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南,我访问的第三个目标是东南部的吊罗山林区,它地跨陵水、琼中、保亭、万宁四县,原有热带天然林近57万亩;1994年停止采伐的时候,有天然林和人工林43万亩,其中10万亩天然林,有4.5万亩由1985年划作自然保护区。尖峰岭和霸王岭两个林区在海南部西部,属干旱型;东南部的吊罗山林区则是湿润型。这里最大特点就是物种的种类繁多,植物有3500种上下,属于国家保护的树种有几十种。特别是苔藓、地衣、蕨类的数量最多。许多国内外低等植物专家,包括日本、德国和美国的专家,都来这里考察过,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的林尤兴研究员,从20世纪70年代起,就多次到吊罗山进行考察。
迷人的吊罗山景,迷人的小妹岭水库吊罗山林业局的王仁焕高级工程师带领我参观访问,第一个项目就是小妹岭水库。因为它是我在海南看到的第一座水库,所以引起我的特别的注意。
车子在水库西边的公路上慢慢地向北开,我透过车窗欣赏着这一库碧水。水很美,绿绿地,纯净地没有什么污染,就是最高级的美。王高工告诉我,陵水县农田灌溉、生活用水和发电,全靠这座水库。我问:“这座水库建立在哪一条江河之上?”王高工说:“水库上游是一条条大大小小的溪流。”溪流之上可以建立这样大的水库,对我来说是头一次听到的新闻。我放眼朝水库的上游望去,满山经过采伐又长起来的次生林,竟然也是郁郁葱葱,十分繁茂,它们也具有很大的涵养水源的能力。
在山坡的一个高处,王高工让我看山下大里乡的环境和四周的吊罗景色。大里乡政府在一小块平原的边上,平原上分布着碧绿的水稻。此时3月中旬,这里的早稻快要扬花吐穗了。我的兴趣在山形山色。我向周围望着,细细地欣赏着优美的吊罗山景。在我的视野内,这里几乎可以看到各种山的形状,包括低些、高些的丘陵,缓缓的和陡峭的山坡,大小和形状不同的山脊,直到高处的山峰。所有这些山地,全部覆盖着绿色植物,看不到那怕是一小块天窗。而且,无论我朝哪个方向看,我都可以看到5-7层的山脊,这就更让我惊喜。为什么?我在许多林区观察过山的层次,但看到的大多是一面两面,而在这里看到的是3-4面。吊罗山在策划旅游开发,在这个位置设立一个山景欣赏点,我看是非常好的,在全国是属于一流的。
王高工手指东面的一道大岭对我说:“那是著名的小妹岭,1962年蒋介石第一次向大陆派遣空降特务,就降在了小妹岭上,8个人全部被我们捉住。”这样一来,又给这个景点增加了一个重要而又有趣的内容。蒋介石和蒋经国早已逝世,反攻大陆也早成笑柄,祖国统一大势如江河东流,是无法改变的。谁要是有疑问,答案是现成的,小妹岭不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答案吗?说是有什么外国的势力会帮忙,那位总统先生也口出狂言,竟然冒充什么英雄好汉,说要保卫台湾。我看他可真是患了健忘症,忘记了他们是怎样被我们赶出中国大陆的,在朝鲜战场上是被谁打败的,在越南战场上又是被谁打败的。所以,小妹岭是一个很好的材料,很好的景点,它是会说话的。
我们来到水库的大坝旁,高工讲解说:“现在是海南的旱季,雨量不大,但这里的水位离最高水位并不远,说明水量是充足的。”我向水库里那碧绿的水面望过去,它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闪着光亮的绿色缎子,微风吹起的万顷细细的波纹,给绿缎子增加着一种特殊的美,达到了迷人的程度。
人们让我注意大坝西侧山坡下部的那株大榕树,它站立在一块巨石上,一条条奇形怪状的根由巨石表面伸到地下去,留在石上的根竟然像是一副图案精彩的木雕,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天然的艺术品;而且,它不是死后被人加工成的根雕,而是活生生的有生命的。石上有树,树给石增光添色;树立石上,石也给树增加了几分坚强的力度。树石融合为一体,就是一个绝妙的天然大盆景。它给水库增添着光彩。当初,有人要把这株大榕树砍掉,被专家劝阻留下;我想,这样的专家应该受到奖励。你想,这样的天然大盆景要几十年上百年才能长成,人们毁掉它只要几斧头,但你想让它再长成现在的样子,那你是办不到的。
小吊罗:热带难得的避暑胜地在吊罗山采访的第二天,王高工带我在小吊罗进行了考察,让我对这个优美而又凉爽的热带避暑胜地,有了很深刻的印象。
小吊罗在吊罗山林区的西北部,这里海拔并不高,却很凉爽。要知道,3月里,海南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小吊罗为什么凉爽?主要原因我想只有两个:一是东南面来的海风;一是这里的植被茂密。
我们首先来到一块几百亩面积的山间盆地,海拔900米,骄阳当头,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热。这里原来是一座林场的场部,1994年停止采伐,大部分人员离去,只剩下十几个人护路。好多排平房空在那里,给度假旅游提供了住所。这里的自然环境也好,周围的山上都是繁茂的天然次生林和人工林。这里还有海南著名革命烈士陈日光、陈斯安父子的墓地。1927年参加革命并入党的吊罗山苗族人陈日光,领导了吊罗山人民的抗日战争。1946年9月,由于叛徒出卖,他和儿子斯安一同被捕牺牲。我怀着诚挚的敬意瞻仰了烈士墓。我想,陈氏父子的墓地和事迹,对度假旅游者是十分重要的自我教育的材料。在我看来,我们最最不应该忘记的,就是这样的为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而贡献了宝贵生命的先烈们,因为是他们给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用鲜血铺平了道路。
小吊罗林区有一大片划作自然保护区,我们一进入,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它的主要特点是更湿润、更凉爽、更清新。尖峰岭、霸王岭的热带天然林就够让我陶醉了,小吊罗让我更加陶醉。溪流纵横,水声潺潺,水量真是太丰富了。在这样特别好的环境里,各种植物茂密极了,几乎是没有空隙,人插不进脚,只能在林子里的小径上走。小径上也长满了植物,各种苔藓、地衣和蕨类,把所有大大小小的石块都染绿了。大大小小的树木上,都爬满了寄生的和附生的植物。
林中的植物,从地面到高空,小的、中的、大的,都可以分做3层共约9层,真是“9层楼”。5代同堂,7代同堂,祖祖孙孙,同处一林,葱茏繁茂。下层植物中,竹类很多,各种高山水竹长势更好。水竹的胸膛里储藏着最纯净的水,剖开就可以喝。在我国长江以南的各种水边,都分布着水竹;但长势这样好又这样多而且是长在林下的水竹,在我是第一次看到,而在尖峰和霸王岭是没有看到的。
高工指着一株叶子特别大的树,告诉我:“它叫大叶稠(禾旁改木旁),是吊罗山特有的树种。喜欢湿润,不抗干旱。”它的木材质量也属于上等。当地人给它起的名字叫“大脚板”,因为它那叶片的形状跟人的脚板相差不多。
有趣的现象出现了:我在尖峰海拔1000米以上看到的好几株山海棠,主干都是平行伸展,而在小吊罗,害拔高度在1000米一下,山海棠不但数量很多,而且都是笔直的朝天而立的大树。
大约有十几种苔藓、蕨类把1株胸径1米的鸡毛松主干围了1层又1层,把鸡毛松美丽的紫红色的皮肤盖住了。高处,主干外围着1圈乌巢蕨,让我看不到鸡毛松的树冠。这样多种的低等植物,吊罗山真的比尖峰岭和霸王岭多一些。
林间空地上,生长着许多的陆均松小树,稚嫩可爱;我在尖峰岭和霸王岭多次看到陆均松,但都是大树,曾经想看一看它们的后代是不是健壮,这一次在小吊罗,算是实现了这个愿望。我放心了,陆均松的“后继有树”问题我的脑子里抹去了。
因为我们明天还要看核心区的原始林,所以在这里没有停留很久。
在我们去看五指山最高峰的几公里的路上,两边山坡上都分布着一种满树红叶的小乔木,它们的学名叫五裂木。我在南方的几个自然保护区里看到过这种可爱的小乔木,尖峰岭、霸王岭也多,而吊罗山最多。人们形容葱茏绿色中的红色常说“万绿丛中一点红”,不对了,这里至少有“百点红”“千点红”,就是说,红的比例很大很大。这么多的鲜艳的五裂木,把吊罗山打扮得美上加美。多次看到,现在又看到,猛地引起了我的思考。我们高工:“这种五裂木,搬到山下去可不可以?”他马上干干脆脆回答:“大约可以,因为它们并不受海拔高度的限制。”他举例说,陆均松、鸡毛松都很美,但到海拔500米以下就不长了,而五裂木却到处可以长。
在一处五裂木很多的地方,车子停下来,大家下车看了好大一会儿,一致说可以做为观赏树种,把它们引到山下去。我建议首先用五裂木美花陵水县城。高工完全赞成我的意见,并且说,在他接待过的来吊罗山的客人中,我是第一个提出这个建议的。我有问,是不是一过春天,五裂木的叶子就不红了?高工说,它们全年都在发新叶,所以全年都可以看到红叶的。
我在吊罗山还发现,在尖峰岭和霸王岭,树蕨一般生活在温湿度比较高的沟谷里,而这里的树蕨则生长在地形比较敞开的山坡上;这个现象说明,吊罗山一般山坡的温湿度也比较高。我向高工请教,他点头同意,又说了一个类似“圣人门前卖字”的笑话:在陵水街头,他看到过一个广西人来卖树蕨,而且把树蕨说的神乎其神,惹得一些陵水人在哪里笑他。这也难怪他,因为他不知到这种植物越是热的地方越多。深圳人聪明些,他们从吊罗山买了好多株树蕨去美化环境。
在溪流两岸和高高的山坡上,分布着一种高大的椰子树,但与一般的椰子树不同的是,它们的叶片颜色绿的程度极深,比椰子树的叶片绿得多了。我问高工这是哪一种树,他说它们叫南椰,也结果,但很小;只喜欢生活在湿润的环境,在海南只分布在湿润型的热带天然林中。
白水岭核心区原始林中的种种见闻今天我的向导和老师是三十几岁的叶恒生场长他是广播函授大学林学专业的毕业生,还有保护区管理站的小刘。在奔往白水岭的路上,小叶让我看车道两边的一种棕类植物,说是一位姓陈的植物学家在吊罗山发现的新种,定名陈氏棕。它们只生活在吊罗山。我注意观察,它们是丛生的,一丛之内,大大小小,矮矮高高,它们伸出的一面面棕扇组成一个群体,很是奇特。这中丛生着的陈氏棕中,有时也冒出5-10米高的棕树来。小叶说,这种陈氏棕开发出来,是可以作绿化美化树种的。
车子在山间一小块平地上停下,小叶和小刘领我走过一道白色溪流上的木桥,进入了白水岭核心区的原始林。呀,又是一个奇妙的雨林世界。我的目标是努力发现在尖峰岭和霸王岭没有看到的东西。
一进入白水岭核心区,就像是到了一个密集的水网世界,踩着小小的溪流向前慢慢走。最先看到的是一株小绿楠,跟我在尖峰岭看到的一样美,树型美,浓绿的叶片美,细腻的绿色皮肤美。再向前,不对了,那年我在尖峰岭看到的绿楠只是一株,而在白水岭却看到了一大片,至少好几十株。它们的学名叫海南木莲。我注意寻找最大最古老的绿楠,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我们应该叫它“绿楠王”。它那胸径约1.5米,高约30米,笔直向上,很有一点点威风。它的主干下部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一半,然而它竟然没有给台风刮倒。小叶解释说,主要是它生活在原始林里,周围的大树对它起了保护的作用。
林中的一株28米高的大树,小叶说它叫“海南柿树”。有趣的是,在北方,柿树是落叶阔叶树,冬天叶子自动掉下来,春天又重新长满一树新叶;而在这里,海南柿树是常绿阔叶树,一年到头叶子都是绿油油的。北方的柿树没有这样高大,10-15米就算很高了。果实呢,北方柿树果实的颜色有红有黄,海南柿树的果实发黑,皮也厚些。从木材质量看,海南柿树属于4类,不是名列前茅,也算是入流了呢。
这里的鸡毛松又多又大。比起尖峰岭和霸王岭,数量都多些。它们高度都在40-50米,甚至更高,胸径最小0.8米-1米,1株最大的1.2米。我在这株胸径1.2米的大鸡毛松树下观察很久,欣赏它那雄强而又秀美的姿容。我还看到,它的一条很大的根,竟然穿过一条小溪又向前走了十几米才伸入地下。
吊罗山特有的小叶达里木,分布在海拔700米以下,这里数量较多。它们的最大特点是喜欢生活在湿润型的热带林中,所以吊罗山是它们理想的故乡。它们的果实上有两个小翅膀,样子有点儿像蝴蝶,所以,人们又叫它蝴蝶树。它们显然很兴旺,长得最高大的是它们,几世同堂小到1-5米高,中等的10-15米高,20-25米高,也是它们。它们在林中到处都有。大的蝴蝶树,主干下部有板根的支撑,台风是刮不倒它们的。因为它们的板根最大,所以当地人又叫它们高根。
和达里木一样高大、雄壮的,有一种土名乌营的耸入云天的大树,它的学名密脉蒲桃,属于桃金娘科。它们也是海南的一类材。这种威风凛凛的土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站在它们的树下,只觉得人类的高度同它们不成比例。
昨天在小吊罗看到的大叶稠(禾旁改木旁),这里数量更多。小叶捡起一片大叶稠(禾改木)的叶子给我看,说稠(禾改木)类中,这种叶子最大。我在大叶稠(禾改木)的大树群中寻找最大的,不久就找到了一株,它的胸径大到1.4米,有大大小小的许多块板根支撑着它。小叶说,造船厂欢迎大叶稠(禾改木),因为它的头部有点点弯,最适合做船的底骨。
在大树群中,红稠(以下,凡稠字,都把禾旁改木旁)、黑稠比较让我注意。红稠,我在尖峰和霸王岭见过,黑稠则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个外行从外表看,只看到红稠的皮肤发红,黑稠的皮肤发黑;小叶告诉我,从木材的特点看,红稠细腻;黑稠坚韧,在稠类中最坚硬的。黑、红两稠,在海南都是一类用材树种。
有几株海南粗榧,让我观察了很久,它们一是非常顽强,一是非常美。一株很大的海南粗榧,不知道为什么几乎躺倒在地上,然而它却在困难的环境下努力生活下来,它那主干上的几条侧枝,早已长成几株中树、小树。你想,它们连最猖狂的癌肿都不怕,还会怕身子倒下吗?另有两株海南粗榧,并立林中,像兄弟,也像姐妹,它们那紫红色的皮肤,鲜艳到让人舍不得离开,总想多看几眼。
然而,最出乎我意料、最让我惊喜的是生活在山脊上的竹叶稠。壳斗科植物我见过至少有几十种,海南热带林里壳斗科植物包括稠类也见过不少,但却没有见过满树竹叶的大稠树。在霸王岭看到竹叶柏就让我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这回又看到竹叶稠,让我再一次感到大自然的创造力实在是神奇而又伟大,我的兴奋到达了顶点。我观察了几株竹叶稠,呀!它们的树冠很大,枝叶特别繁茂,那美丽的竹叶层层叠叠,数不清有多少层。我想,谁要是能够把它们引种到山下去,供大家观赏,那可真是立了一大功。
山脊上几乎都是珍贵树种。山脊两侧矗立着的高大美丽的陆均松,树龄最老有的已高达800-1000年。两株高大的大叶桢楠,木材非常细腻,也是一类用材树种。它们属樟科,樟科植物在海南约有100种上下。山脊两侧许多高大的吊兰苦梓,是木兰科的重要用材树种,也属于一类。
白水岭原始林,给我留下的记忆是永远不会忘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