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大自然——植物篇

第九节 勐养：同野象生活在一起的植物

　　在勐仑的西北几十公里的地方，就是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的勐养管理站。我们在这里停留了三天，主要是在野外跟踪野象，同时看到了好多种有趣的和有价值的植物，都是我过去没有看到过的。

　　象榕，短命树，山桂花，黑黄檀那天，一到勐养，我们就被领到一个院子里，去看一株象榕。象榕这两个字，不是科学用语，在桑科榕属的几百种植物中，没有象榕这种植物；这儿说的“象榕”，是当地人对我们看到的这株大榕树的称呼。这个称呼在我看是很贴切的，因为那株榕树细看起来，真的和大象的样子相差不了多少。

　　这里不止一株榕树，而是一小片；其中只有一株被人们叫做象榕，而且，我们一赶到现场，不用人介绍，马上就把这株奇特的大树辨认了出来。就是说，它那样子实在是像大象，连外来的陌生人也能够毫不费力地确认它们就是象榕。就跟我们在海南看到那株鹿榕所想的一样，我对榕树的造型能力实在是很佩服。

　　我们注意观察这株奇特的大榕树，它跟大象样子差不多的是在下部。它的眼睛，是一对圆圆的树疤；一条又粗又长的气生根，看起来活像是大象的鼻子；大象的几条腿，是几条支柱根；一条细长的气根长在尾巴的位置上，同真的尾巴差不了多少。

　　有什么办法呢，它们的每一个部件都比较像，几个部件组合在一起就更像些，所以成为外来人的一个重要的观赏项目。

　　我们在一条沟谷中沿着一道小河向下走。河两岸分布着的是竹木混交的天然林。野象是素食主义者，喜欢吃竹笋和竹子的嫩叶，也喜欢吃甘蔗和芭蕉。天然林中的一种树木的皮，野象也常常吃。人们指给我看，说它们叫短命树。短命树的主要优点是长得很快，一年两米多，两年就4-5米。为什么叫它短命树？因为象特别喜欢吃它的树皮，树皮被象剥光，树也就死了。

　　这种现象叫做生物链。林子里那么多竹子，竹笋和嫩竹叶吃不完，为什么还要来剥树皮吃？林子里的树也多种多样，为什么非要吃短命树的皮？这个问题还没有人研究。但我们可以这样分析，就是短命树的树皮里，可能有大象所需要的物质。如果不是这样，大象不会费那么大的力气去剥短命树的树皮。这种生物链现象，是在自然界里多年形成的，而且是到处都存在的。

　　你可能十分同情短命树，说这种树生来就是为了给大象剥皮吃，岂不是有点冤枉？然而，自然界的许多生物链，都表现了一种自然规律，不存在冤枉不冤枉的问题。而从另一个角度看，短命树虽然短命，却把自己的养分供给了大象，让大象能够生活得好，它们这种风格也是很高尚的。

　　就是在沟谷雨林地带，随着一条粗大的藤本植物的攀高路线，我看到了一株巨树；呀，接着就看到了一片；再向四外看，不是一片，而是好几片。它们都有30-40米高，胸径在1米上下。这样的大树群体，我遇见的并不多。人们告诉我，这种巨树叫山桂花。

　　小读者请注意，山桂花不是我们常见的桂花。常见的桂花，西双版纳到处都有，而且正在盛开。桂花是中国特有的木犀科植物，在我国已有一两千年的栽培历史。桂花的芳香是那样浓烈，几乎是可以压倒它的一切同类。它们是灌木或小乔木，最高只有11-12米。在桂花前面加一个“山”字，情况就不一样了。不过，有一种中草药也叫山桂花，其实它的学名叫长毛远志，是远志科的灌木或小乔木，它的根、叶和树皮，都是药材。但它不是我这里说的山桂花。

　　称得上西双版纳林中巨树的山桂花，是木兰科的大树。它们那么粗壮、那么高大、那么通直，在木兰科庞大的家族中也是名列前茅的了。至少，在西双版纳，我还没有看到像山桂花这样高大的木兰科大树。木兰科树木材质都很好，山桂花当然也好，它的木材花纹美丽，加工也容易，当地的傣族同胞喜欢用它盖房子。

　　今天，在跑遍全国主要的自然保护区之后，我可以说，这种山桂花大树，在别的自然保护区我没有看到过。

　　在看到山桂花的同时，人们指给我看灌木林中的一种小乔木，说它们是黑黄檀。它们成小片地分布着，那矮矮的身材，那歪歪扭扭的主干，实在不引人注意，说它们“其貌不扬”，那是一点儿也不假。然而，一种植物的价值，同它们的高矮虽有一定的关系，却也不那么绝对。这种黑黄檀就是一例。它们实在矮小，但价值又实在高。也许正因为它们样子太一般，所以人们长期没有注意到它们；直到最近才发现它们的重要价值。

　　过去，人们只知道在黑黄檀树上放养紫胶虫，那虫儿吃了黑黄檀的叶子，能够产出很好的紫胶来，用这种紫胶做的漆，漆出的木器闪着黑亮黑亮的光，经久不褪。现在，人们发掘出了新的用途。剥去它的皮，削去它的边材，到了只剩下心材的时候，它那珍贵稀有的面目才完全显露出来。它那心材是油黑油黑的，就像是黑色的大理石。这种优质木材的价值好大，例如它可以做乐器中的黑管，高级烟斗，书柜和写字台的贴面，等等。

　　野芒果，野荔枝，高山雨林在西双版纳，分布着100多种植物的祖先，你在林子里走着，有时候就会碰到它们，例无野生稻、野芒果、野荔枝等，说明这里是许多种植物的发源地。

　　那是一天的傍晚，我们走在海拔几百米的一座山坡上，我们的向导同手指着一株大树说，“快看，那是芒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株高大的野芒果树就矗立在林中。它比人工栽培的芒果树要高大得多，总有30米上下，树形很美，像一把大大的绿伞。从它的枝条上伸出很多根花序，每根花序上开放着几百几千朵金黄色的小花。问他野芒果的味道怎样，他说：“味道好，很甜的。”“每年芒果熟了的时候，我们都一筐筐地往回抬。”

　　接着，我们又看到一株株一片片的野芒果大树。

　　我查一些工具书，新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说，“芒果原产印度、缅甸、马来西亚一带，现印度为主产国，其次为巴基斯坦、巴西、墨西哥等。”至于中国的芒果，《全书》说是由国外引进的。《简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有野芒果一条，说它的原产地是非洲。那么，西双版纳的野芒果，是由哪里来的呢？难道它们也是人工栽培的吗？我对这个问题满有兴趣，但到今天还没有看到答案。

　　在西双版纳的密林中，人们也找到了野荔枝。我们在前面不是已经看到海南的野荔枝了吗？这种野荔枝，西双版纳也有。

　　荔枝的人工栽培，历史久远，地域广阔。《简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的记载说，荔枝“据信原产于中国南部及邻近地区”。人类的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寻根问底，例如这样好吃的荔枝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一些植物学家就一直在研究。但是，多少年来，这个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人们采集到的野荔枝标本，经过专家鉴定，认为同人工栽培的并没有很大的区别。而当人们在西双版纳找到野荔枝的时候，情况就完全变了：首先是它们的树高在20米上下，比栽培的荔枝高大多了；其次，它们的果实比栽培的小，味道不是甜的，而是酸的。从那以后，人们开始承认，云南的西双版纳也是荔枝的发源地之一。

　　在海南，在西双版纳，植物学工作者都找到了同荔枝有很大差别的野荔枝，学者们承认了这一确凿的科学事实；这样，我想上面所说《全书》中的“据信”两个字，似乎可以勾掉了。

　　我们来看高山雨林。在一般情况下，雨林分布在地势比较低的沟谷地带，因为这里雨量大，湿度大；但也有特殊情况，雨林跑到高山上去了。这种特殊情况，也出现在勐养。勐养有一座龙山，大家知道，龙山是当地傣族同胞的风水山，也是神山，是特别加强保护，不许任何破坏的。这座龙山海拔1200-1500米，分布着的也是雨林，专家给它定名南亚热带山地雨林。为什么产生这种现象，人们说，这里地势虽高，可温度却不但不低，反而很高；地形雨多，雾大，空气湿度大。

　　这座山地雨林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一些植物学者爬很高的山，走很远的路，也要亲自前往考察一番，开开眼界。

　　你沿着林间小路向上走，向上爬，等到你累得满头大汗，山地雨林在你面前出现的时候，你马上会把一切疲劳丢在脑后，而被那雨林繁茂的景象所激动。

　　你看，雨林上部，高高矮矮，错错落落，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树冠，让你感到它们在这里都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实际上，它们是在激烈的竞争中求得生存和发展的。就是说，它们各个都要用尽自己所有得力量，去同别个夺取阳光，不但要长得快长得高，而且要尽量的伸出最多的枝和叶，争取更多的阳光照射。

　　你可以看到，有一些树种占领了雨林的上层，它们是小叶海棠、单叶漆，高达35米；黄荆、琼楠、大叶桂、山龙眼等等，也同它们不相上下。这些林中巨树，都是热带雨林中的常见树种。

　　热带雨林中常见的大板根，这里也很多，而且也相当高大。那空中飞舞着的藤本植物，数量也多，直径最粗的竟有半米上下，并不比沟谷雨林差。

　　这种神奇的自然现象，当然不止勐养龙山一处；例如在勐仑，非石灰山下部的沟谷雨林，和上部的南亚热带常绿阔叶林之间，就有一条狭长的带子；这条带子，下段特点接近沟谷雨林，上部特点又接近南亚热带常绿阔叶林。

　　好了，我们现在对云南热带天然林的访问暂时告一段落。还有一两处重要的地方没有去，让我感到遗憾，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把这个遗憾补救起来。人的一生都会有遗憾的，这并不奇怪，但人们都会努力来补救这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