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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这年的秋天,刘先春调任西乡县保安大队任副大队长,子午谷镇长则由张秉元接任。

刘先春知道这是把那宝贝“太岁”送给范风歧的结果,心想自己终于可以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喜不自禁地上任去了。当他看到自己终于走出了子午谷,朝着他大爹当年的目标前进时,喜形于色言溢于表。刘先春做梦也没想到,他把“太岁”

送给范风歧后,不但在西乡引起了轰动,也给范风歧带来了一系列的麻烦。

范风歧见刘先春夺得宝贝慷慨地送给了自己,就向汉中绥靖司令部力荐刘先春,出任西乡保安大队副队长之职。并夸说刘先春是如何忠于党国又是如何能干,这些年把子午谷治理的多么的好。范风歧见刘先春终于如愿以偿了,就开始琢磨起那个被传说的神乎其神的“太岁”来。

接着,范风歧拥有“太岁”的消息在县城也是不胫而走,前来求水治病的人又蜂拥而至,成天围在范府门前不肯离去。范风歧也从求水的人们迫切的神情上,看到了“太岁”给他带来的商机。那东西不但可以食用延年,还可以用水治病,吃了它的肉还可以再长,卖了水仍可以续,这可真是无本万利的生意,比起那些赌馆钱庄的生意可要稳妥千万倍呀。范风歧主意已定,就在街上专门开了一间门面,用来高价出售“太岁”水,还给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太岁延年水”。价钱自然是孙阴阳当初卖水的十倍。范风歧又给那水赋予了一些新的内容,加上它的神功奇效,把普通的水卖到了天价,彻底炒作了起来。随着“太岁延年水”的名气越来越大,连西乡周边县份和汉中府的人都想购得一瓶“神水”。

一时间,范风歧出售“神水”的消息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也引起了一些吃着鸡蛋香,就产生了想去寻找下蛋老母鸡人的注意。都想把那宝贝据为己有,既能长寿不老又能给人带来巨大的财富。

最想得到“太岁”的是县府里的官员,那些官员买了几瓶“太岁延年水”后,就结伙来到范府想一睹“太岁”的真容。范风歧知道他们的心思,忙摆手说道:

“各位大人光临寒舍,范某深感荣幸。那东西样子丑陋,怎能入各位的法眼,还是坐下来喝茶谝会儿闲传吧。”

县府官员见他不断推辞,心中有些不悦道:“范大队长今天怎么没了往日的豪气,变得小气起来了呢。既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罕物,何不拿出来让大家一睹为快呢。”

“各位大人有所不知,听说那东西是极有灵气之物,如果惹怒了它就会引发天灾人祸,轻则也会沾上晦气影响事业和家庭的,我也是为了各位大人着想,还是不看为好。”

“范大队长想的太周到了,范大队长都不怕,我们还怕啥呢。”

“范某乃江湖草莽,生死不足惜,各位大人都是仕途中人,如果真有什么冲撞相克的话,范某可就担当不起了。”

“如此说来范大队长是要拒人千里了,那东西只在传说中听过,谁也没见过它的真面目。如能一睹为快足慰平生了,可惜范大队长不能成全,只能遗憾终身了。”

范风歧知道今天推托不了,生恐得罪了这些父母官,不知道还会给自己生出什么事端来,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他们去观看“太岁”。

范风歧自从得到“太岁”后,比捡到一颗夜明珠还要高兴,就把它藏在范府的后院中,用一口硕大的水缸装了起来,有两个壮汉专门往缸里续水,还没浸泡到一个时辰就连忙换水。经过“太岁”浸泡过的普通水,摇身一变就成了“太岁延年水”,拿到街上出售。

县府官员来到后院一看,只见挑水的换水的,洗瓶子的还有装水的忙成一团。

县府几位官员见范府大院忙碌杂乱的场面,极像一家酒场似的,不同的是范府卖的是“水”不是酒。

县府官员看到源源不断的水被成批拉了出去,转眼就被销售一光,真不知道范府仅此一项每天会有多少收入。官员们被惊呆了,暗暗算了一笔后更是瞠目结舌,忙对范风歧说道:“此物乃是国家的宝贝,连刘副队长都知道上交政府,范大队长咋能私自独吞呢,还是交到县府稳妥些。以免上峰怪罪下来,我们谁也吃罪不起呀。”

“各位大人差矣,这“太岁”本是山外野物,又不是政府放养的,我怎么就不能拥为己有呢。再说我也是物有所用,利用它的神奇作用广积善缘造福天下苍生,也算是我回报党国之举吧。”

“范大队长呀,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只要是生长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一切都是政府的,你一个堂堂保安大队的队长,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你这保安队长还想不想再当,还望你三思呀。”

“即是不让范某当这个队长也没什么关系,这‘太岁’是万万不能交给政府的,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弄来的。”

县府官员见范风歧态度坚决,知道让他交出来是不可能的又提出用钱买,还说是政府收购让他开个价。范风歧已明白了县府官员的心思,知道他们是以权谋私想据为己有,所以才挖空心思来巧取豪夺,当下就回绝他们说,就是把整个西乡县都给他都不卖掉“太岁”。县府官员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暗暗恨他贪财。

再说盘踞镇巴多年的王三春,此时手下兵强马壮,自立政府后又挂上了刘湘封的四川“剿匪”总司令部大队长的头衔。此时,听说了范风歧在批量出售“太岁延年水”,就连镇巴的许多民众也翻山越岭到西乡求购此水。顿觉眼前一亮,心想那可是个生财的摇钱树,如果把那东西弄到上海或南京那样的大城市去一定能发大财,到时候弟兄们的军饷开支就不用发愁了。王三春又听说范风歧拒不出售,又不为高官厚禄所动。匪性难改的王三春就想去洗劫西乡城,从范风歧的手中夺取那个宝贝。正要召集人马杀向西乡时,又想到当初和郝五娃在赌桌上立的誓言,恐被江湖人笑话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

王三春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让手下带上黄金白银,以及麝香、牛黄、猪砂、狗宝和金耳环等名贵药材,来换取范风歧的“太岁”。

狡猾的范风歧见来人出手阔绰大方知道是王三春的人,在秦巴山地间除了他再没别人有如此大的手笔。范风歧既不想得罪王三春,也不愿把这颗摇钱树拱手相让,就假装糊涂地不说明来人身份,只坚持说不卖此物。那些人绞尽脑汁也没有办法,只好悻悻作罢。

就在这时,郝五娃却在一边冷眼旁观起来,他见自己手下的弟兄和警察也去买“神水”,既不拦挡也不说好。特别是由金蝌蚪掌管的“迎春楼”里那些妓女们,听说那种水能治妇科杂症和各种疾病,成天叫嚷着要金蝌蚪给她们去买。郝五娃看着这种情形,也是苦笑着摇头作罢。

郝五娃不愿看到县城内疯狂的混乱局面,想出去找个清净的地方走走。就在这时,他听说孙阴阳俩口被活埋了,就想回去看看。一是拜祭一下孙阴阳俩口子,看望一下孙石头。二是恭贺一下张秉元当上了镇长,终于可以一展抱负,带领村人大干一场了。郝五娃想离开西乡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正积极筹备前去围剿毛蛋娃,又见刘先春突然进了保安队,怕他和姓范的联手对付自己。这时突然带人去剿匪,担心他们乘机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来,加上时机还不成熟只好等等再说。

郝五娃回到子午谷后来不及去见张秉元,先来到后山的药王洞上,他要看看石三爷当年亲手开凿的山洞垮塌成什么样了,再凭吊一下孙阴阳。虽说他当年在谷中造谣生非,差点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但已经时过境迁,也是该放下仇怨的时候了。

再说当年孙孬娃和自己相处的不错,也应该替孬娃来看看他的妻儿。

郝五娃刚在西乡站稳脚跟时,就和敬斋先生商量想资助孙石头继续完成学业,生怕耽误了子午谷中又一位读书的好苗子。又见老对头孙阴阳挡在前面,也知道他做人虽不怎么地道,却是个割了P股补脸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怕伤他自尊只好作罢。

郝五娃看着被掩埋的踪迹全无的药王洞,暗自庆幸当年多亏把那些金银财宝转移了地方,否则就成了孙阴阳的陪葬品,岂不可惜。郝五娃见孙阴阳一生在谷中争强好胜,晚年落得如此凄惨,也不禁扼腕叹息起来,也许这就是上天给他安排的最好归宿吧。

郝五娃正在回忆孙阴阳的一生,张秉元闻讯赶了过来,远远地就喊道:“汉生哥你可回来了,我正要到县城去找你呢,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呀。”郝五娃见是子午谷的新镇长,忙热情地说道:“秉元兄弟,先恭喜你啦,有什么事还是回家说吧。”

张秉元这才像记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脑门,回到了郝五娃的小洋楼。

周一青两口子忙招呼起来,给他们沏茶让坐。郝五娃见周一青夫妇身体还行,只是周林氏的眼睛越来越不好有些担心起来。周一青自从住到村里后,身体恢复的和以前一样,只是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见到郝五娃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自刘先春卸任乡约后,子午古镇就正式改名为子午镇,张秉元也就成了第一任镇长。张秉元上任伊始,既没搞就职仪式和演说,也没有增加什么新的款收项目,相反还减去了许多刘先春制定的不合理的费收,子午谷人感到肩上的担子顿时轻了不少,愁苦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郝五娃看着张秉元,这才问道:“秉元兄弟,有啥事这么急呀?”

“汉生哥,你看子午谷这些年破败成个啥样子了,我这个镇长咋当呀,我正想去求助你帮我出谋划策呢。快给我说说,治理子午谷该从哪儿下手,我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呀。”

“秉元兄弟呀,这个我可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去问问麻大夫吧。他以前也当过乡约,对这儿的民情还是比较熟悉的。”

张秉元听后眼前一亮,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因刚接手这个烂摊子,一时还理不出个头绪,经郝五娃的提醒,惊喜地说道:“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原来在谷中就能取到真经,我还在愁什么呢。”张秉元说完就要去找麻贵有,正在这时只见刘毓谦和麻贵有一起走了进来。

刘毓谦和郝五娃寒暄了几句,才对张秉元说道:“秉元呀,你一心想治理子午谷,大家都很高兴,如今刘先春那个混账东西走了,你就放心地去干吧。春娃子把村里搞成这样我也是有责任的,今天和麻叔爷来是专给你献良策的,刚好汉生回来周家老哥也在,咱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合计合计,所需的钱粮由我提供,人力由你来组织,如何实施就听麻叔爷的高招吧。”

刘毓谦的话音一落,满屋除了麻贵有外都吃惊地看着他,见他神色凝重,语气平缓完全出于诚意,这才感激起他的慷慨来。麻贵有也忙插话说道:“我和刘掌柜早就合计过了,谷中连降暴雨道路毁坏,排洪渠都失去了功能,一些地方必须要修涵洞过水,水渠和涵洞都用水泥修筑才能长久使用,这些费用都由刘掌柜来出,镇公所出劳力就行了。”

张秉元一听大喜过望,心想自己刚一上任就得到了这么多人的支持,感动的差点掉下泪来。刘毓谦又说道:“村里的道路要拓宽,街道也要整修,还有街边的渡口木船也由我来打造,方便河对面村民的往来。”

张秉元再次感谢起来,麻贵有突然从身上掏出一副写好的对联,对张秉元说道:“秉元呀,你刚上任刘掌柜就送了份大礼,我也不能一毛不拔,今天也送给你两句话。”

麻贵有说着,就把那副字送到了张秉元的手中。

众人忙展开看时,只见笔道遒劲有力,结构龙飞凤舞地写道:

世事岂能如愿但求无愧于心郝五娃见刘毓谦和麻贵有争先恐后又出主意又出钱,一心要改变子午谷的现状时,也想为村民做点事情正准备开口表态时,画匠气喘吁吁地跑来说道:“张镇长,你快去看看,杏儿家出事了,再晚怕要出人命哩。”

众人心中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一起向杏儿家赶去。

原来,孙阴阳两口子死后,杏儿母子的生活一下陷入到了极度困境之中,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到了临时抱佛脚的地步。未入冬之前,杏儿还能到渠边沟坎上挖些野菜回来充饥。现在到了隆冬,无处可挖了,只有每天想着各种办法艰难度日。

两狼庙的主持圆智和尚见新修的庙宇倒塌只留下三间正殿老房,就仍然守着老庙破屋倒还有点香火供品,看到杏儿可怜,时常接济一下他们母子。杏儿娘俩苦挨硬撑,扳着指头度过每一天。就在这时,那位货船债主上门讨债来了。

杏儿见那姓常的债主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忙好言相求让他们宽限时日,等儿子长大后就还。那债主也知道杏儿不是盏省油的灯,不敢冒然用强,就好言对杏儿说道:“杏儿呀,常言道拜了是年还了是债。眼看又到一个年末了,拖了这么久我也不容易呀,你就想想办法吧。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的不容易呀。”杏儿被逼无奈,哭声说道:“好大哥呀,你就是把我逼死也拿不出钱来呀。孙孬娃生前啥也没给我留下,只留下了一P股的烂账摊子。几亩薄田瘦地早抵给了别人,如今只有这几间破房为家,如果能变钱你们自己动手去拆吧!”

杏儿说完,面无表情地坐到一边。她已无力再和债主争辩求情。

姓常的债主见杏儿家徒四壁,想指望她还钱已是无望,就找来人手上到房顶开始拆房。身心疲惫的杏儿已神情漠然地,从屋内搬出了一些破家具,和儿子在村头的白果树下暂时栖身。

正在这时,张秉元和郝五娃几个人赶过来了。刘毓谦见有人在拆杏儿家的房屋,忙上前制止道:“这房当年孙孬娃已经抵押给我了,现在已是刘家的房产看谁还敢拆。”刘毓谦说完,让人回家拿来了孙孬娃当年立下的字据契约,才使那船老大债主停下了手。郝五娃顺手掏出几块大洋丢给那人,说道:“当年你是受雇的船主,没能保护好主家,反来逼债。是啥道理!人都不见了,还有脸来!快滚!以后让我见到你,就不客气了。”

这时,杏儿见了刘毓谦,忙扑过来跪在他脚下,声泪俱下地说道:“刘掌柜,你就行行好,别在这个时候来逼我了,你家的钱我一定想办法来还。那房子也不能拆,那可是孙家的祖业。我相信孬娃没有死,万一他回来了又住在哪儿呀。”

众人知道自从孙孬娃出事后,直到现在杏儿还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她虽然做出了许多有悖常理对不起孙孬娃的事情,都是生活所迫并非她所愿,经常在没人的时候还在念叨孙孬娃。她仍抱着一份无法实现的幻想,也正是那种幻想力量的支撑,才让她在极度艰难中活了下来。

刘毓谦看着快要哭死过去的杏儿,当着众人的面从身上掏出那份契约撕了个粉碎,对杏儿说道:“快起来吧杏儿,孬娃根本不欠我的钱,他也从来没向我借过钱,你也不用还了。这都是刘先春作的孽,就让我来替他承担吧。”

刘毓谦说完,痛苦地闭上了那双小眼睛。

众人看到刘毓谦近几年在村里的所作所为,已经从以前的伪善人变成了真正的善人,知道这全是赛河坝的功劳。都知道改变世界很容易,彻底改变一个人真的很难,为赛河坝的伟大和刘毓谦的蜕变叫起好来。

郝五娃见孙石头渐渐长大而且聪明伶俐,虽然家境破落历经磨难,过早地尝到了人间冷暖,在他的眉宇间透出了一种桀傲不驯不甘人下的气质来。更为可贵的是他仍是手不释卷还能过目不忘,前几年想资助他继续求学的念头再次产生了出来。

走过来对杏儿说道:“杏儿嫂,如今只留下了你们母子二人,石头娃是块读书的好苗子,我不忍心看到失去村里的人才,打算帮他完成学业,不知你的意思咋样。”

杏儿听后有些不相信似的看了郝五娃半天,才唯唯诺诺地说道:“让你出钱供他咋能行呢,再说他走了我又怎么办,石头娃可是我的命根子呀。”郝五娃想了想又说道:“杏儿嫂,如果你不嫌弃就住到我的房子里,帮我照顾好周干大和干娘,我每月给你发工钱。干娘的眼睛不好身边正缺个人帮忙,这样就可以让石头娃放心地去读书,也解决了你的问题。”

杏儿听着郝五娃的话,更是惊的呆立在了原地。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以前孙家的老对头现在都来帮她,一时疑是梦境。当他看到众人向他投来友善的目光时才反应了过来,在张秉元的提醒下,忙向刘毓谦道起谢来。最后又对郝五娃说道:“多谢大兄弟,你真是石头娃的再生父母,我们母子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大恩大德。照顾周家大叔大妈也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气,只要粗茶淡饭能吃饱就心满意足了,哪敢要你的工钱呀。”

杏儿说完,忙拉孙石头过来谢过郝五娃和刘毓谦。

众人见杏儿平日咋咋呼呼,是个出了名的人来疯,关键时候说话也很得体,知道她精明强干不亚于常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郝五娃在子午谷逗留了几天,见张秉元带领村人已经投入到了紧张恢复的建设中时,就决定到西乡城,并把孙石头一起带到县城的丰宁书院去读书。

临行前,赛河坝见孙石头和杏儿抱头痛哭难分难解,心中十分不忍,把郝五娃叫到一边悄声说道:“那杏儿确实可怜,石头娃走了扔下她孤身一人又咋办呀。帮人帮到底送佛到西天,你还是想个万全之策吧。”

“不是让她帮忙照顾周干大他们吗,这样她就可以暂时度过难关了,还有啥地方不妥的。”

“傻弟娃呀,杏儿还年轻,这样下去恐怕也不是个办法。”

“好我的姐姐哩,总不会让我娶了她吧。”

“你有家室不能再娶了,倒是有个人很适合,不知杏儿愿不愿意。”

“姐姐的意思是……”

“金贵宝心地善良,现在又跟你在一起做生意,我看倒很合适。”

“姐姐呀,你咋能开得了口呢。”

“我先去问问再说。”

“杏儿走了周干大他们咋办?”

“你就放心吧,子午谷不是还有我吗,我安排个下人过来就行了。”

郝五娃看着赛河坝去找杏儿的背影,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姐姐的确有些与众不同,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能为自己的前夫介绍女人的呢。

赛河坝见杏儿和儿子在抹泪痛哭,白净的皮肤也变得粗糙起来。痛心地摇了摇头说道:“杏儿妹,石头娃去读书是好事,你应该高高兴兴地送儿子才对,这样哭可不好呀。”

杏儿也知道自从赛河坝来到刘家大院后,刘毓谦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知道她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擦了把眼泪说道:“山秀姐说的对,看我这没出息的样子,日子过的苦也哭,别人好心相帮还是哭。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哭了,要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赛河坝看到杏儿感恩戴德的表情,支开孙石头才对她说道:“杏儿妹子,咱们都是女人,命运为什么只能掌握在那些男人的手中?为啥就不能想办法自己做一回主。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想个办法才行。”

杏儿见赛河坝说的情真意切,抬起泪眼看着赛河坝。过了会儿才问道:“山秀姐的意思是让我改嫁?”赛河坝见杏儿很聪明,直截了当地又说道:“杏儿妹子,俗话说人挪一步活树挪一步死,守一处不如走一处。子午谷再也不能适合你,何必要强撑不走呢。”

“天像个倒扣的铁锅,我又能走到哪儿去呢。何况我的名声不好,又有谁敢要我呀。再说我还要等孬娃回来,我走了他回来又咋办呀。”

“杏儿妹,孬娃这么多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看还是不要再耽误自己了。先顾活人要紧,你要不嫌弃不如嫁给那金蝌蚪算了,他虽个矮人小心肠却是不坏。如果你嫁了他日子有了奔头,还能照顾石头娃去读书,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既然他人好你为啥要离他而去呢?”

“人都是在不甘心中度过的,我当初就是不甘心再和他过下去,才为自己做了一回主来到了子午谷。就像你现在不甘心离开这里一样,非要等孬娃回来再干出点名堂争回一口气。越是这样你越要主动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也让整你的人看看。”

杏儿知道赛河坝说的那个人就是刘先春,子午谷中大多数人在她困难的时候也都伸出了援助之手,她总想回报村人,这也是她多年没有动过改嫁念头的原因。杏儿对金蝌蚪也不陌生,当年金蝌蚪寻妻到此时曾引来了村人的围观,他那矮小滑稽的外貌,给杏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她嫁给那个身高不足三尺的男人,无论怎样都感到别扭和难为情。

赛河坝见杏儿低头不语,知她心中所想。又开导劝说道:“让你嫁给他确实有些委屈,可你也该为石头娃想想,只要你能嫁过去既让金蝌蚪有了家,石头娃渐渐长大,也弥补了他不能生育的缺憾,他绝对亏欠不了你们母子的。”

杏儿见自己现在已是穷途末路,只想有碗饭吃替儿子找个好的出路,把他供养成人也算对得起老孙家和自己的良心了。想到此,就对赛河坝感激地点了点头。

赛河坝见后很是高兴,马上让郝五娃回去给金蝌蚪捎信,让他速到子午谷来迎亲。杏儿又拉住赛河坝说道:“他要娶也行,必须先依我三件事。第一,让他先帮我把外债还上;二要他明媒正娶,吹吹打打地把我接出子午谷;三是要把石头娃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如果他以后还想读书,必须答应他读到哪儿就供到那儿。”

“放心吧杏儿妹子,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等着当新娘子吧。”

赛河坝的一番话,说得杏儿愁苦悲凄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笑容。

人们见今年冬天的子午谷好事不断,脸上多年的愁容都不见了,仿佛看到了灿烂的明天和美好的未来。

刘毓谦也焕发出了以前的活力,率先在谷中给租田户重新丈量土地减租减息。

其他一些有田地租赁的人见后,也不甘落后跟着行动起来。整个子午谷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景象,人们憋闷太久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浑身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

张秉元正在为杏儿的处境犯愁,得知这一消息后,连说赛河坝办了一件大好事,还成就了杏儿和金蝌蚪一段美好姻缘。并说杏儿改嫁离开子午谷时,要亲自敲锣打鼓送她一程。

周一青夫妇也让金蝌蚪从他家来迎亲,让杏儿把他们当成娘家人。

郝五娃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回到西乡县城把这一喜讯告诉了金蝌蚪。金蝌蚪听说赛河坝给他找了房媳妇,感动的嚎啕大哭起来,和张狗儿连忙准备到子午谷来迎亲。一切准备停当后,金蝌蚪突然对张狗儿说道:“要把县城最好的吹打班子,和最豪华气派的花轿请到。我要让杏儿母子风风光光地离开子午谷,跟着我金蝌蚪开始新的生活。再说我在西乡县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娶媳妇不能寒酸的让人笑话,更不能委曲了杏儿。”

郝五娃见金蝌蚪果然是个有心之人,不由感叹赞许起来。

金蝌蚪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让子午谷和西乡县人看看,他仍能风光体面的娶亲,也以此来挽回当年被刘毓谦夺妻丢失的面子。到了迎亲的那天,金蝌蚪带着各种彩礼和吹打班子,亲自到子午谷来迎娶杏儿。村人从来没见过如此排场的婚礼,把郝五娃的小洋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临走时,张秉元果然带着锣鼓欢送杏儿来了,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感动的杏儿跪在白果树下连连向乡亲们磕头致谢。

事后多年,人们再谈论起这件事时,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排场热闹的迎亲队伍。也有人说,在子午谷受够了磨难的杏儿,能如此风光活人一回也算值得了。

杏儿嫁给金蝌蚪后,就协助他打理“迎春楼”的一切事务,她那人来疯的天性,在这里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孙石头被送到了丰宁书院读书,还受到了敬斋先生的亲自指导,一家人生活的十分幸福和快乐。人们见到这个奇特的重组家庭,都投来羡慕的眼光。并在心里暗自叹息道:表面看起来很是般配的夫妻不一定都是幸福的,越是极不般配的夫妻又恰恰拥有很幸福的婚姻,这就是真实的生活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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