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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哦!马斯诺包耶夫!是你!”我猛然想起他和我是同学,我们曾一起在省立中学上过学,我禁不住叫道:“在这儿遇见你,真是太巧了!”

  “可不是吗,太巧了!我们都有五六年没见面了吧。不过也可以说我们是见过面的,只不过先生不可能注意到我这种无名小辈的。您已经是位将军了,驰骋文坛备受瞩目的大人物……”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嘲弄地微微笑着。

  “行啦,别胡说八道了,马斯诺包耶夫兄弟,”我截住了他的话头,“第一,将军可不是我这副样子,即便是搞文学的将军;第二,我跟你实话实说,在我的记忆中,确实有一两次我曾在大街上遇到你,但是看得出来你躲着我,如果我见到有人想躲着我,难道我还非要上去跟人家套近乎吗?若不是眼下你已经喝得晕乎乎的——你肯定不会跟我打招呼的。对不对?嘿,你好啊!老兄,能见到你,真是太让人高兴、太让人高兴了。”

  “果真如此!不会因为我的……这副怪异的德行玷污了你的好名声吧?这也不必多问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文尼亚老弟,在我的记忆里,你从来都是个很够朋友的棒小伙。你曾为了我挨了一顿鞭打,还记得吗?你硬是一字不说,没有出卖我,可是我非但没有对你感激涕零,倒是足足嘲笑了你一个星期。你真是个大善人!你好呀,我的好好先生你好!(我们彼此亲了亲对方的脸)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孤独地受尽折磨,——白天黑夜,黑夜白天,一刻不停地奔波劳累着,但是过去的事情总铭记在心头,挥之不去。想忘也忘不了啊!你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我跟你还不是一样,一个人孤独地受折磨,还能好到哪儿去呢……”

  他长久地、动情地望着我,那一种因贪杯而身心憔悴的人特有的情感表现得格外强烈。但是他心地善良,本来就是个好人。

  “不,文尼亚,你和我是不能比的!”最后,他用凄楚的声调说道,“你的大作我早已拜读了;拜读啦,文尼亚,拜读啦……你听我说:咱哥俩诚心诚意地好好聊聊吧!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实不相瞒,我是有点要紧事;有件事正弄得我心烦意乱。我怎样才能让心里痛快些呢?对了,你家在哪儿?”

  “待会儿再跟你说吧。可是这可不是办法;想不想让我给你指点迷津,怎么做才会心里痛快呢?”

  “当然想啦,我该怎么做呢?”

  “看见了吗?这就是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距我们站着的地方十几步远的一块广告牌,“你看:那既是个卖糖果糕点的小店也是个小饭馆,说白了那里有东西可吃,但是那地方可真不错。我先说明一下,那可是个好去处,那儿的伏特加酒,就更不用说了!从基辅那么远的地方徒步送过来的!我喝过,经常喝,我最识货了;在这里,他们绝对不会给我喝劣等的酒,他们不敢。那些人里,没人不认识菲利普·菲利佩奇。这个菲利普·菲利佩奇正是本人。你冲着我挤眼睛干什么呀?不要这样,听我把话说完嘛。我才看了表,眼下的时间是十一点十五分;这样吧,十一点三十五分我准会让你走的。到时候我们就烂醉如泥了。就耽搁你二十分钟,为我这个老同学,——行不行?”

  “如果就二十分钟,那还不成问题;因为,我的老伙计,我可是真有要事在身的……”

  “就这么定了。但是有几句话我必须先跟你讲明:你气色很不好,似乎有什么事让你很劳神,对吗?”

  “没错。”

  “我想也是。老伙计,这段时间我钻研了一点面相学,也算是打发一些无聊的时光吧!好了,我们进去吧,一起好好谈谈。这二十分钟的时间,我要先来杯能提神醒脑的酒,再把一杯白桦酒干掉,接下来再灌上一杯带苦味的橘子酒、再喝一杯酸酸的橙露酒、一杯‘美满的爱情’原文为法文,这里指酒的名字。之后我想我还会要点其他的。喝酒是我的嗜好,老伙计!我只有在过节做礼拜之前才能精神一会儿,你哪怕不喝酒也罢,只要你能在那儿陪陪我。若是你能喝一点酒,那就更加证明你的心地多么善良,精神多么崇高。咱们走吧。我们过去随便聊聊吧,说不定以后我们十年都见不上一面啊。文尼亚,老伙计,咱俩可不能同日而语呀!”

  “好啦,我们要去就快去吧,你别唠唠叨叨的了。我就给你这二十分钟,到时候你可得让我走。”从门廊通向二楼是一座木制的楼梯,分成两段,这是我们进入那家饭馆的必经之路。在楼梯上,两个烂醉如泥的醉鬼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看见我们两个人就跌跌撞撞地闪开了。

  两个醉鬼当中有一位非常年轻的小伙子,满脸稚气,胡子还没长出来,只是嘴巴周围隐隐约约地长着一圈毛茸茸的小汗毛,显得傻乎乎的。他浑身上下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但是滑稽的是: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像是他自己的,手上套着好几个珍贵的宝石戒指,别在领带上的也是一枚十分名贵的胸针,发型极其呆板,前面还留着刘海。他始终笑容可掬,嘻嘻地笑着。他的伙伴五十岁上下,身体肥硕,大腹便便,穿着很随意,也在领带上别了一枚硕大的胸针,已经谢了顶,仅存的些许头发长得稀稀落落的,长满麻子的一张脸上,皮松肉懈、醉态十足,一副眼镜架在那扁扁的、像纽扣一样的鼻子上面。这张脸上充满了恶狠狠、色迷迷的神情。一双眼睛被周围堆积着的脂肪挤成了两条小缝,从那小缝里透出来的眼神充满邪气,阴险而狡诈。显而易见,他们二人都认得马斯诺包耶夫,然而那个肚子很大的人一见我们便扮了个鬼脸以示不满,但这表情很快就消失了,而那年轻人则满脸堆笑,一副甜蜜蜜的奴颜婢膝的样子。他连帽子也摘了下来。

  “很抱歉,菲利普·菲利佩奇。”他说,同时神情和缓地看着马斯诺包耶夫。

  “怎么啦?”

  “对不起……(他在领子上弹了弹)米特罗什卡在那儿坐着。那家伙可是个泼皮无赖,菲利普·菲利佩奇。”

  “到底怎么啦?”

  “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星期,就是那个米特罗什卡,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给他(年轻的小伙子冲自己的同伴点了一下头)涂了满脸的酸奶油……嘿嘿!”

  他那伙伴很不高兴地拿胳膊肘捅了捅他。

  “怎么样,一起走吧,菲利普·菲利佩奇,咱们就去杜索酒吧痛饮一番吧,您肯不肯赏脸呢?”

  “那不行,兄弟,眼下可不行,”马斯诺包耶夫回答,“我有点事,抽不开身。”

  “嘿嘿!我找您也是有点小事想……”他那伙伴又拿胳膊肘捅了捅他。

  “回头再说吧,再说吧!”

  很明显,马斯诺包耶夫极力不去看他们。我们进入了第一间屋子,横贯全屋的那一条长柜台上满满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吃、馅饼、点心和一瓶瓶色彩各异的露酒,看起来非常整齐洁净。刚跨进这间屋子,我就被马斯诺包耶夫拽到一个角落里,他说: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叫西佐勃柳霍夫,是一位有名的粮商家的少爷。父亲死后,他得到了五十万卢布的遗产,如今正寻欢作乐。他上巴黎转了转,在那挥霍无度,说不定钱都已经花得干干净净的了,可他叔叔一死,他又拿了一笔遗产,于是便离开了巴黎,回到这里来了;如今他又来这儿挥霍他那所剩无几的钱。过了今年,他准得沿街乞讨去。他像只呆头鹅一样蠢不可言,——通常在饭馆、地下室和酒吧里都能找到他的身影,他追逐女戏子,还想当一名骠骑兵,——前段时间才递上申请书。那个上了点年纪的叫阿尔希波夫,他像是个买卖人或者经纪人什么的,还干点征收税款的活儿,他是个老奸巨猾的主儿,诈骗犯,现如今,他跟西佐勃柳霍夫是一伙的,集犹大和福斯塔夫犹大是《圣经》中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是出卖耶稣的叛徒。福斯塔夫是莎士比亚剧中的一个好色、爱吹牛、贪吃的人物。于一体,绝对的泼皮无赖,让人恶心的大淫棍,他的鬼点子真是花样百出。他过去曾因此犯过一宗刑事案,这我是知道的,可让他给逃脱了。如今在这儿碰到他,真让人高兴,因为我恭候他多时了……不用说,阿尔希波夫正想方设法地骗西佐勃柳霍夫的钱财。那帮年轻人之所以如此地看重他,就是因为他知道许多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玩乐之所。老伙计,我对他早就恨之入骨了。米特罗什卡也恨透了他,米特罗什卡就是那个在窗户前边站着的、英姿飒爽的年轻人,穿一件华贵的紧身外衣,他的脸是典型的茨冈人的脸。他在贩马,这儿所有的骠骑兵都跟他打过交道。你听我说,他真是狡猾极了,在你的眼皮底下他都能造假钞票,即便你见着了,你也不得不帮他把假钞票换开。他眼下穿的确实是一件天鹅绒的紧身外衣,况且他那模样又像个斯拉夫派的,但是如果让他立刻穿上一件做工精致的燕尾服或者类似这样的衣服,然后带他到英国俱乐部,并对那里的人说:这位是巴拉班诺夫伯爵,是位领主,于是不到两个钟头,他就会被那里的人当成真正的伯爵那样恭恭敬敬地对待,——他会像真正的伯爵一样滔滔不绝地大发议论,会打惠斯特牌,谁都看不出来他是假冒的,他可擅长坑蒙拐骗啦。这家伙准没有好结果。正是这个米特罗什卡如今把那个大肚子恨得咬牙切齿,因为现在米特罗什卡手头正紧,西佐勃柳霍夫本来跟他是朋友,但是没等他把这个朋友的毛统统拔光,那个大肚子就把西佐勃柳霍夫从他手里抢走了。若是这俩人刚才在饭馆里碰了面,那准不会太平。我早就想到了会有什么情况出现,因为正是米特罗什卡本人而不是其他任何人告诉过我,所以我还知道,阿尔希波夫和西佐勃柳霍夫一定会到这里来,会在这一带乱窜,干坏事。米特罗什卡对阿尔希波夫怀恨在心,我想利用这一点,我自有我的道理,也正是出于这个缘故,我才到这里来。你别总盯着米特罗什卡看,我可不愿意让他发现我。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时,他准会亲自过来找我的,而且会把我想了解的一切都说给我听……文尼亚,我们现在就离开这儿,你看见那边的那个房间了吗?我们到那儿去。过来,斯杰潘,”他冲一个跑堂的说道,“我要的东西,你都知道吗?”

  “知道了,先生。”

  “能办到吗?”

  “没问题的,先生。”

  “那就快去吧。来,文尼亚,别站着啦。嘿,你干吗这么瞅着我啊?要知道,你总瞅着我,我是看得见的。你难道觉得这很奇怪吗?没啥可奇怪的。一个人将要遇到的事情是无法预料的,就连他在睡梦中都没有出现过的事情也是可能发生的,特别是那段时间……哪怕是咱们俩还都在死记硬背着柯涅琉斯·涅波斯柯涅琉斯·涅波斯(约前100—约前32),古罗马史学家,是传记创作的奠基人。的历史书的那段时间也是如此!我说文尼亚,有件事情是不容置疑的,你相信我:马斯诺包耶夫虽然是走上了邪路,但他依然保持着从前的那一颗心,只是情况有所不同而已。我虽不能说自己很好,可比起其他人,我也不差。我曾经是个大夫,也曾设想过去给别人上俄罗斯文学的课,写过关于果戈理的论文,也曾想跟人去开采金矿,还差一点就娶了老婆——人活着总是要寻找一些生活的趣味的,虽然我一贫如洗,甚至连喂猫的东西都没有,可她还是答应了。我差不多都要把婚事办了,我打算借双结实点的皮马靴,为的是把那双一年半前就张了口的破靴子换掉……但我还是没把老婆娶到手。她跟一个教员结了婚,而我在一家办事处找了份活儿干,就是那种一般的办事处,不是商行的办事处,那就另当别论了。都这么多年了,虽然如今我已经不当差了,但钱可没少挣:我既收贿赂,又秉公办事;要是碰到绵羊,我就充当好汉,要是遇见好汉,我就当绵羊。我有自己的规定:比方说,孤身一人无法有很大的作为,这我是最明白不过的,那我就一心一意地做自己的事情。我做的事多半跟别人的私事有关,暗中打探这方面的情况……你能理解这个吗?”

  “你不会是什么私人侦探吧?”

  “不是的,我做的事的确也跟这差不了多少,有些是公事公办,有些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做的,不过,这跟私人侦探还是有区别的。文尼亚,可以这么说:酒,我很爱喝。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喝酒而丧失理智,因此我心里很清楚这样干下去会有什么下场。是黑马终究变不成白马,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时代了。我只想告诉你:文尼亚,我身上如果一点人味都没有了,今天我就绝不会上前跟你打这个招呼了。没错儿,我遇见过你,我以前见到你的时候,好几次我都非常希望能和你打个招呼,但是我总是鼓不起勇气来,一拖再拖,就这么错过了。我是不能和你平起平坐的。你的话没错,文尼亚,这一回我胆敢跟你打了招呼,还说了这么多,完全是因为我喝了点酒。我的这些话都是无足挂齿、胡说八道而已,关于我的话题,咱们就此打住吧。我说亲爱的:我拜读了!并且是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地读了!老伙计,我指的是你的那部处女作。老弟,读了你的书,我都快变成一个规规矩矩的正派人了!真的,不骗你;可是我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保持原样,做个不太规矩的人比较好。因此……”

  他还跟我聊了许多。他的醉意越来越浓了,进而百感交集,几乎要潸然泪下了。马斯诺包耶夫的为人一直是不错的,但是在智力上他总显老成;从做学生的时候开始,他就好耍滑头、钻空子,总是见缝插针,为人十分狡猾奸诈,鬼点子层出不穷,可是他本质上还不是个没良心的人;他只是误入歧途而已。像他那样的人在俄国人中间并不是少数。这些人往往才华横溢;可他们的状况又往往是乱糟糟的。另外,他们也许会因为在某些方面的软弱无能而特意昧着良心干出一些事情来,他们不但是在歧路上越走越远,而且对于自己的下场他们也是心中有数的,再说一句,马斯诺包耶夫已经酗酒成性,不可救药了。

  “老伙计,我还要说一句,”他继续说道,“当初据说你名噪一时,没多久便有一些批评你的文章出现,我都读了(真读了,不骗你,不要以为我是那么孤陋寡闻的);后来我遇见你,见你穿双破皮靴在泥泞的街上走着,竟然没穿胶鞋,头上戴的帽子破破烂烂的,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你是不是在为杂志写稿,聊以谋生?”

  “没错,马斯诺包耶夫。”

  “那么说,你已经成了雇佣文人队伍中的一员了?”

  “也许吧。”

  “好吧,老伙计,至于现在,听我一句话:不如我们一醉方休!痛饮一番之后,趟着酒劲往沙发上一歪(我那个沙发做工精致,带弹簧垫子,非常好看),我就飘飘欲仙了,就感觉自己成了荷马或者但丁什么的,要么就是腓特烈大帝腓特烈大帝(1123—1190),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要知道那种感觉,你的思绪能飘多远就飘多远。但是你却不能,你不会把自己幻想成但丁或者腓特烈大帝,因为:首先,你要主宰自我,洁身自好;其次,你不能随心所欲,别人不许你有这种想法,因为你受人雇佣,身不由己。我可以无拘无束地畅想,而你只能脚踏实地。请你听我一句肺腑之言,我们是好兄弟,希望你对我坦言相告(要不然你会让我在这十年里蒙受屈辱,过不踏实的),——你是不是缺钱?我有的是钱。你不要不屑一顾。钱你拿去,跟出版社的老板清一下账,甩掉包袱,再想办法让自己一年的吃穿用度有所保障,然后就可以静下心来构思自己的东西,创作一部惊世巨著!怎么样?你意下如何?”

  “听我说,马斯诺包耶夫!我的好兄弟,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现在我还什么都不能回答你,至于原因嘛——三言两语很难跟你说清楚。的确是有些原因的。不过,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瞒着你,我会像亲兄弟一样坦诚地待你。谢谢你的一片好意:我一定会经常去看你,我向你保证。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你如此真心诚意地待我,那么我还是请你帮我拿个主意吧,再说干这些事情你应该是个行家里手。”

  于是我从糖果点心店开始讲起,把关于史密斯老头和他的外孙女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但是说来也很怪:在我向他述说这件事情的过程中,他的表情让我觉得,他对这件事也是略知一二的。于是我就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能这么说,”他回答,“但是我倒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个史密斯的事,据说这老头在一家食品店里死了。另外,我也知晓一些布勃诺娃夫人的情况。因为就在两个月之前,那位夫人刚刚给我送过一笔钱,我收下了。我从哪里找到自己的东西,就从哪里把它拿走,原文为法文。法国著名剧作家莫里哀十分喜爱这句俗语。如果只从这句话上看,我与莫里哀有相同之处。尽管我已从她手里讹来了一百卢布,但是那时我就打定主意还要狠狠地讹她一把,一百卢布不算,要五百。这臭娘们太可恨了!她净干些天理难容的坏事。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有的时候也做得太绝了。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要自封为堂吉诃德,做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我这样做只是因为我可以从中捞足油水,所以半小时之前我一见西佐勃柳霍夫,心里就甭提有多乐了。显而易见,是那个大胖子把西佐勃柳霍夫领到这儿来的,因为那大肚子专搞什么勾当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那么我就当机立断……我要当众把他逮住!很高兴你能告诉我关于那女孩的情况,让我又找到了一条线索。老伙计,要知道,我经常接受私人委托,代办各种五花八门的私人事务,甚至跟那些社会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也有过交情!前段时间,有位公爵还托我打听一件小事,我实话跟你说——这么件小事情,那位公爵居然会如此关注,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要不然,你若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关于一位有夫之妇的事,怎么样?我说老伙计,你到我家里去吧,类似这样的事情,你想听多少我就有多少,你若是把它们都变成了文字,那绝对惊世骇俗、令人叹为观止……”

  “那公爵姓什么?”我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便插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个呢?那好吧:他姓沃尔科夫斯基。”

  “他是不是叫彼得?”

  “没错。你认识他?”

  “是的,但跟他不熟。太好了,马斯诺包耶夫,从今以后,若想了解那位先生的情况我会经常到你那儿去的。”我站了起来说道:“你让我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没问题,老伙计,你想去就去吧,我会随时恭候的。我这人讲故事还是很在行的,但是这可是有一定界限的,——懂吗?要不然我会失去自己的信誉和声名的(我指的是生意上的信誉),其他的东西也会因此而荡然无存。”

  “那行,能给我说多少就说多少,不会让你的信誉受损的。”

  我当时都兴奋起来了。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噢,你是否要就刚才的那件事情再说点什么?你又回忆起了什么,是吗?”

  “你说的那件事?稍等一会儿,我结了账再说。”

  他走了过去,在柜台前,他忽然站到了那个身穿紧身衣的、被人毫不客气地称为米特罗什卡的年轻人旁边,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漫不经心的。他们的交情在我看来比马斯诺包耶夫本人向我承认的要深些。最起码看得出来他们这次见面绝不是第一次。光看外表,米特罗什卡这个年轻人显得十分怪异。他上身穿着红色的绸衬衣和紧身的外衣,虽然脸上棱角分明,但是也显得很秀气;他看起来还是非常年轻的,肤色黝黑,眼光肆无忌惮却也很有神采;他身上充满了神奇的吸引力,并不让人反感。他总是要有意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此时的他明显地不敢过于放纵,竭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真诚、严肃而稳重的人。

  “嘿,文尼亚,”这时马斯诺包耶夫已回到我身边,他说,“晚上七点,你上我那儿去,说不定我能告诉你点什么。你看看,我一个人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过去我还有点用,但现在,我早就洗手不干了,整日只是醉生梦死。但是过去的那些关系我还保持着的,就靠这我多少还能打探到些消息,跟各式各样的行家里手还能搭上点干系;我如今就是这么干的;当然,等我有了空,就是当我没喝醉,脑子好使的时候,我也通过那些老交情的关系干点事情……多半是帮人打听事儿……不说这些了!扯得够远的了……我家的地址:大铺街。老伙计,这会儿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再干一杯,然后我回家睡上一觉。等你来了,我再跟你说说阿历克桑德拉·希米尔诺芙娜的情况,若是能抽出点空的话,我们来聊聊诗歌也可以。”

  “好的,那事还得再说说吧?”

  “也说不定。”

  “那我会到你家去的,绝对不会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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