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比赛结束以后,牛娃多少天来心里一直不痛快。他几次瞧着雨点直喘粗气:“雨点,你呀你,真不争气,要是再加点儿劲,不就超过白脖儿得第一啦!哎……”不过,他又挺喜爱雨点,和白白比赛时也是那样,就差那么一点点,好好训练训练,它准能得第一!再说,雨点下的蛋孵出的小鸽子,总是那么惹人喜欢。
牛娃暗暗下决心:明年,看明年的,非让雨点得冠军不可!
太阳跳上东山尖以后,渐渐爬上了树梢,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山屿村。
牛娃背着书包,从小伙伴家参加完暑假学习小组的学习回来,发现雨点老老实实趴在房檐下小木板鸽房里一动也不动。不好了,雨点是不是病了?牛娃麻利地登着梯子上去一摸,雨点抖散着翅膀和羽毛“咕咕咕”连叫了两声。噢,牛娃想起来了,去年也是这个季节,雨点也是这个模样,它要下蛋孵小鸽子啦!
牛娃高兴地下了梯子,从屋里抓来一把绿豆,端着一杯水,刚登上梯子,忽见一只鸽子轻轻扑闪着翅膀飞来,落到了鸽房旁。嗬,竟是白脖儿!
白脖儿轻轻地飘落到了木板鸽房的小门口。
“----”
牛娃气呼呼地打着轰吓口哨,双手还挓挲着直摆晃。嗨,可倒好,白脖儿就像没听着、没看见一样,大摇大摆地就要进小鸽房。
这下子可把牛娃气火了。他放下水杯,从墙根底下捡起一根长竹竿就朝白脖儿捅去。白脖儿见事不妙,一展翅膀飞上了屋脊。牛娃气呼呼地捡起块石子,使劲朝白脖儿掷去,白脖儿不慌不忙地一展翅膀飞走了。
牛娃刚端起水杯,白脖儿又飞回来了。他气急了,猛地哈腰捡起竹竿儿,使足劲刚要捅,身后传来了爷爷的声音,“牛娃,牛娃,这是要干什么?”
“爷爷,爷爷,你看呀,”牛娃用手指着白脖儿说,“这白脖儿像个小癞皮狗,把它轰走,它又飞来了,真没脸没皮的!”
“哈哈哈……”爷爷从牛娃手里拿过竹竿,躬着腰,打趣地说,“娃子呀,这事儿都怨我们呀,等你长大了得找个媳妇,这白脖儿,都‘大小伙子’啦,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了,它这是自己在找对像哩!”
这事儿牛娃明白,鸽子要是不找对像,下出的蛋就孵不出小鸽子来。
“嘿,找就找呗,谁跟它!”牛娃一想起白脖儿迫降雨点的事儿,就气哼哼的,“让它回台湾找去吧!”
爷爷笑笑说:“牛娃,这么说话可不对劲儿呀!台湾也是咱们祖国的神圣领土,你可不能把白脖儿当外来户看待呀!咱们祖宗还是台湾省人呢,谁也没让你长大了到台湾去找媳妇呀!”爷爷见牛娃瞪着大眼睛听得直发愣,接着说,“当然喽,要是你长成壮小伙子的时候,祖国统一了,台湾回到了祖国的怀抱里,你愿意到台湾老家去说个媳妇也中!”
过去,大人一和牛娃开玩笑提到长大娶媳妇的事,他就脸红,其实他倒并不是从内心感到害羞,不好意思,他还不懂“婚姻”、“媳妇”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呢!只是因为他见别的小伙伴在大人开这种玩笑时就脸红,他是得了“传染病”,才脸色发红的。
不过,今天他的“传染病”没犯,因为他被爷爷说的一个问题吸引住了,忙问:“爷爷,怎么,咱们家祖籍是台湾人?”
“是的,”爷爷挺起腰板,慢条斯理地说,“咱们和黄爷爷都是台湾省人。据说,那是一八九七年的时候,中日战争爆发,日本侵占了台湾,在那里混不下去了,你祖爷和祖奶领着我,偷偷躲进一条商船就来到了大陆……”
牛娃瞪大眼睛问,“真的?”
“那还假了。”爷爷抚摩着牛娃的头说,“牛娃呀,我看,让雨点给白脖儿当媳妇吧?”
“给它当媳妇?!”牛娃的犟劲儿还没过去,撅起小嘴巴说,“把它美的!”
这时,白脖儿又飞来了。牛娃哈腰捡起块石子儿,又把它轰飞了。
爷爷说:“牛娃呀,让雨点给白脖儿当媳妇这事儿,你要是不同意,爷爷不勉强你,不过,以后你可别后悔,你好好想想吧!”
牛娃见白脖儿还往这儿飞,心里的小火苗越着越旺。他端着水爬上梯子,在靠房檐的一根梯楞上一蹲,气哼哼地自言自语说:“哼!我在这儿守着,就是不让你这个赖皮脸白脖儿靠边!”
过了一会儿,白脖儿轻轻扑扇着翅膀又飞来了。它一眼看见了蹲在鸽房旁梯楞上的牛娃,便一扑扇翅膀,落到了房脊士。牛娃气急了,骂道:“死皮赖脸的家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卵石,“嗖”地掷了过去。白脖儿见势不妙,正扭头要飞走,卵石已经落到了它的身上。它疼得“咕咕咕”叫了几声,仄楞着翅膀飞着飞着,扑棱棱跌落到了地上。
这下子可把牛娃吓坏了。白脖儿真要有个好歹,别说大丁和小丁两个楞头青不好惹呀,就连爷爷也不会轻饶他。其实,他牛娃对白脖儿也没啥,它迫降雨点,是比赛中允许的,雨点也迫降过别的小伙伴的信鸽呀。这些火,都是冲着大丁和小丁发的。他也很喜欢白脖儿哩!他瞧着白脖儿在地上疼得扑棱着翅膀打滚儿,一阵心疼,又一阵害怕,脸顿时变得煞白,心里也不知是啥滋味啦。
那端水的杯子,也不知怎么“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他急急忙忙下着梯子,仿佛看见大丁和小丁正撸膊胳挽袖子跑来要和他拼;又仿佛看见爷爷,还有省城那个黄爷爷气怒交加,抖动着胡须,向他挥着攥得紧紧的拳头……
牛娃急忙忙下了梯子,哈腰双手捧起白脖儿。白脖儿咕咕咕叫了两声。一只翅膀铺展着,像是收拢不起来,一条腿缩缩着在颤抖,看来那卵石是砸到了它的翅膀和腿上。牛娃又急又怕,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泪珠也旋上了眼眶,正瞧着白脖儿发呆,忽听妈妈在屋里喊道:“牛娃,你来一趟。”
他不知所措,慌了手脚。
“牛娃!牛娃!”妈妈知道牛娃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不见答应,便大声喊开了,“怎么不吱声呀,快来,帮妈妈干点儿活!”
牛娃知道,山屿村的人是最爱鸽子的,闯下的这祸,让谁知道都不好。他急中生智,把白脖儿藏进了背在身上的书包里。
原来,妈妈正在屋里和面想晚上蒸馒头,两手都搅在了面盆里,和面用的水不够了,知道牛娃端着水杯上了房在喂雨点,喊他给舀点水。
妈妈连喊两声,不见一点儿回音,挓挲着两只面手走出屋一看,牛娃正边朝屋里走边抹眼泪。妈妈瞧瞧四周,没有娃子来和他打架,瞧瞧鸽房里,雨点正在里好好地趴着。她急忙走过去,边给牛娃抹着泪珠儿边问:“牛娃,怎么啦?摔下来啦?”
“没,没……”牛娃娃吞吞吐吐。
妈妈瞧着牛娃那委屈的样儿,着急了。妈妈连生了三个姑娘,最后得了这么个儿子,像心尖上的宝贝疙瘩。平时,只要姐姐们惹他不愿意,不管她们有理没理,妈妈总是要训她们,惯出了牛娃这个爱耍犟的脾气,要不是杨老师总给他掐“尖”儿,他会像一头拴不住的小犟牛呢!
“牛娃,牛娃!”妈妈不顾手上的面,哈着腰,晃着牛娃的肩膀头问,“你到底是怎么啦?”
“我,我……”牛娃听妈妈那口气,并不知道他打坏了白脖儿,便低下头,撒了个谎说,“我,我头痛。”
牛娃脸上挂着妈妈手上留下的面渣渣,被妈妈牵着手进了屋里。
“快,上炕躺一会儿吧。”妈妈边洗手边说,“妈妈给你拿药片去,再做点好吃的,出点汗,睡上一觉就好了!”
妈妈洗完手,牛娃慢慢吞吞地才解开鞋带儿,妈妈伸手要给他摘书包,牛娃连忙推妈妈:“不,我自己摘。”说着轻轻地摘下书包,放到了炕里头。
“快,快躺下!”妈妈给牛娃脱掉鞋,然后铺开被褥,一边扶着牛娃躺下,一边问:“怎么,娃子,疼得厉害吗?”
牛娃不敢正视妈妈,怕谎话露了馅儿,点点低着的头,在嗓子眼里轻轻哼了一声:“疼……”。
妈妈又急忙帮牛娃脱衣服,放好枕头让他躺下,用手摸着他的前额:“牛娃,你疼得还厉害吗?还有哪儿不舒服?妈妈给你请医生去吧?”
“不不不,”牛娃忙推却着,“我吃点药就好啦。”牛娃瞧着妈妈去找药倒水去了,急忙转过脸去,把书包轻轻拉过来,掀开一点缝儿一看,白脖儿正在里面蜷曲着身子痛得打哆嗦呢。它发现了亮光,“咕咕咕”刚叫了两声,牛娃忙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