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谷

第二十九章

　　民国二十二年的春天，陈浅伦在巴山腹地，宣告成立红二十九军，由他任军长，李艮任政委，程子文任政治部主任，下辖两个团以及游击队和教导大队共两千余人，军部设在巴山深处骆家坝的马儿崖。

汉中绥靖司令部听到这一消息后，感到非常震怒，认为那是汉中的心腹大患，必须下决心尽快剿灭，于是，派出大批部队准备围剿。此前，先派51旅营长张镜白火速潜往巴山侦察实情。

张镜白化装成当地百姓，深入到骆家坝一带实地侦察，他了解到，陈浅伦的部下多为收编地方杂牌武装和民团，老红军战士不多。民团实是一种宗教神团，大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张镜白得到准确情报后，当即奉绥靖区司令部之命，收买了民团头目，也是时任红二十九军游击司令的张正万，希望他能里应外合消灭刚组建的红二十九军。

张正万的民团就是神团，面对张镜白高官厚禄的诱惑，当即叛变投敌，约定里应外合。张镜白见大功告成，马上返回汉中向司令部报告。

绥靖司令部立即开始部署围剿，在派出正规部队的同时，又在西乡征调保安大队和警察局配合作战。范风岐和郝五娃分别负责各自的武装。当天下午，郝五娃就来到子午门演武馆，准备带门下弟子参加巴山剿共行动。但当他来到演武馆后才发现，整个院子静无人声，不见一名弟子也不见了肖白龙，只有李沙河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演武馆，坐在院子里闷头抽烟。郝五娃一见，连忙问道：“李师兄，人到哪儿去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怎么在这关键时候不见一个人。”

李沙河一见，懒洋洋地说道：“肖白龙老母病重，回家伺候几天，我一个人打理不过来，就把其他弟子放了几天假各自回家看看。留下我一个人看家，还没来得及请示你哩。”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事先不来告知一声，千人吃饭主事一人，还把我这个掌门师兄放在眼里吗。此次剿共是多好的立功机会，又让那姓范的抢了去。”

“汉生呀，当初你不是把演武馆交给我和白龙全权打理吗，现在连这点小事你也要插手过问，以后还怎么教授他们习武呀。”

“可，可现在是剿共的非常时期，应该随时待命才是。现在倒好，我这个掌门师兄却成了个光杆司令，无兵可用。”

“汉生呀，这剿共本是国共两党的争斗，咱们子午门规不许弟子参加任何党派社团，就让他们去打杀吧，最好别把门下弟子牵连进去。那些红军哪个不是穷苦人出身，跟弟兄们的身世一样，不去剿他们也罢。”

郝五娃见李沙河竟敢顶撞自己，又把自己抢白的无以对答，正想发火时，又想到自己这个掌门师兄还是他们让给的，忙压下怒火指了指李沙河，显得极其无奈地说道：“你说话的口气有些像共产党，小心我治你的罪。”说完，气冲冲地走出了演武馆。

李沙河看着郝五娃的背影，扔掉烟头笑了笑，转身进屋睡觉去了。

郝五娃哪里知道，肖白龙当初奉他之命前往巴山暗中保护敬斋先生时，见巴山民众翻身当家后的高涨热情，又看到民众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被眼前的巨变所感染，知道红军是真正为民众谋福利的队伍。后被游击队所抓见到了陈浅伦，也被他那高涨的革命激情所感动，决定加入红军，也为民众谋福利尽自己一份力陈浅伦知道肖白龙是郝五娃的得力干将，也教导着西乡最强的帮会弟子，有他加入红军真是如虎添翼，说不定还能带来子午门的弟子参加红军，心里非常高兴，当即答应了他的请求。并让他仍回到西乡，做一些对红军有益的事情，趁机策反郝五娃。

汉中绥靖司令部的队伍到达西乡县后，地下组织的同志见事出突然，忙让肖白龙将门下弟子全都放了假，恐被郝五娃所用去对付红军，并让肖白龙赶快到巴山去给陈浅伦报信。

肖白龙刚到巴山就被叛徒张正万抓住，直接送到了汉中大牢。

郝五娃带着县里的警察，跟随51旅的大军，在叛徒张正万的配合下，趁二十九军主力外出作战军部正在开会的机会，悄悄包围了二十九军的军部马儿崖。凶相毕露的张正万带着手下，突然冲进军部，当场打死了陈浅伦等人，共杀死二十九军将士五十多人，制造了震惊陕南的“马儿崖事变”。张正万旅残忍地割下了陈浅伦和程子文的头挂在西乡南门外示众。

郝五娃看到悬挂在南门外的两颗人头时，他的内心深处开始颤动了。当他到巴山去剿共时，看到山村的变化和二十九军艰难的处境时，渐渐有些理解他们的做法了。虽然和51旅多次参与了剿灭二十九军残部的战斗，始终狠不下心来打死一名红军战士。

直到这时郝五娃才知道肖白龙参加了红军，他也知道了李沙河给门下弟子放假的原因。为了救肖白龙出狱，郝五娃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未能奏效。

郝五娃见救肖白龙无望，就让李沙河带领几名精干弟子除掉张正万，为肖白龙报仇。李沙河见师弟已无生还出狱的可能，伤心之余带领弟子就开始了追杀张正万。李沙河带人追寻张正万到了巴山他的神团老巢后，发现他们也发生了内讧，张正万逃到了四川境内。李沙河报仇心切，就开始了千里追凶，终于在四川境内将张正万这个叛徒杀死。不久后，肖白龙却在汉中被执行了枪决。

就在红二十九军惨败的下半年，一场可怕的狼灾却降临在了子午谷。子午谷第一个发现狼群的人是孙石头，他也因此差点成了野狼口中的美餐，也自此落下了个“狼背娃”的绰号。

那天下午，孙石头看着可怕的冬荒正一步步逼近，而他的家中早已是穷得舀水不上锅了。为了节约粮食，懂事的孙石头每天就到村后山脚下摘吃“救兵粮”充饥。子午谷的后山脚下，长满了低矮茂盛挂满小红果的“救兵粮”。现在刚被初冬的薄霜打过，上面还有粉扑扑的霜花，那鲜艳夺目的救兵粮在颓败的山野树丛中更加引人注目。这些刚成熟的救兵粮，就成了孙石头的天然食物了。

关于这救兵粮的传说，孙石头从小就听说过，相传汉高祖刘邦当年在汉中时，因为粮草不足兵士差点饿死，多亏了这种看起来鲜红晶亮，吃起来略有涩味的小红豆，兵士才得以活命。为了感激红豆的救命之恩，刘邦就将红豆命名为“救兵粮”，以示救活兵士的功绩。

孙石头这天像往常一样，吃完救兵粮感到腹中不饿，人也有了精神，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去。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被一条大灰狼给盯上了。正是顽皮年龄的孙石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边走边唱道：

“麻尾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媳妇供在神龛上，把娘冷落在一旁，……”

正唱得高兴的孙石头，猛转身发现了那条若即若离的大灰狼。从没见过狼的孙石头以为是条野狗，倒退着边走边对那大灰狼说到：“灰狗灰狗快快走，前面有块肉骨头。”

大灰狼欺孙石头人小年幼，怯生生的紧紧跟了上去。

张秉元刚从麦地除草回来，看到那条畏首畏尾垂涎三尺的大灰狼，吓得着实不轻。野狼的灰色在绿油油的麦田地里特别显眼，而孙石头仍是没有意识到危险。张秉元边往这边跑边喊道：“石头娃，小心呀，快往我这边跑，那是一条大灰狼……”

“秉元叔，别吓我了，大白天哪有狼呀！”

“快捡根木棍在手上，狗怕弯腰狼怕瞄，……”

张秉元见那孙石头一边走仍是嬉笑不断，忙向周围干活的村人喊道：“快来打狼呀，子午谷有狼了，打狼呀……”

孙石头见张秉元紧张恐慌的样子，这才知道处境的危险，正要找根木棍时。那条跟踪他的大灰狼，终于露出了狰狞可怕的面目，拖起长长的尾巴，扬起四条瘦腿，随着“呜……”的一声嗥叫，一个箭步窜到了孙石头的身后，张开大嘴咬住孙石头衣服的后领，使劲一甩就把他整个身子搭背到了身上，撒开腿就向后山跑去。

孙石头被野狼叼着飞快地跑去，但他的头脑较为清醒，在狼背上大声呼救道：

“救命呀，秉元叔救命呀……”

随着灰狼的狂奔，孙石头的呼救声满子午河川都能听见。

在地里干活的人们听到张秉元的喊声，接着又听到孙石头的呼救声，忙把手中的锄头镢头拿在手上循声追去。那条狂奔不止的大灰狼，见四周响起了人们的喊叫声，又见人们把锄头镢头平端在手中，只得扔下孙石头拐进树丛不见了踪影。

人们闻讯赶了过来，见野狼口里逃生的孙石头，正若无其事地拍打身上的尘土时，都对孙石头那过人的胆量惊奇起来。

孙阴阳一家见孙石头安然无恙，抱着他大哭了起来。

谁知孙石头却说道：“我在那狼背上就像骑马一样，感到风在耳边嗖嗖地响。”

张秉元见孙石头果然与众不同，正要说什么时，只见一位老人站出来说道：

“孙家出此子孙真是孙家之福，凡是被狼背过之人必是天生异能，大富大贵之命。

这娃子敢把野狼当马骑，日后定能成气候。”

老者的话，把孙阴阳一家说的转悲为喜，破涕而笑了起来。

就在当天晚上，子午谷的山头谷地间，不断发出了狼群的嗥叫声：“呜……，呜……，呜……”村人们听着一声紧似一声的叫声，吓得面如土色做声不得，就连村里的鸡狗也是不叫不咬寂静无声。特别是平时凶悍之极的猎狗，听到狼叫声显得十分惧怕烦躁不安，把长嘴抵在地上四爪乱刨乱抓，喉咙中发出阵阵压抑低沉嘶哑的呜咽声。那声音听起来似哭非哭似吠非吠，吓得人们也是胆战心惊，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都说狗哭是要遭灭顶之灾的。有胆大的村人，半夜偷偷起来细看时。只见子午河的沙滩上，不断有点点流萤样的亮光在闪动，知道那是狼眼发出的绿光，散布在河滩上像银河繁星样密布，还不知道在山梁树丛中又隐藏了多少狼群。人们见此情况，吓得魂飞魄散，到了白天却看到被狼群吃掉的猪羊鸡鸭的尸骨散落一地，还会看到被大狼吃掉的小狼尸骨，在春天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阵阵白光和刺鼻的腥臭味。

在狼群进入子午谷之前，生活经验丰富的村人们就发现了一些不祥的预兆。特别是村里的猎狗眼看到了打猎的季节，却懒洋洋地成天三五成群地在村头田间嬉戏打玩。要不就是蹲坐在无人的旷野里，怪声怪气扯起长声痛哭起来。村人看到猎狗的反常行为吓得面无人色，自然想起了“人轻有祸，狗轻让狼拖”的老话，又见猎狗哭得十分伤心，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似的，就知道子午谷内定有大的灾难降临，没想到却遭到了史无前例的狼灾。

人们为了不使自家的牲畜受到狼群的侵扰，晚上把鸡狗牛羊关到房中，燃起大火轮番守候。白天那些牛羊刚到野地吃草时，就会受到狼和狈群的侵扰。那狈兽似狼非狼，似兽非兽长相矮小，两条前腿极短跑动不快，通常都由大狼驮着，则由它指挥方向合伙做害，人们也才形象地称他们是“狼狈为奸”。

狼狈只要看到牛羊，靠大狼驮着飞快地靠近，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出前爪从牛羊的肛门中，一把掏出肠子快如闪电般转眼即逝。失去了内脏的牛羊自会疼痛而死，也就成了饿狼口中的美餐。人们见狼群如此凶残，再也不敢外出放牧了。

子午谷的人见大批的狼群蜂拥而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些迷信的村人，又在孙阴阳的带领下跑到后山的破庙中，天天给两狼菩萨烧香磕头。希望大慈大悲的两狼菩萨，快些招回他们的狼子狼孙，还子午谷一个安宁清静之地。

两狼庙坐落在村后山的两狼垭上，庙宇破败墙体坍塌，除了断瓦颓垣外只剩下三间正殿，殿堂上仍完好无缺地供奉着两尊泥菩萨塑像，在风雨飘摇中独自承受着香火无继的冷清。子午谷人谁也不知道这座破庙到底始建于何朝何代，只记得那个在子午谷不知传说了多少年的传说。

据说，在很久以前两狼庙叫二郎庙，因庙中有两尊男性菩萨像而得名。有一年的冬天，村里的一位男人在二郎庙的山腰开荒种地，他的老婆把煮好的苞谷糊糊装在瓦罐中给他送饭上山。刚走到山脚下时发现有两条饿狼拦道，那妇人一见想回身退去又怕饿狼追赶，往前继续走道路已经封死，就边向男人呼救边和饿狼对峙起来。两条饿狼一听妇人叫声有些害怕，仍然步步逼来大有将妇人吃掉的架势。妇人一见急了，把瓦罐中热气腾腾的苞谷糊糊，向饿狼尽数泼去，饿狼被烫转身逃窜。

等男人赶来时，妇人吓得早已是尿水横流瘫坐在地。男人见后心痛女人，带她到二郎庙中还愿叫魂。当他们来到庙堂一看，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那两尊菩萨的身上到处都是苞谷糊糊，一边冒着热气一边往下流淌。那男人和妇人这时才知道饿狼挡道是两尊菩萨显灵，忙给那菩萨磕头赔罪。从此以后，人们为二郎菩萨重塑了金身扩建了庙宇，把二郎庙也改叫成了两狼庙了。

孙阴阳成天到两狼庙给石头娃叫魂还愿，借此机会又在村里散布说，这几年断了两狼菩萨的香火，寺庙冷清才惹怒了它们，故意让狼子狼孙们来惩罚村民的。村民们听后将信将疑，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两狼菩萨身上，天天烧香磕头不止。

张秉元见到村人们在那些凶残成性的狼群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单薄和无助，自保措施也无疑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就想动员刘先春号召谷中的猎人拿起枪和狼群斗争到底。

张秉元主意已定走进保公所时，只见刘先春翘起二郎腿边玩手枪边品茶，顿时气极，当场指责道：“刘先春，你身为乡约不思保境安民，倒在这儿逍遥自在。难道人们的惊吓声你没听见吗，全村人畜的安危你没看见，你身在其位不尽其职良心何在，还配当这个乡约吗。”

刘先春见张秉元突如其来的一通指责，很是恼火，正要发作时，只见一名保丁用枪指着张秉元，怒声喝道：“刘乡约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能随你大呼小叫的。”

张秉元见那保丁气势逼人飞扬跋扈也不生气，用手轻轻拨开黑乎乎的枪口，对他讥笑说道：“收起你这家伙，有本事把这玩艺对准狼群和土匪，在这逞什么好汉呀。”

刘先春见张秉元不温不火，也知他为人正直怕生出乱子。忙喝退保丁起身说道：“秉元呀，有话好说千万别冲动，为了村里的事情，伤了咱们的和气多不值得呀！”

“身在其位不谋其政，百姓的疾苦安危你到底管不管？”

刘先春见张秉元步步紧逼，装出一副哭相两手一摊道：“秉元呀，你到底让我咋管，那些狼群又不是我放出来的，让它们去就去，让它们来就来呀。再说那么多的恶狼我咋能管得了，我又没给它们当乡约。”

张秉元见刘先春完全拿出一副无赖相和自己纠缠，不由大怒道：“你们保公所的枪是干啥用的，难道是收钱交粮时用来吓唬百姓的吗。土匪来了你们扛上枪就跑，狼群来了你们也不管不问，老百姓养着你们有啥用。看着村人担惊受怕，你们的良心能安吗？”

“姓张的，少在这儿耍威风，让你四两姜还以为老娘不识称。有本事你把狼群赶走，我就把乡约的位置让给你。”

张秉元看着刘先春那张恶棍泼皮的无赖嘴脸，知道跟他多说无益，十分生气地转身离开了保公所。张秉元刚离开保公所，孙阴阳和那画匠却脚跟脚的走了进来。

孙阴阳一见刘先春，慌忙开口说道：“刘乡约呀，听说张秉元想动员你用武力驱散狼群，万万使不得，那狼群是有灵性的喜欢记仇。杀了它的同伴就会大举来犯，到那时子午谷可真的没救了。”

刘先春见孙阴阳说的绘声绘色十分怕人，忙问到：“依先生之见该如何是好呢，总不能让狼群把人撵出子午谷吧。”

站在一边的画匠不失时机地说道：“刘乡约呀，我经常给菩萨画像，自然能看出鬼神之间的端倪。子午谷狼群泛滥成灾，绝非偶然的巧合。前几天晚上两狼菩萨给我托梦说，是村人冷落了它们，才让狼群前来侵扰村民，以显示他们的威力和重要。”

刘先春见画匠说得很是玄乎，将信将疑地忙问道：“到底怎样才能免除灾难，两狼菩萨没有说过吗？”孙阴阳见刘先春已被画匠的话完全唬住了，故意卖了一下关子说道：“当务之急是重修庙宇，让两狼菩萨召回群狼还子午谷一个清净。”

“子午谷山穷水尽，哪里还有能力去重修庙宇呀！”

“只要乡约同意，修庙之事就由我们二人张罗，如真能赶走群狼不但是你的功德，也是全子午谷人之福呀！”

刘先春正在束手无策之际，听后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好好好，只要能赶走狼群，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办法都行，到时候本乡约还要重奖你们哩，有事我这儿担着就是了，你们放心地去吧。”

孙阴阳和画匠征得刘先春同意修庙，无疑讨到了尚方宝剑一样，高兴地去张罗重修两狼庙的事情去了。

子午谷遭受狼患的消息传到了汉江沿岸时，引起了人们的同情和关注。就连远在白龙塘开元寺的和尚们，听说孙阴阳和画匠在子午谷中募化钱粮准备修庙，也不甘落后赶忙行动起来，在白龙塘附近化缘筹措起资金，来声援子午谷的孙阴阳和画匠。开元寺和尚的无私支援，对孙阴阳和画匠无疑是最好的鼓励，忙在子午谷中筹钱筹物，为重修两狼庙做着各项准备。

子午谷的狼群越来越多，活动更加胆大猖獗。白天也会窜到圈舍叼走猪羊鸡鸭，晚上满河谷上下就会发出“呜呜呜”的嗥声一片。村人们为防止狼群夜晚进屋，就在自家门前院坝中燃起火堆，想用火光吓退群狼。一时间，子午谷的夜晚就变成了灯火通明的不夜天，远远望去火光一片，比当年东吴火烧刘备八百里连营还要壮观。

张秉元动员刘先春猎杀狼群不成后，看到日渐严重的狼患灾情，猛地想到了打猎英雄周一青：何不请他出山，带领猎人兄弟们组成一支打猎队，用他们手中的猎枪来保卫子午谷呢。张秉元想到这儿，忙和父亲商量了一下，来到周家槽。

周一青见到张秉元后，非常兴奋。俩人不谋而合。周一青这时也正在组织打狼队。激动地说：“秉元侄子，当年你父亲来找我围猎野猪。今天你来找我上山打狼，有你们父子在真是村民之福子午谷之幸。我再不尽点绵薄之力，真是愧对村人和手中的猎枪了。”

张秉元这时突然想到了郝五娃，如果他要知道子午谷遭受狼灾肯定会鼎力支持的。忙说道：“周大叔，你先号召猎人队和有猎枪的村人组织起来，我到县城去找郝五娃买些弹药，再让他帮忙在县城筹措点经费。”

周一青听后高兴地说道：“这样更好，村人当年为了对付土匪家家备有猎枪，我就不信狼群比人厉害，当年大家连土匪都不怕还怕那些狼群呀。”

张秉元不敢耽搁，第二天就赶到了西乡城找着了郝五娃。

郝五娃听说子午谷又遭狼群骚扰也是心急如焚，他知道筹措资金不难，困难的是当时还在非常时期，枪支弹药甚至打猎用的火药也查禁的很严，生怕流入红军残部手中。好在他在黑白两道混了多年门道自是广泛，没用到几天功夫，就买得一批火药和铁砂。和张秉元一起回到子午谷，亲自参加这场打狼活动。

郝五娃回到子午谷的当天晚上，就取出几根金条，交与张秉元让他兑成现大洋，用于打猎开支。张秉元感动地抓住郝五娃的手说到：“五娃哥，我代表子午谷村人谢谢你啦。如能赶走狼群你是大功一件呀！”郝五娃听着张秉元的话，一时热血上涌心潮澎湃，他也真正体会到，做好事给人带来的心灵上的愉悦和快感是那样强烈。陡然间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子午谷的大英雄一样，心里升起了从未有过的自豪和满足感。

一直在谷中筹款募捐准备修庙的孙阴阳和画匠，见子午街上这天逢场，是个难得的机会，准备把募捐现场搬到街上来。谷中自出现狼灾以来，逢场赶集的人明显少了起来，宁静的山谷又陷入了异常的萧条冷清之中。孙阴阳和画匠等了半天，见街上行人稍微多起来，就站在街中间一块较高的地方，情绪激昂地对人们说道：

“乡亲们，子午谷灾难不断祸事连连，全都是风水已破，庙堂香火不旺造成的。如今狼群泛滥残害生灵，是那两狼菩萨要降罪于村人，用狼子狼孙来报复人类。唯今之计只有赶快修庙续上香火。大家少吃一顿肉，少喝一顿酒就可以捐钱修庙。让两狼菩萨及早收回它们的狼子狼孙，子午谷才能太平安宁……乡亲们，这可是关系到每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大家还是赶快来捐钱吧。”

赶场的人听孙阴阳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就在下面小声议论起来。有清楚他们不良用心的人，就在下边说道：“孙先生，你说得比唱的好听，让你少吃一顿酒肉行吗，你肚子里的酒虫不从鼻孔里爬出来才怪哩。”

人群中有胆小怕事者，觉得孙阴阳说得有理，忙从身上掏出买盐买油的钱，捐到了孙阴阳和画匠那儿。

画匠见有人主动捐钱，忙又煽风点火地说道：“乡亲们，不要听刚才那人乱说。

孙先生此举，实是心系村人绝无半点私心。何况那两狼菩萨曾托梦给我，让咱们给它们重塑金身再续香火，我们是替天行道，按菩萨的旨意办事呢！”画匠话音刚一落，斜眼环顾了众人一眼，见山民们的脸上大都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回头又看了一眼孙阴阳，突然怪叫一声，全身僵硬地一头栽倒在地，嘴脸乌青口吐白沫浑身乱抖个不停。

孙阴阳一见，忙大声惊叫道：“下马了下马了，画匠是神灵附体下马了……”孙阴阳见自己的喊声，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注意，忙跪在画匠的面前，故意提高嗓门问道：“不知哪位尊神驾临子午谷，弟子孙阴阳恳请大神说话。”

村人见画匠后脑跌破血流不止，听到孙阴阳的说话声时，直挺挺毫无辅助地站了起来。又见他双目呆滞空无一物，全身仍在乱抖，嘴里还呜里哇啦说个没完。过了会儿，才拖着细长的声音说道：“吾乃两狼庙首神也，尔等村民愚昧，毁我金身断我香火，还要杀我子孙扰我清静，子午谷遭此劫难也是天意，庙宇修成之日狼灾自然消失……”

村人们听得真切，以为真是两狼神前来兴师问罪，吓得磕头如捣蒜般地说道：

“大神请息怒，我等村民愿修两狼庙，还请大神归位吧。”

“大神此次驾临子午谷有何法旨，我等村民一定谨遵办事。”

孙阴阳故意在边上问道。画匠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尖声说到：“两狼庙要在明年正月十五前完工，到时还要连唱大戏祝贺，这样我就不会怪罪你们了。”

“我等定照法旨办事，还请大神归位。”

刚才说话的村人，极力反对重修两狼庙，也根本不相信孙阴阳和画匠的把戏。

当他听到画匠那压扁了嗓子挤出来的声音时，对同伴说道：“两狼庙的首神说话咋是个女声，难道是条母狼吗？”

“没有母狼咋能招来公狼呢，净说些瓜话。”

“一母一公，是不是狼夫妻呀。”

“你娃说瓜瓜话，你还知道讨个婆娘晚上睡觉暖脚。那狼神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它们也知道相互配对呀，要不然哪有那么多狼子狼孙呀。”

孙阴阳听到人们说个没完，忙又跪在画匠面前说道：“山民愚昧无知，说话口无遮拦，还望大神恕罪……”

画匠听孙阴阳说完，乱抖的身子突然打了个激灵，整个身子又向后倒去。孙阴阳来不及搀扶，当他透过厚厚的石头镜片看时，画匠已重重跌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当看到跪在面前的众人时，装着不解地问道：“大家跪在这儿做啥，还是快快起来。要跪拜还是到两狼庙去吧。”

孙阴阳见画匠伤势较重，血流如注染红了衣领。忙找来几根竹筷，剁成一寸长短共九节。放在一个盛满清水的碗中，用右手中、食二指搅了一阵。让那九节竹筷在碗中，跟着快速旋转的水流首尾相连转动起来后，又画了几道符咒，让画匠把他化好的“九龙水”和符咒的灰烬一起喝下。画匠喝完“九龙水”后，把那瓷碗放在嘴中嚼了起来，听着他吃碗渣的声音，就像吃炒黄豆那样清脆有声，直看得村人是睁大双眼做声不得。孙阴阳一见村人已完全被唬住，又拿出早已烧红的铁蒺藜铺在街上，让画匠脱掉鞋袜，赤脚从铁蒺藜上走过，只烫得画匠的脚下青烟冒起滋滋声响，却像无事人一样坦然不惊。

村人们直到这时才真正见识了画匠的本事，对他所说菩萨托梦一事也深信不疑起来，争先恐后地给他们捐起款来。孙阴阳和画匠见村人修庙的积极性终于鼓动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随后就和从开元寺来的圆智和尚汇在一起，商量着如何修庙。

打狼队在张秉元的牵头组织下终于成立了，有猎枪的村人不愿听孙阴阳和画匠的煽动，不管以前打没打过猎，现在也身背猎枪站在了打狼队中。周一青和郝五娃带领的打猎队员个个全身武装，在村头的白果树下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成立仪式和隆重的祭山仪式。另一些村人见郝五娃义无反顾地帮助围捕狼群，心里很是感动，就将狼灾带来的恐惧统统抛在脑后，打起精神加入到了打狼队中。

张秉元见那些猎人面带愁容衣衫破烂，知道他们的生活过得也很艰难，心中一阵难过和酸楚。站在石碾上动情地对众猎人说道：“各位乡亲，子午谷天灾无常祸患不断，村人深受其害。如今狼群来犯，扰我村人伤及人畜，只有拿起武器驱赶狼群，才能保一方平安。我张秉元无德无能，愿竭尽全力支持大家，虽死而无憾……”

“保护家园，人人有责。我等将全力杀狼，以保护村人的安全。”

张秉元看到猎人们群情激昂士气高涨，感动得热泪盈眶，就和郝五娃将采购回来的火药铁砂等分发给了猎人们。猎人们见张秉元和郝五娃为保子午谷出力出钱，发誓定要把狼群赶出谷去。

周一青见猎人们准备停当，就在石碾旁摆上供品，燃上香烛按照传统的习俗，举行了祭山仪式。然后，把猎枪对着天空，连放三枪以示祭山仪式完毕。

在进山打猎时，猎人们的规矩很多，都要供奉山神，祈求得到山神的庇佑。大部分猎人在进山前几天，就和女人分床而居，遵循“忌身”。同时嘴里还不能说出一些污秽肮脏的话语，以防亵渎了山神受到惩罚。

村人们见打狼队伍成立了，都来为他们送行，就连各保的大小甲长们，和专心开药铺的麻贵有也来到现场，为进山打猎的人们敬上一碗水酒，以壮此行。

麻贵有见村里的精壮劳力，大多都已上山加入到打狼的行列中，生恐自己落后，忙对猎人们说道：“球了球了，老朽无力上山和你们一起上山打狼，却有药铺为大家做后盾。如果大家有个头痛脑热，或是被石头树枝蹭破皮什么的，尽可到我这儿来医治，我的金创药也已配好，保证分文不取。”

“麻大夫，你是不是来卖药的。还没上山，说这些话不吉利呀！”

“球了球了，瞧我这破嘴，该打该打。”

“麻大夫也是一番心意，我代大家先行谢过了。”

张秉元说完，对麻贵有深深施了一礼。慌得麻贵有赶忙还礼，嘴里不断对张秉元说道：“子午谷如果少了那些与豺狼为伍之人，个个都像你和郝大局长一样就好了。可惜有些人的心被猪板油给蒙住了，就是看不清眼前形势，那些人真的是球了。”

自从打狼捕猎活动开始后，子午谷中热闹极了。每天清晨猎人们的喊叫声，和猎狗的狂叫嘶鸣声混成了一片，形成了最具特色的山谷协奏曲。打猎队进山的头一天，就来了个开门红，到下午时分已打死了十多头野狼。

张秉元和郝五娃把打死的野狼肉分发给村人，让他们用狼肉来度过那可怕的春荒。虽然这个季节的狼肉吃起来没有其他的肉食好吃，但人们仍是吃得津津有味，恨不能把全子午谷的野狼统统吃个干净。

郝五娃生平第一次也像个猎人一样扛上了猎枪，只要一上到山上，当年打野猪的激情就会油然而生，全身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他不负众望地协助周一青，对那些活动猖獗的狼群进行打击。

刚上山围猎没有几天，经验丰富的周一青就发现，那些隐藏在深山的多为饿狼。它们行动不定出没无常，不像其他猎物那样，有他们固定的道路交口。特别是当它们听到猎人们的枪响后就在山上乱窜起来，给捕猎行动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周一青心想若继续这样下去，不但对狼群的歼灭起不到作用，搞不好乱窜的狼群还会伤到猎人。马上改变围猎计划，找来铁匠迅速打造专夹熊瞎子的铁夹到山上安放，还挖了些陷阱专等狼群的到来。这个方法果然奏效，每天都能夹死夹伤好多野狼。

让人们更为吃惊的是，凡是被铁夹和索套夹住的野狼，总是一夜之间被同伴吃得只剩一副骨架，人们这才真正见识到了狼群的疯狂与凶残。

在张秉元精心策划下，打狼队由周一青和郝五娃分头带领指挥，经过一个月的殊死较量，莽莽群山中野狼明显少了下来。然而，就在郝五娃回到子午谷参加打狼半个月后，金蝌蚪在西乡县城却出事了。

原来，郝五娃在县城秘密购买火药和铁砂的事，被范风歧安排的暗探发现了。

范风歧认为郝五娃将这些东西转卖给红军余部，顿时心中大喜，心想整倒他郝五娃的机会终于到了。想到县府去告他个私通共匪之罪又无确凿证据，就想从金蝌蚪这儿找点线索，以便把郝五娃置于死地。

范风歧当时派了两名弟子，当天晚上就混在金蝌蚪经营的妓院里，想找个机会抓住他，从他的嘴中套出实情再作计较。两名青帮弟子边喝着花酒边等待，一直候到半夜时分。正暗自着急时，只见金蝌蚪光着上身，穿了条短裤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就连忙跟上伺机下手。

金蝌蚪自从接管了这家妓院后，知道是郝五娃对他的信任，从此也不在外面乱混耍歪人了，精心把那家妓院经营的红红火火，几乎要把对面范大爷的妓院生意挤垮。金蝌蚪半夜时分突然感到肚子痛，来不及穿衣服只穿了条短裤就跑出了房门，正要到茅房时。忽见到两条黑影向他走来，以为是碰上了小偷正要张嘴大叫时，他的嘴已被堵上也将他捆了个结实把他装进麻袋，抬着向南河堤外的河滩上走去。

此时正值初冬时节天气虽不算太冷，但河滩上仍是风吹不止寒意渗人。金蝌蚪被装在麻袋中不辨东西，他透着麻袋缝隙吹来的冷风，已知是到了河滩上。心想河滩上旷无人烟，自己定是遇上了劫道绑票的土匪，知道自己小命不保，就在麻袋中伤心落泪起来。金蝌蚪想到这儿在麻袋中不断挣扎，不几下却将堵嘴的破布蹭落了下来，强忍悲愤地说道：“二位当家的，我金蝌蚪一穷二白要啥没啥，哪值得你们这样大动干戈，只要你们放了我想要啥都行。我兄弟是警察局长郝五娃，他手里有钱可以给你们的。”

两名青帮弟子见金蝌蚪并不认识他们，失声笑道：“姓金的，你狗日的口气不小，我要天上的星水中的月你能给我吗。你是想用郝五娃来吓唬我们，今晚抓你就是为了他，只要你好好配合是不会要你的命的。”

金蝌蚪听那人的口气平缓，倒也没有什么恶意。忙又说道：“二位当家的说笑了，你们不就是想要钱么，明天到妓院里让我五娃兄弟拿些钱给你们，今晚就不要为难我了吧。”

金蝌蚪故意说出郝五娃，想用郝五娃的名头来吓倒来人。那两名青帮弟子一听，根本不为所动。金蝌蚪不知他们的来路，连忙又说道：“二位当家的，该不是和我开玩笑吧。我那漂亮姑娘很多，要是有兴趣随便点谁都行，兄弟这点人情还是会做的。”

“姓金的，我们问你的话可要如实回答，如果有半句虚假小心老子撕了你。”

“好好好，你们快问吧，只要我知道绝对不敢隐瞒。”

“前不久郝五娃进了批火药，是不是卖给巴山的红军了。”

“哎呀大人呀，我确实不知道此事呀。”

“如果不老实交待，明天就把你送官查办，治你个私通共匪之罪，看你还硬不硬。”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是打死我也不知道呀。”

青帮弟子见金蝌蚪嘴紧，将他从麻袋中放出按翻在地，从身上掏出一个杀猪用的拔毛镊子，夹住金蝌蚪浓密的腿毛，一根根地拔了起来。金蝌蚪疼痛难忍，像杀猪似的嚎叫起来。青帮弟子见金蝌蚪很是硬气，这才知道他的难缠是名不虚传，相互看了一眼说道：“墩他狗日的，看他的嘴硬还是地上的鹅卵石硬。”

青帮弟子说完，一人抓住一只胳膊，把金蝌蚪提起来连续墩下，没几下就把金蝌蚪的P股墩得生痛像要裂开一样，终于忍不住屎尿横流大声哭叫起来：“有本事就把我杀了吧，要想让我去出卖朋友是绝对办不到的。只要过了今黑夜，我就会找你们算账的……”

“说了吧，大兄弟，你自己现在是P股流血，还想为他人医痔疮，拼了命地保护他郝五娃，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青帮弟子见金蝌蚪不断大哭就是不说，又提起金蝌蚪在乱石上扌敦了起来，而且一下比一下用力，将地上的鹅卵石全都墩压进了河沙中。金蝌蚪这时的肠肝五脏差点被抖了出来，一时忍受不了，就按对方教的说了。青帮弟子一听，自言自语地说道：“郝五娃呀郝五娃，枉你聪明过人，这下你就自认倒霉吧！”

青帮弟子说完，又对金蝌蚪说道：“早说不久完了吗，何必要受这份罪呢，要找我们算账就干脆去找范大爷吧，这都是他让我们弟兄干的，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