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岳元帅迎接韩元帅进帐,见礼已毕。坐定,韩世忠道:“岳贤弟果然有挽回天地之力,重整江山之手!若不是贤弟大才,天子怎得回都?”岳飞道:“老元戎何出此言?这乃是朝廷之洪福,众大臣之才能,诸将之用力,三军之奋勇,非岳飞之能也。”韩元帅道:“世忠方才进营,看见令公子绑在营外要斩,不知犯何军令。”岳元帅道:“愚弟令他把守天长关擒拿兀术,不想他拿了一个假兀术,错过这一个好机会,故此将他斩首。”韩元帅道:“愚兄驻兵镇江,那日上金山,去问道悦和尚指点迷津。那和尚赠我偈言四句,谁知却是藏头诗,按着‘老鹳河走’四个字在头上。后来谅他必登金山探看我营虚实,也差小儿埋伏擒他,谁知他也擒了个假兀术。一则金人多诈,二则总是天意不该绝他,非令郎之罪也,乞贤弟恕之!”岳飞道:“贤兄既如此说,饶了他罢。”吩咐左右:“将公子放了。”岳云进帐谢了韩元帅。韩元帅与岳元帅谈一回戎事,约定岳飞一齐班师。
世忠由大江水路渐进。岳飞把兵分作三路,由旱路进发。不一日,早到临安,三军扎营城外。岳元帅率领大小众将,进午门候旨。高宗宣进,朝见已毕,即着光禄寺安排御筵,便殿赐宴。高宗道:“卿家可晓得九龙山杨再兴、太湖戚方猖獗么?地方官告急本章连进,卿家可速整人马,前往征剿,以救生民倒悬之苦。待平寇之后,再行升赏。”岳元帅领旨谢恩。天子传旨,命兵部发兵十万,户部支拨粮草。岳元帅辞驾,就要祭旗发兵。高宗问道:“元帅此行,先平何寇?”岳飞奏道:“先平了九龙山杨再兴,后平太湖。”高宗闻奏大喜,即赐御酒三杯,以壮行色。
岳元帅谢恩出朝,回到营中,令牛皋带兵五千为先锋。又命公子岳云催趱粮草军前应用,吩咐道:“粮草乃三军重事,可晓得军中一日无粮,三军就要鼓噪,不可视为儿戏!”岳公子领令而去。元帅大兵随后起行。一路上,但见:
摇摇滚滚人行如泄水,滔滔马走似狻猊。
摇摇风声吹动金铙壮,云影飘扬圣赐旗。
先不说岳飞一路怎样平寇,单表世忠刚到润州,即有钦差奉诏到来,诏中谓:
迩者胡马饮江,大肆残虐,卿夫妇感激恩奋,慷慨自期,犯扼金军,往邀归路,仅率八千人马,拒金兵十万众,相持至四十八日,数胜一败,不足为罪。今兀术遁走北国,永无回头之日,天下太平,唯卿夫妇功高,特拜韩世忠检校少保,封润州王,充江南诸路宣抚处置使,其妻梁氏,封为两国夫人,仍彻仪卫鼓乐,送两国归第,永表忠义,卿其嘉勉,不必来朝,钦哉,勿替。
世忠拜受诏命,即送使南归。对来人道:“此都是夫人之功呀,没有夫人,哪有我韩世忠今日。”说罢,即给红玉深深鞠了一躬。红玉连忙扶起世忠道:“将军不必谦逊,应该说没有将军,就没有我梁红玉。”夫妇相互劝慰,不必细表。
忽一日,圣旨又到。诏书谓建安范汝威作乱,命世忠率部平寇。世忠领旨,谢恩。即点起本部八千人马。令王德为先锋,领兵三千先行,又令公子彦直催趱各处粮草,即日起行,不表。
再说兀术北归至河间府,十分沮丧,即命刘豫率诸降官降将,移驾汴京。幸有金国大元帅杀里喝领兵二十万来援。金主命兀术率兵入陕。兀术大喜,遂自河间引兵西行。
且说高宗闻报,十分惊慌,复遣张浚还陕平虏。不一日,张浚来到陕西,调集五路大军,共四十万人马。令刘锡为统帅,先驱进发,自率各军为后应。统制吴玠入谏道:“陕西兵将,不相联络,未便合作一气,倘或并出,一遇挫折,五路俱溃,不如令各路分屯要害,待敌入境,檄令来援,即便打不胜,也不会造成大败。”张浚慨然道:“我岂不知这样的道理?但东南大局未定,诸寇猖獗,若此处击退狡虏,将来西顾无忧,东南可专力御寇了。”孰料,张浚本是文官,不懂武事。兀术命杀里喝敌住刘锡,自率大队人马左右冲突,众皆招架不住,纷纷败北。统帅刘锡见四路俱败,还有何心恋战?当然退走了。
且说兀术大军越州过县,如入无人之境,连破巩、河、乐、兰、郭、积石、西宁诸州。熙河总管刘憔辅骂敌遇害。兀术又进陷福津,蹂躏同谷,入逼鄜延。宣抚使张浚退保阆州。
且说鄜延经略使王庶见金兵进犯,即召李永奇父子来延安守御。王庶命永奇召募勇士,偷入金营,侦探敌情。恰有壮士张琦,愿当此任。张琦道:“愿求一人同行。”世辅道:“末将愿往。”永奇道:“你年纪太小,没有经验,反而拖累张琦。”世辅道:“我人虽小,胆气并不小,请父亲放心,决不连累张兄。”说罢,遂与张琦乘夜摸进金兵驻地,连杀十七人,取首二级,马两匹,皆骑马归营。永奇报与王庶,王庶大为惊奇,遂升世辅为大将,张琦为副将。
且说兀术离城十里安营扎寨,忽报有十七人被杀,顿时大怒,发令:三更造饭,四更起行,五更包围延安城。声言道:“若攻下此城,必杀得鸡犬不留”遂拔寨起营,麾军攻城。
再说经略使王庶,见府城被围,金兵如潮水般涌来,随即命世辅带三千人马,出城迎敌。世辅得令,全身披挂,带队出城。正好迎着金兵金将涌来,遂大喝一声:“无敌将军来也!”抡动双锤,如风扫残云一般,杀向敌群,这一阵好杀,但见:
黄风起处鬼神泣,双锤碰时脑浆流。南桥山下血成河,马家湾里尸如山。金兵十万蝼蚁命,紫金锤下雷万钧。
那李世辅在南门外,匹马双锤,打死金国元帅、平章、大将四五十人,军士不计其数,无奈金兵越杀越多,并不见退。后来金兵闻了李世辅之名,无不丧胆。按下慢表。
且说兀术见李世辅英勇无敌,便一面命军士继续围攻世辅,一面令大队人马攻城。
且说城上王庶见世辅杀入敌群,有半日不见出来,心里暗道:“必是牺牲了。”又见金兵四面围来,料敌不过,慌忙下城上马,带人开了北门,夺路而逃。到了临安,被高宗削职为民,不表。
再说兀术见北门大开,有几人骑马出来,兀术也不拦阻,麾众杀入城来,正待下令屠城,忽见宋国一员大将匹马单枪,挡住道:“休得无礼!”兀术吃了一惊,道:“你是何人?敢来阻我军令!”那将道:“我乃李世辅之父,边关元帅李永奇是也!生民无罪,休得涂炭。”兀术见他忠勇,在马上一揖道:“老元帅所言极是,你若依得我一件事,便不屠城。”永奇道:“所言何事?”兀术道:“你若肯降我金邦,永镇延安,我便依你。”永奇无奈,只好依从。兀术大喜,忙让永奇派人传与无敌将军知道。稍顷,世辅来见爹爹,道:“孩儿正杀得顺手,父帅何故降了金邦?”永奇道:“一言难尽,回府再说。”
回到帅府,永奇对家人道:“我为宋臣,世袭国恩,怎么可以为金人所用,不过权宜之计罢了。”说罢,大哭。家人即忙劝住。
一日,兀术领百骑到黄龙山,出围打猎,命世辅随行。临行时,永奇对世辅秘密告诫道:“你如得机会,就设法回归本朝,不要因我而贰其志。如事能得成,我死亦不朽矣!”
到了黄龙山中,金兵金将都在拼命追逐一只豹子。世辅见有机可乘,驱马驰向兀术,不料,马失前蹄,世辅从马上跳了下来,细看时,只见马蹄被一铁夹夹住,受伤不起。兀术远远见了,命人牵一匹马来,让世辅换了。世辅遂叹一口气,作罢。
回到延安,兀术授世辅为承宣使,去守同州。世辅回到家中,永奇教之道:“同州南接华山,系金人来往驿路,你可在此地擒金大将,渡过洛河、渭河,经由商州,出商洛山,回归本朝。然后派人告我,我当率军取延安,再取道南下。”世辅应诺,随即起程。不一日,来到同州,州官黄士成率众出城相迎。来到州衙,黄士成入见,道:“少将军英勇无敌,难道想久奉金人么?”世辅道:“大人何计?”士成道:“不妨乘机归宋。”世辅道:“正有此意。只是无可靠人送书与当今圣上。”士成道:“老朽不才,愿当此任。”世辅大喜,即挥书一封,说明备细,遣黄士成持书取道四川,顺江东下,报告南宋朝廷,不日来归。士成欣然领命,道:“决不辱没使命。”世辅又遣张琦与士成同行,不表。
过了数日,金国元帅杀里喝闻讯赶来责问世辅,见世辅正在自斟自饮,不觉勃然大怒道:“州官士成何在?”世辅道:“元帅息怒,坐下饮几杯。士成回家省亲,今日即归。”杀里喝怒气稍消,端起酒杯便饮了起来。孰料,药性发作,杀里喝早被蒙汗药蒙倒了。世辅见状,夹起杀里喝,提上双锤,骑马急驰出城。来到洛河边,见无船可渡,世辅正在着急,忽见金兵数十骑追来,遂奋起神威,杀得敌骑四散奔逃。待世辅刚刚占据一高原之地,又见大队金兵围了上来。世辅遂用解药给杀里喝醒了酒,与杀里喝折箭为誓,道:“不许杀我同州百姓,不得害我骨肉同胞。”杀里喝见有活路,一一许诺。待杀里喝喝退金兵,世辅乘势把杀里喝推下山去。金兵急去相救。世辅乘马长驱北上,抵达鄜城,急派人往告家父。永奇闻讯,立即携家出城,刚到马翅谷沟口,兀术率大队金兵追来,永奇大骂兀术。骂得兀术一时火起,挥斧和永奇大战起来,战不几合,被兀术一斧破作两截。那些金兵金将也动起手来,一场混战,永奇全家二百余口皆遭杀害。
噩耗传到鄜城,世辅大哭一场,发誓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遂单骑匹马,杀开一条血路,奔往西夏。谁知,这一奔不要紧,却奔出一段故事来了。有诗教:
摇摇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你看这归宋难不难?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