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大自然——植物篇

第八节 樟子松王，长白松王，白皮松王，油松王

　　在我国北方，松科的种类很多，分布也广，大树王实在不少。寻找大树王当然很费时间和精力，特别是寻找油松王，我费的力气很大很大。

　　我很喜欢樟子松，原因一是它的树型很美，树皮红红地，有点儿像人的皮肤；二是它的故乡在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上的荒漠地带，不怕干旱、贫瘠，因此，人们用樟子松在“三北”的一些地区营造了大面积人工林，成为改造荒漠面貌的主要针叶树种。看到大片大片的樟子松人工林，我很想看一看它的天然林，特别想看一看樟子松的大树王。这个愿望，在脑子里存了好多年，一个偶然的机会，真的实现了。

　　那是1996年9月的一天，在完成内蒙古汗马自然保护区的访问之后，绕道“草原列车”（海拉尔-呼和浩特）的始发站海拉尔上车南下。离开车还有一段时间，怎么办？海拉尔是呼伦贝尔盟的首府，我又是第一次到这里，然而我对游览市容不感兴趣，却愿意到西郊区看一个森林公园。这个森林公园建立在一片大小和形状不同的沙丘上，大约是经过多年的保护，公园里有一些草地、小片灌木林，也有一些高大的乔木，数量比较多的针叶大乔木竟然是樟子松。这些长在沙丘上的美丽的樟子松大树，它们那十分优美的红红的主干给了我极大的自然美的享受，而且因为是原来没有预料到，所以就更加兴奋。

　　沙丘当然也有一定的养分，但却绝对长不起参天大树。我在寻找樟子松王的过程中，就看到一些胸径80-90厘米、树高15-20米的大树，它们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就算是英雄好汉了，但我还想找更大的。在寻觅当中，我发现，樟子松有一条特殊的规律，就是：树龄越大，不是越老，而是越美。当地人叫樟子松是“美人松”，我想有道理。我在众多的沙丘间寻觅着，比较着，终于找到一株最大的樟子松王。它的胸径在1米以上，树高不到20米。它的形态不是给人一种很老的感觉，而是一种更美的感觉。它的老态，主要在下部皮肤粗糙深裂；它的秀美在上半部，绿叶青枝，皮肤嫩黄细腻。在我的眼中，这株樟子松王正是“美人松”中最美的一株。

　　说起“美人松”，据我知道，至少分布在吉林省长白山地区的长白松也很美，当地人也叫它们“美人松”的。我两次访问长白山，都被美人松的秀美身姿所吸引，并且找到了两株长白松王。长白松比樟子松高大，长白松林下土壤是厚厚的火山灰，营养条件可能比沙丘好些。在长白山自然保护区旁边，专门成立了白河长白松自然保护区，主要任务就是保护“美人松”。

　　记得那是1994年夏季里的一天，我打着伞冒着细雨在成片的美人松林中转了好久，那些高大到30米上下的大松树，株株都美。它们身材挺拔窈条，皮肤细腻红润，在雨中就像是刚刚出浴的美人。而且，同樟子松一样，它们越老越美。200年以上树龄的大树，才是最美的。当我向主人提出想看一看美人松王的时候，我被领到又一片林中。林子的密度很高，但它们主干下部的枝条都已经自动脱落，所以很远就看到了那株大极了的美人松王。我紧走几步，第一眼就看到它那主干下部长满了厚厚的绿苔，说明它已经进入越老越美的高龄。在盖满绿苔的树干上，开始脱落的鱼鳞状的树皮，相当好看。主干的中上部，皮肤细腻桔黄，雨水洗过，颜色更加鲜艳。它的顶部，高高的窄窄的树冠，就像是美人头上戴着的一顶永不褪色的绿帽子。主人告诉我，它的胸径1.1米，树高32米。树龄呢，400年上下了。它是雄奇的，又是壮美的。这样美又这样高的松树王，我第一次见到。

　　但是，我并没有满足。我想，这株美人松王美的程度不完全够，是不是还有更美的？我又想，这种想法可能不大对，因为一株大树王不会美到那种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只是向东走不远，就看到一株也是大极了的美人松。我很快走到它的面前，非常惊讶地发现，它几乎和第一株同样高大，但却更加俊美。美在哪里？美在它的体态比第一株丰满、圆润，很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桔黄色的有弹性的人体，而且是刚刚洗过澡，满身湿淋淋，太美了。这样美的大松树，在我更是第一次见到。如果说，第一株像是雄劲壮美的男性，那么第二株就像是健美秀丽的女性；它们中间虽然相隔20-30米，但我看它们是一对森林中的好夫妻。

　　红皮肤的松树美，白皮肤的松树同样美。这种白皮肤的松树，故乡就在我国北方的河南、河北、山西、陕西等省，名字就叫白皮松。我没有想到，最大的白皮松王竟然在北京。熟悉北京的人，路过北海边上团城的时候，大概都看到过团城东南方那株大树冠，那绿枝后面的雪白身躯，十分引人注意，它就是北京的白皮松王。一登上团城，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两株高大的白皮松。它们一南一北，北面一株高25米，胸径1米，已经够雄伟；南面一株高30米，胸径1.6米，当然更加雄伟了。它们满身白白的皮肤，就像是施了一层永不脱落的最好的白霜，被清代的乾隆皇帝封为“白袍将军”，实在是很合适的。因为中国古代的确有一些著名的将军是穿白袍的，而这两株大松树真的有点儿将军的威风。乾隆还给“白袍将军”写了一首诗，题目叫《古栝行》。诗中说：“五针为松三针栝，名虽稍异皆其侪”。乾隆说的白皮松的叶子一束三针，说松与栝都是一类，是对的。看来，它对树木方面的知识还是学了一些。

　　但是，这两株“白袍将军”在北京并不是最大的，我看到的北京最大的白皮松在门头沟区的戒台寺。它的胸径大到2.2米，只是这一条就够得上大树王。它的短处是只有18米高，比那株30米高的“白袍将军”矮了些。但它却有很多根大极了的枝杈，像是好多条白龙在空中飞舞，人称九龙松，气势雄浑而秀美，却又是“白袍将军”所没有的。

　　我想，这两株大白皮松，似乎可以并列中国白皮松王。我在白皮松故乡的野外找遍了，没有找到比它们更大的了。

　　寻找油松王，我花的时间最长，跑的地方最多，包括北京、天津、辽宁、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四川、湖北的一些地方；油松的天然分布区，我大体上都跑到了。在我的脑海里，油松王不是一株两株，而是一大群。我只能说一说给我印象最强烈和最深刻的几株油松王。

　　应该说，又雄壮又秀美的，要数辽宁的两株油松王。它们生活在北镇境内的医巫闾山自然保护区，一株在寺庙的院内，一株在出山口。在望海寺院内，一见到那株油松王，就感到心情比较激动。它的确高大，胸径1.25米，树高25米，相当雄伟；但更让我惊喜的是它出奇的俊美。当年，乾隆封它为“云巢松”，大约是赞美它的高大；我看，它似乎更应该叫“鱼鳞松”，因为它那主干的皮肤美得像是一片片鱼鳞，而且是鲜活的颜色发红的鱼鳞。当地人叫它“万年松”，大约是表达一种美好的愿望；不过，这株古松既然已是千年高龄而并无老相，那么长寿万年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在出山口看到另一株油松王的时候，让我惊奇的是，它几乎同第一株是孪生兄弟，一样高大雄伟，也一样俊俏秀美。乾隆给它的封号是“将军松”。有趣的是，将军松的高大躯体上，生长着另外两株小树。

　　在北京的西南，房山区良乡镇蚕种场院内一片高大的树木中，一株大油松引起我的注意。它的胸径1.3米，树高约20米，在油松王里算是相当大了。同它一样大的一株，生长在内蒙古，胸径也是1.3米。我曾想，这两株似乎可以并列为中国油松王。

　　但是，后来在山西的太岳山中，我终于找到了比这两株还要大的中国油松王。它矗立在灵空山自然保护区的海拔一千几百米的山崖顶部，下面是万丈深渊。因为它的主干两米以上，有九根大杈直直地伸向高空，当地人叫它“九杆旗”。我国著名林学家、生态学家王战教授，20世纪60年代就来看过“九杆旗”；80年代，省林业厅刘清泉厅长摄制的《山西古稀树木》画册，把“九杆旗”列为山西大树王之一。在我国大地上，还没有一株大油松能够超过它。

　　在它树下的说明牌上，我看到，它的胸径1.5米，树高46米。树龄，660多年。这种九杈并立向上而又都长得那么好的奇特现象，在我20年自然保护区的采访生涯中，也只见到过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