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舰队中最大的舰是定远舰,购自德国。舰上最大的一间舱房是管带(舰长)室,经过布置作为醇王卧室,次大的舱房,原为李鸿章专用,特意留给李莲英。醇王与李莲英抵达天津后,李鸿章就用定远舰接待他们去旅顺检阅海军。
天津海关道周馥,亲自带李莲英进舱,他原以为会听到几句好听的客气话。一身灰布行装的李莲英问道:“周大人,这间舱如此讲究,大小也跟王爷那间差不多,莫非舰上的舱房都是这个规格?”
周馥回答:“舰上的规矩是最好最大的一间给管带,就是王爷那间。其次大的这一间是给管驾的。”
“那李中堂呢?”
“中堂是主人,用的比这两间小些。”
“那怎么可以?我怎敢僭越,破坏朝廷体制。请周大人替我换一间小的。”李莲英直摇手。
周馥大感意外,想这“皮硝李”是假客气吧,若信以为真可就太傻了。“李总管不必过谦,这是李中堂交待布置的。”
“李中堂看我是太后跟前的人,敬主而尊仆,但我自己明白轻重分寸。若真没地方可换,也不打紧,我看王爷舱里那间套房,四白落地,倒很清爽,我就在那里打个地铺吧!”
周馥欲笑不敢,这李总管不认识白瓷抽水洋马桶,竟要睡在那洋茅房,传出去岂不是大笑话!只好去请示李中堂再说。
李鸿章一听,脸色郑重,对一班心腹道:“他是三品大员,却肯委屈戴这六品顶子,此人不比安德海,你们须小心侍侯。”周馥便将自己的舱房让了出来。
次日早上六点钟,醇王一觉醒来,李莲英已在侍侯洗脸水了。看他有条不紊,联想到太后,醇王立生警觉。“莲英,歇着吧!你也是李中堂的客人,不必为我张罗。”
“老佛爷交代过我,让莲英侍侯七爷。就是老佛爷不交代,莲英也该如此呀。”
醇王再三劝说,李莲英才歇手,但已将一应所需物品放在醇王床前,并规矩地垂手侍立一旁。这与传闻中飞扬跋扈的样子相去甚远。李鸿章来给醇王请安,李莲英也给李鸿章请安,一点也无大总管的架子。这倒使李鸿章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
光绪初年,李鸿章已是朝廷要员,他进京想面见两宫太后,陈奏与日本交涉及台湾和沿海防务事宜,请求拨巨款振兴洋务以张国威。进京时他带了不少银子,从军机到六部小堂官,都备有“红包”。依照定制,疆臣进京未见驾前,不会客亦不拜客,由崇文门直接往宫门请安,然后回贤良寺行辕歇息,等待陛见。可李鸿章的请安折子上去三天仍不见宣召,索性又上第二道折子,仍不见音。莫非两宫太后故意冷落?只好破例面见恭王问个究竟,恭王气愤而言:“八成又是那狗奴才作梗!”李鸿章再问是谁?军机大臣宝才说是太后身边的太监李莲英,大概是上次你晋见时少给了见面礼,招来如今的报复。恍然大悟之后,李鸿章差人送去5万两银票。第二天,即召陛见,但李鸿章心中气愤难遣,堂堂一品大员,文华殿大学士竟受制于搞皮硝出身的阉人,有机会非出这口恶气不可!接到醇王要来的消息,李鸿章觉得吐这口恶气的机会来了,可以利用言路上参他一本,即使不至安德海那般下场,也可煞煞他的威风。不料,这“皮硝李”谦让有礼,如此毕恭毕敬,与安德海的张狂截然不同,反倒让李鸿章改变了初衷:此人城府之深,非一般可比,只可笼络交结,不可马虎大意。于是,他派周馥接待,借机探其此行真正目的。
周馥哪是李莲英的对手,反让借此行来探摸北洋实情的李莲英套出了不少秘密。他喝着周馥特意送来的上等法国葡萄酒,漫不经心地问着北洋的收支、购船的经费等问题。周馥卖弄地说出北洋的款子都存在汇丰银行,买船通过银行进行。
“外国银行的利息比咱们的银号钱庄要高一些吧?”
“也不见得。主要是因为银行可靠,洋人做买卖最看重主顾。如果你有钱存在银行,不仅靠得住,即使有人去查问,他们也会保密。”
“就是说,钱存在洋人银行里,除了本主外,无人知道?”
“是的!李总管想把钱存到那里?在下愿代为引见。”
“难道奉旨去查也不行吗?”
“是的!”
“那不成了抗旨吗?”
这时周馥的心眼才活动了,开始有所警惕,暗自后悔把北洋的“底子”抖给了李莲英。他急忙解释道:“其实也不全是我说的那个样子。外国银行由他们的公使管辖,咱们太后的懿旨行不到洋行那里,也谈不上什么抗旨。”
“周大人,我想讨教一下,跟外国银行借款行不行?”
“是不是李总管有用?如果需要,只要您说一声,李中堂和我一定想办法。”
“谢谢周大人美意,到时我会求二位大人的。”
这番谈话,李莲英明白了两件事:一是北洋的存款在汇丰银行;二是可以通过李鸿章向外国银行借款。第二天,醇王身体不适,加上去年已同善庆等人巡视过一回,无甚兴致,便托词休息,由李莲英和李鸿章一道去海上检阅北洋水师。
回京后,慈禧便催醇王赶紧进行清漪园的工程,一为归政后有处理想的颐养之地;二为庆祝她将要到来的60岁大寿。醇王只好召李鸿章进京,陈述事情状况,李鸿章只有先将购买铁甲舰的300万两银子挪用到昆明湖和万寿山工程上。清漪园犹如无底井,300万填进去,竟不大显用,急得立山坐卧不宁。
李莲英向慈禧进言:“奴才在天津听说,洋人相信李中堂,只要他肯出面,借几百万是一句话的事。”
“他有这么大能耐?”慈禧有些惊讶。
李莲英想起临离天津又收了李鸿章那张银票,忙解释道:“是啊,老佛爷重用他,所以洋人才会相信他。”这话让慈禧心里很受用。
根据历史记载,经李莲英和李鸿章之手,为修清漪园,以各种名义挪用的海军军费多达2000多万两。李鸿章哑巴吃黄莲苦不能言,到中日甲午海战时,北洋舰队只有七艘象样的舰船,所用经费只有700多万两,仅是被挪用军费的三分之一。中日之战,中国的失败于此也就可想而明了。而监修清漪园的李莲英,伙同立山,私吞经费达60余万两,并且偷工减料,借机大修私第,以至京城内有好几处“李宅”。
就在李莲英一伙借“公”肥私的高兴日子里,都察院左都御史朱一新上折严参李莲英,称言天津检阅,李中堂具舟以礼迎接醇王往海上阅兵,醇王推辞未去,李莲英乘舟前往,李中堂与将吏误为醇王驾到,跪地相迎;如此冒充王公,僭越礼法之徒,应立置重典。
慈禧看过折子,召醇王入对。醇王惊恐地说:“无此等之事。”慈禧恼怒道:“打狗还得看主人,竟参到我的人头上来了!这朱一新着实可恶,将其革职,永不叙用。”
光绪十五年(1889)正月,光绪帝举行大婚。一应的准备工作,从上年就开始了,慈禧指名李莲英为大婚的“专司传办”。这其中的用心在于利用职务之便,挪用户部、内务府拨的“大婚专款”去修万寿山和昆明湖。光绪大婚费用1000余万,其中400万被李莲英挪用给立山去修园。光绪十四年(1888)底,紫禁城太和门失火,言路认为是天象示以警诫,慈禧才不得不有所收敛。
李莲英借修三海与清漪园、总司大婚之机,实在“搂”得太多了,盈满之惧,时刻萦心,唯恐言路上再把矛头指过来,因而也顺水推舟说:“几件大事搁在一起办,是显得花钱多了些。”慈禧知众怒难犯,且也“寅畏天威”,特地让立山缩小园子的工程范围。到光绪十五年初,工程总算完工了,依照慈禧之意,改名为“颐和园”。修颐和园及三海,耗资总计4000万两,是当时清政府一年财政收入的二分之一。
颐和园在京城西北郊,包括万寿山、昆明湖两大部分,占地4300多亩,原为乾隆所修,后毁于英法联军入侵。重修之后的颐和园,有三层楼高的大戏台,相对着平行于戏台的三间大屋,供慈禧看戏、休息、待客;还有供慈禧烧香敬神的大佛堂。在李莲英建议下,园内拉了电线,装了电灯,夜晚,更显其金碧辉煌。是年2月,慈禧正式宣布撤帘归政,移住颐和园,惬意享受为她准备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