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狗儿因生活无着在子午河打鱼摸虾被刘先春整治后,回到汉江南岸的老家,看到老小一家人张嘴等食心中十分着急。他多次想去寻找郝五娃接济于他,一想到他也是吃着石三爷的闲饭,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般无奈之下,张狗儿就在县城卖柴为生,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县城南河堤上修盆补锅的金贵宝,就跟他合伙干起了小炉匠的营生。
金贵宝在西乡县城几乎是无人不知的人物,因身材矮小喜欢耍歪使横,人们就送了他个外号叫“矮地虎”。后见他生活得很是殷实,在生意场上连连出手获利颇丰,又根据他的长相把他称之为“金蝌蚪”,指他有钱刁钻人矮小。金蝌蚪自从雇佣张狗儿给他当了伙计后,见自己有了帮手,再不为出门挑不起小炉匠行头而发愁了,冬闲时节关了店门,让张狗儿挑着小炉匠挑子,四处游走,窜街走巷招揽生意。不但极大地方便了顾客,也让他挣够了巧钱。
金蝌蚪见和张狗儿在不长时间里,转遍了县城附近的乡镇村庄,就执意要张狗儿带他到子午谷来做手艺。张狗儿一听要去他丢掉饭碗的地方,又怕刘先春再找他晦气就坚决不去。金蝌蚪见后对张狗儿说道:“我雇你就是因为你对子午谷熟悉,你如果不去我就另雇他人了。”
张狗儿见来之不易的饭碗就要丢掉,忙对金蝌蚪说道:“刘先春自掌管子午谷后,无论什么事他都要管上一管。咱们此去还不知道他又会想出啥名目来整治咱们呢,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呀。”
“别看我身高不过三尺,但也不至于怕了他刘先春不成。你也不打听打听,西乡县城中我怕过谁,就连那些青帮弟子也要让我三分哩。再说我到子午谷,那姓刘的不来找我,我倒要去找他呢。看看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我就不信狼是麻的兔子是灰的。”
张狗儿虽跟金蝌蚪的时间不长,知他为人仗义好交朋友,在西乡县城黑白两道都能吃的开。也不知道他和刘家有什么样的过节,虽然听他说得十分硬气,但自己心里仍是没底。最后仍是拗不过金贵宝,只好在这年冬闲之时,帮金蝌蚪挑上行李来到了子午谷。
子午谷地处偏远,虽常有客商经过,从没有小货郎和小炉匠光顾,村人一见金蝌蚪二人前来,就纷纷拿来破盆烂锅找他们修补。加上人们和张狗儿熟识,使金蝌蚪的生意很是红火。
几天后,金蝌蚪突然提出让张狗儿把摊子摆到刘家大院门口去招揽生意,张狗儿着实吓了一跳。金蝌蚪见后骂张狗儿道:“原来你这么怂呀,刘家人又没长三头六臂,能那么怕他们吗,今天跟我去看他们能把你连毛吃了哇。”
张狗儿生怕金蝌蚪辞退自己,只好照他的吩咐在刘家大院前支起了炉灶。边做手艺边对着刘家大院扯起长声喊道:“修盆补锅了……,谁家有破盆烂锅,快拿来修呦……。”
金蝌蚪的手艺很是不错,几天来凡是到他这儿修补的人,都说他活做的好价格也公道,都纷纷前来找他修补,把刘家大院的大门也堵了个严严实实。村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自从金蝌蚪出现以后,刘家大院的人就没有露过面,就连白天也是将大门紧闭。金蝌蚪也像没什么事似的,让张狗儿仍是不断地吆喝着。
这天,刘先春正好从保公所回来,走到大门口一看,大门被村人围了个结实,心中有气,走过来大声吆喝道:“小炉匠,赶快把炉灶挪个地方,免得弄脏了我家大门。”
金蝌蚪不认识刘先春,连头也没抬地回答道:“你是什么人呀,一个大男人咋这么泼烦。我修盆补锅干你屁事,连摆个摊位也要你管呀?”
村人见金蝌蚪胆敢顶撞刘先春,吓得悄无声息都不敢相劝。
刘先春一听大为恼火,心想在子午谷中谁人见了他也得敬他三分,不想这矮子却比他还横。走过来又说道:“这是我家大门,想让你摆就摆,不想让你摆就得滚蛋。你他妈的还敢顶嘴,也不怕本乡约收拾你。”
金蝌蚪一听刘先春的话猛地来了精神,扔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说道:“原来你就是刘家的人,刚好我想进去看看有没有需要修补的东西,你来了就正好,就麻烦你带个路吧。”金蝌蚪说完,就要随着刘先春往里闯。
刘先春见此人矮小胆气颇壮,知他是个难缠的主儿。正要上前踢他的摊位时,毛蛋娃开门走了出来,对刘先春附耳轻语一番后,刘先春忙随毛蛋娃溜了进去,把金蝌蚪堵在了门外。村人见金蝌蚪行为怪异,纷纷猜测起来。
谷中见过世面的人,这才认出了他就是西乡县城的大歪人金蝌蚪。
关于金蝌蚪的传奇故事和编成的歇后语,子午谷人是早有耳闻,只是未见其人。在谷中流传最广的歇后语就要数:
“金蝌蚪推手磨……跑前跑后。”
“金蝌蚪过庙弯……不见了踪影。”
“金蝌蚪过河沟……大跨了一步。”
村人们想着那些令人发笑的歇后语,自然记起了金蝌蚪的另一个笑料趣闻。有一年,金蝌蚪见西乡县茶叶丰收,有心贩往汉中府市上,就大批收购请人挑远。因西乡县城距汉中府有百里路途,金蝌蚪个矮腿短耽误了行程,走到了一个叫五道门的地方天色已晚,一行二十多人无法赶到目的地,就让那些挑夫伙计就地住店休息。
五道门是个极小的地方,仅有的一家客店无法容下这么多人。店老板是个极其爽快能干的年轻女人,见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况且又是茶叶商贩,知道有钱,为了留住生意女人四处想办法,安顿起金蝌蚪他们一行人来。到了晚上那女人见都已安排妥当只剩下金蝌蚪一人,见他个头矮小以为是个小孩,叫自己的男人到外面去借宿,让金蝌蚪跟她挤睡一晚。同行的伙计挑夫们一见,都抿嘴而笑谁也不愿说破。
临睡前,那年轻女店主还十分心痛地摸着金蝌蚪的头说道:“这么小的娃儿就出门挑茶叶挣钱,真是造孽呦,晚上就让我搂着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好有精神赶路。”
谁知到了第二天早上时,只见那女人满面羞红地从屋内跑出来,扑天抢地般大声哭叫道:“他妈的是个什么娃儿呀,原来是个没长高的大人,让老娘昨晚吃了大亏呀……”
那女人的男人回来一看,只见金蝌蚪满脸老相已是成人,只怪昨晚灯光黑暗,没看清楚才让女人吃了亏。气得唉声叹气,一P股坐在地上,把金蝌蚪一行人撵出了客店。
金蝌蚪在县境内还有一个出名的原因,是他为人刁钻圆滑凶蛮霸道,虽然相貌酷似武大郎,也讨了个像潘金莲一样美貌如花的老婆。那女人长得风骚迷人排场标致还十分勤快能干,把金蝌蚪祖传的两间铺面打理的井井有条,一间让他开小炉匠铺一间改成了小茶馆。利用她天生丽质的优势,把小茶馆经营的是红红火火。凡是见过那女人的人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有心怀不轨之人前去勾引,那女人也很会来事,无论怎样打情骂俏就是不给茶客们可乘之机。
时间一久,无聊的茶客们见那女人是朵带刺的玫瑰,就把那女人跟河坝上的女人逐一比较。无论从长相能干方面都没有人比得了她,就送了她个外号叫“赛河坝”。
村人们一想到赛河坝时顿时大悟,此时才明白金蝌蚪把小炉匠摊子为何要摆到刘家大院的门前。人们见金蝌蚪到子午谷来做手艺是假,八成是来寻找赛河坝的,知道肯定有好戏看了,就围在刘家大院边上不愿散去,都想看看那金蝌蚪怎样讨要自己的婆娘。生活本就单调乏味的子午谷人,正需要这样的刺激场面,才能调节他们空寂无聊的生活。在茶余饭后多一点笑料谈资,也好打发那难挨的山乡空余时光。
张狗儿也是从村人的议论声中,也明白了其中原由,也为金蝌蚪能娶到那么漂亮可人的女人而惊奇,同时又为赛河坝惋惜起来。这两个男人又怎能配得上她呢,真是暴殄天物呀。就在心里把刘毓谦大骂了一通,帮着金蝌蚪对着刘家大院,故意大声吆喝起来:“修盆补锅呀……,无论大盆小盆铁盆铜盆都可以修补。保你满意物美价廉,经久耐用,错过这村可就没那一店了……”
成心想让刘毓谦出丑的张狗儿,吆喝声音越来越大,还把手中的烂铁盆当成铜锣一样敲打起来,引来了许多村人的围观。
刘毓谦知道金蝌蚪寻妻到了子午谷的消息后,成天躲在家中思考着如何让金蝌蚪快点离开。金蝌蚪也是不见赛河坝的面绝不离开,像个鬼魂幽灵般死守在刘家大院的门前。阴阳怪气不断吆喝道:“修盆补锅喽……。手艺过硬,保证质量,如若漏水,分文不取……”
早有身孕的赛河坝在金蝌蚪到来之初,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何况这样一味躲避也不是办法,就想去见他一面跟他说个明白,好让他回到县城重新生活。刘毓谦死活不同意,极不高兴地说道:“那金蝌蚪就是旧情未断才寻到此处,你这一出去不是正中他意吗。再说外面每天都围了那么多的村人,这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放呢?”
“你也知道要脸呀,难道我跟你抛夫舍家私奔就是不要脸了吗。这么长时间你管过我的感受吗,我这一走别人又怎么来评说我呢。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他舍命相救,我早被乱兵所杀。你咋就没点良心呢,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好啦,我的心肝宝贝,小心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呀。大不了我多给他些钱,代你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谁让他娃娃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也是他自找的!”
刘毓谦生怕对自己渐已不满的赛河坝闹将起来,场面就更不好控制了,连忙低声下气好言哄劝着。
赛河坝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幽怨憎恨地看了看刘毓谦点了点头。
刘先春知道其中原委后,对刘毓谦说道:“大爹,我让保丁把那金蝌蚪和张狗儿抓起来,送回县城不就完了吗,何必费那么多的心思呢?”
“不行不行,今天把他们送回去明天又来,到啥时候才是个完呀!”
“要不我通过关系把他抓了苦力,永远也别想回到西乡县。”
“春娃子,别把事情做绝了,再说他也是你大妈的救命恩人。那样做你大妈会伤心难过的,我的良心上也过不去。”
赛河坝听后感激地看了刘毓谦一眼。
毛蛋娃从边上插话道:“掌柜的,事到如今还讲什么良心呀,良心能换来金钱和女人吗。干脆给那金蝌蚪一笔钱换他一纸休书,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过日子了。此事再闹下去,在村里传开后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这个办法好,花钱买平安,我也正有此意。毛蛋娃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现在也能为我出谋定计了。”
一直悲凄啼哭的赛河坝听后也极力赞同。
刘先春却坚决不同意,不断大声叫嚷道:“大爹,不能这么便宜他们。他们是敲诈勒索,凭啥给他钱,刘家的钱都是猪拱出来的,让他花的那么容易呀。他这是把女人卖给你了,你还以为是捡了个大便宜呢?”
刘毓谦听他话说的难听,正要制止时,刘先春却带了几个保丁冲出门外去找金蝌蚪了。
金蝌蚪见刘先春气势汹汹地走来,知道来者不善,早就作好了应对的准备。刘先春先用脚踢了一下炉灶问道:“你到这儿来做手艺经过谁的同意了,到保公所交过费了吗,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金蝌蚪知道来人就是刘先春,双手叉腰地仰头斜视了对方一眼。语气生硬地说道:“我们手艺人走村窜户,可是经过政府批准的。你是哪座庙上的小鬼小卒,凭啥又来盘问我?”刘先春见吓不倒金蝌蚪,声音提高自我炫耀地又道:“我是子午谷的乡约,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这里的大小事都归我管,难道不该管你这么个外来人吗?”
“乡约的权力比县长的还大吗,我金蝌蚪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县城里的黑白两道都要让我几分,子午谷的乡约又算老几呀?”
刘先春见金蝌蚪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气急败坏地嚷道:“你是啄木鸟死洞里……身子稀软嘴巴硬。今天不给点厉害瞧瞧,也不知道子午谷到底姓啥!”刘先春说完,踢翻了金蝌蚪的地摊,又让保丁们上来用枪托乱砸起来。
前来修盆补锅的村人们一见,吓得早闪到了一边。
金蝌蚪见刘先春动了粗,忙喊道:“狗儿给我上,出了事由我担着,今天就是拚着一死也不能让他耍歪。”
张狗儿惧怕刘先春的淫威蛮横正在迟疑之时,见金蝌蚪已全身扑上抱住了刘先春的腿,边用头乱撞边在刘先春的身上乱啃乱咬起来,也跟着扑上抱住刘先春的另一条腿。只几下将刘先春掀翻在地,借机报那当众被打之仇。
赛河坝正暗自伤心落泪,听得外面吵闹声不断,喊声大作,怕金蝌蚪吃亏,忙挺着肚子来到外面一看,只见三人滚成一团,连那几个保丁也无法近身拉开。情急大声喊道:“金贵宝,别再闹了。”
金蝌蚪听到赛河坝那熟悉的声音,激动的浑身就像电击一样,放掉刘先春,转头颤声哭叫道:“秀,真的是你吗,你真的跟那老东西跑到这深山老林来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赛河坝看到金蝌蚪又使出了他在县城耍横使歪的招数,过来拉起他又说道:
“贵宝,认命吧,咱们缘份已尽。当初嫁你就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你不把我当人看还经常打骂不断,我只好寻找我自己的归宿了。这可能就是命,命中注定的事就不要强求了。”
金蝌蚪看到赛河坝态度坚决,早已哭成了个泪人一般,心中一时不忍。忙对她哭说道:“秀,不要伤心难过,也别把话说死了。以前都是我不好,只要你能跟我回去,以后我绝不打骂你,也不在外面吃喝嫖赌,跟你好好过日子。秀,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赛河坝知道回头无望,故意对金蝌蚪拍了拍隆起的肚皮道:“晚了,现在说啥也晚了,我已有了刘家的骨肉,还是不要再想我,自己回去吧!”
金蝌蚪一P股瘫坐在地上,伤心的像个小孩般地哭说道:“好一个没良心的婆娘呀,咱们过了十年连个鸡娃也没生下,刚到这儿就给别人生娃,真是太偏心了哇……”
赛河坝先忍住了哭声,用手背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痛苦地摇了摇头道:“这都是命中注定半点由不得人呀,你是命中无子也不能让我连个真正的女人都不是吧。贵宝,还是听我的劝回去好好生活吧。”
刘家大院前的吵闹打斗早惊动了村人,过来看起了热闹。刘毓谦生怕赛河坝有什么闪失,端着水烟踱着大步,故作镇静地走了出来。
金蝌蚪一见到刘毓谦,真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弹起身子扑上前去,抱住刘毓谦的腿又是哭又是闹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大歪人呀,身为帮派大爷不知廉耻,到我家去喝茶却拐带我媳妇,我要到县府去告你……”
刘毓谦见村人越围越多,脸上实在有些不好过,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故意提高嗓门对金蝌蚪说道:“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家有贤妻还要到外面去寻花问柳,还不许女人和茶客说话,你这是哪家的王法,活该她舍家抛你而去,也算她从此跳出了火坑。”
赛河坝听刘毓谦说到了她的伤心处,掩面痛哭起来,引得村人指手议论起来。
金蝌蚪见自己寻妻无望,跳起身来指着赛河坝骂道:“世间最毒女人心,你也不例外。当年如果没有我金蝌蚪舍命相救,你早被乱兵所杀,哪还有今天呀,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妇道小人。”
金蝌蚪再次提起了赛河坝那段尘封的往事,哭得更加伤心动容了。
就在十几年前那场震惊陕南的大暴动中,金蝌蚪无意间从一房屋中,发现了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赛河坝。见她是巴山中人,心想肯定是暴动民众,忙谎称她是自己的哑巴妹妹。那些杀红了眼的清兵见这兄妹俩,一个是个矮子另一个是哑巴,嘲笑一阵后就放过了他们。金蝌蚪见顺利地瞒过了清兵的盘查,将赛河坝救了出来,带回家换完衣服洗净脸一看,原来是个艳惊西乡的大美人,问她身世住址只哭不说。金蝌蚪猜想她的亲人肯定早被清兵杀死,不再多问,而是把她留在家中照顾起来。一直到满清政府垮台后,才让赛河坝开口说话。
赛河坝见金蝌蚪人矮相貌丑陋为人却不坏,要不是他拼力相救自己早已被杀,为报救命之恩就下嫁于他。每年的清明之夜,她都会到象鼻山的官民坟上烧纸焚香,祭拜被杀的亲人。
金蝌蚪自从娶得娇妻引得众人羡慕后,变的更加得意忘形,轻浮张狂起来。凡是有人跟赛河坝多说一句话,他就怀疑那人与她有染,借酒发疯肆意殴打赛河坝。
最让金蝌蚪不能忍受的是,赛河坝多年来未曾生养,也成了他殴打赛河坝的借口。
刘毓谦到西乡县城也是慕名前来,到赛河坝的茶馆喝茶。生性风流的刘毓谦,见那赛河坝长得楚楚动人顿生邪念,乘赛河坝给他倒茶续水时,用脚踩了一下那赛河坝的衣裙,赛河坝看了刘毓谦一眼,嫣然一笑忙转身离去。谁知就这么轻微的一个动作,也没逃过隔壁金蝌蚪那双小眼,当晚就把赛河坝暴打一顿,并要她去向刘毓谦讨要损失费。刘毓谦自从见那赛河坝对他的暗示没怎么反对后,每天抽空过来喝茶,虽然话语不多,但凭他那双时常眯起的小眼,已把自己全部的心思告诉了赛河坝。赛河坝也读懂了刘毓谦眼中的全部意思,不堪受辱的她就和刘毓谦私奔到了这子午谷中。
刘家大院前的争妻风波,一直闹到当天下午才告结束,村人这才真正领教了金蝌蚪为何被列入西乡大歪人之列的原因。后在众人说和下,双方只好让步,仍是采用了毛蛋娃的建议。由刘毓谦给金蝌蚪一笔钱财,换金蝌蚪的一纸休书。从此双方无事各不相扰,赛河坝也随刘毓谦在子午谷中名正言顺地做了夫妻。
郝五娃知道张狗儿回来的消息后,感念他当年一同做工时对自己的照顾,热情地将他和金蝌蚪接到家中住了下来。金蝌蚪知道郝五娃也和刘家有深仇大恨时,不断缠着郝五娃教他一些邪术,再到刘家大院中去夺回赛河坝。郝五娃对金蝌蚪的要求笑而不答,就更加激起了金蝌蚪想学邪术的念头。
最后还是石三爷出来替郝五娃解围,金蝌蚪才饶过了郝五娃。
几天后,石三爷和张狗儿金蝌蚪二人结伴同行,先到了西乡县城,再回到了米仓山下斩龙垭村的老家。
石三爷走后,郝五娃顿时感到屋内冷清极了,平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几次都想去寻找石三爷,可又怕打扰他的清静。加上年关将近,开春后的清明时节就是桂花一周年祭日,郝五娃不想让她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孤单冷清,等上完坟再去米仓山下寻找石三爷。
石三爷走后的第三天,郝五娃突然想起石三爷曾说过在药王洞中藏有财宝的话,并让自己妥为保管千万不能走漏风声,以免树大招风反带来不利。就在当天晚上趁着冬日的月光,独身一人悄悄来到石三爷亲手凿开的山洞中,想把那些东西取出转移个地方。
药王洞是郝五娃以前经常去的地方,自从石三爷告诉了他那个秘密后,药王洞在他的心目中,变得更加神圣和神秘起来。药王洞不大,长深都不过丈余,郝五娃环顾洞中,除了那尊药王塑像和前面的供桌拜台外,再也没有其它东西。郝五娃给药王塑像焚香礼拜后,就在洞内仔细寻找起来,看看哪儿才是最好的藏宝之地。
郝五娃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眉目来,就在他要转身离去时,突然发现药王塑像的底座较高,心念一动用手用力一推,见下面是活动的,忙轻轻地移开塑像,只见下面露出一个青石板。再把石板掀开时,才发现塑像下面原是空的,中间一个小土罐露了出来。郝五娃知道里面肯定是石三爷藏的财宝,忙把土罐取出打开封口一看,满满一罐金银财宝古玩银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郝五娃看着那些财宝,在昏暗的灯光下仍能发出闪闪光亮来,激动的呼吸急促血液快速流动,心想这些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就是自己所有时,一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疑是梦中一般。郝五娃一想到石三爷的重托,知道这罐东西是不能随便动用的,想将土罐放回原处时,突然记起子午谷人都知道了石三爷的过去,谷中难得的清静即将打破。万一有人打听到石三爷曾在土匪窝中,夺得财宝的消息后,保不准会起了歹心到处搜寻。郝五娃想到这儿,抱着土罐走出了药王洞。看到暮色苍茫的子午谷,哪儿才是隐藏这些东西的最好地方呢。正在左右为难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便将那罐东西埋到了村头白果树下碾盘的底座下面。
郝五娃知道越是显眼的地方,就越不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加之自衅候鸟在白果树上歇息后,村人都把白果树敬为神树,就连到树上摘食白果籽都不敢,更何况去搬动树下的东西。郝五娃忙完这些已是月落山头之时,他望着沉睡中的子午谷,压在心底的那块石头才放了下来。郝五娃也知道最近村里不太安宁,常有小偷小摸的事情发生,人们都显得十分小心害怕,便静静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异样,这才放心地回去睡觉。
毛蛋娃自从偷盗成瘾后,不长的时间里几乎偷完了村里大部分人家。不外乎就是偷人家的青菜蒜苗,最多也就是偷几只鸡摸条狗什么的。村里也时常为东家丢了鸡西家少了几串辣椒之类的小事,相互猜疑争吵:“谁偷了谁家的鸡蛋,就羞死谁的先人。”
“贼无确信寸步难行,肯定就是村子里的人干的。”
“兔子不吃窝边草,有本事到外面去偷呀。”
任凭人们争来吵去,谁也没有怀疑毛蛋娃。
人们见一向干净的子午谷中有了贼人出没,心里非常气愤。没想到以前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子午谷,为了偷鸡摸狗的事争吵不休,纷纷诅咒起那个贼人来。一向清静的村子里又搞得是人心不安,每到天色刚黑时,人们就回家看护好东西生怕被那贼人偷拿了去。
毛蛋娃见自己所偷之物都不值钱又怕别人发现,暗下决心不想再偷。可是那颗早已烙上贼印的心,几天不偷就开始发慌,那双越来越不听话的双手也发起痒来。每次出门总要捎带点什么回来藏在他的屋内,心里才感到踏实一般,不管那东西对他有用没用,当把那东西据为己有时心里才有一种满足感。有时碍于村人的眼目,不好偷取别人之物,那怕是树枝或是一块干牛粪,他都要当成拐杖或肥料带回刘家大院。
刘毓谦看到毛蛋娃的行为,并不知道他有偷盗的嗜好,还不止一次地当着长工佣人的面夸奖道:“刘家大院的每个人都能像毛蛋娃这么勤快顾家就好了,像他这样的真是打着火把也找不到,你们都要向毛蛋娃一样,把刘家大院当成自己的家,我刘某人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毛蛋娃多次得到刘毓谦的夸奖,但他的心里仍是感到不能满足。他看到自己的屋内那些顺手牵羊弄来的东西,几乎摆满了所有的空间,却没有一件像样值钱的东西。都是一些坛坛罐罐破铜烂铁,心里有些失落起来。他多想再干一次像夜偷保公所那样的买卖,可谷中除了子午街上的店铺外,哪有那么多的现钱让他去偷呀。毛蛋娃的目光渐渐投向了子午街,经过观察踩点发现,店铺里都有人看守,很难有机会下手。毛蛋娃在一次上街时,闲逛到刘记商铺,无意间从杨长贵的对话中,瞄到了下手的机会,眼前不由一亮,并决定把贼手伸向刘记店铺。到时谁也怀疑不到他,家贼难防呀。
子午街按着传统,每到一四七逢场。而子午谷地处西乡和洋县石泉三县的交界处,牵连地方较宽。每到逢场之日四面乡民蜂拥而至,带上鸡鸭猪羊等一些山货特产,纷纷来到子午街交易,再买回一些生活用品回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子午场就显得十分繁荣兴旺,不宽的子午街道上摩肩接踵的拥挤场面,人多时达到万人。可谓是交易繁忙钱物流通。
逢场的日子,街上店铺的生意就特别好。尤其是日用杂货店的生意和小饭馆的生意最为红火,那些杂货店不但收下山民们的特产,还把从西乡县城进来的货物兜售给他们两头赚钱。买卖完了的山民们都要吃上一碗米凉皮,和热气腾腾的菜豆腐,为的是有力气走山路。
毛蛋娃来到刘记店铺,见杨长贵很忙碌,忙开口问道:“杨先生,还有两位伙计呢,咋就你一个人在忙?”
杨长贵抬头见是毛蛋娃,擦了把头上的汗道:“哎,是管家呀!别提了,一个请假回去有事,另一个肚子痛也躺下了,这不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是冬天的逢场日,来的人肯定很多,你咋就放他们走呢?”
毛蛋娃说着,就主动给杨长贵帮起忙来。
杨长贵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做事去了。
正在这时,杨长贵的本家兄弟来请他晚上回去,说是弟兄分家得有家门人作个见证,非要杨长贵晚上回去参加见证。杨长贵听后面有难色,说店子里没有人守护不行,再说今天逢场晚上还要盘点货物,实在走不开。那本家兄弟听后,软磨硬泡说他不去不行。杨长贵被缠得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一个时辰必须回来看守店子。
毛蛋娃不动声色地把他们的对话全听了去,并摸清了杨长贵存放现大洋的地方。就在当天晚上杨长贵离开的那个时辰,他不费吹灰之力又得了一笔外财,又让他暗自高兴了许久。
正如毛蛋娃猜想,刘记店铺失窃后,人们震惊之余,谁也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最后在他的作证下,指认是那杨长贵的本家兄弟故意调虎离山,伙同外人下手做的案。刘先春把那人关了几天吊起来暴打,那人屈打成招认了赃,最后在杨长贵的担保下让那人慢慢偿还。
刘家店铺失窃事件平息后,子午谷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宁静中。只有河里的水不知疲倦地流向谷外,山上的树木也在春天来临之际争先恐后地换上了新装。而这里的人们仍是按照原始古老的生活方式,在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整个子午谷平静得就像压根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谁也不想提及过去那动荡不宁的往事。
转眼到了这年的清明节,郝五娃在这天晚上等上坟、烧纸的人都走了之后,才悄悄来到桂花的坟前,想自己单独陪桂花度过她的周年。看到山谷中仍有人在烧纸上坟,星星点点的火光像天上的繁星样,点缀着夜幕下的子午谷。火光照耀下的招魂白幡,也在夜风中轻飞飘扬,仿佛要将远方的孤魂野鬼都招集回来,领取亲人们烧化的纸钱一样。每年的这个时节,子午谷的上坟烧纸场面显得十分壮观。郝五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来留意一下清明上坟的场景,他也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选择在晚上出来给亲人烧化纸钱。也许这个时候也是那些鬼魂活动的时间吧!郝五娃心情沉痛地来到桂花的坟前,看到坟前纸灰尚新,余温仍存,知道周家人已经来过。给桂花烧亮香纸后,坐在坟前诉说内心的苦衷与相思。
郝五娃看到山上烧纸的人大多都已回去,远处的火光也已熄灭,只有呼啸的山风吹得呼呼作响,还有阵阵暖意和飘荡在空中烧化过的纸灰吹来,时不时地沾贴到脸上。郝五娃枯坐在桂花坟头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不觉间,趴在桂花的坟头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清楚地梦见桂花血流满面,披头散发地搀扶着满身伤痕的石三爷向他走来,不断地说要郝五娃替他们报仇。郝五娃忙站起身来上前去迎接,却见桂花和石三爷慢慢向后退去,速度和距离始终和他保持一致。他快他们就快,他慢他们就慢,有几次眼看撵上抓住,忽然又不见了人影。正在郝五娃着急得大声喊道:
“三爷,等等我……。桂花,你别走哇……”石三爷开口说道:“五娃,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你就好自为之多加珍重,不要远送了。”郝五娃听着石三爷的声音低沉苍凉,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正要上前拼力追赶时,却见他们的脚下突然升起一股轻烟,连人带烟消失在了茫茫的苍穹中。郝五娃见后急得大声哭喊,疾步向前身子一歪跌,进了一个无底深坑之中,等他醒来原是做了一个梦,对梦中情景顿生疑虑起来。
天一放亮,郝五娃就去找到了张裕德,把自己梦中情形简单说了一下。张裕德正在打理自己的生意,一听郝五娃的梦,也感到吃惊不小。难道石三爷真的遇到了麻烦,还是郝五娃过于想念石三爷才有所梦呢。张裕德沉吟了片刻,先让郝五娃去找了颗梦花树,在那树上将树枝缠绕打了个结,说这样就可以化解掉梦中凶兆和不详。然后才对他说道:“梦见桂花浑身是血倒也正常,可石三爷就不好说了,他当年杀了上山的土匪,据说他们的后人一直在到处寻找他报仇呢。”
“既是这样,三爷为啥还要回去,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三爷回去自有他的道理,你还是快点准备到米仓山下去一趟,看看石三爷到底有没有意外发生。”
郝五娃来不及向敬斋先生道别,把家里托张裕德照顾,立即动身来到西乡县城,找到了金蝌蚪和张狗儿,想让他们给自己带路去米仓山下的斩龙垭。张狗儿一听欣然同意,就和金蝌蚪商议,由他带郝五娃去寻找石三爷。去年冬天从子午谷回来后,张狗儿和金蝌蚪去过那一带做过手艺,路途较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