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抵云宫山阶下时,火光浓烟已笼罩了云宫天顶,铁蹄如雷,动地而来,厮杀声滚滚叫嚣于山崖间,空气中弥散浓浓血腥味,通天云阶铺设的白披魂幡被交战士兵的鲜血染红,乍看下仿若一轴书画牡丹噬血怒放,森寒逼人,竟真验证了那条漫漫修罗路,践踏敌人的鲜血登顶称王,直入宫门。半山台阶处,一支铁骑仗戬淤血,似刚刚突围厮杀出来。当先之人长剑浴血,青甲染血,黑披迎山风高扬,竟是鹰准。
但听疾风破空,成千上万的流矢由宫门居高临下,万箭齐发,“咄咄”声射倒沿阶兵士。惊得月吟高声尖叫,提醒鹰准小心。且不知山势开阔,短兵相接此起彼伏的声响早已盖过她微弱蝇蚊的叫声。
沈青颜率先借挡路众人的肩膀飞踮上阶,白绸为利器,以柔克刚卷起飞射流矢,再反射挡下直冲鹰准等人而来的落箭。她一袭白裙在强光照射下化作光点,再落地时,已与鹰准并肩而战。
宁红袖撇下容逸之、萧烈、月吟等人,一马当先,掷银箔暗器,以银链尖钩开路,沿阶杀出一条血路。萧烈紧随其后,双刀飞旋,为她身后护航。他们二人皆是浴血奋战中训练出来的一等一杀手,面对敌人手起刀落绝不心软,以一敌百亦是常事,在此险境默契配合起来,杀伤力堪比数十人阵势的黑甲精骑。
容逸之目睹二人默契,怎愿落于下风,碎影剑法虚幻舞起,剑气振起山间碎石,横剑扫射,似流矢威力。
他们沿通天玉阶征战,所经之处敌军兵士尽数击倒,匍匐挺尸铺满半山,血流如河,铺阶白披彻体鲜红,每一寸尽是人血沁染。
第二批流矢从山顶宫门飞射,数量竟是先前的一倍有余,抬眼处漫天黑影坠落,遮蔽日月光华。只见鹰准一声令下,手势幻变,一众黑甲精骑并肩成排,盾牌为先,组成一道与山阶齐宽的铜墙铁壁,挡下流矢进攻,步步推进。
沈青颜四下张望,始终未见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形,终忍不住追问鹰准:“觞轩呢?”
“东主亲率另一对人马沿后山秘道入宫,准备杀虎墨一个措手不及。”鹰准摆手,示意沈青颜等人离开,只道,“沈姑娘,你们快走!东主吩咐势必要保你们平安无恙。”
“少废话!”宁红袖横插一脚,打断二人对话,转对沈青颜道,“你有没有办法避开箭攻,活掳宫门前那个指挥的将领?”
鹰准闻言惊拦:“万万不可!”
“擒贼先擒王,理当如此。”萧烈从旁认同。容逸之闻声反对:“不可,山道险峻,稍有差池便会被逼得无处落脚,粉身碎骨。”
“弓箭……”沈青颜凝望天阶顶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似全未在意他人劝告,径自转问鹰准,“可有强弓?”得鹰准肯定回答后,她再看容逸之,危急间竟还不忘浅笑相视,瞳眸盈亮,自是胸有成竹的自信,“容公子,青颜的性命便交到你手上。”
云影飘移,强光渐暗,山风起,席卷满山腥血扑鼻。起干戈,裂玉帛,转首已是攫杀当刻。宫阶顶端,数百名弓箭手严阵以待,箭身抹毒,透着盈绿,轻弓迭,强弓一弓三箭,天阶战势已至最后决战阶段。
指挥将领右臂高举,只待军刀下令,弓箭手千箭齐发。
光影偏移,一缕耀眼金光直射天阶血毯之上,光芒刺目人眼,指挥将领眯眼避光刹那,只听风声有异,两支冷箭挟劲风而来,一支射穿将领头顶红璎珞须,另一支不偏不倚穿过他持刀的右腕,断筋蚀骨。将领本能厉吼,箭齐发,如扑面猛虎之势。
箭雨中,隐有一粒光点腾空而起,直上云霄。呈扑倒之势的箭阵在光点前如潮水开裂,箭尖未伤其分毫。光点渐清晰,分明是人影踮足于箭身上,在空中借力,竟像飞腾之姿。人影逼近再看,白衣女子手持双头弯刀在身前极速划圈做圆,堪比刀锋盾,“盾”边锐利可伤人,此时却将飞离她身畔的毒箭砍成数段,顿失戾气,如枯木坠落。她足下轻逸,似在悬崖边缘以足尖拨弦,她身后偶有利剑疾射,不偏不倚从她足下掠过,供她刹那间借力再奔向前。轻功、箭法,略差分毫皆不可能顺利至此。
她逼至宫门前,广袖一扬,袖内寒光点点散射,前排弓箭手应影倒地,喉下凹骨处一点猩红。待后排弓箭手从同伴猝晕中醒悟,仰天高举弓箭相对时,空中人影已匿,他们只觉后背抽疼,一股巨大的力道推攘他们滚落天阶,弓箭阵仗尽毁。
弓箭将领瞠目结舌,跪软在地,不知身后何时有人已抵利器在颈边,血气寒意渗入毛孔,点点孤寒,丝丝冽气。
“降不降?”身后持剑人淡淡开声,如幽兰吐蕊,分明是女子嗓音。弓箭将领心底瑟瑟战栗,前一秒犹见她自半空落下,宛如神女下界,后一秒竟绕至他背后,而他却堂皇不知。这般神出鬼没的功夫他何敢再抗?正要匍首投降,只听宫墙上笑声刺耳,三伏天闻此笑亦如坠冰窖,身心俱栗。
阶下众人闻声索迹,赫然见明黄宫瓦悬壁上有一黯寂身影,赫赤斗篷裹身,只露深瞳灼灼,尽是阴寒杀意,其轻功亦卓绝,悬立于宫墙拐角处,脚下差半步便是绝壁,却如履平地,逶迤篷裾,沿宫墙行走,步至宫门高檐时,纵身一跃,稳稳落在沈青颜三步之外,斜睨她剑下将领,不屑嗤声,未见其扬手,剑下将领已伏诛倒地,身下宫砖纹路间血流冉冉,似吹墨作画,只是这“墨汁”,却是以活人性命为价。
宫闱内,火光漫天,映亮半壁山谷。赫赤斗篷裹身下的神秘人恰站在那片火云下,绯烈色为景,烘托其衣饰更艳。其斗篷涌动,丹蔻纤指撩上遮面风帽……
宁红袖等人奔阶而上,恰视她侧面眼鼻轮廓,眉心饰银色微粒缀出三瓣花的形状,光华掠影,尽是妩媚。别人尚不知神秘人身份,萧烈和宁红袖却僵在石阶上,上下不得。
赫赤风帽除下,光影沿其高髻珠饰徐徐下移,眉心银瓣花折蜜炼耀色,衬出她黛如画,瞳妖冶,三十风华不减,扬眉蹙额尽是风情,她一笑,魅惑无限,可在沈青颜等人看来,这如曼陀罗怒放般的惊艳笑意后,不知将有何等噩运降临?
沈青颜千算万算,万没料到她竟会在此时此刻此地出现——冉菁菁,她的师姑,武林中闻风丧胆的毒王圣母,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道:“沈青颜,慕容昭的好徒儿,见师姑在前,亦不知行叩拜之礼?”她不等沈青颜应声,又侧身睥视数级台阶下怔站的宁红袖和萧烈,冷笑一声,“萧烈……好,好极了,痴情感天,竟令‘葬于’圣域石山下的结发妻子死而复生……实在妙,妙不可言……”她言至最后一字,竟似由牙缝中迸出厉声,牙关每开阖一次,便添一分怨毒的咒意。
“冉菁菁,纳命来!”容逸之突然奋起出招,长剑刺向冉菁菁腋下,剑尖未及她身畔,已被她运功震飞,抛至半空中打着旋儿,噌声落地,剑尖插入石阶缝隙中。她蔻丹拇指、食指环圈一弹,剑身断成数段,徒留剑柄孤零,剑不成剑。
“不自量力。”她冷笑哼声,扭头不再搭理,转望沈青颜,半眯眼上下打量,啧啧赞道:“看样子,慕容昭将你调教得很好。”
沈青颜本还在为冉菁菁突然出现而分神,听她喜怒难辨的称赞,心湖瞬静,兀自娆起一丝淡笑,盈盈笑答:“冉姑姑果然对我师父念念不忘,同样的话,你在暮月山庄时即已夸赞过。”
冉菁菁笑意一敛,不过短短一瞬,复又恢复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慑人微笑,掌拍额间,自嘲道:“冉姑姑年纪大了,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她眼望别处,似重忆那一刻,好半天才道,“那时你曾问我想不想知道你师父的近况,现下,我想知道了。”
“可现下,青颜不想说了。”沈青颜幽然一笑,淡淡回绝,心下百转千回,自是在琢磨冉菁菁的意图。
冉菁菁倒不等她猜,径直道:“你不说无妨,只要带我入风铃谷亲自探望便是,转眼间我与你师父也有二十年未见,是该叙叙旧了……”
沈青颜正要拒绝,且看她袖袍一展,衣袂飘飘,指向身后宫门,似看透沈青颜的想法,道:“别急着拒绝,不如先看看我手中的筹码,值不值得你带路?”
宫门后,金刀出,锋刃划痕,铮亮映出刃上女子修颈尖颌,五官痛苦扭曲,纠结成眉心的褶皱。女子身后,黑漆发亮的乌金铠甲的金属片碰撞,发出阵阵金属磨砺声,那桀骜眉目被恨意填满,每一寸眼梢细纹都像复仇的钢针,针针直射向沈青颜。
“月吟!”“虎墨?”鹰准与沈青颜同声同气惊喊,鹰准手中银枪更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在虎墨金刀宽刃下救人。
“放开她!”沈青颜软剑直抵冉菁菁后背心,沉声胁道。
冉菁菁也不抵抗,仍背对着她,任其剑尖逼迫,娆笑回眸:“你下不了手……慕容昭总说‘心存仁念’,却不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负手捏住剑尖,利刃割破她纤指柔肤,鲜血顺刃边流淌,她指下加劲,硬生生将抵在背后的剑尖挪开,复言再问,“如何?这风铃谷……你去?还是不去?”
沈青颜不答,漠漠抬眼,凝视着冉菁菁。也是那样淡定悠远的目光,也是那样清透得仿若看穿一切,带着静水无痕的沉静。这是风铃谷的人才有的心境,这是那个人常有的表情,有一刹那,冉菁菁望着那双瞳眸,就像看到那身青衣临崖而立……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她激动呃怒吼,甩广袖,脚下如乘风瞬移,闪至沈青颜身前,五指合并化掌,直冲沈青颜额心。
“二十年前,冉姑姑已选择离开风铃谷,自立门户。二十年后,又何必打扰师父静修?”沈青颜卷袖格挡,边挡边说。拂花擒拿手反擒,借巧劲将冉菁菁逼退半步,右手软剑铮铮,幻化柳丝柔韧,碎影剑法出,袭向冉菁菁,“冉姑姑若想去风铃谷,就用风铃谷的‘碎影剑法’打倒青颜再说!”
……
“老实告诉你,你根本不适合学这套‘碎影剑法’,你做不到心无旁骛,也做不到心存仁念,你的每一招都想置人于死地,全无‘碎影剑法’的飘逸淡定!就算你练再久,也就这副样子,还能有什么进步……”
……
山风徐徐,青衣男子叱声再响耳畔,依稀已是二十余年前的旧事。冉菁菁幽幽遥忆,回神后随即大怒。碎影剑法,直到她离开风铃谷那天,也未能体会剑法中“飘逸淡定”的精髓,倒是见眼前的沈青颜身形幻变,亦幻亦真仿若若干分身,剑招咄咄相逼,白裙清逸,竟与那身青衣舞剑的风姿相重叠。这是他的徒弟,他二十年苦心栽培的心血,一颦一蹙尽与他神形相似的衣钵传人。冉菁菁冷笑着,随意踢飞倒地弓箭手腰间的佩剑,接握手中,剑身虚晃,凌厉出击,口中叫嚣:“就让我看看,慕容昭的嫡传弟子究竟有多大本事!”说罢,竟当真以碎影剑法相搏,赫赤、雪白的身影在剑气旋风中难分彼此,同以碎影剑法对阵,同以诡辨虚形迷惑对手,一时纠缠打斗,难分胜负。
风起,云涌。
远处天际隐隐有暗影浮移,直向云宫方向而来。西楚盛夏天气多变,转眼间,晴日没,雨云现,又要变天了……
宫门内,琉璃瓦碎,慌声叫嚣,早已乱作一团。
宫门外,虎墨金刀宽刃与鹰准银枪蛟蛇的对仗还在僵持——
宁红袖与萧烈分站鹰准身侧,全身神经紧绷,不到百人的黑甲精骑团团维护在后,他们对面是虎墨手下的近千拉祜族精兵。人数上,自是虎墨占上风,他手中更有月吟为人质,双方对峙,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直到,那声娇唤从宫门内传来,大叫:“哥!”兰凰一身鹅黄鸾纱束腰骑装奔身而至,未施粉黛,难掩双目红肿,面颊苍白,抿唇毫无血色。她哀戚望虎墨,幽幽的怨淡淡的哀,昔日那个桀骜难驯的刁蛮郡主,今日再看已失七分锐气。
虎墨闻声仓然回望,见兰凰手持长鞭,俨然一副战斗之姿,急躁斥声:“小妹,你来这儿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烈焰红影从他头顶飞掠而过,动作之快仿若只是一缕余晖红光耀眼,可转瞬再看,红影已跃至兰凰身后,短柄匕首尖锐处直顶在她锁骨中心,再插分毫便刺穿她喉咙,取她性命。
“虎墨,放开月吟,我便放了你妹妹!”宁红袖将兰凰双手反缚身后,一手持匕首相胁,一手掐她颈脖,指下略施力,兰凰一张俏脸已被逼出涨紫窒息色。
虎墨心内慌神,可到底是带管兵马的将军,面上不流露丝毫怯弱,抵在月吟修颈间的金刀一紧,刀刃锋利,割破月吟皙颈肌肤,血丝渗出,隐染薄刃。他言辞强势依旧,武将傲骨不屈,厉声回道:“我妹妹早在鬼门关游过一回,捡回半条命,若叫她远嫁滇南,怕是生不如死!你杀她,我便教你们为她陪葬!”他仰天大笑,转而对宽慰兰凰,“小妹不用怕,他们若胆敢伤你分毫,我必要他们一干人等同游黄泉!”
一众狂言由在场人听来无不耸动,宁红袖牙关一紧,越过层层武装的铠甲兵士,目光与萧烈相触,终究是配合多年的搭档,略一颔首,心意互明。只听宁红袖匕首一扬,冷笑相讥:“好!那我就先杀你妹妹,再看你有多大本事令我们一干人等同游黄泉!”
换作在场其他人,这般举动未必能激起虎墨心神错乱,偏偏宁红袖眸底戾气丛生,如死神镰刀般锐利的冷眸阴寒,她是天生的赌徒,无畏无惧,每每以身心所有赌注相搏,破釜沉舟,不留退路。见她手中匕首如电闪,凛寒光杀气,直刺向兰凰喉颈处,刀尖近触前刹那,已摧毁虎墨全部心防。
他不知,他决意举兵逼宫的那一刻,已将身后短处留给敌人。若非兄妹情深,他绝不至于举兵变逼琉璃夫人收回成命。无论他表面如何佯装强势无畏,这个妹妹,仍是他唯一的软肋。宁红袖洞悉其心理,赌徒心态更是将她的反击发挥得淋漓尽致。
匕首伤及兰凰前,宁红袖有意将动作放缓,且等虎墨那声叱停:“慢!”胜利已倒戈相向。只看她凤眼妩媚,嘴带半分笑意,匕尖恰到好处插入兰凰颈下半分,如针锥痛,鲜血细流。
萧烈看准时机,振臂一弹,以碎落石子为暗器,击中虎墨肘弯麻筋,鹰准枪法精准,适时以长枪挑飞他手中金刀,再由萧烈探身一拽,已将月吟拖回自己阵营。容逸之跃身截抢金刀,以碎影剑法逼退一众拉祜族兵士。
情势突变,重陷混战。
虎墨恼羞成怒,夺副将佩剑冲锋杀敌,与鹰准枪剑相向。
近身相搏,虎墨一派势力在人数上占上风,可容逸之与萧烈单人皆可以一当百,加之黑甲精骑,两派实力可谓互不相让,难分输赢。
宁红袖见月吟危机解除,正欲反制兰凰穴道,暂将她扣为己方人质,岂料兰凰难驯如烈马,竟不顾喉下匕首威胁,奋力踩跺宁红袖一脚,身前趔趄,向虎墨奔去。宁红袖本能拦截,手下匕首一挥,兰凰鹅黄骑装崩裂开口,背后赫然留下一道一尺多长的刀痕,血染黄衫,凄美如雏菊盛瓣。剧烈撕痛由背脊震栗传来,兰凰脚下一软,踉跄跌倒,铺天盖地的剧痛险令她痛晕过去,晕厥前她右手前探,奋力求救:“哥!救我!”
虎墨本正与鹰准激战,忽闻兰凰求救,仓然回视才惊觉她重伤倒地,瞬间心神大乱,倾力格开鹰准旋舞一枪,便匆匆返身向兰凰方向退去。
惊雷电闪,“轰隆”一声!天色骤暗,擎天霹雳的银电闪将虎墨的身影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强箭穿颅而过,他四肢伸展,背脊僵硬后弯如虾,瞠目似铜铃圆睁,“啊”字还未来得及喊出口,身子已如千斤坠落,在兰凰十步之外重重倒地,身下烟尘四起。他死不瞑目,那声耸入云霄的尖声嘶叫“啊”由兰凰唇齿间迸出,凄厉无限。她幡然转视冷箭袭来的方向——
雷声鸣,火光亮,银电闪。那袭淡金蟠龙袍在疾闪下猛现,他身后是万道银光照亮天际,轰鸣后雨点落,天色晦暗,唯独那双烟灰色潋滟冷眸星闪,近乎无情。他手中强弓弓弦仍在食指间,弦颤,无箭……
兰凰难以置信地伏地仰望,那如天神般伫立的伟岸身姿竟是夺去至亲兄长性命的阿修罗。她强忍背部剧痛,四肢撑起,呢喃唤他:“二哥哥……”
他似听见了,又似充耳不闻,细长吊梢的眼睑从她头顶掠过,未在她身上停留半分,紧抿薄唇缓缓开阖,却是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破碎:“叛将伏诛,拉祜族人听令,若此时弃械投降,不以叛逆罪论处。仍执迷不悟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兰凰再也支撑不住,双膝跪倒。芳心倾许、抗旨自缢、举兵逼宫,在兵戎相见时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的深情、执着到头来换来的不过是“弃械投降”或“格杀勿论”,再无第三条路可选。她身后,兄长虎墨的肉身余温犹存,那抹灵魂却在他强弓击箭下魂飞魄散。
拉祜族兵士群龙无首,本还四顾观望,踌躇不降,见将军胞妹跪身匍匐,斗志瞬间瓦解,纷纷弃械归顺。
宫城内,两队黑甲精骑鱼贯而出,将兰凰及其身后一众降将重重包围,一一缚手俘虏。
一场宫变,由她开始,由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