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谷

第三十二章

　　孙阴阳见制住了刘先春，自己却在村人的面前丢尽了脸。回到家中看到杏儿躺在床上呻吟，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对孬娃娘说道：“母狗不摇尾巴公狗咋能去呀，偷人嫁汉还躺在床上成了病号功臣，也不把眼睛擦亮看看是个什么人，只要尾巴揭开是个公的就行，活该背时倒霉。”

孙阴阳的话被杏儿听见了，伤心地在屋内哭嚎道：“老天爷呀，您睁开眼看看吧，我卖身养活他们，他们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太没良心了哇……”孙阴阳见杏儿骂不绝口，也气极骂道：“人家好心替你讨公道，还嫌弃我们吃闲饭，孙家咋娶了这样的母夜叉回来，真是把孙家的先人都羞死了……”

杏儿也不依不饶，从床上起来拖着伤痛的身子，来到孙阴阳的面前，叉开双腿说道：“你有本事去咬人家的毯，有能耐把我下面的×啃掉呀，省得我去偷人丢人现眼了。”孙阴阳见儿媳竟敢如此无礼，气得险些背过气去，猛地扑上去将杏儿撞倒在地，用力分开她的双腿，把头埋到杏儿的裆内真的乱啃乱撞起来。杏儿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像个发疯的母夜叉样地大声喊叫道：“大家快来看呀，这老东西不要脸，用嘴舔儿媳妇的×……”

杏儿的喊声立即引来了不少村人的围观，孬娃娘一见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将男人的头从杏儿的裆内拉出来，酸酸地对男人骂道：“老不要脸的，你是故意让人抓住话柄吗，难道她那×上有蜜糖吗，还用嘴去舔呀？”

孙阴阳被孬娃娘一骂，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我那短命的儿呀，你咋这么狠心地仍下我们二老呀……我们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此时的孙家生活一下陷入到了异常艰难中，以前他还能到处走动挣点口粮，自从修庙以来没有出去走动，家里竟然没了半点经济来源。修复一新的两狼庙也没有多少香火和供品，孙阴阳也从中捞不到什么好处，看着老小一家人生活无着，焦躁的胡子头发也白了不少。每天坐在村头，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叹说道：“人老自无才，尿尿打湿鞋。风吹流眼泪，咳嗽屁出来……”

村人见孙阴阳刚强一生，到老却落得如此凄惨，纷纷劝他想开些，只要挺过这个难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孙阴阳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家的出路在哪里呢？田地都已卖完，想从刘毓谦那儿租几亩田地耕种，自己又年老体衰，杏儿母子又侍弄不了庄稼地。孙阴阳想着想着，感到眼前已没了出路，不由黯然神伤起来。

这年的夏天子午谷比往年都要闷热的多，四面高耸的山头挡住了风向，整个峡谷就像蒸笼罩着一般。就连那些知了小虫，到晚上稍微凉爽一些的时候才钻出地面，通宵吵闹个不停，吵得人们燥热异常无法入睡。

孙阴阳看到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下锅，就到田间地头去找一些野菜回来充饥。谷中的水渠河边长满了近尺高的水芹菜，白白胖胖着实让人眼馋。这种水芹菜平日人们都会扯回家里喂猪，在饥荒年里也成了人们的最好食物。孙阴阳在川地里怕人看到笑话自己，趁太阳快落山时挎上竹篮来到子午河边，专拣行人稀少的荆树丛中寻找起水芹菜来。孙阴阳边扯水芹菜边心酸起来，没想到自己心强一生到了风烛残年，还要靠寻野菜来填饱肚子。

孙阴阳看见一块半边浸在河水中的大石旁，长满了绿油油的水芹菜，就赶快想把那些水芹菜扯回家。刚走到大石边时，突然感到脚下一软，身子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连忙扶住了大石。孙阴阳以为踏到了河滩的淤泥，低头一看那块地方却高高隆起，用脚一踩好大一块地方都跟着动了起来，像肉冻凉粉块样抖个不停。孙阴阳一见好奇，忙用手拨开杂草想看看是个什么东西。孙阴阳慢慢从泥沙中刨出来，只见那块大如脸盆的软东西还在蠕动个不停，一半裸露在外面一半埋在淤泥中。孙阴阳吃惊之余，很费力地将那块软若无骨的东西抱了出来，感到沉甸甸的有二三十斤重。孙阴阳见表面被淤泥包严，以为是死牛烂猪，或是前不久的洪水吹下来的野兽尸体，闻见并没什么异味心想倒可食用。孙阴阳用河水冲洗后，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那东西通体金黄像个肉球，更为神奇的是长着似头似尾，似脚似手的四肢，还有眼鼻口等似是而非的五官，还像人样呼吸蠕动。

孙阴阳在子午谷中自恃见多识广也认不出这个东西，见它全身都是肉质，心想还能够自家吃上几天，就把它装进竹篮中弄回了家。孙阴阳见那东西在河边的泥沙中掩埋才没变质发臭，就喊孬娃娘弄来一口水缸将那东西泡起来，以防天气炎热放坏。

当晚孙阴阳用刀割了一小块肉，炖了些汤让大家尝尝看能不能吃。孙阴阳见家人都不敢吃，亲自舀了碗连汤带肉端到杏儿面前极为殷勤地说道：“石头他妈，你还是吃点吧，这东西说不定还是大补呢。像你这身体不赶快补一补，要到啥时候才能恢复，这个家还要靠你支撑，我们都老了，石头娃以后就靠你了。”

杏儿拖着有些虚弱的身体，看了孙阴阳一眼，拧过身去不想理他。

孙阴阳又把那碗肉汤端到孬娃娘的跟前，劝她也吃上一点。孬娃娘这几天头痛，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为何物不敢吃。孙阴阳见后心中有气，端起碗先喝了口汤，舔了舔嘴说道：“都不敢吃我来吃吧，如果真有毒就先毒死我吧。”说着，就连吃带喝起来。

时常感到肚子饿的孙石头早就忍不住了，跑过来说道：“我不怕有毒，也给我留一碗吧。”杏儿见儿子也吃了起来，看着他们爷孙俩吃得很香忍不住饥饿跟着吃了起来。孬娃娘只喝了几口汤就倒头睡去，第二天早上发现头痛居然好了。孙阴阳见她的头痛顽疾不治而愈心中高兴。孙阴阳这时才猛然发现，自己多年的老哮喘毛病也好了，不但不喘连呼吸也感到畅通清爽，就连当年和刘毓谦怄气时得的手抖的毛病也是不药而愈。孙阴阳正在纳闷惊疑时，杏儿也过来说道：“大呀，你说怪不怪。昨晚吃了那东西的肉，感到神清气爽浑身有了劲身上的毛病也好多了，难道那东西是灵丹妙药。”

孙阴阳听后吃了一惊，看到全家人的身体都发生了变化，就连活蹦乱跳的孙石头也更有精神了，难道是那个肉乎乎的东西有古怪。孙阴阳想到这儿，连忙跑到水缸边查看，见自己昨晚割肉的地方，一夜之间又长在了一起。孙阴阳一见惊得差点一P股跌坐在地上，他清楚地记得割肉时那东西上还有血水渗出，以为是条被大水从山涧里冲下来的娃娃鱼。秦岭山中时常有娃娃鱼被洪水冲下来，村人也时有捡获也就没放在心上。孙阴阳看着那块东西经过一夜的浸泡，仿佛又长大了许多就再次仔细观看了起来。孙阴阳看着看着，惊得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连声说道：“不得了不得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岁’，如果真把那东西弄回了家又如何是好呀。”

孙阴阳被自己的惊人发现吓得浑身发抖叫苦连天，真的冲撞了“太岁”那还得了。孬娃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过来问道：“到底是个啥东西呀，看把你吓得那个样子，亏你还是个男人。”

孙阴阳是子午谷中有名的风水阴阳先生，自然知道冲撞“太岁”的后果传说，只是没有亲眼见过。孙阴阳记得当年学艺时，师傅就告诫过他，说“太岁”又称为太岁星君，也就是天上的木星。因木星每十二个月运行一次，所以古人称木星为岁星，或者是“太岁”。一般修房造屋时，房门不能对着木星方位，一旦冲撞星位地上的“太岁”就要动怒。以前有人不小心从房地基中挖出了“太岁”后，生怕在“太岁头上动土”而惹怒了它，就用酒将它泡起来，把它灌醉让他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后，再将它放归野外也就没事了。孙阴阳还记得师傅说过，“太岁”立有咒语，凡触犯者无有不灵，所以才没人敢动它。那咒语孙阴阳至今还记得，全文如下：

“吾之神，神在吾身，昼伏夜出。安于黄土之中，出于太虚之空。任贩夫走卒，王公贵介，帝师武胄，概莫奈何。吾之怒，怒在吾心，竖子之庸，恨于匹夫之误。

任黄天厚土，白虎苍狼，刑天方相，触我必死。”

孙阴阳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咒语，尤其是最后一句“触我必死”的话时，不禁感到毛骨悚然。想到家已破败不堪，再冲撞了“太岁”必有大难再至。孙阴阳想到这儿，拉住孬娃娘的手哭说道：“娃他妈呀，上天要灭了咱家呀，故意把这个无人敢碰的‘太岁’投放到咱家，这下可要出祸事了呀。”孬娃娘也听过有关“太岁”的传说，知道“太岁”最容易动怒，如果它发起怒来家里必遭不测，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妻离子散，但心想，自己的家里已经够倒霉的了。还会有什么祸事可发生呢？因此，也没有太多的惊慌，反而平静了许多。而且，发现“太岁”却治好了他们的病，便没再多想，只有孙阴阳成日里吓得惶恐不安。

杏儿母子不知道“太岁”为何物，也不知道它到底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是觉得那东西好玩，不断带村人来参观看稀奇。

孙阴阳拣到“太岁”的消息传播的很快，震动了村人也震惊了整个子午谷。人们见传说中的“太岁”真的惊现世上，惊奇之余奔走相告，都想来看看这个神秘的“太岁”，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一些胆小的村人，迷信有关“太岁”的传说，怕沾上晦气也避之不急。

孙阴阳看着村人都来看稀奇，想把“太岁”用酒泡过后放掉，又感到它对各种疾病的神奇作用，不忍心舍弃，但留在家中又怕冲撞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对那个东西就像是块烫手的山芋，留也不是，弃也不是。正在犹疑时，杏儿见自家门前自孬娃死后，就门庭冷清少有人来往，这些天村人全涌了过来，感到自家又成了村人聚焦的地方心里兴奋极了，就把吃了“太岁”汤肉的神奇作用对村人讲了，还大方地把泡了“太岁”的水舀来给大家喝。村人们喝了那种水后，身上的各种毛病转眼好了起来。包括妇女杂症男性顽疾只要喝了水马上见好，就连常见的男性漏肛的毛病，也是水到病除。

人们见那“太岁”果然神奇，都把那种泡过“太岁”的水称作“神水”。一时间，孙阴阳家的门前热闹之极，每天来看病求水的人络绎不绝，几乎快要踏破孙家的门槛。

在子午街上开中药铺的麻贵有，一生见过各种中药材，也从药书上看到过有关“太岁”的记载，知道是一种名贵的中药材，没想到被孙阴阳捡到了。麻贵有惋惜自己没有好运，极为遗憾地对村人说道：“球了球了，可惜那么好的东西落到孙阴阳的手中，真是暴殄天物。良药不落名医之手，就像贤臣难遇明君一样，只是可惜了那东西。”

孙阴阳听到这话后，哭丧着脸说道：“姓麻的是在看我的笑话呢，他可巴不得我尽快沾上‘太岁’的晦气背时倒霉哩。”

麻贵有见传说中的“太岁”重现世上，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翻遍古书寻找起它的药用价值来。经过认真查找，麻贵有终于在《山海经》和《本草纲目》上找到了有关“太岁”的记录。古人把“太岁”称之为“肉芫”和“视肉”，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还有“久食，轻身不老，延年神仙”的记载。

麻贵有见找到了“太岁”的出处，忙过来如实地告诉了孙阴阳，让他千万别把“太岁”扔掉，并说：“那可是几百年也难遇到的宝贝。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了寻求长生不老药，派山东名医徐福到蓬莱仙山寻找良药，徐福当时要找的长生不老药就是‘太岁’。徐福知道任务艰巨，向秦始皇讨要了五百童男童女，从蓬莱仙山出发，一直找到了日本列岛后就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回到中原。你老家伙真有福气，可比那秦始皇幸运多了，这下不但能济世救人自己还能长生不老。”

孙阴阳听后高兴得恨不能跳了起来，那个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的凶祸传说也烟消云散了。连忙对麻贵有致谢道：“麻大夫真是学识渊博，不愧为子午谷的名医。今天如果不是麻大夫指点，我差点把那宝贝当成祸根放掉了。如果麻大夫要它的肉做个药引什么的尽管来取，只要言传一声就给你送过去。”

孙阴阳想到“太岁”的神奇药性功效，一边感谢麻贵有，一边心里暗想这可能是上天赐给自己的财富，如果长期食用此物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同时也让他在困境中看到了商机，将泡过“太岁”的水出售给村人，不但让更多的人摆脱疾病长生延年，自己还能挣到养家度日的钱粮。

孙阴阳捡的“太岁”是宝贝不是祸害的事情经麻贵有的嘴传出后，村人都来祝贺求要神水。就连平日看到孙家破落不堪嗤之以鼻的势利之人，也大方地给他送来了日常所需的东西。孙阴阳见那些人多是街上做买卖的，忙说自己没钱不敢要。

那些人忙说道：“孙先生呀，你家有个宝贝我还怕你还不起吗，只要你卖起了神水那可是财源滚滚呀，我们想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孙阴阳见那些人说得有理，从那天起就专门做起了卖水的生意。他把家人做了明确的分工，让石头负责往水缸里续水，并看管好“太岁”，不敢有半点闪失。孬娃娘专给前来求水的村人装水，杏儿管向人们收钱，他却每天陪着求水的人说话谝闲传，有时候还煞有介事地看看求水病人的舌头听一下心跳再给人把把脉，把中医的“望闻问切”都用完了后才给那人装水。

孙阴阳家卖“神水”的消息不胫而走，汉江两岸的人和洋县大部分地方的人都慕名而来，就连秦岭山中的石泉和宁陕的人也顺着消息寻来，无论花再大的代价也要求上一瓶“神水”。孙阴阳的家门口成天是车水马龙人流如潮，子午古镇的四周山道上，每时每刻都有身背竹筒和各种装水工具的人向孙家涌去。孙阴阳看着滚滚而来的财源，高兴的似乎又找到了当年家道兴旺时的感觉，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红火得多。

孙阴阳家的红火兴隆可苦了开药铺的麻贵有，他见病人们都跑到孙家去求水，再也没有人请他看病了，气得不断抽打着自己的嘴巴，悔不该把“太岁”的玄妙告诉他。要是等孙阴阳把“太岁”放掉后，自己再把它弄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为人治病，病人还以为是他的医术高超，一代名医不就这样诞生了吗？麻贵有想到这儿，再悔恨也没有用，又生怕别人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他妒贤嫉能心胸狭窄，故作姿态地亲自书写了一副对联，以示他的宽宏大量：

但愿世上无疾病哪怕柜上药生尘麻贵有行医一生，也知道“太岁”的医用价值和神奇作用，可他哪里知道，“太岁”本是一种菌类黏性生物，生长在水渠大石旁，生长的速度也很快。体内有极强的抗腐作用和自我修复功能，还含有大量的氨基酸和多种提高人体免疫力的微量元素。世世代代的人们，也把那“太岁”当成是稀有仙药“肉灵芝”，难怪秦始皇当年不惜代价要找到它。

就在孙阴阳大卖“神水”时，刘先春却有些坐不住了，就想夺来据为己有，如果将此物送给县府官员或是范大队长，还愁不能混个一官半职。

刘先春这天来到孙阴阳的家，看到门庭若市般的求水者，就让保丁将孙阴阳的“太岁”没收充公，并说这是稀有“国宝”，任何个人不得私占，必须要上交国家。

孙阴阳见刘先春的用心险恶，知是故意找借口想要夺宝，就以命相拚死也不让他夺去。刘先春见后，就让保丁用枪抵着孙家人，硬去抢夺泡在水缸中的“太岁”。那些从周边各地赶来求水的人们，见到刘先春穷凶极恶的样子，吓得纷纷躲让生恐殃及自己。

杏儿看到全家人的生财之宝就要被刘先春夺去，又想到他上次毒打自己的仇恨，像疯了样扑过来扭住刘先春破口大骂道：“姓刘的，你太不要脸了，啥东西你都想强占，老娘今天不活了，拚死也要把你日塌了为民除害，死也不让你的阴谋得逞……”

孙阴阳气得双手剧烈抖动，指着刘先春骂道：“你这是土匪棒客行为，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抢劫财物，比毛蛋娃还要狠毒，我要到县府去告你。”

刘先春被杏儿撞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忙对保丁喊道：“快去抢那宝贝，谁敢拦挡就地正法，本乡约是在执行公务。那东西本是国有之宝，怎能让他拥为私有呢。”刘先春说完，拔出手枪向天开了几枪，把在场的人都震住了。

两名保丁一见，扔下孙阴阳就扑到屋里去抢夺“太岁”。守在水缸边的孙石头一见，虽拼死保护无奈人小力单，还是被保丁把“太岁”抢了去。刘先春见已得手甩开杏儿的纠缠，和保丁抬着“太岁”向西乡县跑去，边走边逢人就说：“这是国家的东西理应上交政府保管，谁想私吞独占就是和政府为敌。”

人们见刘先春说的很是严重，谁也不敢出面拦挡。

孙阴阳看着“太岁”被夺走，精神彻底垮了下来，整个人也像苍老了许多似的，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欲哭无泪，看着满地狼藉和像杀猪般哭嚎的老伴和杏儿，嘴里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土匪，真是土匪来了哇，孙家让土匪抢了，这往后的日子又咋过呀……”孙阴阳就这样痴呆呆地连说了一天，谁也没有想到，他的话真的把土匪毛蛋娃给引来了。

就在刘先春抢得“太岁”的第二天晚上，在秦岭山中东躲西藏了好几年的毛蛋娃，见山外盗匪四起个个势力不小，生怕被大股土匪吃掉。又听说汉中绥靖区对土匪从不心慈手软，红军游击队也对土匪深恶痛绝，生怕撞到他们的手上就算长上翅膀也逃不了了。就躲在山中专在镇安、柞水和佛坪、华阳以及宁陕一带活动，靠着大山的掩护打家劫舍，消灭小股土匪壮大自己的实力。

几年来，作恶多端的毛蛋娃始终被那个漏肛的毛病困扰着。有几次被对手追赶时，由于心急逃跑的太猛，P股血流不止肛头外露，痛的寸步难行差点被对手打死，多亏大牛凭着蛮力背着他才幸免于死。山中没有大夫和药物，毛蛋娃的疾病越来越严重，发展到最后一天就要发作几次。一想到这个致命的伤痛，毛蛋娃就会想到刘先春捉奸时的那一脚，正是刘先春当初往他P股上踢了一脚，才让他落下了这个病根。现在他见红军大都撤走，少了个强硬的对手，就准备再犯子午谷，去找刘先春报仇。又听到孙阴阳拣到“太岁”的消息，还说那水能根治漏肛顽疾，如果吃了它的肉效果一定更好，就准备再次到子午谷抢夺“太岁”。

毛蛋娃知道子午谷今非昔比，村人大都有枪自卫，从狼灾过后打猎蔚然成风，如果再像第一次那样明目张胆地去抢肯定有一场恶战。就选用了当初抢劫郝五娃时的方法，叫上二癞子和大牛几位心腹，大队人马隐藏在山中，几人装成蒙面棒客，藏起枪支手拿大刀直奔孙阴阳的家。

孙阴阳一家正为刘先春夺了自家的宝贝疙瘩伤心时，又见棒客寻上了门，这才知道“太岁”真的能给人带来厄运和晦气。毛蛋娃见又是刘先春坏了他的好事，夺走了“太岁”就把孙阴阳全家堵上嘴暴打一顿，还当着孙阴阳一家的面轮奸了杏儿。本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端了保公所，杀死刘先春既能报仇还能夺回“太岁”，不想刘先春去西乡未回，只好抢了孙阴阳卖水的钱，又逃进深山老林去了。

孙阴阳见屋漏偏遇连阴雨，自家破败不堪又遭土匪抢劫，更不能让他忍受的是，那天晚上的土匪居然当着他的面糟蹋杏儿，让他感到是奇耻大辱。杏儿在子午谷虽然偷人无数，但被人公开轮奸还是第一次，在毛蛋娃等人刚走时，就要上吊寻死以洗耻辱。孙阴阳一家和村人拼力相劝，才使杏儿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郝五娃得知子午谷又遭棒客哄抢后，当天带着警察来到子午谷破案。首先他分析到那蒙面棒客悄无声息直到孙家，说明那些人对村里地形较熟，可村里的人都知道孙家的东西被刘先春夺去，绝对不是本村内贼所为。当郝五娃听到孙阴阳说那几个人都是黑布蒙面手拿马刀，又十分好色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想到自己当年被抢也是这样的装束，就知道肯定是毛蛋娃干的。郝五娃一想到毛蛋娃终于露头了时，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和喜悦。心想只要他露面就有机会抓到他，就好铲除这个为害子午谷多年的败类。

周一青见郝五娃亲自回来破案，很是高兴。郝五娃见周一青身体恢复得很好，虽然有些苍老仍不减打猎英雄的威武之风。便让他把村里的猎人和周家槽的猎人统一组织起来，加强训练以备到时剿灭毛蛋娃。

这年的秋天，子午谷又迎来了一个难得的丰收年景。自狼灾过后那种久违的笑容又挂在了人们的脸上。人们知道是没有了狼灾的祸害，才能安心农事，迎来这难得的丰收年。看到太平时的子午谷，人们都在心里感激起周一青和打狼队来。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不约而同地来到周一青的住处，见他刚一恢复就又忙着训练猎人，都说他是子午谷的真正保护神。

有些人对修复了两狼庙才赶走了群狼的说法深信不疑，天天到两狼庙上供烧香还愿。这下可把那个圆智和尚高兴坏了，把那些上供的活鸡、活鸭、猪头、羊头拿回家中，独自享用了个够。随着两狼庙香火渐旺，山脚下的药王洞也是香火不断，成天有人到洞中烧香拜祭药王塑像。

子午谷从八月份以来就下起了连绵阴雨，四周山头成天处于浓雾笼罩和秋雨的浇淋中。秋雨时大时小把山梁坡地都浸透了，遇到土多树少的地方，泌出土层外的雨水就会冲起泥沙顺坡滑下。使谷内多处坡地，发生大面积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

把个清秀的子午谷变的就像秃子的头样，东一块西一处寸草全无。雨水的不断降落使河水越涨越高，河水溢上河岸，将大片的农田变成了一片汪洋。

孙阴阳最近一直躲在家中，看到其他人收回的粮食，没有太阳凉晒大多烂掉。

而自家没了田地没有收获粮食，看到别人一年的辛劳付之东流，心中多少找到了一些平衡。高兴地仰天大叫道：“上天有眼呀，让那些人都变成跟我一样的穷光蛋。

这才公平呀，谁让子午谷不能容我，要毁了孙家我就偏不死，还要在人前晃动，气死老天爷和他们。”孙阴阳这次真的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因为香火的旺盛却让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能帮他度过难关的门道。他发现两狼庙上仍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隔三差五地以上香为名，拉上老伴到两狼庙中，去捞点香客还愿时的供品回来暂度难关。

两狼庙自从修复竣工以后香火不甚兴旺，自孙阴阳大卖“神水”时，却让更多的人知道了两狼庙，也带动起了庙里的香火。加上最近阴雨不断人们更是心急如焚，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那两狼菩萨的身上。不断给它们上香进供，祈求菩萨开恩赶快停雨放晴。

善良的香客们哪里知道，他们刚送到庙上的各种供品，一转眼都被孙阴阳拿走，还以为是两狼菩萨显灵受了香火供品，磕头烧香的劲头就更足了，省吃俭用也要到庙上去烧香祭供。

这一天，孙阴阳见雨下的很大，丝毫没有停下的可能，就披上蓑衣戴上雨帽，想到两狼庙去取些供品回来。在渠边抗洪的村人，见那孬娃娘脚小走起路来很是吃力，就劝道：“孙先生，大雨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还是快回去改天再去吧！”

“没事的，每逢单日都要到庙上去进香，如果不去菩萨会怪罪的。”

孙阴阳见谷中到处都是抗洪的村人，又说道：“我们老两口子不能参加抗洪，只有去求菩萨开眼，也算是对抗洪的帮助吧。”

村人们知道孙阴阳到两狼庙上去的真实目的，也不便再说什么任由他们而去。

走在如织如帘雨幕中的孙阴阳心情本来不好，也无心再和村人唠叨闲谝，急急匆匆地向两狼庙走去。

在他们刚出门时，杏儿就开始嚷叫道：“跑啥哩，赶法场也用不着风雨无阻呀，如果路滑摔坏了老胳膊老腿又怎么办，到时吃药养伤不又是增加负担吗。”孬娃娘听后忙接腔道：“我们不去跑，你喝凉水都没有，最近家里吃的喝的哪样不是我们跑回来的。”杏儿这时已变得泼辣无比喜怒无常，不甘吃亏地回应道：“以前吃喝不也是我换回来的吗，现在却又嫌贱我了。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呀，到时还得靠我养活你们呢！”

“我们才没福气靠你养老送终呢，到时我们头上顶犁尖，尻子抓耙子，自己钻到坟墓中去算了。上天早把坟地给我们安排好了，专等我们去呢，就不泼烦你了。”

孙阴阳怕她们婆媳又没完没了，拉上孬娃娘就走出了家门，把杏儿的吵闹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两狼庙的主持圆智和尚早在等候孙阴阳了，一见到他忙笑说道：“老阴阳，你再不来取东西我就给你送去了，你看这些鸡鸭都饿瘦了。”

“秃和尚，也多亏你还能记得住我，还算有点良心。”

“是呀，要不是修起了两狼庙，我还在那开元寺当小和尚，哪能到这儿来逍遥快活，怎能忘了你。”

听着圆智的话，孙阴阳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孙阴阳先到两狼菩萨像前，把老对头刘先春诅咒了一遍，取了东西就要下山。

圆智和尚见乌云压顶大雨将至，忙劝道：“老阴阳，还是等大雨过后再走吧，免得雨大路滑摔坏了身子就划不来了。”

“老秃驴，你是在咒我哩，我死了你有什么好处呀。”

“老阴阳的脾气咋这么大，把人家的好心当了驴肝肺。”

圆智和尚见孙阴阳火气很大，不再相劝，任他下山而去。随后自言自语地说道：“这老东西真是躁死呢，咋对谁都想发火呢？”

孙阴阳他们刚走到两狼垭的半山腰上，只见一道耀眼的闪电像一把利剑样，将厚厚的乌云劈开了一道豁口，接着一连串的炸雷连声响起，直震得人们耳膜发痛。

相互搀扶蹒跚下山的孙阴阳和孬娃娘，见强劲的山风把树叶吹翻卷了过来，满山树叶变成了白色一片，连身上披的蓑衣也像张满的船帆几乎举步维艰，头上戴的雨帽也被吹落在地上，像个车轱辘转眼就滚得不见了踪影。孙阴阳两口子好不容易挨到山脚下时，大雨就倾盆而下，如帘的雨幕淋的人睁不开眼根本无法前进一步。孙阴阳忙拉上老伴躲到药王洞中，看到外面的雨珠密密麻麻，落在地上溅起指头大的水泡，知道大雨一时难以停住，就把蓑衣脱下挂在洞口外的树枝上，不断给药王神像磕头祷告起来。

突如其来的秋雨下的很大，就像盛夏倾盆的暴雨似的从天空倾倒下来，沟渠之中一会儿就积满了水。子午谷的山体早就吃饱了水，被大雨一浇雨水顺着地表滑过，到处都涨起了山坡水“哗哗哗”地不断往下流。药王洞内的顶层上也有水珠不断泌出，渐渐的变滴为线越来越大。孙阴阳对孬娃娘说道：“娃他妈，这洞中不安全，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万一这洞塌下来就不得了了。”

孬娃娘听后就骂孙阴阳人老无胆，对男人说道：“雨太大了，出去睁不开眼连路都看不清还是再等会吧，这洞多年未垮应该不会有事的。”

孙阴阳嘴上虽如是说也不愿冒雨回家，就找了快较干燥的地方坐在那儿打起盹来。孙阴阳不知睡了多久，听到老伴在连声惊呼忙起身一看，只见山洪合着泥沙从洞口倾泻而下。孙阴阳大惊，拉起孬娃娘就向外冲去，冲了几次都被洞口如帘的泥沙洪流挡了回来。孙阴阳见流到洞内泥沙洪水已近没膝，拉着孬娃娘哭声说道：

“娃他妈呀，老天要灭咱们了呀，干脆就在这儿等死吧，反正我也不想出去了，我看这儿的风水就很好，就把这儿当成咱们的葬身之地吧……”

孬娃娘显得也很坦然地说道：“娃他大呀，咱们回去迟早也会被饿死，我看这里也很适合咱们，这也许就是老天给咱们准备的好墓地。”

孙阴阳听老伴说的有理，心中豁然宽畅地哈哈大笑道：“这样也好，死不管尸，就让勾心斗角随着我们一同升天去吧，这可是天葬呀，能跟药王爷同穴而葬也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气。”说完，孙阴阳望着洞中的药王塑像大笑了起来。接着又说道：

“没想到我孙阴阳在子午谷寻穴勘地一生，临死却为自己找了个好去处。但愿这个地穴能给孙家带来好运。”

这时的孙阴阳，却觉得一生活得太累，除了到处骗吃骗喝外就是一门心思地算计别人。在算计别人的同时又担心被别人算计，时常处于防范紧张的状态。这时突然释怀放下恩怨，反感到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就和孬娃娘两人相拥一起等待着泥沙的掩埋。

不一会儿时间，两狼垭的半山腰上的泥沙汹涌而下。排山倒海似的泥沙，转眼就把笑对死亡的孙阴阳两口埋在了药王洞中。

如注的大雨一直下到天快黑的时分才停了下来。

人们发现孙阴阳两口子被活埋，还是从他挂在洞口的破蓑衣上得知的。

杏儿得知这个消息后飞样地赶到后山脚下，边跑边哭嚎。杏儿跪在地上大哭孙阴阳两口子，那哭声中有怨恨也有伤心，想起和他们生活的这些年里，免不了有磕磕碰碰的争吵，如今人死如灯灭，任何仇怨在这一刻也化为了泡影。就连当年借种生子的怨恨和屈辱，也随着山洪流走了。相反她还有些感激起孙阴阳来，如果不让她生了儿子，现在一家人都走了，剩下她一个人又怎么过呀。杏儿望着垮塌到半山腰的山体，知道掏挖无望，带着儿子石头娃跪在泥浆中磕了几个头后，失声痛哭道：“老东西呀，你们咋就真的走了呀……这一走谁来和我共度难关，谁又来帮我拉扯石头娃呀。你们咋就这么狠心呀，这一走撇下我们娘儿俩可又咋办，以前都是我不好你们到了那边可别记恨我呀，我在这儿给你们磕头赔礼了……”

杏儿哭完，冒雨又磕了几个响头，也算是尽了一点孝道。

孙石头平时爷爷奶奶感情很深，见他们被活埋在洞中，疯了似的边哭边用手去掏挖，指头上刨抓的鲜血直流，混合着雨水把脚下的泥土染成了红色一片还浑然不觉，并在不断喊人来救他的婆爷。孙石头的伤心哭喊，感动的村人都流下了泪水。

最后还是在张秉元的劝说下，孙石头才和杏儿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后山脚。

画匠知道孙阴阳被活埋后，站在雨中为他唱了一通孝歌，人们听他竟然唱的是《诸葛亮吊孝》，都说他是装模作样。

刘先春刚听说孙阴阳被活埋，惊得跌坐在地上大叫道：“天啦，那可是天葬呀，他孙家怎么有这么好的福气呀……”又听说杏儿不打算掏挖孙阴阳两口子的尸体，当天晚上就叫上保丁，手执锄头铁镐准备去挖出孙阴阳的尸体，破坏掉药王洞的风水。保丁起初并不明白，很是不解地说道：“杏儿都不打算挖，你为啥要去操这份心，这下不是刚好除了眼中钉肉中刺了吗？”

“你懂个啥，如果不破了风水，以后孙家可就要出人头地了。”

刘先春说完，拉上保丁和自己一起去掏挖孙阴阳俩口的尸体。当刘先春透过暮霭沉沉的雾气细雨看了半天，才从两狼垭的轮廓上，看出垭口两边的山峰活似驼峰，中间的垭口也正好是骑鞍位置。再一细看整个山体酷似一匹昂首阔步的骆驼，位于山脚的药王洞正好是鞍蹬的位置。难道石三爷当年早看出了这里的风水位置，才在这儿挖掘了药王洞。刘先春想到这儿，感到胸口像被人扎了一刀似的，连声叫道：“怪我有眼无珠，在谷中生活了一辈子却不知道这儿有好穴，就连我大爹当年也没看出来，真是上天弄人反被那孙阴阳给糟蹋了……”

刘先春说完带头先挖了起来，没挖几下累得爬在锄头上动弹不了。刘先春看到从山腰流下的泥浆，像瀑布样地不断流下，绝望地叫道：“天意呀天意，我大爹当年在谷中寻穴一生，还是被那姓孙的占了天机……”

刘先春扔掉手中的铁镐，一P股跌坐在泥浆中。

子午谷连绵不断的秋雨中夹杂着暴风骤雨，山体滑坡严重，许多水渠被阻断失去了排洪功能。肆虐的洪水到处漫延，像出水的苍龙浸淹了谷中川地，许多人家房屋倒塌无处栖身。

张秉元先把受灾村人，安排到废弃多年的子午书院住下，紧张地开展起了自救。子午谷终于恢复了些许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