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城里去

第六节

　　宋扬是在“办完了一切事情”之后才发现老头子的钱——更确切地说是他口袋里老头子的钱竟然不够买车票回去了——即使他不吃不喝不上三角钱一次的厕所和一块钱一班的公交车，还差五十块。

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刚发现这个失误的时候，他甚至莫名其妙地有一点点小小的恶作剧快感，哈，让我受了这么多的折腾！这下好了，来了个绝的。宋扬长长地出一口气，反而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奢望能让我在我妈眼中和哥们儿住一样的“狗窝”里面躺一会儿，不，一天……

却也正是这个奢望把我扯回现实，宋扬马上陷入了一种积少成多的一大堆沮丧中。没办法，只好准备给家里打电话，宋扬突然间明白了中考完那天，为什么爸在吃饭时老半天不说话，——敢情他是在想法子治他呢！但宋扬不服气。他不想回家后看爸爸依然不说话、却一幅早就算计好了的样子笑话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没想到是爸爸接的，想挂掉，但他却听出来了：“童木，办得怎么样了。”爸的第一句话不先问宋扬好不好，他这样问，宋扬愤愤地想我要记往一辈子。

宋扬努力让自己平静、平静，平静。

宋扬说：“哈哈，还行啊。”

“我妈在家吗？”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妈的声音包围了过来：“儿啊，怎么样了你……”

后面的话都没有听清、没记住。在扑天盖地、世界上最亲切的妈妈的声音里宋扬承认自己想回家。

“说话啊，怎么了？”妈问。

眼角有点湿，亏着还曾是大名鼎鼎的“X帮”帮主，让别人知道不得笑掉大牙？宋扬赶紧吸了一下鼻子，一点不打顿地和妈说：“没事，就是有点想你，嘿嘿。”

这一刻宋扬决定了，不能告诉妈自己没钱了，他要打工，他就不信挣不来五十多块钱。

“真的没事？别骗我啊，钱不够时记着你后裤兜里我还缝着一百块钱呢！”

啊！——

上帝王母观世音，最最亲爱最了解自己最料事如神的妈妈！哭什么哭啊，这下子宋扬真的笑出来了，宋扬一连对妈说了两个“没有”，三个“没事”，如下：

没有没有啊，没事没事没事真的。

旁边传来妹妹嚷嚷和大狗哥们儿“汪汪汪”叫的声音，宋扬赶忙和妈说：“你别担心了，明天上午我就到家了，别忘了给我做点好吃的，我挂了啊。”

此时宋扬有些绝处逢生的亢奋，尤其在他连扯带撕把昨天淋湿了、而且已皱的不成样子的一百块钱儿取出来之后。

同时，大英雄宋扬也有些许不好意思。

但是，大英雄宋扬明天上午就要回家了！

摸到包里的铜柄小刀和竹牌，宋扬想，回家后得找个很好的地方把它们珍藏起来。

宋扬果真是在家里睡了一天的，被子里有着太阳的味道，和N市的太阳味道不一样。

爸在晚上收工回来后拍了拍宋扬的肩，笑道：“好样的嘛，”

“那是！”宋扬装着很骄傲。

“竟然活着回来了。”爸补上一句。

宋扬的脸一下红了。

小学时曾在作文里写：“今天天气晴朗，小鸟飞来飞去……生活告诉我……啊！”

那次N城之行却是父亲让生活告诉宋扬：

小鸟飞之前还要做很多事情，例如在学校里先长出点防水的羽毛。

N城一行并没有给爸爸带来什么业务，倒是那个热心的老奶奶后来给宋扬家里来了个电话，说是她把苹果拿回家后，给她的在大公司管后勤的儿子吃了一个，儿子说这个苹果好吃啊，老奶奶就把宋扬的情况给他讲了一下，她儿子说正好单位里要给员工们发点礼品，正愁着不知买点什么好呢，一听宋扬的故事立即乐了，说，也不再挑了，就定下来今年给员工们买点苹果吧！在宋扬爸爸和老奶奶儿子的几次电话之后，这个生意竟然就做成了，几天后，宋扬爸爸领着两辆大卡车把苹果给他们送了过去。

几天后，宋扬进了高中。

　　§§第三章 春天，写长篇小说的少年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