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中期,有两名英国孩子先后移民来到美国,并成了推动美国社会发展的重要人物。他们是钢铁大王卡耐基和劳工皇帝龚泼斯。
1850年,萨默尔·龚泼斯生于伦敦的一个犹太人家庭。他父亲是制造雪茄烟的工人,是从荷兰移居伦敦的。他们住的是贫民区,当时他家有六七口萨默尔·龚泼斯人,只住一间大房间,龚泼斯只正式上了四年学,就在家中学制烟,幸亏他有一个祖父教他学习文化,从而他从小就阅读了不少文学名著,成了一帮穷孩子中的佼佼者。
1863年,龚泼斯全家移居到纽约,当然也是住的贫民区,但已有四间住房,总面积比原来的大一倍,他们的邻居都是新来美国的移民,龚泼斯仍以制烟为业。由于他业务很好,人又聪明,14岁就被吸收进制烟工人工会。16岁他就离家在一家工厂上班,17岁结婚,18岁与妻子自立门户,并生下第一个孩子。
年轻的龚泼斯踌躇满志,精力充沛,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所以他全力投入了工会工作,当时这完全是义务的,他还没完没了地阅读哲学性书籍,当然少不了马克思的著作和其他一切社会主义的著作。他很有条件可以去做生意发财或上大学当知识分子,但他却下定决心要为劳工服务。这是他的可赞品格之一,不管他到底是否做好了这种服务。
19世纪下半叶,马克思的第一国际在欧洲遭到巴枯宁无政府主义的冲击,弄得遍体鳞伤,不得不把总部迁到了纽约。因此,纽约就有一批第一国际人员,龚泼斯就结识了其中的一些人,他在《劳工生活七十年》中写道:“他们的思想闪烁着光辉,为纽约劳工世界的暗淡天空带来了令人产生希望的光芒。我深为他们的谈论所感动,并开始参加他们的集会。”“在我年轻时候的这些日子里,我充满了热情和梦想,我感情洋溢,不能自已。我本来会投身到任何一种看来有助于争取工人解放的运动中去,只因为我想起劳雷尔的教训:‘不要让感情操纵你,要让理智管理你。’我才没有这样做。”
劳雷尔是第一国际的老成员。他帮助龚泼斯,使他成为雪茄工会的副主席。他还劝他不要加入政党,因为他自己已在“国际”运动的体验中吃到了苦果。
必须承认,龚泼斯在这一时期的确与工人同甘共苦,他所领导的斗争和罢工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有一次,罢工遭到大失败,全家失业,没有饭吃,又是劳雷尔出来为他弄了一个临时工作以便吃饭。龚泼斯共生了12个孩子,但活下来的只有4个,也可见其处境之艰苦。正因如此,他在工人中的威信愈来愈高。
在龚泼斯来美国以前,美国早有工会了,但那些只能称为原始性的工会,是龚泼斯第一个把工会“现代化”,第一个为工会创立了“工会哲学”。
经过近十年的摸爬滚打,他发现工会若要进行有效的斗争。必须使工会具有全国性质,工会应当有专职人员,而且应当有资金,以便在罢工期内养活罢工工人。
1881年,龚泼斯出任了“有组织行业工会联合会”的副主席,这是他走上全国知名位置的第一步。接着在1886年成立了美国劳工联合会(简称劳联),他被当选为主席,并每年连选连任(只有一次例外),一直到死。这就使他成了真正的劳工皇帝。
他当上劳联主席后的第一起最大贡献就是拼命扩大组织。初创的劳联是很简陋的,它只有小小一个办公室,除桌子外连座椅都没有,只用木箱子充当了座椅。全职工作的人员有两人,就是他和他的儿子。他的规定年薪是1000美元,他儿子作为跑腿,每周工资为3美元。他不辞辛苦亲自到全国各地奔走。1888年他向劳联理事会报告说,在一年之内,他去了波士顿、辛辛纳提、圣路易斯、堪萨斯、奥马哈、芝加哥等33个大城市进行了组织工作。那时候组织工会是很危险的,时常有挨揍和被暗害的可能。
龚泼斯反对在工会中搞党派活动,特别是社会党(共产党的前身),但他又知道社会党的人最能吃苦办实事,所以他又让他们去各地进行组织活动,他把他们所组织的工会吸收入联合会,但就是不让他们出任领导岗位。他在这一点上做得非常成功。
1897年联合会人数达26.4万人,1900年达54.8万人,1904年达170万人。1924年他去世时已超过200万人。但联合会有一个致命缺点。它是行业工会,那就是说,它的组织原则是以行业为基础的。比如说,在铁道业中,就分成好多工会,有司机工会,售票员工会,扳道员工会,餐车工人工会,等等,在罢工时,很可能是这个工会罢工而其他工会却照常工作。这就大大减弱了威力,同时也减弱了工人的兴趣。
龚泼斯的整个工会哲学被人们称之为“龚泼斯主义”,其主要内容如下:
1.务实主义(pragmatism)。他说:“我们必须从历史中吸取教训,来了解工人所面临的问题,这才能走最小阻力路线(line of least resistance),而收最大实利的效果,以便使劳动男女的生活条件日趋改进,一日胜过一日,今天胜过昨天,明天胜过今天,大后天胜过明天,以致无穷。这就是劳工运动的哲学,也就是劳工运动的目的,如果这可以叫目的的话。”
在改进生活条件的过程中,有组织的劳工对人类的进步并无固定的纲领。如果你有什么纲领,那一切都得按照纲领来办。对理论家而言,如果事实不符合他们的理论,就要事实去见鬼。因此,我们不制定什么特殊的准则,但总是力争眼前可能办得到的最好的生活条件。
“不需要什么高深的社会哲学,也不需要什么学院论文,人人都会懂得三块钱一天的工资、8小时的工作制和卫生的厂房要胜过两块钱一天的工资、12小时的工作制和不安全的厂房。工人不会因在某一要求上得到满足而就停顿下来。不,他们在改善生活问题上是永无止境的,他们的努力也是永远不会终止的。”
2.折中主义(eclecticism)。龚泼斯承认社会存在着阶级和阶级斗争,但他反对搞阶级对抗而主张阶级调和。他说:“资本家应不应享受利润是一个不能一概而论的问题,这要取决于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资本家。”他把资本家的投资分为两种类型,一曰不诚实的投资,一曰诚实的投资。他认为卡耐基和洛克菲勒之流的投资是诚实的投资,只有像古尔德和哈里曼之流的投资才是不诚实的投资。他进一步推论,工人阶级应反对不诚实的投资所产生的利润,而不应当反对诚实的投资所产生的利润。他肯定诚实的投资是良性的投资,它会给工人以就业机会。他认为,“工人组织愈是强大,他们愈有可能争取到资本家的让步。但不能说资本家的让步都是由于工人显示力量的结果。其中一个因素是资本家态度的好转。那些死抱住顽固态度不考虑劳工利益的资本家的人数现在是愈来愈少了。由于资本家对事物的看法有了改变,他对工人的态度也有了改变。因此,资本家的思想感情就常常能同有组织劳工的思想感情相吻合”。
他公然说:“我们不仅主张希望,而且实际上也做到使罢工次数下降,特别是在组织得好的工会中。从历史来观察,组织工作愈弱,罢工次数愈多;工会愈发展,罢工次数愈少。”资方看到这种理论,非常高兴,他们特别组织了一个“全国公民联合会”,并请龚泼斯任副主席之一。这是调和阶级矛盾的一个劳资合作机构。第一任主席是汉纳,第二任主席就是卡耐基。龚泼斯寿命很长,他既做了汉纳的副主席,又做了卡耐基的副主席。他逢人便说:“与卡耐基坐在一起,感到很光荣。”他还说:“要凭动机去判断一个人是很玄的,我只能用行动效果来判断一个人。从行动来看,我可以说,公民联合会的人从来没有敌视过劳动人民的利益。我可以去向魔鬼以及魔鬼的丈母娘乞求,只要这样做能使劳工得到好处。”
3.美国主义(Americanism)。龚泼斯说:“美利坚这个词不仅仅指一块土地,不仅仅指一个国家,也不仅仅指一种情感。美利坚是一种象征,是一种理想。全世界人类的希望都表述在美利坚这个词的理想之中。”他说,光有工会会员证还不足以说明你是一位好公民,必须同时支持美国制度,才是好公民。他说:“我们工会工作者希望用真正的美国主义解决我们的问题。美国主义代表一种精神,它体现着我们最广和最高的各种理想。美国劳工联合会的方针是完全符合美利坚的创始意图和宗旨的。”
龚泼斯也忠于美国的两党制。为此,他发明了“奖赏你的朋友,惩罚你的敌人”的工会政策,那就是说,在选举时,你应投票支持主张劳工立法的候选人,反对不主张劳工立法的候选人,而不必问他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他坚决反对投第三党的票,他说,第三党是不能成气候的,投第三党的票是一种浪费。
前面提到,龚泼斯在早年读过不少马克思的书,因此他至死都认为他自己是进步派。他曾多次对劳联内的社会党人讲:“社会党人们,我早就研究了你们的哲学,读了你们关于经济学的著作,研究了你们的经典著作,不管是英文的还是德文的。我不仅仅是阅读而且是研究。我听了你们在世界各地的演说,观察了你们在世界各地的活动。三十年来我一直注视着你们的主张,还与你们运动中的一些人保持着联系,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你们的宗旨是什么。我也知道你们暗中想干的是什么。我不得不说,我完全不能同意你们的哲学。在经济学上说,你们是不对的;在社会学上说,你们是错误的;在工业上说,你们是行不通的。”
他还说:“我要说,凡说我是反社分子(anti-Socialist)的人是对我无所知,他完全不知道山姆·龚泼斯。我愿意在这儿公开地宣布,凡任何一名真诚的社会主义者所有的高尚希望,在我脑中都有。他们为之奋斗的感人的和崇高宗旨,没有不在我心中时刻跳动着的。然而,我们在方法上完全是不同的。”
龚泼斯的方法就是有名的“纯粹和简单的工会”。他认为工会是工会,政党是政党,两者河水不犯井水,“纯粹和简单的工会是工人争取实际利益和促成最后解放的天然组织”。
传记作家列夫赛写道:“龚泼斯自称他一辈子都是工人,这是不合事实的。他早已不是工厂工人,他是中产阶级的官僚。”
作为中国人,我们更不能忘记龚泼斯是19世纪末美国排华运动的急先锋。他说:“中国工人是不罢工的。我不知道那些想阻止罢工的人是否想把美国的水平降低到中国的水平。如果没有罢工就代表文明,那中国岂不成了世界上最文明的国家?可惜事实不是这样,罢工只会发生在最文明的国家。”
他还无可奈何地说:“对于限制移民问题,我是怀着矛盾重重的心情来处理的。因为我本人也曾是移民。我作为移民,很感谢美国没有对移民设置障碍。我一直深深地感到,若反过来对别国的移民加以限制,这将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但由于中国移民人数迅速增加而同化很慢,我不得不认为必须采取措施来保护美国。”
美国广大工人竟也追随龚泼斯,因为他们怕中国移民会影响他们的工资水平。这是工人阶级自私心理的表现。“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口号在这里是根本行不通的。
今天,劳联仍然存在,而且已与产联合并,成为劳联-产联(AFL-C10),它所推行的基本上仍然是龚泼斯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