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国的出现既是南诏政治意识不断膨胀的结果,又是唐朝与吐蕃政治博弈的产物。可以说,唐朝、吐蕃、南诏三者之间此长彼消的政治互动,既伴随着南诏国的诞生,又伴随着南诏国的发展。每一次敌友关系的转化,南诏均化解了危机,并获得发展机会。从这一角度而言,南诏是三角互动关系中最大的赢家。
(一)南诏与吐蕃的矛盾
公元779年,阁罗凤卒。由于子凤伽异早亡,孙异牟寻继承了祖父的事业。史载异牟寻“颇知书,有才智,善抚其众”,具有极高的汉文化修养和杰出的政治才能。异牟寻继位后,这位年轻的南诏国主对南诏与吐蕃的关系立即表示出了不安与反感。
吐蕃与南诏的关系由于受时代的、民族的、社会制度诸种因素的制约,不可能是平等的,出于军事均衡需要而形成的政治友好关系,也始终伴随着阴影和矛盾。例如,吐蕃虽与南诏结盟,但对南诏始终怀有不信任之心,对南诏采取了种种控制措施。吐蕃通过神川都督府(在今丽江地区)对南诏进行政治上的监视,而且收纳了被南诏攻灭的浪穹、邓赕二诏的贵族孑余利罗式,培养其势力,形成对南诏的政治威胁,“神川都督论讷舌使浪人利罗式眩惑部姓,发兵无时”,还“委利罗式甲士六十侍卫”,重赏利罗式。依仗吐蕃的扶持,利罗式甚至公开挑衅南诏,狂妄无礼,“骂使者曰:‘灭子之将,非我其谁?子所富当为我有。’”此为南诏难忍之一;吐蕃还向南诏征敛苛重,实施经济压制,“吐蕃役赋南蛮重数”神川都督“讷舌逼城于鄙,弊邑不堪”,为南诏难忍之二;吐蕃又在南诏调兵无度,“夺诸蛮险地立城堡,岁征兵以助镇防,牟寻益厌苦之”,南诏的军队还屡屡被吐蕃驱使调动,“蕃人入寇必以南诏为前锋”,吐蕃置南诏军于战争的最前沿,牺牲他人保全自己,为南诏难忍之三。吐蕃对待其他少数民族的残暴政策,也引起了南诏极大的不安,“往退浑王为吐蕃所害,孤遗受欺;西山女王,见夺其位;拓跋首领,并蒙诛刈;仆固忠志,身亦丧亡”,南诏“每虑一朝亦被此祸”,为难忍之四。更主要的是,吐蕃吞并南诏之心,为南诏最不可忍。樊绰《蛮书》附录赵昌奏状说:“天宝年中,其祖阁罗凤被边将张虔陀谗构,部落惊惧,遂违圣化,北向归投吐蕃赞普。以赞普年少,信任谗佞,欲并其国。”
然而,在南诏与吐蕃的实力对比中,南诏处于弱势,虽有“难忍”,但“吞声无诉”。天宝之战后,南诏与唐朝之间的矛盾存在,迫使南诏必须保持与吐蕃联盟。公元779年,吐蕃与南诏合兵寇唐,“一趋茂州,逾文川,扰灌口;一趋扶、文,掠方维、白坝;一侵黎、雅,叩邛郲关”,欲取蜀地为吐蕃之东府。“德宗发禁卫及幽州军以援东川,与山南兵合,大败异牟寻众,斩首六千级,禽生捕伤甚众,颠踣峭且十万。”这次战争唐朝取得了胜利,吐蕃和南诏死伤较为惨重,“饥寒陨于崖谷死者八九万人。吐蕃悔怒,杀诱导使之来者。异牟寻惧,筑苴咩城,延袤十五里,徙居之。吐蕃封之为日东王。”战争的失利使吐蕃迁怒于南诏,并把异牟寻改封为“日东王”。从“赞普钟”到“日东王”,南诏由兄弟之国下降为附属之国,南诏的政治利益受到威胁,南诏与吐蕃之间的政治裂痕出现。
南诏与吐蕃的矛盾愈埋愈深,南诏内部也出现了反抗吐蕃的意见。《新唐书·南诏传》说,南诏清平官郑回“说异牟寻曰:‘中国有礼义,少求责,非若吐蕃惏刻无极也。今弃之复归唐,无远戍劳,利莫大此。’异牟寻善之,稍谋内附,然未敢发。”郑回原是唐朝西泸县令,巂州破灭时,为南诏所虏。阁罗凤重其儒学深厚,赐名“蛮利”,为南诏帝师。南诏凤伽异、异牟寻及寻梦凑皆师从郑回。异牟寻对郑回尤为器重,“以回为清平官。清平官,蛮相也,凡有六人,而国事专决于回。五人者事回甚卑谨,有过,则回挞之”。郑回从政治家的长远目光出发,以唐朝民族政策的优越性对比吐蕃,促使南诏异牟寻产生了回归唐朝的想法。
(二)贞元会盟
在与唐朝对抗中,吐蕃较为主动,南诏则始终处于从属地位,史籍中少见南诏主动挑起与唐朝战事的记录。而吐蕃政权在与南诏联盟后,势力更盛,频频侵扰唐境,迫使唐朝对吐蕃的防线自西北的甘陇拉长至西川的南部。巂州失陷,更使吐蕃毫无顾忌地在西北进行侵扰,占领了河湟一带,把东部的疆界直向唐朝的“王畿”附近推移,公元763年(唐代宗广德元年),吐蕃军队甚至直入长安。公元763年至780年间(广德元年至建中元年),吐蕃又屡寇西川,“饮马岷江”,以“南诏为前锋;操倍寻之戟,且战且进。蜀兵折刃吞镞不能毙一戎”。
面对连年的边境危机,唐朝采纳宰相李泌的建议,调整战略,“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唐德宗从之,唐朝开始转变对周边少数民族政权的态度,并于公元788年以咸安公主和亲回纥。和亲后,回纥与吐蕃决裂,并表示:“昔为兄弟,今为子婿,半子也。若吐蕃为患,子当为父除之。”唐朝的西北边境得到了稳定。
公元785年,韦皋为西川节度使,展开了对西南边境少数民的招徕,包括“东蛮”在内的一些少数民族随即投向了唐朝。“东蛮”指分布在大渡河南金沙江以北的区域之内的乌蛮部落群,其较大者有勿邓、两林、丰琶三个部落。“东蛮”“胜兵常数万”,具有一定的独立性,但地处唐、吐蕃和南诏三大势力之间,受三种势力的影响,政治上摇摆不定。“东蛮”在政治上投向唐朝之后,引起了异牟寻的注意。为探明唐朝的意图,贞元三年(公元787年)春,“异牟寻潜遣人因群蛮求内附”,唐朝方面因此得知了南诏的归化之意,并认为“回纥和,则吐蕃已不敢轻犯塞矣。次招云南,则是断吐蕃之右臂也”。于是命韦皋有意招抚南诏。
公元787年5月,韦皋写信给东蛮首领苴那时,命其了解南诏的情况。六月,韦皋又致信南诏,“令趣遣使入见”。但异牟寻仍“未敢自遣使”,贞元四年(公元788年)“先遣其东蛮鬼主骠旁、苴梦冲、苴乌星入见。五月,乙卯,宴之于麒麟殿,赐赍甚厚,封王给印而遣之”。唐朝给予东蛮鬼主较高的政治礼遇,充分表明了唐朝的态度。然而,吐蕃此时仍屯兵神川都督府(在今丽江地区),对南诏还具有较大威胁,异牟寻不敢擅动。
同年十月,“吐蕃发兵十万寇西川,亦发云南兵;云南内虽附唐,然未敢叛吐蕃,亦发兵数万屯于泸北。韦皋知云南计方犹豫,乃为书遗云南王,叙其叛吐蕃归化之诚,贮以银函,使东蛮转致吐蕃。吐蕃始疑云南,遣兵二万屯会川,以塞云南去蜀之路。云南怒,引兵归国。由是云南与吐蕃大相猜阻,归唐之志益坚;吐蕃失云南之助,兵势始弱矣”。韦皋成功地分化了吐蕃和南诏的军事联动,制造了二者之间的矛盾,并联合东蛮,打退了吐蕃的侵扰。一个月之后吐蕃单独用兵,又为韦皋所败。之后,唐朝和吐蕃均加紧了对南诏的争取工作。韦皋以“怀柔”的政治姿态,“比年致书招云南王异牟寻”,又派南诏旧臣段忠义回乡传达唐朝意图,并斩杀了叛降吐蕃的勿邓鬼主苴梦冲,肃清南诏边境的叛唐势力,保证了西洱河与西川的畅通。
吐蕃方面则采取与唐朝截然相反的方式,“屡遣人诱胁云南”,索取南诏大臣子弟为人质,并加紧扶持南诏夙敌利罗式异牟寻致西川节度府文书云:“今吐蕃委利式甲士六十侍卫,因知怀恶不谬。”,利用磨些对南诏进行监视。吐蕃的做法致使南诏愈加怨恨,并在行动上进行抵触,“吐蕃每发云南兵,云南与之益少”。双方关系进而愈加恶化,相互之间甚至开始了实质上的军事防御,《资治通鉴》卷二三四即载:“吐蕃、云南日益相猜,每云南兵至境上,吐蕃辄亦发兵,声言相应,实为之备。”
贞元九年(公元793年),异牟寻终于决心归附唐朝。“遣使者三辈,一出戎州,一出黔州,一出安南,各赍生金、丹砂诣韦皋,金以示坚,丹砂以示赤心,三分皋所与书为信,皆达成都。异牟寻上表请弃吐蕃归唐。自称唐云南王孙,吐蕃赞普弟日东王。皋遣其使者诣长安,并上表贺。上赐异牟寻诏书,令皋遣使慰抚之。”韦皋的苦心经营终于有了结果,南诏三路献表,回归唐朝,贞元十年(公元794年)正月,韦皋派西川巡官崔佐时与南诏会盟。异牟寻帅其众与崔佐时盟于点苍山神祠,其盟文云:云南异牟寻及清平官、大军将与剑南节度使判官崔佐时谨诣玷苍山北,上请天、地、水三官,五岳、四渎及管川谷诸神灵同请降临,永为证据。……牟寻与清平官洪骠利时,大军将段盛等请全部落归附汉朝。山河两利,即愿牟寻、清平官、大军将等福祚无疆,子孙昌盛不绝,管诸赕首领永无离二;兴兵动众,讨伐吐蕃,无不克捷。如会盟之后发起二心,及与吐蕃私相会合,或辄窥侵汉界田地,即愿天地神祇共降灾罚,宗祠殄灭,部落不安,灾疾臻凑,人户流散,稼穑产畜,悉皆减耗。如蒙汉与通和之后,有起异心,窥图牟寻所管疆土,侵害百姓,致使部落不安,及有患难,不赐救恤,亦请准此誓文,神祇共罚。……《全唐文》卷九九九《与中国誓文》。盟誓之后,南诏即遣使随崔佐时入朝。同年,南诏出兵攻取了吐蕃神川都督府之地,夺取吐蕃城堡十六座,俘虏其王五人,降其民十余万;同时还俘获了原浪穹诏贵族孑余利罗式,统治了这一带地方的“乌蛮”、“施蛮”、“顺蛮”、“磨些蛮”和部分吐蕃人口,彻底清除了长期以来盘踞于此的政治夙敌。《新唐书·南诏传》说:“异牟寻大破吐蕃于神川,乃遣弟凑罗栋,清平官尹仇宽等二十七人入献地图方物,请复号南诏,帝赍赐有加。”贞元十年六月至七月,唐朝派祠部郎中兼御使中丞袁滋为南诏册封史。“赐南诏异牟寻金印银窠,文曰:贞元册南诏印。”
《蛮书》记载,袁滋一行自石门(今云南大关县豆沙关)入云南。南诏对朝廷使臣的欢迎极其隆重。异牟寻派清平官尹辅酋及亲信李罗札,以及曹长、同伦判官九人远道迎接,又有子弟羽仪六人沿途视事。当袁滋一行途经安宁城、曲驿(楚雄)、云南(祥云)、白崖城(弥渡红岩)、龙尾城(下关)时皆受到当地官员、百姓、马步军队的夹道欢迎。袁滋入太和城时,异牟寻遣清平官、大军将等以金鋑玉珂之良马六十匹来迎,步军、马军列队二十余里夹道欢迎。异牟寻本人则“衣金甲,披大皮虫,执双铎鞘”,携子寻阁劝亲自出阳苴咩城五里迎接。以大象十二头引道,后随马军、歌舞乐队、手持斧钺的仪仗队,场面盛况空前。贞元十年十月二十七日,阳苴咩城彩旗飞扬,“南诏……宣慰南诏史东向立,册立南诏史南向立,宣敕书,读册文讫。……南诏及清平官以下稽颡再拜,手舞足蹈,……册立史袁滋引杯酾酒曰:南诏当深思祖宗绪业,坚守诚信,为西南藩屏,使后嗣有以传继也。异牟寻嘘嘻曰:敢不承命!”真可谓是“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从分裂到回归,南诏又回到了统一王朝的版图之内,并把少数民族与汉民族多元一体、共同发展的格局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贞元会盟以后,南诏与唐朝的关系变得空前亲密,异牟寻“比年献方物”,与唐朝展开了频繁的交流。白居易《蛮子朝》记载了南诏朝见长安时的一次情景:德宗省表知如此,笑令中使迎蛮子。蛮子导从者谁何?摩挲俗羽双隈伽。清平官持赤藤杖,大军将系金嗟。异牟寻男寻阁劝,特敕召对延英殿。上心贵在怀远蛮,引临玉座近天颜。冕旒不垂亲劳徕,赐衣赐食移时对。移时对,不可得,大臣相看有羡色。可怜宰相拖紫佩金章,朝日唯闻对一刻。这一场景亲密融洽,唐德宗对南诏王子寻阁劝极为看重,甚至赐予珍贵之物以示优遇。
(三)三角政治关系的变化
贞元会盟是南诏政治回归的标志。会盟之后,唐朝减轻了吐蕃对西南边境的压力,恢复了对西南地区的统治;南诏摆脱了吐蕃的羁控,作为唐朝的“西南藩屏”,再次与吐蕃形成对立。吐蕃方面,则在唐朝与南诏的联合下遭到重创,逐渐丧失了在西南地区的主动权。
公元795年,南诏夺取了长期为吐蕃控制的昆明城(今盐源),把金沙江北、雅砻江以西地带的一部分“乌蛮”与“磨些”的部落也收入治下。唐朝则收复了曾为吐蕃占据的巂州城(今西昌),恢复对原巂州北部地区的统治;巂州南部的会同上下及昆明城一带则仍属南诏。之后,南诏和唐朝布置防线,“皋令免按兵巂州,节级镇守,虽南诏境亦所在屯戍。”《新唐书·南诏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版。并多次联合打败了吐蕃的军事进攻。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及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吐蕃分别率大军兵分两路对南诏边境和巂州发起进攻,异牟寻与韦皋互为犄角发兵迎战,吐蕃连遭挫败,无功而返。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唐朝联合回鹘、南诏等对吐蕃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回鹘、太原、分宁、泾原军猎其北,剑南东川、山南兵震其东,凤翔军当其西”,而“皋督诸将分道出,或自西山,或由平夷,或下陇陀和、石门,或径神川、纳川,与南诏会”。在唐朝及其联军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打击之下,吐蕃惨遭失败,“振武、灵武破虏二万,泾原、凤翔军败虏原州”,“蜀、南诏深入,克城七,焚堡百五十所,斩首万级,获铠械十五万。”这次战役之中,“南诏攻其腹心,俘获最多”,唐德宗还特意派中人尹偕对异牟寻进行慰问。
吐蕃在唐朝与南诏的联合下,军事方面连连失利,连年的征战也疲困了社会经济的发展,再加上公元797年赤松德赞死后,诸子争立,国内一度出现了严重的政治混乱,公元798年赤松德赞继位之后,便开始谋求缓和与唐朝的紧张关系。所以这次战争之后,吐蕃“盛屯昆明、神川、纳川自守”,在西南战场上开始由攻退到守,对南诏也无力干涉。
唐顺宗永贞元年(公元805年),剑南西川节度韦皋卒。三年之后(公元808年),南诏异牟寻卒,唐宪宗废朝三日,以示哀悼。两位历史人物相继谢幕,唐、诏关系的蜜月期也随之结束。之后唐朝剑南西川的政局也开始出现了混乱。韦皋卒后,其副使刘辟拥兵擅政,节度西川。唐宪宗派高崇文讨伐刘辟,西川才又取得政治上的稳定。刘辟叛变,反映出唐朝内部的政治问题已日趋严重。从肃宗时代开始,宦官把持了国政,并与藩镇节度盘根错节、互为利用。唐朝内政腐败,“官乱人贫”,唐朝晚期,藩镇割据之风愈演愈烈,自穆宗即位之后,藩镇增加至六11个,仅山南、剑南、岭南、河西四道为朝廷所控制。在这种情况下,唐朝对南诏的管理也不再强硬和有力了。
异牟寻的后继者们依然与唐朝保持着政治的臣属关系。公元808年寻阁劝继位之后,唐朝依旧例册封其为南诏王。第二年,寻阁劝卒,子劝龙晟立。公元816年,弄栋节度王嵯巅杀劝龙晟,立其弟劝利为王。这一时期,不管南诏王权出现了怎样的更迭,但始终对唐朝朝贡不绝、保持友好。其间,南诏在唐朝边境上仍“小有钞盗”,但“未敢犯州县”,如唐宪宗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南诏进攻唐朝安南都护府的北部边境;唐穆宗长庆二年(公元822年),南诏入寇黔中,后在唐朝的招谕之下退兵。这二次边境摩擦对双方的友好关系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公元823年,劝利卒,其弟劝丰佑立。劝丰佑基本上还是继承了贞元会盟以来南诏与唐朝之间的政治关系,在他在位的三十七年(公元823~859年)时间里,南诏向唐朝遣使朝贡十六次。但是,就在使臣的频繁往来之间,南诏又主动对唐朝发起了战争。公元829年11月,以西川节度杜元颖克扣士兵衣粮、致使士兵偷盗南诏边境为由,劝丰佑遣王嵯巅率兵攻西川,先后陷巂(州驻今西昌)、戎(州驻今宜宾)、邛(州驻今邛崃)三州,然后兵入成都,在成都西城驻兵十天,安抚百姓,不行劫掠,将还,“乃大掠子女、百工数万人及珍货而去”。南诏的掠夺行为对当地人民造成了极大的灾难,“蜀人恐惧,往往赴江,流尸塞江而下。嵯巅自为军殿,及大度水,嵯巅谓蜀人曰:‘此南吾境也,听汝哭别乡国。’众皆恸哭,赴水死者以千计。”
南诏入寇成都之后,唐朝及时修正了南诏的行为,西川节度李裕德要回了被南诏掠去的工伎、僧道四千人,并加强了对边境的防御措施。自此南诏与唐朝基本上保持了近三十年的友好关系。劝丰佑统治晚期,南诏与唐朝的关系又出现异常。新任西川节度杜倧以“军府颇厌于廪给”为由,奏请减少南诏派驻于成都学习的贵族子弟,并荒唐地认为南诏朝贡是为了获取赏赐,要求减少南诏朝贡的人数,由是引致南诏极大的愤怒,南诏召回了子弟,撤回了使者,从此不按时入贡,并不时骚扰唐朝边境。这一时期,尽管南诏不时有侵犯唐境的情况,但唐朝采取了避免冲突扩大的审慎态度,南诏与唐朝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升级,和平与友好仍是发展的主流。
(四)南诏的强盛
异牟寻开启了南诏历史发展的鼎盛时期。贞元会盟后至劝丰佑主政的这一段时期,南诏脱离了吐蕃的压制,进入到了更为迅速的发展阶段。南诏打开国门,积极开展与唐朝内地经济、文化的交流,加强与古中南半岛地区的联系,使南诏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在皮罗阁四十余年的经营基础上,再次获得飞跃,尤其是南诏新经济区的开发,对劳动力人口的掠夺,对外贸易的展开,极大地促进了南诏社会经济的发展。这就是南诏后期能与唐朝进行近二十余年战争的经济基础。相较处于发展颓势的唐朝和吐蕃而言,这一时期南诏国势鼎盛,声威远播,已然成为西南地区最为活跃的政治实体。
1.政治的发展
随着南诏国的发展,南诏的国家意识也日益凸显。公元779年,异牟寻仿效中原帝王“封岳渎”的做法,择境内名山大川封五岳四渎。五岳是:中岳点苍山,东岳乌龙山(今乌蒙山),南岳蒙乐山(今无量山),西岳高黎贡山,北岳玉龙雪山;四渎是:金沙江、澜沧江、黑惠江、怒江。异牟寻封“五岳四渎”,明显具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政治意念,是从国家的角度对南诏领土大致范围的勾画。
为适应南诏的发展,异牟寻还进一步完善了南诏的各项政治制度,例如,改中央行政机构“六曹”为“九爽”,幕爽主兵,琮爽主户籍,慈爽主礼,罚爽主刑,劝爽主官人,厥爽主工馆,万爽主财用,引爽主客,禾爽主商贾,皆清平官、酋望、大军将兼之。在原来六曹职能机构的基础上,另添设厥爽掌工程建设,禾爽掌商业贸易,慈爽掌掌礼乐,还设乞托“主牛”、禄托“主马”,专门管理畜牧经济。异牟寻改制后,使南诏的政治制度从内容到形式更为完备,也更适合南诏当时的社会发展情况。
2.经济的发展
异牟寻致力于南诏社会经济的发展,与皮罗阁不同的是,异牟寻把南诏经济发展的重点由滇西洱海地区向滇东滇池地区扩展。南诏筑拓东城坐镇东方之后,随着南诏政治势力的深入,对滇池及其周围地区的经济开发开始成为南诏重要的经营内容。这一地区自秦汉以来一向为富庶之地,南北朝时为爨氏统治中心,经过爨氏之间的兼并斗争,以及南诏西迁白蛮二十万户之后,社会经济遭到了极大的破坏,“由曲靖州、石城、升麻州、昆川南至龙和以来荡然兵荒矣。”要恢复毁于兵戈的滇池经济,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南诏在攻取吐蕃神川都督之地后,随即就把当地的施蛮、顺蛮、磨些蛮、裳人等民族人口迁移至滇池地区进行经济开发,《蛮书》卷六载南诏“又从永昌以望苴子、望外喻等千余户分隶城傍,以静道路。”征服金齿(傣族)地区之后,同样也迁移了一部分人口到滇池地区,这些被迁移到滇池地区的少数民族,成为了南诏的集体奴隶,为开发滇池地区作出了贡献。至南诏中后期,“曲靖州已南,滇池已西,土俗惟业水田,种麻豆黍稷”,农业生产得到了巨大的进步,成为南诏经济的重要支撑。
3.文化的繁荣
贞元会盟之后,南诏与唐朝文化交流的渠道再次打开。相较以往任何历史时期,这一时期唐文化对南诏的影响是极为广泛的。异牟寻视儒学为先进文化的代表,“每叹地卑夷杂,礼义不通,隔绝中华,杜绝声教。”南诏回归不久后就恢复了派贵族子弟就学内地的旧例,为南诏文化的发展提供补给。儒学之外,唐代的诗歌、音乐、建筑艺术等也对南诏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以寻阁劝、赵叔达等为代表,开创了南诏诗歌艺术的先河;《南诏奉圣乐》则代表了南诏音乐发展的最高成就;受唐代佛教建筑艺术的影响,南诏境内也开始出现了修建大型佛寺、佛塔之风,著名的崇圣寺、千寻塔等建筑就修建于这一时期。公元9世纪中叶以后,源自于印度的密宗阿吒力教传入南诏以后,“与土著居民的原始宗教相适应,不断地吸收中原汉地佛教显、密诸宗,儒家学说,道教思想和神祇而形成一个密宗新宗派”。为南诏所尊崇。南诏文化在这一时期得到了巨大的发展。
4.对外交往的扩大
公元794年,南诏又派兵南下银生地区(今思茅地区、西双版纳地区),征服了茫天连(今孟连县)、茫吐薅(今澜沧县一带)、黑齿等十部落(今缅甸南掸邦一带),以及同区域的“穿鼻蛮”、“长鬃蛮”、“栋峰蛮”等部落并设银生节度进行管辖。以银生节度为依托,南诏军事活动的范围一度到达女王国(今泰国北部的南奔府一带)、陆真腊、水真腊(分别位于今老挝、柬埔寨境内)几个中南半岛古国。南诏“曾领马军到海畔,见苍波汹涌,怅然收军却回”。南诏声威远扬,影响及于整个半岛地区,并且与这一地区的经济文化交流也更为活跃,贞元中,南诏向唐朝进献夷中歌曲,令骠国进乐人。元代张道宗《纪古滇说集》曾载:“自唐进封之后,永昌诸郡、缅、暹罗、大秦皆西通之国,交趾、八百、真腊、占城、挝国皆南通之国,俱以奇珍、金宝、盐、棉、毡布、珲琚、巴贝岁进,于王不缺,于是渐有昌也。”
§§第三章 南诏的衰落与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