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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民国十八年的中国大地,发生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中原大战的烽火遍及了多个省份,最终蒋系获胜,巩固了他的国民党政权,建立了蒋家王朝。

而这一年的汉中大地上,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地处川陕两省交界处的镇巴县渔渡镇,遭到了四川巨匪王三春的枪击,被一举攻占。渔渡镇为镇巴建县最初之地,夏商为梁域,东周为楚地,和帝永元七年封平定西域名将班超为定远候,并设定远城也称之为班城。三国蜀汉时期曾在此设南乡县,所辖现在的西乡、城古二县。盛唐时期也是荔枝道的重要一段,被杀人魔王张献忠当年血洗过后,渔渡坝的民众几乎被杀光。直到民国二年改设镇巴县,迁址到如今的周家坪,地处巴山腹地的镇巴县才暂时平静了下来。

王三春的势力通过此次壮大,发展到了五六百之众,长短枪共二百多支。还虎视眈眈地窥视着镇巴县城和西乡这片沃土,大有一口吞并的架势。一时间,搞得镇巴和西乡两县民众人心恐慌坐卧不安,生怕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惯匪,突然有一天会杀到自己的家门口。

再说敬斋先生离开子午谷后,来到汉江河边回望着子午谷,想到三番五次地被刘先春羞辱,一个读书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同时也感到,孔孟圣贤之道也受到了亵渎,觉得是自己教徒不严,对不起先贤圣人,在江边大哭了一场。

敬斋先生见郝五娃姐弟终于相认团圆,自己完成了魏铁匠当年托孤的重任,也履行了那个带着血腥应允下来的诺言,剩下的路只有靠他自己走了。自己最喜欢的学生周子成,也走出了子午谷,使他了无牵挂,可以放心地离开子午谷。惟一感到遗憾的是那孙石头,没了先生的教导,真是可惜了读书的好材料。迫使敬斋先生离开子午谷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他见天下已归国民政府,结束了以前那种军阀混战盘踞各自为政的时代,也该是他这个元老国民党出山的时候了。这些年西乡县府知道他隐于民间,不断在寻找着他,希望他能为政府出力。

敬斋先生来到西乡县城,直接找到了现任县长房效祖,主动向他说明了身份。

房县长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年近五旬的老人,就是西乡县大名鼎鼎的民国英雄,党国的元老区敬斋时,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近二十年来,西乡的历届县府官员,都把寻找区敬斋当成是一件大事。等人们多方寻访未果,感到希望渺茫时,他却突然站到了县府官员的面前,怎不叫他们欣喜若狂呢。

敬斋先生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县府大院的宁静。各个部门的政要纷纷过来拜见。姓房的县长更是喜不自禁,一边安排人为敬斋先生沐浴更衣,一边连忙差人飞报汉中府。

敬斋先生一见顿时不悦,忙阻拦道:“老朽此来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而是有一事相求县长大人。如要将这一消息上报汉中,老朽马上消失,永不踏进县府一步。”

房县长见敬斋先生言辞坚决,生怕他再度出走,万一上峰怪罪下来吃罪不起。

连忙说道:“先生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效祖就是竭尽全力,一切照办莫敢不从。”

敬斋先生看了众人一眼,这才缓缓说道:“区某本是山野之人,早已淡薄名利,无心官场纷争。只想与山川为伴了此残生,还望各位成全。”敬斋先生说到这儿,顿了顿又说道:“西乡历史悠久,山川河流钟灵毓秀,如此大好河山,却没有一本相关书籍承载,老朽决意将各地名胜古迹和传说,搜集整理成一本《西乡掌故》,也希望后世子孙能记住这块神奇的土地,还望各位支持。”

房县长和众人不知道敬斋先生要提出怎样的要求,当屏住呼吸听完后,这才长舒了口气说道:“先生有此宏愿,我辈自当欢喜。先生所需一切资费用度均由县府支付。只是先生年事渐高理应安享晚年,却要风餐露宿四处劳动,恐体力有限怎能令我等放心。”

敬斋先生听后,哈哈一笑道:“区某生在山区长在山区,一生与山厮守,只要让我走进山林,回归自然就是最好的养生之法。”

西乡县府各级政要见敬斋先生态度坚决,不好拂了他的意愿,忙发文通告各乡镇,凡是敬斋先生所到之处不但要全力配合,还要安排专人协助工作,并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一切开支将由县府专款支付。

敬斋先生见自己终于可以按意愿做事,没了粮草之忧,高兴的就像柳三郎当年“奉旨填词”一般,连忙四处走动开始收集民间传说了。

敬斋先生在西乡县府受到优厚礼遇的消息传回子午谷时,村人们也十分高兴。

心想敬斋先生如此身份的人物,竟然隐居在此,也是子午谷人的一份光荣。知道了敬斋先生的去处后,感到最高兴的就数郝五娃了,并想有机会到西乡县城一定要去看望他。

就在子午谷人为敬斋先生高兴时,刘先春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一想到自己两次羞辱敬斋先生,再看一下他如今在西乡县府的威望,不由汗流浃背胆战心惊。

如果敬斋先生在县府说上他的一句坏话,县府怪罪下来,即使不去他乡约之职,也够他喝一壶的。刘先春最近一段时间吓坏了,忙将平日飞扬跋扈的行为收敛了一些,并积极地寻找着弥补的办法。他见刘毓谦已不再理家外事,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及敬斋先生,怕赛河坝大骂自己。毛蛋娃虽然精明但心术不正计谋毒辣,生恐他有朝一日会反戈倒击,也不是自己放心的人。刘先春数遍了子午谷的强人,只有孙阴阳和麻贵有能帮他出谋划策。孙刘两家正在较劲,去求教孙阴阳无异与虎谋皮般困难。

麻贵有自从没当乡约后潜心医学,把他那个中药铺经营的红红火火,在子午谷内外享有极好的声誉。就连齐婆婆的头风病,也只用了两三副药就再也没有复发过了。为此,麻贵有逢人就说:“‘入我门者必有十年兴旺’的话不假,像药王孙思邈背运时好药能把人吃死,沾运时连太白山上的柏树锯沫也能治病,真是奇怪之极。”

麻贵有说这话的时候,颇有暗示人们他已开始走运了的味道。

刘先春虽然想到和麻贵有的过节,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中药铺。麻贵有正在替人把脉看病。听完刘先春的话后,极不耐烦地说道:“报应呀报应,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也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让你做事短见不留后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活该你自做自受,谁也帮不了你。”

“麻大夫,难道让我去负荆请罪不成,我知错了还不行吗。”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还是另想办法吧,我的大乡约。”

麻贵有说完,继续给病人开起了药方。

刘先春见麻贵有架子十足,埋头看病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完全是一副名医的派头。顿时气得口鼻歪斜七窍生烟,转身去找郝五娃求情去了,希望他在敬斋先生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郝五娃看到刘先春奴颜婢膝的样子感到十分恶心,任凭刘先春费干了口舌,始终不肯答应替他当说客。刘先春见后急得抓耳挠腮,快要跪下来相求,郝五娃最后让他到村头的白果树下跪上三天三夜,嘴里还要说着对不起敬斋先生的话向全村人忏悔。刘先春不肯放下乡约的架子任郝五娃摆布,只好做罢听天由命,在恐慌不安中过日子了。

转眼到了这年的七月半,也是俗称的鬼节。鬼节也叫麻谷祭,古称中元节。在这天祭祖时,所摆的供品多为当年新收获的瓜果粮食,并敬献桑麻等物。让祖先亡灵同享丰收之意,故而又称献麻谷,等祭完了祖先后,自己才能食用新产的粮食。

子午谷过七月半不是在七月十五这天,而是在七月十三。这一天,人们都要给已亡故的亲人烧纸送钱,据说鬼魂不管贫富都会出来抢钱,也就形象地说“七月半,鬼乱窜”的日子。

郝五娃早在下午时分,就在村头的三岔路口,分别用草木灰划了三个圆圈,再把叠好的火纸包上面,写上石三爷、魏铁匠和他亲生母亲郝秀英的名字,放在灰圈中烧过后,才一边给路边孤坟烧着纸钱,一边向桂花的坟地走去。

郝五娃自从离开子午谷后,今天还是第一次来到桂花的坟上。他见蒿草长高孤坟渐矮,知道这些年没给她的坟上添过一把土,烧过一张纸钱,心里感到有些对不起她。郝五娃看到桂花坟上杂草丛生隐去了坟头,找来砍刀整理了坟头上的杂草荆棘后,双膝跪地烧起纸钱来。郝五娃望着桂花的坟堆,心想桂花的灵魂一定可以得到超生,说不定她早已投胎转世开始了新的生活。

七月的子午谷闷热极了,特别是到了晚上,虽没了如火骄阳的烘烤,谷中也没有凉风吹进,村人烧化纸钱时的热浪不能流通,整个山谷就像蒸笼一样闷热。就连白天躲在地下的知了到了这天晚上,被热浪灼烤得也叫不出声来。

郝五娃给桂花烧完纸钱后天已不早,满天的繁星也躲在了云层的后面,时隐时现眨巴着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子午谷大地。

郝五娃在坟地忙碌时出了一身汗水,浸湿的衣服就像一张不透风的皮革样,粘在身上难受极了,皮肤上的毛孔也被堵上了一般。郝五娃见夜色已深,整个子午谷寂静极了,他也不想回家睡觉,就直接来到子午谷河边,把燥热的身子泡在河水中,让冰凉的河水洗去身上的汗渍。子午河的水大都是从秦岭山中流出,夏天也是清凉之极。不一会儿时间,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到浑身轻爽极了。

郝五娃看到上弦月渐渐西斜,天上的星星也不似先前那样稠密,被云层遮掩得隐隐约约,他甩下了一身的燥热和烦闷,边走边唱起了《双探妹》:

“正月里探妹子闹元宵,我看那小幺妹正在整眉毛。

从你的门前过呀,妹子呀,手搭着蓬子瞧,你知道不知道。

小幺妹子一听呀急忙开言道,叫一声情郎哥哥你细听奴来表,不是我不知道,哥哥呀,爹妈管住了,心中若刀绞。

二月里探妹子龙抬头,我看那小幺妹坐在大门口,抬头看见我呀,妹子呀,你板凳往里挪,你为何不见我。”

小幺妹子一听呀急忙开言道,叫一声情郎哥哥你细听奴来表,不是我不知道,哥哥呀,你的朋友多,知道了又罗嗦。

……郝五娃刚走到村头,抬头一看刘家大院高大的房子显得特别扎眼。在雾气苍茫的夜色中,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样,贪婪地窥视着子午谷。仿佛要将谷中的一切,都吞噬进那无底的欲望之门似的。而门口昂首蹲卧的石狮,也像两位守护神一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郝五娃刚走到刘家大院的后墙边时,看到从一扇窗户中透出光亮来。凭着对刘家大院的熟悉,知道是刘先春和菊花的歇房,心想刘先春一定又是夜不归宿到处宿花眠柳,害得菊花独守空房秉烛苦等。

郝五娃想到这儿一时兴起,想过去看看菊花在这深更半夜干些什么。刚走近窗前不远,清楚地听到从那窗户中传出菊花嘤嘤的哭声,而且显得极其压抑和伤心。

郝五娃听到菊花熟悉的声音,联想到她悲惨的身世和不幸遭遇,在夜半哭声中激起了好奇心。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把头伏在菊花的窗台低下细听了起来。

菊花坐在织布机前,双眼呆滞无助地望着窗外的夜空。想起自己在刘家大院过着非人的生活,不但要伺候刘王氏,还要照顾儿子刘文举。让她更不能忍受的是,整个家里家外的大小事务都由她一个人承担,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刘王氏就会在儿子面前告黑状:“春娃子呀,俗话说‘枕边教妻,堂前教子’你这婆娘咋就教导不好呢。你看她哪像个主妇,倒像个外来客人一样。难道还让我这把老骨头来伺候她吗?”听了其母谗言的刘先春,不问青红皂白,拉住菊花就是一顿暴打。还恶声骂道:“你这个死婆娘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咋不去死呢。喝药不夺瓶上吊不夺绳,只要你一天不死就要为刘家干一天的事。”菊花开始也产生过要死的念头,后见刘先春有事没事在刘王氏的煽动下,抡起皮鞭毒打自己,目的就是让自己去死。菊花看出了他们母子的心思后,反而打消了要死的念头,暗自决定就是再难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刘先春一见,就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菊花,每天给她安排的事情要两三个人才能做完。恨不能将菊花累死,好达到他时常挂在嘴边的男人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的目的。

菊花看着通宵也织不完的两匹布,不知道明天他们母子又怎么来收拾自己。想到伤心处,看到自己满身的累累伤痕,悲从中来。伏在织布机上哭了一会儿,才慢慢稳住了情绪,由于伤心过度仍是不断抽泣。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刘王氏从隔壁问道:“死菊花,咋又没了织布机的声音。

春娃子让你今晚织完那匹布,如果到天亮还没有织完,你又要背时挨打了。”正在抽动擦泪的菊花,突然听到刘王氏那仿佛来自地狱般的声音,浑身不由自主地一战,连手中的木梭也掉在了地上。慌忙应声回答道:“线头断了,在接线哩。马上就要好,马上就好了。”菊花说完,生怕刘王氏过来检查,赶忙擦干泪痕又织起布来。睡在隔壁的刘王氏翻了个身伸了一下懒腰,又恶狠狠地说道:“死婆娘要是敢偷懒,明天就不给你吃饭。”

郝五娃只知道菊花在刘家没有地位,说不起话也抬不起头,只把她当成了丫环佣人使唤,压根就不像个少奶奶。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菊花的生活原是这样,就想探起头来想安慰菊花几句。菊花怕热把那窗户高高的揭起掀开,身上也只穿了件低胸薄衬衫,下身只穿了一条碎花短裤,薄薄的衣衫紧贴着仍是青春丰满的身体上,显得凹凸不平,极具一个女人的韵味和诱惑。郝五娃生平第一次有些心猿意马,险些不能自持起来。郝五娃想安慰几句,又怕刘王氏听见误以为菊花行为不俭点,反给她带来麻烦。想到这就要离开时,又听刘王氏喊道:“菊花,快去把文举的尿布换了,再晚他就要在床上尿了。”

菊花听后,连忙起身向儿子的房内跑去,还要不断答应刘王氏道:“正去哩,正去哩。”

刘王氏听后翻了个身沉沉睡去。不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了打鼾声。

郝五娃刚知道菊花和刘先春已生儿子时,心里不禁有些酸酸的失落感,他也说不清心里为啥有这种感觉。郝五娃见菊花给儿子换过尿布后,又坐在织布机前神情木然动作机械地在织着布,胸前两个肉团也在单薄衣服下显得无拘无束,随着投递木梭的晃动,不断左右摇摆上下跳动,像呼之欲出一般,只看得他又是一阵燥热难受。郝五娃刚回到子午谷时,就听到村人们传说刘先春和菊花生下儿子后,几乎没在菊花的房中过过夜,菊花也是不作声地忍受着活寡妇一般的生活。今晚一见果真是这样,心里一阵冲动有些为她鸣不平。

菊花边织布边望着子午谷的夜空,泪珠挂满脸颊,小声哼唱起了那首流传在子午谷,描写童养媳妇悲惨身世和不幸命运的歌谣:

“刺玫花儿开得早,我娘把我嫁得小。

针线活儿做不了,毒打挨了有多少,眼泪流了几荷包。

……”

菊花唱到这儿喉头哽噎的唱不下去了,伏在织布机上再次哭了起来。歌声和哭声混为一体,透过窗户飘荡在夜空中,听起来显得极其悲凉凄惨,让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都会为之动容。

郝五娃听着菊花悲悲切切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幽怨愁苦的歌声和哭声,知道她的心里实在很苦。单薄的双肩和年轻的心灵,承受了太多的人世沧桑和重负,想站起来安慰她几句,又怕让她徒增伤感。有心戏逗一下,也让她高兴一下,就小声地哼唱起了《十爱姐》:

六爱姐来好白胸,就像蒸馍刚出笼,咿儿呀儿哟,想得哥哥都发疯。

七爱姐来好白腰,姐姐长得真风骚,咿儿呀儿哟,不准看来不准挠。

八爱姐来好白腿,蝴蝶裙子翩翩飞,咿儿呀儿哟,多少哥哥都迷醉。

九爱姐来好白脚,绣花鞋儿多美妙,咿儿呀儿哟,十爱姐来多贤惠,十人就有九人追,咿儿呀儿哟,幸福生活多甜美。

郝五娃正唱得起劲时,却把菊花吓得着实不轻,忙用惊恐万状极其压抑的声音问道:“外面是谁?”郝五娃连忙将头缩在窗台下,想跟她捉个迷藏故意不吭声。

菊花连续问了几次,郝五娃都忍着差点没笑出声来。菊花这时显得更加有些紧张,用惊恐颤抖的声音再次问道:“外面到底是人是鬼,再不吭声我就要喊人了……”

郝五娃几年没有见到菊花,想借机惹她生回气,也好发泄一下心中太多的积怨,就耐着性子仍是没有出声。

菊花在屋内吓得面色苍白语不成声,她知道刘先春经常去爬别的女人窗户,而她的窗前从来就没有男人光顾过。今晚突然听到一个男人在唱黄色小调,极像是故意在挑逗勾引她一般,吓得心里像擂鼓似的“咚咚”直跳。难道真有人不怕刘先春的淫威,吃了熊心豹子胆来爬她的窗户了?菊花长期过着活寡般的生活,那颗压抑滴血的心里也时常感到焦渴难耐,她有时候真的希望有一个男人突然来敲她的窗户。现在当有人真的来到时,她却感到就像一个正在行窃贼似的紧张害怕。谁都知道她是刘先春的女人,又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除非是真有胆大者,想报刘先春霸妻之恨的人。菊花想到这儿,狂跳不止的心脏就像要蹦出胸口一般。突然之间,又有种强烈的罪恶感涌上了心头,忙用手打了一下自己发热发躁的脸,平静了一下紧张的心跳。心想不管是谁到此,要是被刘先春母子知道后,自己就是浑身长满嘴恐怕也说不清了。刘先春母子不把自己打个半死才怪,还会累及他人。菊花想趁早打发掉窗外来人,端起一盆洗脚水从窗口泼了出去。

郝五娃躲在窗台下不敢出声,被迎头泼下的脏水浇得浑身湿透,冲动燥热的血液也跟着降了下去。郝五娃擦着满头满脸的脏水,站起身来对菊花说:“菊花妹子是我呀,我是专程来看你的,怎么连我也泼呀?”

菊花看到是郝五娃,这才镇静了一下的心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五娃哥,原来是你呀,为啥不言传一声,我还以为是坏人呢,赶快进来我帮你擦擦。”

郝五娃在菊花的示意下,从窗口跳了进去,菊花用干净毛巾给他仔细擦拭起来。郝五娃头脸尽湿,等菊花帮他擦干睁开眼睛后,看到菊花那白皙的肌肤几乎完全暴露在了他的眼前,身体内那股燥热霎时又占据了全身,而菊花仍是浑然不觉地为他擦拭着全身。郝五娃早已按捺不住心中剧烈的跳动,显得有些结结巴巴口吃地对菊花说道:“菊……菊花妹子,你……你长得真好看。”

菊花听到郝五娃的说话声,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大部分暴露无遗,忙想拿衣服过来遮住自己的身子。郝五娃看到眼前一切,恍如梦中一般。二十多年来他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女人,而且还是一起长大心仪已久的菊花。见她穿的很少,身上不断透射出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冲动地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大胆地对着她说道:“菊花妹子,几年没见经常想你,今天就让我看看你的真实模样吧,多年来,我的心里也一直装着你,这几年在外边也梦到了你好几回呢……”

郝五娃还没有说完,菊花就已经被感动得泣不成声了,浑身剧烈抖动不已。她强忍住剧烈的心跳,颤声说道:“五娃哥,快别说了。你的心思我明白,你还是赶快走吧,要让隔壁的母老虎看见就不得了。”郝五娃看到菊花就像一个受惊的羔羊一样,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反而大胆地抓住她的手说道:“菊花妹子,我知道你过的艰难,总想过来看你又怕他们母子怀疑,今晚真是天公作美,给我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让我们好好说会话吧。”

菊花听着郝五娃句句发自肺腑的表白,激动的不断抽泣起来。自从和郝五娃相识的那一天起,她就从郝五娃的眼神和举止中,读懂了一种独特的感觉。同时,她也把自己读懂了的信息,通过独特的方式,回馈给了郝五娃。无奈自己卖为刘家之妻,只好把那种特别的情感埋在心底。如今被郝五娃情真意切所打动,她那压抑太久的情感又被点燃,就像暴发的火山岩浆一般,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菊花读懂了他渴望的眼神里到底需要什么。便轻轻地闭上眼睛,慢慢地脱下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郝五娃的面前。哭说道:“五娃哥,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今天要看就好好看吧……”

郝五娃没想到平日看起来胆小怕事的菊花,在夜深人静之时表现得如此大胆。

看到她玉体横呈,顿时热血沸腾,冲动地一把抱住菊花那赤裸的身体,用自己的嘴在她的周身上下不断地吮吸起来。嘴里不断说道:“我……我终于看到真实的你了,菊花妹子我,我太高兴了……”

菊花在郝五娃的攻势下,喘着粗气道:“五娃哥,今晚我就属于你了,想……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话未说完,就像一条软蛇样倒进了郝五娃的怀中,死死地缠住不放。

郝五娃也顾不上说话,只把自己的嘴像小鸡啄食般,在菊花浑身上下吮吸个不停。菊花被郝五娃猛然抱住那一刻起,浑身像触电样不断颤抖,一种久违的感觉占据了她的全身,尽量地感受着郝五娃一个成熟男人的抚慰。内心深处,同时升起了一种报复刘先春的快感,以及偷情时紧张刺激的愉悦。

正在这时,隔壁又传来刘王氏那恶狠狠的声音道:“菊花呀,你这个死婆娘,织布机的声音咋又没有了呢,半夜三更你不织布在干啥呢?”

菊花的灵魂早已脱离了躯体,好像听到刘王氏的声音从茫茫的苍穹传来,猛然一惊打了个激灵。嘴里像吃着东西似的,含糊不清的道:“野猫进来了,我在撵野猫呢……”

郝五娃见菊花整个身体紧紧缠住他不愿松手,把菊花平放在那条宽宽的织布凳上,几下剥掉自己的衣服,急不可耐地说道:“菊花妹子,我这只野猫可要开荤戒了……”菊花也轻语呢喃地说道:“我、我今晚也想好好喂一下你这只馋猫……”

说完,平日胆小的菊花,表现地异常疯狂和大胆,主动迎合了上去。

顿时,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只有菊花的脚勾住织布机,随着两人身体的扭动,有节奏地摇晃着。那时而急促时而缓慢,零乱无序的织布机声,在静谧的像要窒息般的夜空中,传得很远……郝五娃自从和菊花粘到一起后,整个人完全变了,仿佛子午谷中的人和事都不曾存在一般。他的心里早已装满了和菊花在一起时的那种销魂缠绵的情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那样的相互需要和吸引。每天天快黑下来时,他都急切地盼望着赶快见到菊花,在菊花那儿寻找那种永远也领略不完的无限快感和神秘。初尝禁果的郝五娃,这才知道刘先春为什么总喜欢去钻别人的被窝。一想到刘先春扔下菊花不顾,郝五娃就骂他是个瓜松娃,放着自己的女人不要,却偏偏要到外面去打野食。郝五娃在菊花这儿找到了生活的乐趣,也完成了一个男人一生当中重大的转折。还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感激菊花,是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郝五娃每次爬上菊花的身体时,他的心里就会升起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他在尽力满足菊花和自己的饥渴时,又在拼命的报复着刘先春。心想他能逼死我的女人,而我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睡了他的女人呢?郝五娃想到终于给刘先春戴上了绿帽子时,情不自禁就会笑出声来。

子午谷的闷热丝毫没有减弱,高温一直持续到七月底,下了一场透墒雨,才使像要粘在一起的空气凉爽了许多。雨后初晴的子午谷,到处都能闻见泥土的芳香,混合着像经过洗涤般的空气的清新。一条五光十色的彩虹飞架上空,到中午时分才渐渐隐去。满山的小树枝头上,也挂满了晶莹透亮的水珠,被风吹过淅淅沥沥落下,像下起小雨样把树叶打得响成一片。

郝五娃头天晚上到菊花那儿去风流快活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感到四肢酸软无力。待在家里眼前总有刘先春的身影晃来晃去,虽然巴不得让刘先春知道他和菊花的奸情,也好一泄他当年逼妻死命之恨,但总觉得这样对菊花不公平。郝五娃感到心情极度矛盾和复杂,生怕刘先春觉察到什么来找麻烦,就信步走出家门踏着雨后的露珠,在太阳缓缓升起的时候,来到村后山脚下一个小树林中。

郝五娃站在寂静的旷野里,深深地仰鼻长吸,感觉到过滤般的清新空气顺着呼吸道直达肺腑。那种凉爽的感觉沁人心脾,就连四肢百骸也像舒适了许多。郝五娃感到身心舒畅极了,酸软无力的身子又像充满了无法释放的力量,他又想到了和菊花在一起的那种销魂快活的情景。是菊花永不知足的缠绵,激起了他对生活的无限热爱和留恋,和菊花的偷情相处,似乎成了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只要一天不和菊花疯狂寻欢,就像缺少了什么似的。

郝五娃想着菊花给他带来的诸多妙处和变化,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个杂草丛生,树荫遮日的僻静之地。他仍沉浸在回味无穷的激情中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一阵小鸟的嘈杂声。郝五娃听到鸟叫急促而杂乱,像有什么天敌突然闯进了它们的领地,用它们独特的方式相互传递信息。从鸟叫的慌乱声中,郝五娃凭着经验听出一定是鸟群发现了毒蛇野兽之类,受惊才会发出这种叫声的。郝五娃想到此,忙轻手轻脚地想到前面去看个究竟。

这个时候,正是一天中难得的凉爽时间,郝五娃蹑手蹑脚地开始寻找起来,刚走出几步,鸣叫的小鸟见有人前来。突然受惊一起飞走,把树枝上的水珠全都摇落下来,洒到郝五娃的身上,把衣服都淋湿了。

郝五娃四处张望,见鸟群受惊早已飞走,遮天蔽日的树林中寂静极了,只有挂满水珠的草尖不堪重荷似的,频频点头将水珠撒落。郝五娃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正准备往回走时,突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不远处的草丛中,两条擀面杖粗细的黄花大蛇,扭成一团上下翻滚,把没膝的草丛卷起了层层波浪。郝五娃见后大吃一惊,紧张的差点叫出声来。他强行控制住快要蹦出胸口的心脏,屏住呼吸静静地观察了起来。只见两条蛇翻滚了一阵后,一条略小些的蛇头已被另一条蛇吸进了腹中,不一会儿时间,那条小些的黄花蛇就伸直了身子窒息而死。郝五娃知道自己今天是碰上真正的“蛇吞象”了,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张狗儿给他讲的故事来。

据人们传说,所谓的“蛇吞象”,就是两条蛇头对头地进行互吸,等一方把另一方的头吸进腹中窒息而死时,再把死去的一方慢慢吐出,从尾部重新开始吸食。

当吸到头部两头互相重叠时,如果有人运气好碰到,这时从蛇的“七寸”用刀剁下。再用石灰止住流血,拿到香火旺盛的寺庙埋进灰炉中,让蛇头接受香火和人们的顶礼膜拜。等蛇头受够了七七四十九天香火之后,自然就会沾上灵气。遇到摇钱赌博的时候,蛇头自会在兜里跳动,给人警示宝路。

郝五娃知道奇迹马上就要发生,激动的心脏“噗噗”乱跳。没想到踏破铁鞋也寻找不到的东西,却这么轻易地让他碰见,他也就越发坚信自己运气好。并在心里不断说道:有福不用忙,无福忙断肠。郝五娃呀郝五娃,这下该你娃娃发财了。郝五娃见那大蛇慢慢将死蛇的头部往外吐,知道那大蛇还要从小蛇的尾部再次吸入,赶忙跑回家拿了把锋利的砍刀和一包石灰粉,返回小树林等候着千载难逢的“蛇吞象”的完成。郝五娃从小就听人们常说“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话,一直不明白意思,今日一见同类相互蚕食对方,才知道是说贪心不足的意思。果然如他所料,那大蛇把死去的小蛇从头部完全吐出后,又绕到小蛇的尾部开始慢慢吸食起来。郝五娃见被赌徒们视为至宝的“蛇吞象”,正在他的眼前一寸寸的完成,有些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怀揣蛇头,大战众赌徒的情景,他也摇身一变成了西乡县城真正的赌王和赌霸。就在郝五娃对未来浮想联翩时,那条死蛇终于被大蛇吸进了肚中,而且两条蛇头也慢慢重叠起来。郝五娃不容多想飞步上前,举起砍刀对准蛇头“七寸”砍去。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蛇头应声而断滚落尘埃。他顾不上看失去头颅的蛇身,仍在自己的脚边翻滚弹跳,忙捡起蛇头用石灰止住流血。连家也没顾得回,一口气赶到西乡县城东的午子观中。

坐落在西乡县城以东堰口镇泾河边上的午子观,是有名的道教胜地,山上道观众多房屋连片,山势陡峭鬼斧神工,素有陕南“小华山”之称。又因其山形酷似展翅欲飞的凤凰又名飞凤山。山上古树参天,多从石缝中长出。令人称奇的是树皮发白无一例外,方圆数百里只有此处才能见此奇观。有关白皮古松的来历,在当地也留下了许多动人的传说。

据说,汉高祖刘邦当年最宠爱的妾姬戚夫人,就是泾河边人氏。当年汉王刘邦曾在午子山上,为戚夫人修建行宫。还在山门前专为戚夫人修造了梳妆台供她梳洗之用。戚夫人后来被刘邦的皇后吕雉砍手剁足,处以酷刑致死后,她的尸体也运回了午子山下,埋在不远处的石桥村。如今,古坟荒冢守望着悠悠牧马河水,只能在历史的尘烟中诉说凄凉。站在午子观山顶,只觉松涛连绵不绝,山下泾河沃土尽收眼底,是个极好的观景之地。一次,戚夫人正在梳洗打扮,临高观景时。突然一阵山风吹来,把盒中的胭脂吹得满山都是。松树表皮沾上胭脂,转眼就变成了白色。

还说张飞在西乡封侯时,见到山上树种稀有,多被当地人偷伐。为了封山育林禁止乱伐,就用丈八蛇矛在山脚下,亲自手书“飞凤山”三个大字以作警示,至今字迹仍清晰可辨。

郝五娃把蛇头埋进道观正殿前的香炉中,让它接受香客们供奉的香火。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就假装成远道而来,求神拜佛心切的香客,天天在观中烧香磕头,暗中保护着炉灰中的蛇头。观中道人见他敬神心诚就赠以食宿,留他在观中烧香还愿。郝五娃除了烧香磕头外,还主动承担起了清理香炉的事情,趁机照看着蛇头。

不明就里的道人和香客们还以为他虔诚事佛,就对他另眼相看起来,他也深受道人们欢迎。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后,郝五娃才趁人不备拿出了蛇头。见蛇头上的血渍都已干固,拿在手中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心里开始有些疑虑起来。又想到那个在他耳边回响了多年的传说,半信半疑地将蛇头收了起来。郝五娃见蛇头初成没有多少把握,不敢直接到西乡县城的赌场中一试身手,而是先回到子午谷中,想找个机会看看那来之不易的蛇吞象,到底有没有张狗儿说的那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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