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干部必看川戏
1949年9月,我所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服务团在南京学习,一个月内,邓小平政委给我们作了两次报告。邓政委要知识分子老老实实向工农学习,向群众学习,热爱西南,热爱群众。当时,我自以为思想进步,在文艺界还发表过“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明志的诗。热爱群众,热爱西南,对于我来说是很容易做到的。
没有想到,我这个文艺工作者到了重庆以后,对西南地区的川戏就不热爱。初看川戏,锣鼓一响,头就大了。听许多唱腔没有丝铉乐伴奏,就下断语说川剧音乐性太差。加上我这个外来干部听四川话不很懂,戏看了半截就跑出来了。把邓政委讲的“热爱西南,向群众学习”全忘记了。
那时候,常有川剧名角演他们拿手戏给我们看,我也不去。用这个时间,去念“蹦嚓嚓”,学跳交际舞去了。
1950年,我到西南最大的钢铁厂——101厂(即重钢)去体验生活、写剧本,军代表刘星、赵文刚各是军、师级干部。刘星是大学生出身,喜爱话剧和音乐,我自然地和他趣味相投。赵文刚是农民出身,四川出去的老红军,喜爱川剧。
一天周末,我约了文工团的女同志和刘星在军代室伴着留声机跳舞,赵文刚来看热闹。我们拉这位老红军跳舞,他说文化娱乐他还是喜欢看川剧。最近他听了一次邓政委的报告,小平叫干部们去看川剧,尤其是外来干部。看川剧不光是娱乐,也是了解四川风土人情接近群众的好办法。
邓政委讲,这也是个群众观点问题,必须要看,不许只看半截就跑,还不许说怪话。看不懂多看几个就懂了。邓政委要外来干部看川戏的讲话,对我们这些从事话剧工作的所谓新文艺工作者,更有深层次的意义。当时,我们有两种糊涂思想:一,视川剧为旧戏也,只有被改造的份,谈不上向他们学习;二,我们既是新文艺工作者,又是革命干部,自视比川剧艺人高一等。邓政委的“外来干部必看川戏”一语既出,才使我的头脑清醒过来,重新想到在南京亲聆他要我们“热爱西南,向群众学习”的讲话。
从此,我不放过看川剧的机会,尤其是名角演出的《秋江》、《迎贤店》、《柳荫记》、《杜十娘》、《乔老爷奇遇》等剧目,把我看得如醉如痴,一看再看,从中领略到川剧名家们的深厚艺术功底。我从川剧中也学到语言艺术和写作技巧。话剧演员常看川剧以后,也承认川剧表演中有“史坦尼”(即内心刻画),应该学习。川剧演员在我们心目中不再是灰头土脑的,他们的地位大为改观,甚至出现话剧演员追求川剧演员谈恋爱。
情况就这样开始变化,各部门的外来干部从不看川剧到爱看川剧,乃至于争看川剧,到了50年代中期,看川剧和看话剧一样成为社会上的时尚。专演川剧的重庆剧场常告满座,出现一票难求的盛况。剧场经理总要保留一些坐票,藏在几个衣袋里,应对各级干部前来看戏。解放初期冷落一时的川剧,走向空前繁荣。
邓公救戏戏剧皆活
1978年1月31日至2月2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邓小平下榻成都金牛宾馆,即将出访尼泊尔,有关部门为他安排三天的晚会,都是看川剧。
那时,戏曲只演现代戏,小平坚持要看传统戏。省里负责文艺工作的马识途,找来了陈书舫、周企何、竞华、晓艇等名角,组织了《花田写扇》、《迎贤店》、《五台会兄》等传统折子戏,在晚会上演出,道具服装都是现凑的。
第三天又由杨淑英演出了《归舟》,她扮演杜十娘。
看了9出传统折子戏后,小平对演员们说:“这些戏蛮好嘛,咋个不能上演呢?我能看,为什么全国人民不能看?”此语既出,犹如石破天惊,给若干年来只演现代戏的戏曲界,带来百花齐放的信息,各地戏剧界人士的函电纷纷飞向巴山蜀水,询问其详。
川剧率先恢复一批传统戏公演,其他剧种随之艳丽纷呈。于是乃有“川戏一活,戏剧皆活”之说。
1978年的邓公救戏,被誉之为“中国戏曲的第二次解放”。
心存观众戏不宜长
1984年,邓小平已是81岁高龄。这年秋天,由陈书舫、周企何、袁玉堃、许倩云、杨淑英等13位川剧名家组成的川剧振兴演出团,在北京人大会堂汇报演出。小平因为耳朵不好没有去看演出。后来听他女儿看戏回来说:“硬是好看得很哩!”把小平的戏瘾引发了。他兴致勃勃地点了周裕祥的《花子骂相》,陈书舫的《桂花亭》,许倩云、袁玉堃的《祭灶》等七出他喜欢看的戏。
这七出戏上台要演四个小时,大家以小平的身体为重,于是婉转地问他最想看哪几出戏?小平说:“个个戏都要看。”然后补了句:“我只能看两个小时。”难题出来了,大家商量怎么办为好?决定每个戏演出不超过20分钟,只能少,不能多,保留精华,其他从略。经过大家一番努力,七出戏都演出了,小平还请来了杨尚昆、张爱萍一起来看戏。小平看了满意地说:
“戏演得紧凑,这样就很好。”接着又说:“观众晚上看戏,第二天一早还要上班,戏不能演长了。
大家领会到,时间的脚步已经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社会生活在快节奏地前进。小平同志叫演出者为观众着想,戏不宜长。这样才能在百花纷呈、争奇夺艳中适应观众需要。振兴川剧,应当注意及此。从此,川剧兴起演短戏之风。影响所及,全国其他艺术品种的演出也都力争不超过两小时,深受观众欢迎。戏不宜长,成为大家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