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高军武奉命带着几名教官和一个小队的兵役干部到渔洞镇新兵营去实习。
虽然半年多以前他也曾在新兵营呆过短短的20天,也知道克扣新兵伙食费和吃空额的事在新兵营里蔚然成风司空见惯,但是眼下新兵营的状况,却依然让他触目惊心。自结束讲演回到夫子庙,他们整天的任务就是训练兵役干部,也就经常得带着参加受训的兵役干部们深入到新兵营去走走。从兵役干部们口中,以及他目睹的现状中深切感受到中国目前的兵役,真是腐败透顶!新兵,尤其是从乡间被抓来的壮丁更是苦不堪言,过的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生活,如同囚犯不说,被活活饿死的,被教官们打死的不知道有多少。
4天后的下午,等他率队回到夫子庙,古良、龙鸣剑都来告诉他,说今天午饭时有个长得蛮漂亮打扮也十分摩登的姑娘来找他,还说这个姑娘叫徐小曼,自称是萧玉的同班同学、最好的朋友。
高军武一听急坏了:“她没说为啥来找我?”
古良说:“我们问了呀,可这人脾气大得很,非得见着你才说。”
龙鸣剑咧嘴一笑说:“这样的事还用得着我们问吗?一定又是一个让你撩拨得心猿意马神魂颠倒的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
高军武马上去了外语学校。
一见着徐小曼,他才知道就是前次他到外语学校做报告时在大庭广众亲了他一口的姑娘。
徐小曼告诉他的消息让他果然大吃一惊:萧玉已经连着两天没到学校上课了,这样的事情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着急地说道:“小曼同学,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前些天我和那位程大公子谈过话,搞得不欢而散。我想可能和这事有关,可是,我又没法进萧家花园……”
小曼说:“萧玉是我无话不谈的好妹子,她以前和程嘉陵的事,后来和你的事,我徐小曼全都一清二楚。所以萧玉连着两天没来学校后,我马上就到夫子庙找你想办法。这里面十之八九有她七妈在里面掺和,你不晓得,萧玉的七妈比日本鬼子还难对付!”
话锋一转,徐小曼又豪气冲天的说:“这样,我们一道去看看,为了萧玉,为了你这个大英雄,我也愿意两肋插刀,赴汤蹈火!”
事不宜迟,徐小曼和高军武马上赶到江家巷。高军武留在巷口一家靠街面的茶馆坐等,徐小曼一人前去萧家花园打探消息。
小曼是熟客,门卫对她十分恭敬。小曼开口一问,才知七太太去了南山,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小曼说:“那大太太呢?”
小曼知道大太太是萧玉的养母,大太太也知道她是萧玉最要好的同学,找不到七太太,没准也能从大太太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东西。
走进四楼大太太的客厅,小曼犹如走进了佛堂,正墙位置立着神龛,敬着观音菩萨的坐像和长明灯,两炷香袅袅地冒着青烟,神龛下还摆着一个蒲团。两边摆整齐排放着的,也全是古色古香的雕花太师椅。
徐小曼果真不虚此行,大太太一听萧玉连着两天没到学校上课,马上用水烟扦子敲着桌面恨恨道:“我晓得了,我晓得了,一定又是那个妖精装怪使法,在打小玉的主意。怪不得,这两天吃饭时,她两个都没露面嘛。”
机灵的小曼赶紧说:“小玉这次失踪,怎么肯定一定就和七太太有关系呀?”
“我亲眼看见的,还假得了?”
小曼心中一喜:“你亲眼看见,大太太,你看见啥了?”
大太太“吧吧”吸了两口水烟,说:“观音面前我还能打诳言?上前天太阳落坡时,我听见小玉和姓郑的在下面说话,就站在窗边看,好像说的是程嘉陵和小玉的事。没过一会儿,小玉就钻进汽车,和姓郑的一起出了门。”
“大太太,你说的太重要了,你再想想,还听到些啥?”
大太太认真地想了想:“哦,好像还说了啥子……啥子‘半闲堂’。”
徐小曼呼地站了起来:“哎呀,大太太,谢谢你了。”
小曼喜不自禁,一路小跑出了萧家花园,还没到茶馆,高军武已经迎了上来。
“小曼,怎么样?”
“搞清楚了,小玉去了‘半闲堂’。”
“‘半闲堂’?”
“这地方我清楚得很,是程嘉陵的老汉不久前修的一所别墅,在南岸虎啸口。高军武,你想想,七太太把小玉弄到程家的别墅去干啥子?”
高军武毫不犹豫:“小曼,回营房,我去把邵大队长的吉普车开出来,马上赶去虎啸口!”
高军武带着徐小曼匆匆赶回夫子庙,连招呼也顾不上和邵青阳打一个,就把中吉普从车库里开出来,吩咐古良、龙鸣剑、付永志带上短枪上了车。
吉普车出了夫子庙,拐过较场口,向着下半城储奇门码头飞驰而去。
徐小曼捋捋被风吹得飘飘欲飞的头发,高兴得大喊大叫:“哈哈,像上战场打仗一样,太刺激,太过瘾了!高军武,你敢为自己喜欢的女人赴汤蹈火,算得个真正的男子汉。你这大英雄真要能把萧玉从虎口里救出来,她要敢不嫁给你,我就把她撕成片片生吃了!”
一阵风赶到码头,上了汽车轮渡,可是,轮渡尚在江心,离着海棠溪码头老远,徐小曼就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糟了,英雄救美的大戏演不成了!你们看,那不是萧玉么?”
果真是萧玉,她正从一辆银色的小轿车里下来,一个人往江边走去。
“萧玉——!萧玉——!”
几条粗细不一的喉咙全都大喊起来。
萧玉也看见了轮渡上的高军武和徐小曼等人,挥动着手臂直叫:
“呃——!”
轮渡一靠岸,高军武等人吉普车也不顾了,全都冲上岸,向着萧玉奔去。
这时,程嘉陵也从车里下来了。
徐小曼像个女侠般劈面给程嘉陵一掌,几乎把他掀倒:“姓程的,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把萧玉骗到荒郊野外,让她两天连课也没上。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程嘉陵满脸委屈地喊道:“小曼,我冤枉……唉,这下子,我硬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徐小曼厉声道:“黄河隔得远,要想向我们证明你没干坏事,你就朝这长江里跳!”
萧玉赶紧制止道:“小曼,你别难为他了,真不关程嘉陵的事。”
高军武看了看程嘉陵,一把抓住萧玉的手说:“小玉,走,上了船再慢慢说。”
望着萧玉和高军武、徐小曼等人快步往轮渡上走去,程嘉陵又急得泪水盈盈。
萧玉突然扭过头对他嚷道:“嘉陵,你是个少有的好人,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作为好朋友,我想送你一句话。”
程嘉陵紧跑两步:“啥话?小玉,你快说!”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程嘉陵犹似遭了雷击,呆呆地看着萧玉等人上了船,才扭过身,钻进轿车。这一次他没有哭泣,而是死死地咬着嘴唇,几缕血丝,像细长的蚯蚓般在下腭上爬动。
正当萧玉在高军武一行保护下回到学校时,郑丽卿正在程德惠的办公室里得意扬扬地表功。
“两天呐,程大署长,说得我两片嘴皮子都起血泡子了,才终于把小玉说动了心,现在她和嘉陵正在家里谈得热乎呢。”
“辛苦,辛苦,”程德惠高兴得很,连声恭维道:“亲家母御驾亲征,小玉她还敢不听你的?”
郑丽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径自到办公桌上抽出一支烟。程德惠殷勤地给她点上火。郑丽卿抽了两口,在屋子里款款走动着说道:“你说得好轻松,你以为小玉真的怕我呀?你也晓得的,好人难当啊!”
程德惠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在那么大一个宅子里当家主事,哪能不招人忌恨呢?”
郑丽卿道:“我给你说点正经的,现在我总算把嘉陵的事弄妥帖了,我兄弟永卿求你的事,你也得替他操操心吧。”
程德惠义气地说:“这还需得你提醒么?说实在的,忙帮到这个分上,嘉陵和小玉成不成那就得全看他们自己的缘分了。你七太太,是出了大力的。反正一句话,你郑家的事,我从来就没玩过花拳绣腿。为永卿承包营房建设的事,我已经给好几个军管区师管区的司令打过招呼,这几年,他接的活儿也不算少了……”
郑玉卿道:“永卿托我说的不是建营房的事,是滇缅公路那边过来的美国货,他也想搭上你这条顺风船做一做。”
“这个……好说,就冲你七太太的佛面,下次货到了,我叫他们拨给永卿一批就是。”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