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最难忘的一次单台派遣任务
触及灵魂的事情，给人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终身难忘的历程，是人生宝贵的精神财富。
1962年，国民党军队企图反攻大陆，东南沿海形势比较紧张。友邻师已调到福建前线，准备抗击国民党反攻大陆的作战。我们师为了随时准备参战，把部队拉出营区，到山区驻训，以提高部队的战备水平和作战能力。我们无线电连随师部拉练到安徽滁县龙亭口地区驻训。连队为了提高单台独立完成任务的能力，便经常组织单台派遣。
单台派遣是全面锻炼和提高无线电兵综合军事技能的有效途径。在我当无线电兵的三年多时间里，进行过多次的单台派遣，但最难忘的是1962年12月，在滁县龙亭口驻训时的那次单台派遣。
那是一个寒冷的季节，一天，下午5点钟，我们五台提前吃完晚饭，按照连长给我们明确的单台派遣方案，在台长黄秀光的率领下，2名报务员、4名摇机员，一行7人准时从龙亭口驻地出发了。沿着珠龙、大柳、牛头山、丁王方向前进，到达丁王后，休息一个晚上，然后返回，全程约45公里。
珠龙到大柳是一段滁县到定远的公路。一路上我们走得很快，但从大柳向牛头山就是丘陵地又是小路。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还下起了小雨，我们全部穿上雨衣。台长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报务员倪承仟背着收信机紧跟其后，我除了背被包还背一支半自动步枪和五发子弹，走在最后。我们一步一滑地往前走，行军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大概在晚上8点钟左右，倪承仟突然向台长报告说：“主台在呼叫我们，要我们立即回答。”台长立即指挥开设电台，因为天黑又下雨，离主台距离也不远，不架双极式天线，只架斜天线就可联络了。台长在指挥，倪承仟上机联络，摇机员陈万全、魏敬余摇起了马达，陈志鹏负责警戒，我和李聚实把雨布拉开，搭了个简易的小帐蓬。由于风比较大，有时雨布常被掀起，我就叫陈万全一手摇机，一手将雨布的一角牢牢抓住，使小帐篷严严地将电台盖住，防止雨水落到机器上。技术熟练的倪承仟很快地就和主台联络上了。倪承仟向台长报告说：“连长问我们到达什么地方？”台长告诉他，我们到达“0016、0038”，（是密语，意是：我们到达牛头山）倪承仟很快地告诉了对方，当我听到“ok、sk”后，高兴地说：“结束了，赶快整理东西。”台长说：“天气黑，不能丢失东西。”接着他把背机器、背马达的人调换了一下，我们又继续前进了。
翻过两个小山包，路怎么越来越小，这时的老天倒也帮忙，竟然云开雾散，有时还看到天空的星星，我背着收信机，跟在台长后边走，高兴地对台长说：“老天爷真帮忙，刚才又是风又是雨，现在是风平浪静，还能看到天空的星星呢！”台长用四川话对我说：“也许等会儿还能见到月亮呢！”我们走呀走，走呀走，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头。我对台长说：“路怎么越走越小？和连长给我们介绍的道路情况不一样。连长说过，虽然有一段山路，但能开三轮摩托车，这里哪能开摩托车？”台长说：“不要急，再走一段看看。”我们又走了一段路，这时月亮真的时隐时现，月光下陈万全发现左前方有一堆白的东西，这时，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似乎快到目的地了一样。我们又前进了二三百米，一堆白的东西越来越近了，再近一点，李聚实发现身旁有个大树桩似的东西，他用手一摸，吓得惊叫起来，“大炸弹！”我们听了吓得汗毛直竖，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和台长忙转过身来，台长用手电一照，真是个“大炸弹”的东西，弹头扎到沙石中，弹体和尾翼露在外面，再细看是空军空投用的“水泥模拟弹”，这下大家才明白，我们已经走进空军投弹场，那白白的一堆东西是空军投弹的目标。台长这时再看地图，明确了自己的立足点，立即指挥说：“我们走错了，原路返回。”这时，我们浑身的疲劳被那炸弹全“吓”跑了，脚下是砂石小道，不怕摔跤，走的飞快。原来，我们应该在离空军投弹场5公里的地方拐弯向右，不应直走，爬了两个小山头进入投弹场。
我们原路返回，大约走了5公里，因为这里是丘陵地，小山头都差不多高，没有明显的参照物体，夜间在这里行军实在太难了，我们台长拿着地图也无法确定自己的立足点，也只能凭着指北针的大概方向走。走呀走，走呀走，一走走到一片竹林里，我们又紧张起来。台长又叫我背着半自动步枪走在最后面，并说：“要提高警惕，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你是老兵也好应付一下。”我对台长说：“这里是竹林，一般情况下，竹林旁边必有人家。”真的被我说对了，穿过了小竹林就听到狗叫的声音。没走多远，就隐隐地见到有房子了。这房子前面有个打谷场，一排房子都紧锁着，怎么叫也没人出来开门。我们见旁边有个小屋，没有门，似乎是牛棚，但没有牛，里面放着一些旧农具，还有些干树枝。台长说：“我们就在这里宿营，等天亮以后再说。”于是，大家就在这小房里架设电台，从外面稻草堆里搞来干稻草，整理床铺，有的用大树枝做了三角叉，将钢盅盆用铁丝挂在上烧水，每人喝杯开水，吃点干粮就准备休息。这时我已经和主台联通，并报告已在丁王附近宿营。台长看看手表己经是凌晨3点钟了，他宣布：“在这里准备休息4个小时，前2小时由我和两名摇机员负责站岗和值班，后2小时由许志龙和另两名摇机员负责站岗和值班。”这时，很会办事的李聚实己经又烧了一盆热水，要大家都洗洗脚，并说：“大家把鞋袜都放在火边，我值第一班，一定帮你们把潮湿的鞋袜烤干。”于是，全台7个人用这一盆水洗了脚，没有一人嫌这水脏而不洗的。睡觉的时候，平时很少说话的魏敬余很乐观地说：“铺稻草，盖稻草，一觉睡到早饭好。”高中文化的陈万全说，“还是红军在井冈山的歌谣好，干稻草，软又黄，金丝被儿盖身上，不怕北风和大雪，暖暖和和入梦乡。”台长见我们4人未睡觉，就大声地说：“不许讲话，快点睡！”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凌晨5点钟的时候，李聚实把我们值第二班的人叫醒，我多想再睡一会儿，但想到值班也就很快起来了。我看看窗外，东方己开始发白。我上台值班，李聚实摇机，陈万全站哨，我们一般不发报，发报也是一份最多二三十组，因为发电报长了，摇机员要持久用力吃不消，主要叫对方发报我抄报。我抄了对方一份200多组的电报后，就发出“AS20”，请等20分钟，对方同意后，我就和李聚实用原来烧水的钢盅盆做饭，他要做米稀饭，我告诉他，做米干饭用时间短，而且大家吃饱了要行军，他问我：“没有汤怎么办？”我说：“我们烧一盆开水，把带来的油、盐放一些进去，再把带来的萝卜切成片，放在水中煮，不是一盆很好的鲜汤吗！”他说：“太好了。”20分钟后，我上机抄报，李聚实就做饭。7点钟的时候，我们班也值了，饭也做好了，鞋袜全部烤干了。
大家起床后，又去敲敲那一排房子的门，一会儿，一位穿着破棉衣的老大爷走出来，经交谈后得知，他和老伴从定远县逃荒要饭来到这里的，这里是空军的一个小农场，农场给他20斤米，一大麻袋米皮糠，要他俩住在这里帮他们看房子。我们问他“丁王在哪里？”他指着东边的一个小山包说：“翻过这小山包，再走3里路就到了。”我们吃饭时，给他俩每人一碗饭，老大爷感谢不尽。台长告诉他，我们昨晚来了后，没有找到人，就用他的树枝烧火了，老大爷说：“我听到你们敲门声，我们不敢开门，你们说是解放军，夜晚看不清谁敢相信呢？”台长要给他二毛钱烧草费，他怎么也不肯收。最后他说：“你要给钱给我，还不如给我一碗米呢！”我们台长看看那战备粮袋，心里想，回去还要上交给司务长的。他犹豫了一下说：“好吧，给你两碗米，那粮食我们还要行军用呢。”那老头听说“两碗米”，马上就跪下要给台长磕头。我们赶忙把他扶起来说：“你怎能这样呢？”他说：“你们对人太好了，我己经几个月没吃上一碗白米干饭了，现在你们又给我两碗米，我们不会饿死了，你们是我的大恩人。”这位老大爷的话让我们受到了一次很深的教育。早饭后，经丁王返回了龙亭口，完成了一次最难忘的单台派遣。
我深深地感到，触及灵魂的事情，给人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而终身难忘的历程，是人生宝贵的精神财富。后来，我当了连队指导员，经常用单台派遣时，台长把两碗米给那位老大爷的事例，教育部队要爱惜粮食，要发扬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二十年后，我当了师长，丁王和牛头山是我们师的训练基地，那空军投弹场就紧邻训练基地旁，我常乘坐越野车，来到那用水泥造成的模拟航弹旁边，用手摸着那水泥造成的模拟航弹，想着那当年最难忘的单台派遣遇到它时的紧张情景。
1962年，国民党军队企图反攻大陆，东南沿海形势比较紧张。友邻师已调到福建前线，准备抗击国民党反攻大陆的作战。我们师为了随时准备参战，把部队拉出营区，到山区驻训，以提高部队的战备水平和作战能力。我们无线电连随师部拉练到安徽滁县龙亭口地区驻训。连队为了提高单台独立完成任务的能力，便经常组织单台派遣。
单台派遣是全面锻炼和提高无线电兵综合军事技能的有效途径。在我当无线电兵的三年多时间里，进行过多次的单台派遣，但最难忘的是1962年12月，在滁县龙亭口驻训时的那次单台派遣。
那是一个寒冷的季节，一天，下午5点钟，我们五台提前吃完晚饭，按照连长给我们明确的单台派遣方案，在台长黄秀光的率领下，2名报务员、4名摇机员，一行7人准时从龙亭口驻地出发了。沿着珠龙、大柳、牛头山、丁王方向前进，到达丁王后，休息一个晚上，然后返回，全程约45公里。
珠龙到大柳是一段滁县到定远的公路。一路上我们走得很快，但从大柳向牛头山就是丘陵地又是小路。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还下起了小雨，我们全部穿上雨衣。台长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报务员倪承仟背着收信机紧跟其后，我除了背被包还背一支半自动步枪和五发子弹，走在最后。我们一步一滑地往前走，行军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大概在晚上8点钟左右，倪承仟突然向台长报告说：“主台在呼叫我们，要我们立即回答。”台长立即指挥开设电台，因为天黑又下雨，离主台距离也不远，不架双极式天线，只架斜天线就可联络了。台长在指挥，倪承仟上机联络，摇机员陈万全、魏敬余摇起了马达，陈志鹏负责警戒，我和李聚实把雨布拉开，搭了个简易的小帐蓬。由于风比较大，有时雨布常被掀起，我就叫陈万全一手摇机，一手将雨布的一角牢牢抓住，使小帐篷严严地将电台盖住，防止雨水落到机器上。技术熟练的倪承仟很快地就和主台联络上了。倪承仟向台长报告说：“连长问我们到达什么地方？”台长告诉他，我们到达“0016、0038”，（是密语，意是：我们到达牛头山）倪承仟很快地告诉了对方，当我听到“ok、sk”后，高兴地说：“结束了，赶快整理东西。”台长说：“天气黑，不能丢失东西。”接着他把背机器、背马达的人调换了一下，我们又继续前进了。
翻过两个小山包，路怎么越来越小，这时的老天倒也帮忙，竟然云开雾散，有时还看到天空的星星，我背着收信机，跟在台长后边走，高兴地对台长说：“老天爷真帮忙，刚才又是风又是雨，现在是风平浪静，还能看到天空的星星呢！”台长用四川话对我说：“也许等会儿还能见到月亮呢！”我们走呀走，走呀走，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头。我对台长说：“路怎么越走越小？和连长给我们介绍的道路情况不一样。连长说过，虽然有一段山路，但能开三轮摩托车，这里哪能开摩托车？”台长说：“不要急，再走一段看看。”我们又走了一段路，这时月亮真的时隐时现，月光下陈万全发现左前方有一堆白的东西，这时，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似乎快到目的地了一样。我们又前进了二三百米，一堆白的东西越来越近了，再近一点，李聚实发现身旁有个大树桩似的东西，他用手一摸，吓得惊叫起来，“大炸弹！”我们听了吓得汗毛直竖，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和台长忙转过身来，台长用手电一照，真是个“大炸弹”的东西，弹头扎到沙石中，弹体和尾翼露在外面，再细看是空军空投用的“水泥模拟弹”，这下大家才明白，我们已经走进空军投弹场，那白白的一堆东西是空军投弹的目标。台长这时再看地图，明确了自己的立足点，立即指挥说：“我们走错了，原路返回。”这时，我们浑身的疲劳被那炸弹全“吓”跑了，脚下是砂石小道，不怕摔跤，走的飞快。原来，我们应该在离空军投弹场5公里的地方拐弯向右，不应直走，爬了两个小山头进入投弹场。
我们原路返回，大约走了5公里，因为这里是丘陵地，小山头都差不多高，没有明显的参照物体，夜间在这里行军实在太难了，我们台长拿着地图也无法确定自己的立足点，也只能凭着指北针的大概方向走。走呀走，走呀走，一走走到一片竹林里，我们又紧张起来。台长又叫我背着半自动步枪走在最后面，并说：“要提高警惕，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你是老兵也好应付一下。”我对台长说：“这里是竹林，一般情况下，竹林旁边必有人家。”真的被我说对了，穿过了小竹林就听到狗叫的声音。没走多远，就隐隐地见到有房子了。这房子前面有个打谷场，一排房子都紧锁着，怎么叫也没人出来开门。我们见旁边有个小屋，没有门，似乎是牛棚，但没有牛，里面放着一些旧农具，还有些干树枝。台长说：“我们就在这里宿营，等天亮以后再说。”于是，大家就在这小房里架设电台，从外面稻草堆里搞来干稻草，整理床铺，有的用大树枝做了三角叉，将钢盅盆用铁丝挂在上烧水，每人喝杯开水，吃点干粮就准备休息。这时我已经和主台联通，并报告已在丁王附近宿营。台长看看手表己经是凌晨3点钟了，他宣布：“在这里准备休息4个小时，前2小时由我和两名摇机员负责站岗和值班，后2小时由许志龙和另两名摇机员负责站岗和值班。”这时，很会办事的李聚实己经又烧了一盆热水，要大家都洗洗脚，并说：“大家把鞋袜都放在火边，我值第一班，一定帮你们把潮湿的鞋袜烤干。”于是，全台7个人用这一盆水洗了脚，没有一人嫌这水脏而不洗的。睡觉的时候，平时很少说话的魏敬余很乐观地说：“铺稻草，盖稻草，一觉睡到早饭好。”高中文化的陈万全说，“还是红军在井冈山的歌谣好，干稻草，软又黄，金丝被儿盖身上，不怕北风和大雪，暖暖和和入梦乡。”台长见我们4人未睡觉，就大声地说：“不许讲话，快点睡！”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凌晨5点钟的时候，李聚实把我们值第二班的人叫醒，我多想再睡一会儿，但想到值班也就很快起来了。我看看窗外，东方己开始发白。我上台值班，李聚实摇机，陈万全站哨，我们一般不发报，发报也是一份最多二三十组，因为发电报长了，摇机员要持久用力吃不消，主要叫对方发报我抄报。我抄了对方一份200多组的电报后，就发出“AS20”，请等20分钟，对方同意后，我就和李聚实用原来烧水的钢盅盆做饭，他要做米稀饭，我告诉他，做米干饭用时间短，而且大家吃饱了要行军，他问我：“没有汤怎么办？”我说：“我们烧一盆开水，把带来的油、盐放一些进去，再把带来的萝卜切成片，放在水中煮，不是一盆很好的鲜汤吗！”他说：“太好了。”20分钟后，我上机抄报，李聚实就做饭。7点钟的时候，我们班也值了，饭也做好了，鞋袜全部烤干了。
大家起床后，又去敲敲那一排房子的门，一会儿，一位穿着破棉衣的老大爷走出来，经交谈后得知，他和老伴从定远县逃荒要饭来到这里的，这里是空军的一个小农场，农场给他20斤米，一大麻袋米皮糠，要他俩住在这里帮他们看房子。我们问他“丁王在哪里？”他指着东边的一个小山包说：“翻过这小山包，再走3里路就到了。”我们吃饭时，给他俩每人一碗饭，老大爷感谢不尽。台长告诉他，我们昨晚来了后，没有找到人，就用他的树枝烧火了，老大爷说：“我听到你们敲门声，我们不敢开门，你们说是解放军，夜晚看不清谁敢相信呢？”台长要给他二毛钱烧草费，他怎么也不肯收。最后他说：“你要给钱给我，还不如给我一碗米呢！”我们台长看看那战备粮袋，心里想，回去还要上交给司务长的。他犹豫了一下说：“好吧，给你两碗米，那粮食我们还要行军用呢。”那老头听说“两碗米”，马上就跪下要给台长磕头。我们赶忙把他扶起来说：“你怎能这样呢？”他说：“你们对人太好了，我己经几个月没吃上一碗白米干饭了，现在你们又给我两碗米，我们不会饿死了，你们是我的大恩人。”这位老大爷的话让我们受到了一次很深的教育。早饭后，经丁王返回了龙亭口，完成了一次最难忘的单台派遣。
我深深地感到，触及灵魂的事情，给人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而终身难忘的历程，是人生宝贵的精神财富。后来，我当了连队指导员，经常用单台派遣时，台长把两碗米给那位老大爷的事例，教育部队要爱惜粮食，要发扬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二十年后，我当了师长，丁王和牛头山是我们师的训练基地，那空军投弹场就紧邻训练基地旁，我常乘坐越野车，来到那用水泥造成的模拟航弹旁边，用手摸着那水泥造成的模拟航弹，想着那当年最难忘的单台派遣遇到它时的紧张情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