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大自然——植物篇

第二节 山茶：500种似锦繁花20种稀世珍品

　　还是在一月。海南尖峰岭热带天然林中。一路走来，迷人的景色让我陶醉。猛然，路边地面上出现两朵由大树上掉下的白花。向导告诉我，这种大树是山茶科的一个新种，由中山大学张宏达教授定名为拟核果茶。随后，我看到，林子里有一片拟高大的核果茶，开放着好大一片白花。这样，尖峰岭山茶科的二十几个成员中，又增加了一个新的成员。

　　山茶科的天然分布当然不限于中国，它在地球上约有30属750种，主要分布在亚洲的亚热带和热带，中国有15属500种。这就是说，中国的山茶科植物，占世界山茶科属的一半，种的三分之二。现已查明，国际性的饮料--茶叶，原产地就在中国，世界热带和亚热带地区早已广泛栽培。有一个时期，人们在争论茶树的发源地究竟在哪里，似乎并不在中国。其实，用不到争论，只要到中国来看看，问题就解决了。在云贵川高原上，千年上下的茶树老爷爷，不是一株，而是发现了许多株。它们就是历史，是活着的会说话的历史，它们宣告中国是茶树的故乡，那是一点儿也不会错的。山茶科植物在中国许多自然保护区都有分布，例如在广东的南岭自然保护区，初步调查就发现山茶科植物10属62种。有专家认为，南岭可能是山茶科植物的分布中心。

　　也是在一月。广东黑石顶自然保护区山林中。一小片红花油茶开放着一树树的红色大花，报告着春天已经来到。红花油茶的花期由头一年的秋天到第二年的春天，春节前后正好是盛期。那年3月，我们在云南腾冲高黎贡山自然保护区，就看到许多株红花油茶还在开放。有人说，“云南山茶甲天下”，指的是云南山茶花种类特别丰富；又说，“腾冲山茶甲云南”，指的是云南的山茶发源地在腾冲。红花油茶专家、腾冲县林业局申大权工程师，给我讲了许多红花油茶的知识。红花油茶中99%以上是产果的单瓣花系，花朵的样子像喇叭或吊钟，有水红、粉红、桃红、朱红、玫瑰红、鲜红等各种红色。也有白色的。寿命很长，200年的老树还在开花结果，每年每株产果200斤上下，榨油60多斤。专门给人们欣赏的仙叶茶花系，类型在50种以上，颜色有10多种。它们不能结果产油，却给人极大的美的享受。它们的花大如盘，色彩又极为鲜艳，以它们的花型，又分作11群，包括美化群、牡丹群、玫瑰群、莲花群等等。你想，如果你进入这样的红花油茶群中，你肯定会以为自己进入了仙境呢。

　　山茶科植物几乎一年到头都在开花，从秋冬季节到第二年春天和夏天。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日子，我乘火车由上海到长沙。清晨一觉醒来，火车正行驶在江西上饶境内；拉开窗帘向外望去，但见一坡又一坡的油茶，开放着如雪如棉的白花，一眼望不到边际。呀，这种景象只能让人想到春天，但又明明是深秋呢。我真庆幸自己生长在一个花的国度。在湖南，也是处处山茶在开花。那是在八大公山自然保护区的山林中，我看到好几片西南山茶，它们那一树又一树的白花，让我感到了一种稀有的美。因为在这种季节，许多花儿已经在休息了。我看到，一株开着白花的西南山茶，同一株美丽的香槐相爱，情景很是有趣：那株香槐立起三根主干，在两米高处，山茶把光华美丽的身躯投入香槐的怀抱。我见过香槐，它们不开白花，而开紫花，很别致的，招人喜欢的。在北京和济南的街头，我看到这种开紫花的香槐，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充满了喜悦。

　　夏天开花的山茶科植物，我看到过木荷。在我国山茶科树木中，木荷可能是生长速度最快最高大的一种。单株的和小片的木荷，我多次见到，它们也可以说是英雄树，总是要比别个高一点点。30--40--50米高的大木荷，我不记得见过多少株。它们的最大用处在于不起火，山火烧来，不扑自灭，所以人们常常用它作防火林。原因在哪里？很简单，它们那厚厚的叶片里，水分极多，烧不起来的。这样好的防火树种，我没有见到第二个。我很想看看木荷的花。巧得很，真的看到了。那是炎热的六月，在江西九连山，我看到，河谷和山坡上的常绿阔树林的林冠上，开放着一树又一树的大白花。这种情况，我只见到这一次。向导告诉我，那就是木荷。因为它们花儿的形状跟荷花相似，所以给它们定名木荷，意思就是说它们是长在大树上的荷花。

　　在井冈山，刚刚看完两株有纪念意义的银木荷（当年朱德同志下山挑粮时，常在树下休息），在另一条沟谷的入口处，又有一株造型奇特的鸟树，也是银木荷。它的根部在地面上爬了一小段，很像鸟身；然后斜着向上伸出1米以上，好似鸟颈；最后，由主干上伸出的一个枝条，下垂约20厘米又向上立起，活像是鸟的头部。这实在是一个奇特的根部，像是一只大鸟卧在那里，体态丰满，像鸭，又像鹅。在我的经历中，这样的鸟树只见到这一株。

　　许多种山茶科大树，不仅花美，木材也好。例如大头茶。那年深秋，我在重庆缙云山，山林里的花卉绝大多数已经不见踪影，惟独那高大的大头茶树上，开放着一树一树的大白花，向人们展示着大自然的美。它们的学名叫四川大头茶，在缙云山有成片的分布，花期由当年秋天到第二年春天，百花盛开的时候，它们才告退。就是这种四川大头茶，引起学者们的兴趣。对它进行研究的结果，这种山茶科大树，不但木材好，而且生长迅速，不怕瘠薄，产量很高。学者们建议，把四川大头茶作为重庆地区造林树种之一。现在，缙云山已被列为大头茶的采种基地。

　　在我们看了许多红白两色的山茶花之后，现在我们要去看开黄花的山茶花了。它们叫金花茶。上个世纪的80年代才查明，在整个地球上，只有中国南方广西、云南和越南北方，才有天然分布的金花茶，共有22种，其中广西境内就有20种。所以说金花茶的天然分布中心在广西，那是不会错的。跟一般的山茶科植物不同，金花茶天然分布在林下比较潮湿的地方，同整个森林生活在一起。森林消失了，金花茶也就无影无踪了。金花茶的发现引起了世界植物界和花卉界的轰动，因为在这以前，人工栽培的山茶只有红白两色，已经杂交出2700多个品种；金花茶的大量发现，在红白两系之外，多了一个黄系。专家预料，三系品种杂交之后，将会增加到7000多个品种。

　　我们走进南宁新竹苗圃的金花茶基因库，就像是来到金花茶博物馆，一个地地道道的金色世界。人们给这些“茶族皇后”预备的是一个比较隐蔽而湿润的环境。在广西发现的20种金花茶，这里都有，大小在万株以上。它们的个头并不高大，属于小乔木，但绿叶黄花，色调非常协调，表现着一种强烈的和谐美。从花朵的大小上看，大朵很美，小朵也很美。有一种小花金花茶，花小叶子也小，却满树都是花，十分繁盛，惹人喜欢。有一种金花茶叶子很大，比所有品种的叶子都大，它就是平果金花茶。在叶子大之外，它还有一个特殊的优点，就是带有香味。在20种金花茶中，带香味的只有它一种。呀，它叫四季金花茶，花期从4月到12月，零星的，慢慢的，却一直在开。这种花我特别喜欢，因为它一年到头给人带来美感。玫瑰金花茶，它的叶子背面是玫瑰色的。有金黄色的花朵，又有玫瑰色的叶片，不是美上加美了吗？更加奇特的是一种顶上开花的金花茶，名字叫顶生金花茶。它们只喜欢生活在石缝中，人们没办法把它挖出，只能用扦插的办法进行繁殖。

　　在广西的几处自然保护区，我都看到了金花茶，因为不在花期，没有看到花。但它们给我留下一个强烈的印象，就是这些开着美丽花朵的小乔木，在阴凉的林下，同那些小树在一起，静静地，不显山，不露水，一点儿也没有让人感到有什么特殊之处。不开花的时候，谁也看不出它们特殊在哪里。我比较欣赏这种安于平常的谦虚风格。

　　也许是我对山茶科有一种偏爱，我甚至觉得，有一些山茶科树木的皮肤，也是很美丽的。它们的学名叫做紫茎。我不止一次地见过这种美丽的植物，但给我印象极深的一次是在伏牛山中。那是河南宝天曼自然保护区一条沟谷的下部，山林中站立着一群紫衣仙女。刚刚看到第一株紫茎，就感觉极美。陪我的一位高级工程师形容它是：红衣少女，婷婷玉立。我说它是紫衣仙女。它没有穿衣服，袒露着的紫色皮肤细腻而光滑，人类中再美的女性也不会有这样美的皮肤，所以我说它是天上的仙女。越向下走，紫茎越多，而且有的已经很高很大。在紫茎群体中，高大直立的，确有潇洒的大丈夫气概；然而，在我看来，那些腰肢细细的，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弯曲，显得更加柔软可爱。细看，它们并不是没有外皮，而是有一层剥落中的红皮包着紫色的身躯，那紫色的躯体上像是涂了一层极薄的粉。这一大群紫衣仙女，给我的印象竟是美好到这样的程度，以至于我把它们同金花茶相比，认为它们应该同金花查并列为“茶族皇后”。至少到今天我还是这种看法。

　　后来，在湖北星斗山自然保护区，山坡上的一株紫茎大树也让我兴奋之极。从很远的地方，它就以那紫红色的高大身躯惹人注目，在山林中表现着窈窕出众的姿色。我们急忙爬到这株大树下面，对它进行了详细观察。它那美丽的皮肤还是那么细腻圆润，那么动人。它让我懂得，同许多树木一样，紫茎也是越老越美。

　　山茶科植物不仅分布在南方，也分布在北方。当然，它们在北方并不普遍。现在，让我们到山东青岛的崂山，去看一种山茶科植物--耐冬。它们在冬季里开着红花。它们的天然分布区在崂山附近的几个海岛上，有601株，最老的有600--800岁的高龄。人工栽培30年以上的大树有62株，最老的也在600岁以上了。在崂山太清宫一所院内，我看到两株耐冬，十分高兴。它们同南方的山茶外貌上没有区别，只是枝叶更加密集，树冠更大，长势更旺。它们不但在冬季贡献满树鲜花，而且常年贡献着一树浓绿的叶片。这在北方，是非常珍贵的。青岛市林业局一位高级工程师告诉我，这种美丽的耐冬已经繁殖成功，将要在北方推广开来。

　　在太清宫，我们特意瞻仰那株600岁高龄的耐冬老树，它是蒲松龄《聊斋志异，香玉》中绛雪的原型。这株耐冬老爷爷，主干上有三个粗大的枝条，其中一个枝条已断。人们怕另外两个枝条也断，给它们做了三个支架，支撑起来。支架做得很好，样子像是树干。

　　耐冬有两种花期，一种在冬季，叫耐冬；一种在春季，叫耐春。我们正好在5月中旬来到这里，耐春的花期也已经过去。没有看到花儿，当然会感到遗憾。呀，多么巧妙的安排？正是在这时候，我们从一株耐冬身边走过，猛然看到，它那密密匝匝的浓绿的叶片中，竟然藏着几朵鲜红的山茶花。我们细细观察，这几朵花南方的山茶花比，一样的美，一样的可爱。我想，除了上帝，谁能够让早该谢掉的花儿仍旧留在树上呢？除了上帝，谁会知道我们要来看耐冬呢？如果这样的山茶花在北方推广开来，将会对美化我们的生活环境起到多么好的作用，那是很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