,今天是专门配合你演戏的!”陈振江说:“一般开始都是演戏呢,演着演着就不是戏了!”冬月说:“那你的意思是,咱们还得继续往下演?”陈振江说:“当然!”冬月说:“那你可要当心,咱们演着演着,越演越象戏就不好办了!”陈振江说:“你把事情弄清楚,你现在说什么也不管用了,你已经在那么多人面前公开接受我求爱的信物了!从今天起,其他一切关系都不复存在,存在的只有恋人关系!”冬月说:“既然是这意思,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陈振江说:“要有这个警惕的应当是你!”冬月说:“为什么?”陈振江说:“我这人干什么事还没有失败过!”

  正在这个时候司机问:“是直接去医院,还是到别的地方?”陈振江问:“大姐,是找个地方先吃饭,还是直接去医院?”春月说:“现在吃饭有点早,先到医院看致水去!”

  车子经过新城广场时,路面被车辆塞得满满的,速度很快慢下来。很快,春月她们被广场上火热的献血场面感动了。

  三辆大型乳白色采血车在广场上一字排开。采血车的后面,挂着红色横幅标语,上面写着“血浓于水,三秦儿女和巴蜀子弟心连心!”“情深似海,全国人民和灾区人民手挽手!”那些献血者举着裸露的右臂,争先恐后地往采献血车前面挤。采血车周围摩肩接踵,人如潮涌。这个喊先抽我的,我是0型血!那个喊先抽我的,我身体最健康……这些人中有老年也有青年,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城里人也有农村人。

  不一会,几个特殊献血者,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一个年轻小伙子双手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我是川籍学生,要救父老乡亲!那小伙一声不吭,泪流满面。一个中年人,胸前铺开一张报纸,用毛笔写着,唐山地震幸存者,献血要救灾区人!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巴掌大一块纸上写着,我是省三好学生,要为伤员把血献!一个失去左臂的乞丐,脏兮兮跟在学生后边,裸露的右臂举过头顶,上面用红颜色笔写着,献血救灾,乞丐优先!

  就在这时候,一个胸前挂着农民工字样的瘦高个子,象闪电一样插在乞丐前边。乞丐把他使劲往出揪。瘦高个儿说:“咋?你那胳膊上垢痂漆一尺多厚,用一斤酒精都稀释不了,还不要说你那血里的泔水油,输给地震伤员不为事还害事呢!”乞丐一下躁了:“就这比你们小……”乞丐“偷”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瘦高个儿一巴掌捂住嘴巴,说:“平常都不错嘛,今天是怎么了?这点面子都不给!”乞丐说:“那天实在要不下钱,想借你五块钱吃碗粘面,你就是不借……”“连本带息送给你怎么样?”乞丐话还没说完,瘦高个儿就塞给他一张五十块钱说,“献血的人咱不能偷,你看前边那个学生娃,口袋有一百元,我连动都没动。这钱是偷那个只看热闹不献血的漂亮小姐的,别看她把钱塞在奶罩里,本人也象囊中取物一样!”乞丐又把那五十块钱塞回他手里说:“你这人没有职业道德,听说抗震救灾,你们这一行基本上都歇业了,你还忙活的不停。”瘦高个儿说:“不是求你让我插队,我也不会忙活的!”乞丐说:“那你把钱还给人家,让你插在这里!”“这还不是小意思啦!”瘦高个儿说着弯下腰,手在漂亮小姐脚底下一比划,突然举起五十块钱说,“这五十块钱是谁的?”很快大家都看起自己的口袋来。那漂亮小姐一摸奶罩,发现是自己的钱,要走钱感谢声不绝于耳。瘦高个儿大拇指翘在乞丐面前说:“怎么样,偷了她,还得感谢咱!”

  很快那些举着右臂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献血者,很自觉地给这几个人让出一条道来。同时在这几个人的带动下,大家很主动地排成了几行队,采血秩序很快好起来,速度明显加快了。

  春月突然喊道:“振江,把车停在一边,咱们也下去献血!”陈振江只好让司机把车靠在一边。司机没有急着开门,趴在方向盘上不紧不慢地说:“人那么多的,根本轮不上咱们献嘛!”春月说:“原来没排队,人挤得没办法献,现在排了队,献起来快着呢!”

  就在春月和司机说话的时候,夏月、冬月和满月埋着头悄悄交换意见。满月说:“看来今天这血是非献不可了!”冬月说:“只要是大姐瞄准的事情,谁能挡住才怪呢!”夏月说:“献就献吧,但是谁献也不能让姐姐献!”满月说:“为什么?”夏月说:“大姐这几天忙秋月的后事,连眼都没合过,要是身体支持不住,一口气上不来咋办?”冬月说:“那咱现在赶快挡嘛,还等什么呢!”满月说:“大姐,今天先不献,歇两天再说!”夏月看没人理,一下急了,说:“振江,还在那犹豫啥呢,让司机赶紧把车往医院开,看完致水,回去吃了饭,再来献血来得及!”

  “振江,你敢叫司机开车!”春月说,“等你吃了饭来,刚跟上给人家打扫卫生,哪里还有献血的份!”夏月说:“你说得那么肯定的,好象你是血库领导一样!”春月说:“你仨在那里嘀咕的时候,我听车外人议论说,今天之所以献血人这么多,是因为全省血库已经接近最高库存,从今天下午四点起准备停止采血,不然血库就要憋库了,你说还能不能耽搁?”冬月说:“硬要献也可以,我们怎么献都行,你无论如何不能献!”满月说:“我献双份血,大姐那一份我替了。”春月说:“为什么?”夏月说:“这几天,你比我们操的心多,出的力多,跑得路多,身体亏得太多了,害怕你献血受不了!”春月说:“哎呀大大,看你说的害怕的,献血就象割韭菜一样,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生出新血来!”说着就下车。陈振江给夏月、冬月和满月说:“你仨赶快把大姐拉住,我和二姐夫献完就上来换你们。二姐夫,还不赶快下车,愣到那里干啥?”雷成功赶快就下车,说:“我先去排队,你们马上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雷成功和陈振江刚下车,碰巧又开辟了个新队,他俩刚好排了个三四名。

  这个时候,夏月、冬月、满月和春月在车上撕扯起来。开始,她们三个并没有把春月当回事,总认为六只手还能管不住两只手。结果,交过手才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春月的对手。春月本身就泼辣,又一直干的是重活路,力气不亚于男同志。夏月和冬月虽然给春月打过几天下手,但始终没干过重活,出嫁以后当起了贵妇人,那里有什么力气可言。满月说起来开着馍铺,重活都让机器干了,力气也大不到哪里去。更重要的是,这姊妹几个害怕把大姐哪里伤着,始终没人敢下硬手。所以,没有撕扯几下,三个人就完全丧失了战斗力。春月趁机跑下车,看见刚刚轮到雷成功,正要伸胳膊,春月便抢先把胳膊伸在前边,等雷成功反应过来,采血员已经消完毒开始采血了。献完血,春月回到车上,夏月、冬月、满月还坐在那里喘粗气。春月说:“他俩在前边排着队呢,你们几个赶快插进去,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们献完血来到病房,许文静和致水正在拉闲话。致水赶快给大家介绍说:“这位就是主治大夫许文静,医学硕士。”接着又把春月他们介绍给许文静。春月赶快说:“许博士,听说你对致水很关心,我们不知道咋感谢你好!”许文静笑着说:“我不是博士是硕士,给致水看病是我的职责,你们一家人对他这么好的,太叫人羡慕了!”春月笑着说:“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博士硕士,反正意思就是那意思,叫错了你不要见怪!”许文静说:“那是这,你们说话,我到别的病房去。”

  许文静刚出去,冯师提着便盆进来。陈振江说:“大姐,这就是我派来陪护的冯师,伺候人没一点问题!”春月又把冯师感谢了一番。接着感慨道:“没想到许大夫还是个大美人。人都说,美人智商低。这话在许大夫身上就不灵验嘛,人家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还是博士,把啥都占的全全的,也不知道人家咋活人呢!”冬月说:“人家不是博士是硕士,你咋老往错的叫呢?”春月说:“我说博士就是博士,是把她往高的叫呢,又不是往低的叫呢,认得那么真干啥!现在这世事嘛,人家客气是人家的事,咱该抬举还得抬举,还不要说人家是致水的大夫了!”陈振江说:“大姐到底是见下世面的,方方面面都能考虑到!”春月说:“我听你大姐夫说,就这人家对人还好得很!”

  就在这个时候,宋仁厚和黑建设进了病房。春月说:“西安地方就是邪,说到王八就来鳖。”宋仁厚说:“你咋等得才回来,就在背后骂人呢!”说完跟冯师坐在一起。春月说:“真是做贼心虚,是不是做了啥坏事怕人说?”宋仁厚说:“心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你们愿意说啥说啥,我才不在乎呢!”春月说:“说正经话呢,你不是说许大夫好得很嘛,能不能说说咋个好法?”宋仁厚说:“那人不是一般的好,根据我初步接触,人家不但对工作负责,对人也特别好,特别是对咱这一般人。不信你可以问问冯师,他在这里呆的时间长,知道的情况比我多。冯师,你给大家说说!”

  冯师说:“不是老宋说,象人家许大夫这样的人,现在确实很难找!对待病人象亲人一样,人家不给病人乱检查,不象有的大夫,一进医院啥话不说,各种检查单给你开上一摞摞;也不给病人胡乱使用高价器械,不象有的大夫,气垫床啦,心脏监测仪啦,等等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尤其是不给病人开大处方,有的大夫今天给你开一堆药,明天给开一堆药,只要你账上有钱,只管给你开。反正我是把人家许大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去年我到一家医院住院治肠胃感冒,医生硬是说我有冠性病,让我佩戴一个星期的心脏监测器,光检测费用就收了一千多,后来我去另外一家医院专门作了检查,冠性病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你们看看,同样都是医生,怎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春月说:“致水,你大姐夫和冯师说的对不对?”致水笑笑说:“那还能有错!”春月说:“看来好人还是有好报啊!”致水说:“这不是好人好报的问题,她是主治大夫嘛,能不替病人着想!”

  冯师说:“致水说的千真万确,好人有没有好报,实在说不清楚!比如,说致水是好人好报吧,腿塌了还把老婆没了,说好人没好报吧,治病可遇上了这么好的大夫!再拿许大夫来说,人够好的了,不光咱们有这样看法,就连他们医院的人也这样认为!可是结果怎么样呢,听说初恋就叫男的甩了,后来找了个教授,都怀上小孩了,教授又找了新欢,被人家抛弃了不说,肚里的小孩也被气得流产了。后来找对象就很困难了,有人听说她是这情况,婉言拒绝还是给面子的,还有人当时就给介绍人下不来台,你看缺德不缺德!”陈振江脸色红一阵绿一阵的,说:“这些情况,你怎么会知道?”冯师说:“他们这里的电工是我伙计!”

  春月说:“冯师,好人好报是安慰人的话,如果百分之百灵验的话,那世界上早没有坏人了!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赶快说正经事吧。许大夫到底说没说致水这病到底咋治呀?”冯师说:“咋能没说嘛,一进医院,许大夫建议尽快手术,要是保守治疗,恢复的时间长不说,安全问题还保证不了,如果再次出现新的创伤,那就不好办了。”春月说:“那就按医生的意见办嘛!”冯师说:“你们家属先没个意见嘛,人家大夫没办法决定。”春月说:“致水,许大夫给你说了没有?”致水说:“一进医院,许大夫就给我说了,我不同意手术。我家里现在是这情况,手术费不说,还有钢板的费用,听说钢板还分进口的和国产的,两个费用相差很悬殊,我的经济情况负担不起!”

  宋仁厚说:“我同意致水的说法,过去骨伤谁还动过手术,都是让自己往一块长呢!我们村原来有个叫憨憨的,家里穷得干球打得炕塄响,房倒了把腿砸成了粘粘,哪里还有钱住院,连管都没管,硬是在黑房子睡了半年,结果腿长得好好的。除了走路有点瘸,干活一点不妨事!还有个人瞎了只眼,外号叫单眼明,家里多少有点钱,有一次被车轧了腿,肿得跟碌碡一样,结果花钱找了个捏骨匠,刚说把中药往上一抹,眼看着肿就消了下去,最后涂上药,用板子一夹,捆上纱布,长得比好人腿还结实。所以骨伤就不用动手术,因为体内本身就有修复骨伤的功能呢,砸坏的那些碎骨头,天生一个主动寻一个呢,只要到了位,长起来象庄稼蹿节节一样,一天一个样子,你要是耳朵贴着伤口处都能听到咯吱咯吱长骨头的声音。”

  黑建设开玩笑说:“听大姐夫这一说,要想叫腿长结实,还不如把好腿砸坏,让捏骨匠给箍上一回好!”

  大家哄一声笑了。

  宋仁厚一点也没笑,反而说:“你们别笑,这可是真真的真事!再说搭钢板,尽管国产钢板要便宜很多,花钱多少都不说了,现在放进去,过上一年还要往出取哩,本来受一次疼的事,为啥要受两次疼呢!得是受两次疼,国家还给发奖金呢!”

  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宋仁厚最后说:“受疼都事小,关键是还容易出问题。我馆子隔壁有个老干部,胳膊骨折了,其实,只要包扎好,挎个吊带就行了。因为听说跟他同级别的同事搭了钢板,好象不搭钢板就降低级别一样,非要搭钢板不可!结果,搭上钢板伤口刚长好,医院说没注意把旧钢板搭上了,要取出来换新的,你看麻烦不麻烦?人虽然受点疼,可人家是公费医疗,不用花钱!所以我的意思,致水这病还是保守治疗为好!”

  春月听了宋仁厚的话想笑不敢笑,只有强忍着先问几个姊妹:“你们说怎么办好?”夏月说:“不敢听大夫的话,人家是想挣咱的钱呢!”冬月说:“我看还是听大夫的吧!”满月说:“叫我大姐夫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春月又问雷成功和黑建设:“说说你俩的意思?”雷成功说:“致水是粉碎性骨折,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看还是用钢板好!”黑建设说:“我觉得搭钢板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办法,用不用大姐拿主意!”春月给陈振江说:“你也谈谈看法?”陈振江说:“这没有什么讨论的,这不是其他部位,是两个大腿,搭钢板没错,赶快把话给医生!”最后春月说:“冯师,你也说说!”冯师说:“就按我老板说的办,没麻达!这么好的医生,还有啥不放心的呢!”

  春月说:“别听瓷瓷老宋的话,那是过去没有钱的老农民的办法,许大夫是按科学来呢,人家不会说瞎话,就按建设和振江的意见办,让许大夫抓紧动手术,家属的字我来签!”宋仁厚说:“你可不敢把缰绳绷断了,家属签字有人家靳宙山呢,恐怕轮不上你吧!”春月说:“少皮干,我既然敢签字,就敢负这个责任!”宋仁厚说:“致水,你大姐签字,你到底认可不认可嘛?”

  这时候,致水已经泪流满面了,呜咽着说:“有这么好的大姐,我还有啥不同意的,我觉得大姐就是我最亲的人!”

  凡是在场的人都感动得落了泪。

  陈振江在外边请春月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春月说:“我这人心里搁不住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许大夫对致水这么好的,如果大小不给帮个啥忙,心里老觉着不自在!结果想来想去,人家吃的不缺,穿的不缺,用的不缺,看来看去,缺的不就是个女婿吗!咱们几个要是在致水治病期间,能给许大夫把这个忙帮了,也不枉许大夫给致水操心一场。你们几个说说能不能办到?也包括你们几个女婿!”

  夏月说:“姐姐弄啥老是命令式的,找对象要看缘份呢,哪能当任务布置?”春月说:“给你说个事,没有说痛痛快快的,老是这长啦那短啦,就你破事多!”夏月赶快说:“成功,听见了没有?回去给你底下人说一下,让够条件的员工赶快报名!姐姐,这样该可以了吧?”春月说:“别做表面文章,关键要使实劲呢!”夏月说:“是是是,冬月,该你了,赶快表态!”

  春月说:“你把你管好就行了,别人不要你管!”夏月笑着说:“哎呀大大,还把她那点烂权看得紧得很,别人想多少用一下都不行!”春月说:“冬月,你把你和陈振江的事办好就行了,这事情不要你操心!”冬月说:“你不要我操心,我偏要操心,象这种修桥补路的善事,不能光你们有份!”春月说:“你以为谁想揽这差事?这事要好解决的话,还能轮到咱们着急!想让你躲个轻松,你还能得不行!”冬月说:“积德行善是好事情,我为啥要躲轻松?再说,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解决问题,有什么不好!”春月说:“越说你越能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冬月说:“陈振江不是现成的,你不是经常舍己为人吗,怎么轮到自己,就舍不得了!”

  一桌子人停下筷子,看着冬月想笑不敢笑。

  陈振江气得说:“冬月,别乱开玩笑好不好!”冬月说:“谁跟谁开玩笑了,我对许大夫可是实心实意!”春月说:“振江,你别生气,那是故意和我推踅车子呢,别理她!满月你准备咋办?”满月说:“我肯定是不折不扣的按照大姐的意思办,只是好心不一定能办成好事!”春月说:“又要说什么闲话?”满月说:“咱们这些人,除了二姐夫和陈老板,不是卖面的,就是端饭的,根本接触不到正经人嘛,咋能给人家博士帮了这忙?”夏月说:“正经人也是吃饭馍长大的,只要他来买馍吃饭,咱就有机会和他说上话!”春月说:“那咱就是这,一有情况,先给我说,等我通过后,再一块告诉许大夫。”

  吃完饭来到车上,春月给几个姊妹说:“明天每家拿一万元,交给你大姐夫,准备给致水动手术!”姊妹们异口同声:“没问题!”陈振江说:“哎哎,不用交了,我已经把钱交过了。”春月说:“交过了,我们还你不就完了!”陈振江说:“大姐,你咋这么固执的,一家人怎么光说两家话呢!”春月说:“振江,打开窗子说亮话,咱们现在还不是一家人,哪能叫你出医药费?就是一家人出钱还有个规矩,咋能叫你大包大揽!啥话别说了,就按我说的办!至于陪护病人,就用你那三个人,我们把你这个人情落了。但是我今天给你说明,这一切和冬月无关,你俩成了,咱是亲戚,你俩不成,咱是朋友!”陈振江不住地点头:“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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