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人意外的老山伯
除莫格拉以外,阿涛和沙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汉族村庄哩。房屋、火炕、闪闪的烛光……他们感到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奇妙。这简直就像神话传说里恩都力神仙住的地方。
三个小伙伴一进屋,老山就按着老山伯的吩咐到厨房做饭去了。老山伯忙着给他们倒水喝,帮着从身上往下摘弓、箭筒和猎枪。
他们坐在炕沿上,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屋里,心里嘀咕开了。
阿涛想:要是有这么好的地方住着,那年冬天阿妈生病,说什么也不会死的。
沙加想:仙人柱要都像这样结实,什么野兽和罗刹也进不去。
莫格拉想:这儿有多好哇!鄂家为什么偏要在深山老林里住仙人柱?到山外盖这样的房子住,白天进山去打猎不也一样吗?
他们不时打量着老山伯,看那模样儿,比自己的阿爸年纪都大。他穿着青布裤,粗布白汗褂儿,脚登牛鼻子布鞋,腰里扎条宽宽的蓝布条带子,腰带上插着一支铁锅儿竹杆烟袋,看起来非常舒服,不像阿爸穿的皮裤子、皮大哈那么笨。他总是那样笑哈哈的。
更惹三个小伙伴注意的是,老山伯有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个儿差不多一般高的孙子--山娃。山娃长得和他爷爷模样儿很相似,宽宽的脸盘儿,厚眼皮儿,浓浓的眉毛,眼睛不大挺有神,靠着墙一站,陌生地瞧着三个鄂伦春娃子。三个小伙伴也在陌生地瞧着他。
“山娃,”老山伯把孙子往三个鄂伦春娃子跟前拉拉说,“这是你的三个新朋友,从砬砬峰乌力楞来的,就是我常和你说的那个莫克图大叔那儿。”
山娃一听说是砬砬峰乌力楞来的,从心眼里佩服起来,心想他们准和他们的阿爸一样,也挺有本领哩!
他眨眨眼睛,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大事情,指指莫格拉,又比划着自己脖子说:“你这么高那阵儿到我们家来过:”
莫格拉骨碌转了下眼珠子说:“那时候,你也那么高!”
那回来,阿爸是见鄂汉友好,山外太平,带着莫格拉出来见见世面。那时,山娃只会几句鄂语,莫格拉也是只会几句汉话,两个人还都不懂事,大人让他们往一块儿凑,他们也不敢凑,根本没在一起玩。莫格拉跟着阿爸不过在这里呆过一上午,吃过一顿饭。
“嗳,”山娃见爷爷一转身出去了,对三个小伙伴说,“你们在我家多住几天吧,我家两个大屋子呢,外边那屋也能住人!”
“不,”莫格拉摇摇头,刚要说出原因,见老山伯端着半盆儿食放在黑猁的嘴巴底下,便走上两步问,“老山伯,那个长两撇黑胡子、脑袋挺小的家伙住在哪儿,你知道吧?”
沙加过来又补充一句:“两眼凹凹着,是个不太老的老头儿。”
“对了,”阿涛也说,“有点弓弓腰。”
“知道。”老山伯一听,就知道三个娃子问的是王二流子,忙回答,“就住在村西头有院墙的那个院儿。”
老山伯在村头刚遇上他们时,就断定这里有事儿,本想和他们熟悉熟悉后再细问,见莫格拉挑了话头,回答后接着问:“怎么,出事啦?”
“老山伯,我弟弟小冬格,他……”莫格拉嗫嚅了几句说,“叫那个罗刹抢去了。”
老山伯一听,眉头上拧起了一个皱皱迭迭的大疙瘩。中野这家伙猫进了砬砬峰乌力楞,王二流子又从砬砬峰乌力楞抢来了一个鄂家娃,而且王二流子又当了汉奸,与中野勾勾搭搭,这两件事肯定是用一条线串着的阴谋。
“老山伯,”沙加在一旁急忙说,“中野到我们乌力楞去了,说要帮助我们打罗刹,抢回小冬格,我们怕罗刹把小冬格弄成小怪兽了……”
“来来来,你们坐,”老山伯让三个鄂家娃坐到炕沿上,摇摇头说:“不不,这回,那个罗刹抢小冬格绝不是要弄成小怪兽,”但,究竟要干什么,他一下子也咬不准,语调深沉地又说,“中野不会帮着你们打那个罗刹,因为他们穿一条裤子!”
三个鄂家娃一怔,心里都“格登”一下子。他们突然间觉得老山伯陌生了。那个贼蛮子抢去小冬格,连阿爸、阿妈都说是要像弄小哑巴亲兵那样弄成小怪兽,头人托金汗也那么说,他却摇头说不是;中野明明说成立山林队帮着我们打罗刹,协领老爷都从恩都力神仙那里显灵说是,他却说中野和罗刹穿一条裤子……
“告诉你们吧,”山娃在一旁攥着拳头,像有劲儿没处使的样子说,“中野那个家伙是最大的罗刹,我们抗联正想法收拾他呢!”
阿涛惊愣地问:“抗联?你们是?”
“嗯,”山娃神气地笑着点点头,“我爷爷是,我还不是,慢慢来呀。”
听了山娃的话,阿涛就像吸了一口凉气,冷遍了全身,轻轻哆嗦了一下,往后倒退了半步,脸色变白了,直勾勾地瞧着老山伯发愣。
莫格拉一下子想起阿涛说过,他阿爸就是叫抗联们骗走的,目光更加怯生,问:“老山伯,你,你是抗联?”
“咱们不说这个。”老山伯见三个鄂家娃神色突然紧张起来,知道他们肯定是听到了些什么。但他们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孤陋寡闻,马上和他们讲什么“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呀”,“抗日呀”,“各民族团结打鬼子呀”等道理,怕他们一下子又接受不了。心里盘算,吃完饭后,先去侦察一下王二流子抢来小冬格的情况,最好能救出来带到这里,用实际行动打消了他们的疑虑。以此,还可以和莫克图猎手联系上。于是,他岔开莫格拉的问话说:“你们准饿了,吃完饭咱们慢慢说。”
老山伯说完,放好小炕桌,从厨房端来山娃奶奶炒的香喷喷的摊黄蛋和油煎鱼干,盛来一碗碗大子粥,山娃又端来一大盘馒头,推着搡着,才算把三个鄂家娃让到炕上坐下。
“吃,快吃!”老山伯一个劲儿地用筷子点划菜盘子,催三个鄂家娃,“以后,我要到你们乌力楞,尝尝你们的山蘑炖野鸡、爆炒犴肉丝!”说完,见他们都愣呆呆不肯大动筷子,又夹起来往他们碗里送,山娃也帮着忙乎。可是,怎么也挑不起他们的热乎劲儿来。
老山伯了解鄂伦春族,不管大人、孩子,都纯朴、憨厚、正直。知道三个鄂家娃现在最着急的是啥,见他们每人吃了一点儿就撂了筷,知道再劝也不会继续吃了,也把碗筷一放,对莫格拉说:“我和你阿爸可是有老交情的安达了,回去捎个信儿,说我想他啦,叫他来我家坐坐,我们俩好好喝一盅。对啦,你阿爸早就答应要给我虎骨,我等着呢!”
山娃接过话茬说:“我爷爷有腰腿疼病,要泡酒喝。”
“山娃,你陪他们玩着,”老山伯下了炕,边往外走边说,“我去打听打听,王二流子把小冬格弄到哪儿去了。”
三个小伙伴半信半疑地瞧着老山伯走出了门。
“来来来,”山娃是个粗心的孩子,三个鄂家娃的变化,他只察觉出一点点,可没想那么多。他听说像他这么大的鄂家娃就很有本领,能射飞龙、猎狍子、窖黑熊、打豹子和老虎,以为三个小伙伴不太理睬他,是因为他是熊包瞧不起他呢,就拽着他们说:“咱们到外边玩玩去!”原来,他要给三个鄂家娃耍一招看哩。
山娃把三个鄂家娃拽出屋后,跑进另外那间屋里,拎出了一根上面画着红圈儿和绿圈儿的木棒棒。
新月升起来了,圆得就像一个大银盆。那银白的光辉,把大荒村从黄昏后的漆黑夜纱中映照了出来。
洒满月光的大荒村,就像白天一样明亮。
三个鄂家娃紧挨着站在一起,每个人的脑袋里都乱糟糟地像一锅肉粥。来时幻想出的老山伯的影像,和刚才画出的一个个问号直打架,谁也没了主意。
山娃把闪着红光绿光的细长棒儿猛劲朝天上一扔,伸手接住后,在手里滴溜滴溜转地抡耍起来。
“嗡嗡嗡”的响声,吸引住了三个鄂家娃。他们光听着响,看不清棒子怎样在山娃手里转。他们正奇怪,只见山娃又将棒子往天空一抛,然后头一低用脖子接住。然后,头就左一歪后一仰、右一歪又一低地用脖子耍得长棒滴溜溜转起来……
突然,山娃把手中的棒子使劲往天空一抛,“噌噌噌”猛跑几步,蹬着立陡的坯墙上了屋檐,伸手接住落下的木棒,一个斤斗又翻了下来,对准墙根的一个草把人就打:“吃我老孙一棒!”
“好厉害!”阿涛和莫格拉心里都暗暗说,“好厉害呀!”
“好!”沙加叫了一声好,禁不住问,“你不是叫山娃吗?怎么又说是‘老孙’呢?”
山娃见露的这一招儿震住了三个鄂家娃,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拄,神气十足地说:“老孙就是孙悟空,专门捉拿妖魔鬼怪的英雄好汉,能上天入地。别人都说抗联飞虎游击队是孙悟空,打得日本鬼子屁滚尿流,中野还吓得屙过一裤兜稀屎。我很快就会是小抗联了,当然可以叫老孙啦!”
山娃练武艺,真是为着要参加抗联飞虎游击队的。飞虎游击队队长张飞虎叔叔几次悄悄到他家来,他都哼叽着要参加飞虎游击队。张飞虎叔叔说,没有点本领怎么能参加飞虎游击队呢!让他没事儿时跟着爷爷学点刀棒武术,等有两招了就收他。
阿涛一听,心又跳得快起来,吞吞吐吐地问:“你,你……也要……参……加抗……联?”
“对!”山娃爽快地回答:“我也要参加抗……”
他话音未落,老山伯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山娃急忙迎上去:“爷爷,打听到小冬格的消息没有?”
老山伯摇摇头没有吱声,一P股坐在门前一块石头上,掏出烟袋,吧嗒吧嗒抽起蛤蟆头旱烟来。
三个鄂家娃见此情景,不但心全凉了,而且更慌了,心里疑团越来越大:小冬格明明是那个贼蛮子抢去的,刚来这里时问老山伯,他还说知道那个贼蛮子家,说是出去看看,打听消息,为什么回来又不吱声了呢?
阿涛的脑子里翻滚着不平静的浪花,想起了头人嘎拉拉说的,抗联罗刹就像狡猾的官府谙达,嘻嘻哈哈表面热情,背后凶着哩。他们自己都承认是抗联,说不定在捣什么鬼呢!看来,抗联确实像罗刹。莫格拉和沙加也在往这上想,阿爸交的这个安达已经成了罗刹,罗刹和罗刹都是一伙,刚才他出去能不能是……
“莫格拉,”老山伯站起来,走到三个鄂家娃身边吐出一口浓烟说:“你们先去睡觉,一会儿我再出去看看,一定想法救出小冬格!”
沙加刚要张嘴说什么,被莫格拉用手偷偷一捅咽了回去。
“老山伯,”莫格拉说,“我们仨睡一个屋吧?”
山娃抢话说:“咱们睡在一起多好!”
“不不,”阿涛明白了莫格拉的意思,忙说,“我们和别人在一起睡不着。”
老山伯说:“这样也行,你们明天再在一起玩。”说完,就去那间屋里点灯、铺褥放被……
2.意外连着意外
老山伯安排完三个鄂家娃,又催山娃睡下后,推开院门,刚迈出门坎,跟第一次出来时一样,一个身影立刻拐过院墙角,渐渐向远处隐去。他心里一惊,有人已经盯上他了!
他向王二流子家走去,穿过一条胡同后进了一个墙旮旯。不一会儿,那人影很快跟过来,鬼头鬼脑地朝前追去。老山伯仔细一看,是王二流子。他想干掉王二流子的念头刚闪上脑际,觉得他是知道中野情况较多的人,只好又撤退脚步,朝家走去,准备想法应付这突然出现的情况。
老山伯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上了闩,走到三个鄂家娃睡觉的窗户跟前一听,里面静悄悄的,转身回到了屋里。山娃还没有入睡呢,随着爷爷划亮点灯的火柴,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问:“爷爷,得到消息了吗?”
“没有。”老山伯轻声回答完,指指睡熟了的山娃奶奶说,“小点声,你奶奶劳累一天刚睡着,别吵醒了。”
山娃一把抱住坐在炕沿脱衣服的老山伯,说:“爷爷,我跳进王二流子家院墙,摸摸情况去,能行就把莫格拉弟弟救出来!”
“不行啦。”老山伯说,“王二流子已经盯上咱们了。”
山娃一挥拳头说:“咱俩干掉他!”
“不不,”老仙伯摇摇头,“要干,刚才我就干了,这可得请示请示你张飞虎叔叔。”
山娃突然想起自己一件事儿:“爷爷,张飞虎叔叔说我已经跟你学到了两下子,还要立上一功才能参加飞虎游击队。你说,张叔叔要是同意了,我干掉王二流子算不算立一功?”
“算,”老山伯进了被窝儿躺好,和山娃对着脸说,“你要是能和三个鄂家娃交成好朋友,让他们动员自己阿爸来参加飞虎游击队,那一功更大哩!”
“嘿,”山娃轻松爽快地说,“那还不容易!”
“那好,明天你要和他们在家里好好玩,打消他们的顾虑,然后爷爷想法帮他们救出小冬格。”老山伯说完,开始专心致志地思考事情了,山娃嘟嘟了些啥,他全没人耳。山娃说了几句,见爷爷没理,自己轻声嘀咕了一阵儿,很快也在奶奶有节奏的酣声里入睡了。
夜里,山娃做了一个挺美挺美的梦,他杀死了汉奸王二流子,和三个鄂家娃交成了最好的朋友,他们的阿爸都来参加了飞虎游击队。张飞虎叔叔那个高兴劲呀,就甭提啦!他呢?成了一名光荣的抗联小战士,军帽、军装、军鞋,就是没有枪,不过,拎着根金箍棒也蛮威风。他抡了三十棒,喊了三十声“吃我老孙一棒”,中野讨伐飞虎游击队的那些鬼子,全让他把脑袋砸碎,冒血浆了……
“喔-喔-喔--”
窗台下,鸡窝里的大芦花公鸡这么高调门儿,都没有把山娃叫醒。
“山娃!山娃!”老山伯摇晃着山娃的肩膀头儿喊,“醒醒,醒醒呀,快起来,喊莫格拉他们仨起来吃早饭!”
山娃“呼啦”一声开被,猛地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睁开一看,天已大亮了,一片灿烂的阳光已经照到了窗户纸上。接着,一阵油香味钻进了鼻子里。他蹬上裤子系好腰带,趿拉着鞋,光着膀子朝外跑去。
他随着推门,一个高儿蹦进屋里,一看炕上,登时傻了眼,三个被窝儿都空空的,人没了,猎犬也没了。
“爷爷,爷爷!”山娃朝那屋大声喊着,“不好啦,快来看呀!”
老山伯放下刚从锅里盛出的一大碗炖鸡肉,急急忙忙走来一看,深深地叹了口气。只在墙角那儿发现了一个小犴皮袋囊。他走过去哈腰捡起来,解开一看,除一架鹿茸和一张水獭皮外,还有一小布口袋盐巴。
“山娃,快跟着我拾掇拾掇,假装进城,”老山伯把小犴皮袋囊递给山娃,着急地说,“找张飞虎叔叔报告情况去!”
爷儿俩匆匆地吃了点饭菜,急急忙忙上了路。
没出门时,老山伯嘱咐山娃留神点儿,注意有没有盯梢的。一直到出了村头,他们还在谨慎又谨慎地留神,直到确实没发现王二流子的影子,才放开了脚步。
火辣辣的太阳由东边升到头顶,又从头顶落到了西山尖上,很快就一骨碌跳到了山后。
夜色,由淡到浓;夜,由浅入深。
老山伯和山娃披着月光,从飞虎游击队那儿赶了回来。
爷儿俩登上一个大山坡,钻进松林子,忽听从村里隐隐约约传来狗咬和妇女、孩子的哭叫声。声音虽然很低,却疹得爷儿俩头皮发紧。
“山娃,快走!”老山伯拉住山娃的一只手说,“村子里出事啦!”
爷儿俩小跑起来。跑着跑着,忽见村里亮出了一片火光,渐渐,那火光越来越大,很快变成了腾腾烈火。烈火卷着浓烟,浓烟裹着烈火,在夜空上猛烈地蹿跳着。
狗咬声、婴娃的哭叫声越来越近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倏地从老山伯和山娃的心底升了起来。
“爷爷,”山娃见爷爷煞住步子在仔细瞧着,紧紧抱住爷爷一只胳膊,仰起脸儿,心突突突直跳地问,“是不是莫格拉他们乌力楞的人来抢小冬格呀?”
“哼……”老山伯没看出所以然,山娃问的啥也没入耳,哼哈答应着,又拉着山娃小跑起来。
跑到村头,他们看清了,那大火烧的正是自己家的两座房子!
“爷爷,”山娃“哇”地哭出声来,“我奶奶呢?她烧着没有啊?呜呜呜……”
“别哭,别哭,”老山伯急出了满脸汗珠儿,“跟着我,贴紧墙,别暴露了目标!”
山娃抹抹眼泪,跟在爷爷身后,紧靠着墙,观察着动静,悄悄地向前移动着。
浓烟滚滚升腾,烈火呼呼燃烧。“呼腾”一声,房架子塌落下去,一大片火星“倏倏”地飞向天空,刹时又熄灭了。
山娃跟着爷爷悄悄走到家西边的胡同头上,隐着墙探出头一看,“哇”地一声刚要哭喊出声来,被爷爷一巴掌捂住了嘴,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奶奶被捆绑在院门口不远处那棵杨树上,脚下堆着一些松木柈子。中野掐腰站在奶奶面前,二十来个鬼子端着枪,监视着和奶奶对脸站着的村里男女老少。
火光把这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中野气得脸像猪肝,逼问奶奶:“你家老东西哪里的去了?快快的说!”
奶奶怒视一下中野,又低下了头。
王二流子从人堆边往前跨上一步,嘴一咧说:“老太婆,何苦的呢!快说出你老头子藏在哪儿吧,皇军不过问问他飞虎游击队老窝在哪儿,不能怎么的他,你也不用遭这份罪了。说话算数,我敢在皇军面前给你担保。”
“呸!”奶奶嘬了嘬嘴,吐到王二流子脸上一大口唾沫,“汉奸贼!”
“老不要脸的,”王二流子气得哆嗦起来,“你,你……”
中野脚一跺,对身边几个鬼子说:“烧!”
一个鬼子在奶奶脚下的松木柈子上“哗啦”倒上些火油,另一个鬼子划着的火柴刚一碰上,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火。
奶奶被淹进了火海,山娃几次要冲上去,都被爷爷拽住了。
山娃呜咽着,老山伯的心像被烈火烧着了一样难受。他不忍再看下去,想拉着山娃回飞虎游击队驻地去,却怎么也拉不走山娃,他硬要再看一眼奶奶。
奶奶怒视着中野和王二流子,汗水哗哗往下淌着,咬咬牙,忍着疼痛喊道:“飞虎游击队来了……”
中野和二十多个日本鬼子听到这几个字,都缩缩起脖儿,端着枪转着圈儿撒眸起来。他们一看没什么动静,又转过脸儿一听,才知道不是飞虎游击队来了,而是在骂他们:“……轻饶不了你们这些畜牲!”
中野一听,发疯地拎起又一小桶火油,“哗啦”朝奶奶泼去……
奶奶被埋进冲天的火海里,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谁的通抗联,”中野把脸转向人群,瞪着眼珠子说,“这个的一样一样的!”
怒火在人们的心里、眼睛一起燃烧着。
山娃再也忍不住了。用脚勾过旁边一块拳大的石头,猛一蹲,脱出爷爷的怀抱,捡起石头,使劲甩了出去,“嗒”地一声,落到了中野的肩膀头上。
“哎哟--”中野尖叫一声,捂着肩膀朝鬼子兵喊,“快快的、游气(击)队的有,快快的……”
“砰砰砰!”
“砰砰砰!”
……
鬼子兵朝飞来石头的胡同口开起枪来。弓弓着腰边打枪,边一点一点地往那儿走着。
“快!”老山伯见势不好,使劲拉一把山娃,“噔噔噔”跑出胡同出了村子,拼命地向山林里跑去。
……
3.小小迷魂阵
三个鄂家娃蹑手蹑脚地溜出老山伯家,闪进来时的胡同,一阵紧跑紧颠,很快穿过宽阔的草地,钻进了友谊林。
“莫格拉,点火吧!”沙加瞧着前面黑黝黝的密林说,“等天亮了咱们再走。”
阿涛接过话茬说,“那可不行,在这里一点火,大荒村里都能看到亮,罗刹就撵来了。”
“黑猁黑猁,”莫格拉唤一声猎犬,寻思寻思说,“走,咱们再往里走走。”
黑猁听到呼唤,蹿到小主人前面,嗅着气味,在前面领路。
头顶上,树叶汇成的茫茫绿海,在淡淡的月光和晚风中蟋蟋洬洬地响着。
小兴安岭的夜,宁静而恐怖,是虎狼出没的时候。
三个小伙伴就像小探险家一样,紧紧握着自己手里的猎具分了工,莫格拉注视着前方,阿涛注视着左方,沙加注视着右方,一发现阴森幽幽的蓝光,立即通报。
沙加斜歪着头,只顾扫瞄右方了,“扑腾”一声,让一根躺在地上的困山木绊了个嘴啃泥。
“怎么啦?”两个小伴伙随问随注视了一下前后左右,什么也没有发现。
“嘿,把我吓了一跳!”阿涛伸手去拉沙加,“我以为你看见野兽卧倒哩,快起来。”
“这根坏蛋木头!”沙加扶一下困山木,被阿涛和莫格拉拽了起来。他用手抹一把脸上的草屑碎叶末儿,一股浓烈的松柏气味从手上钻进了鼻子里,高兴地说,“好松明!”
三个小伙伴急忙蹲下,划亮火柴一看,果然是一根烂掉了皮的困山松木,露着一条条松明线,散发着扑鼻的松油味儿。
阿涛回头瞧瞧,已经钻进林子很深了,建议说,“就在这儿点火吧!”
“行。”莫格拉也赞同,掏出小腰刀先劈下一条松明,叫沙加点着照亮,让阿涛捡干树枝子,他继续一条条一块块地剜起了松明。
三个小伙伴很快就点起了篝火。
“不好了,”莫格拉往篝火边一坐,摸索着身上,突然说,“小犴皮袋囊忘在山娃家啦。”
“忘就忘在那儿吧,”沙加侥幸地说,“嘿,咱们没叫抗联罗刹拐骗去不挺好呀!”
阿涛一撸胳膊说:“叫我看呀,咱们歇一会儿,到半夜的时候,干脆摸进那个贼蛮子家。连小冬格的信儿都没打听到,不是白来了吗……”
“嘘--”莫格拉把脑瓜儿往两个小伙伴跟前凑,制止住阿涛,指着一个突然的发现,小声说:“你们看!”
两个小伙伴顺着莫格拉偷偷指的方向看去,在他们来路上,一个黑影儿一闪,躲到了一棵大树后头。
沙加说:“不好,准是抗联罗刹老山伯撵来啦!”
莫格拉心里本来很不痛快,取下弓说:“他要敢来抓,咱们就和他拼!”
“那可不行!”阿涛一把抓住莫格拉的手腕子说,“我们嘎拉拉说过,抗联罗刹本事大着哩!”
“有了,”莫格拉眉头一皱,忽地又展开说,“咱们走,他要是跟,不让他撵上,到咱们乌力楞就好办了。”
“行,就这么办。”两个小伙伴都同意,“咱们就假装没看着他。”
三个小伙伴一嘀咕,都拿出小腰刀,又劈了些长条条松明插进腰里,点上几根举着,让黑猁继续在前面引路,奔砬砬峰乌力楞走去。
三个小伙伴猜错了。跟踪他们的人影儿,不是老山伯,而是汉奸王二流子。中野对他有话,不但要注意监视飞虎游击队的动向,还要密切注视砬砬峰乌力楞和大荒村是否有人秘密来往,发现情况必须立即报告,定有重赏。如有疏忽遗露被察觉后,全家抄斩。
他被老山伯第二次出来躲进墙旮旯甩开后,往前追了一会儿不见人影,又返回了老山伯院门口的墙根底下蹲了起来。他蹲着蹲着,忽见蹑手蹑脚地闪出三个人影儿来,后面还跟着一只猎犬,心里一喜,暗自庆幸,发财受赏的时候到了。
王二流子悄悄地跟上了三个小伙伴。三个小伙伴紧跑,他就紧颠,三个小伙伴慢走,他就慢跟。
三个小伙伴紧跟在黑猁后面登上一座山,下到半山坡要进入峡谷去攀登另一座时,突然传来了嗥叫声:
“呕呕呕--”
啊,是群狼截住了去路。一对对狼眼像无数幽蓝的点点鬼火在前面闪动着。
“我们被夹在当间啦,”沙加瞧瞧身后,又瞧瞧前面,“莫格拉,怎么办?”
“我有招儿,别慌!”阿涛拉一下小伙伴,猫下腰,让他俩跟自己走。他把猎枪背在身上,走着走着搬起一块大石头,和发现的另一块石头放在一起,对两个小伙伴说:“来来来,听我的。”
狼群嗥叫着在向他们逼近。
“当当当当……”阿涛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猛击着猎枪筒,对两个小伙伴说:“快快快,往狼群那儿滚石头!”
两个小伙伴按着阿涛的吩咐,伴着石击枪筒的“当当当”声,同时把大石头使劲往坡下一,石头就“嘎啦嘎啦”地朝山下滚去。
狼群传出了几声不齐的嗥叫。接着,三个小伙伴就听见群蹄儿乱蹬,碰得枝棵、石块“扑楞楞”响的声音,狼群渐渐远去了。
刚才,王二流子被群狼的嗥叫声吓了一跳。他怕群狼吃完前面三个,发现他后扑上来,胆颤心惊地正向后退着,忽听石头的响声和群狼逃跑声,就又转回身来。
“走!”莫格拉说,“继续前进。”
“哎,阿涛,”沙加紧挨着阿涛,说,“你还真有两下子!”
阿涛说:“你还没听说过呀?猴子怕火狼怕铁嘛……”
“嘘--”莫格拉回头指指后面说,“别说,别说了,罗刹又撵上来了。”
三个小伙伴又各自从自己腰里抽出一块松明点着,穿过峡谷,朝又一座山登去。
王二流子在后面总是隔一段距离紧紧跟着,心里嘀咕,看来,前面三个家伙也不是好惹的,一定谨慎点儿,千万别让他们发现。
“喂喂,”沙加走着走着,突然想起莫格拉给黄狮风葬时,中野和嘎拉拉、托金汗头人对两个乌力楞里的老小说的一些话,对两个小伙伴说,“中野和两个头人说啦,谁也不准出山,要是有人偷偷出山惹出事来,轻的受绞刑,重的要双马裂尸呢!”
阿涛听后,突然站住问:“真的?”
“真的,”沙加一口咬准,“我亲自在那儿听说的!”
“哎哟,”阿涛吃惊地说,“要是后边那罗刹跟进乌力楞,叫中野和头人抓住也不行,咱们是偷偷去大荒村的,遭殃了。”
莫格拉听着听着,使劲摁一下手扶着的一个烂树桩儿,一拍大腿,高兴地伸出两只胳膊,把两个小伙伴勾到自己跟前,在他们耳朵上轻轻嘀咕了几句。两个小伙伴都连连叫好,他们又继续前进了。
这阵儿,夜已深了。没有虎啸狼嗥,也没有鸟叫虫鸣,只有夜风吹着绿海沙沙作响,偶尔有几个萤火虫从三个小伙伴的头顶或身旁飞过。
扁圆的月儿斜挂在天空,把金子一般的光辉洒满林海。小兴安岭密林里的夏夜,由虎啸狼嗥的恐怖,变得安详而清爽起来。
这森林里的树木疏密不均,月光洒进来,有的地方浓黑,有的地方浅黑,有的地方灰白,就像一幅颜色涂染相宜的水彩画。
阿涛先发现了一截小困山木,急忙捡起来抱在怀里继续前进。不一会儿,莫格拉和沙加也各捡到了一根。他们在一个地方蹲下点起松明,捡了些干树枝子,随着“噼噼啪啪”的爆烧声,一堆旺旺的篝火又烧了起来。
“他妈的!”王二流子一心想赶快跟进乌力楞向中野报功领赏,并报告这两天发现的老山伯与飞虎游击队的蛛丝马迹。他见前面三个人影又坐下点起了篝火,暗暗骂了一声,只好靠住一棵树坐下,掏出旱烟袋,装上烟,转到和篝火背着的树后,轻轻划着火柴,用双手捂住火光点着,一口接一口地抽起来……
他瞧着三个人影儿往篝火里又一次加上干枝子后往旁边一坐,就又装上旱烟点着抽起来……
一阵浓烟过后,篝火变得又旺又红。渐渐,一条一条火舌收缩得越来越小了。
“真他妈的奇怪!”王二流子伸长脖子瞧着,心里直纳闷儿,“三个人影还在那儿蹲着,篝火都快灭得没火苗了,怎么不往里加干柴呢?”
王二流子又瞧了一会儿,三个人影还是蹲着不动,那篝火,只剩下一堆灼灼发光的火炭了。
他影着一棵棵树,一点一点地向前摸去。来到一棵大粗柞树后头,他双手把住树,慢慢探出头来,瞪大眼睛一看,三个人影仍在那里稳稳当当坐着。
王二流子又靠着这棵树坐下了。
晨曦揭去了笼罩在林海上的轻纱,微光透过叶隙淡淡地射进林地。
王二流子稍探出头来,用一个眼角一扫,不禁大吃一惊:啊,那三个一动不动的,原来是用石头块儿支着的三截小的山木。
他呼地站起来跑上去,一脚把三截困山木踹倒,顿时气得眼红了,气喘了,心跳了……
他悔恨地跺了一下脚,一咬牙,朝砬砬峰乌力楞跑去。
怪不得老山伯领着山娃要出村时,没发现王二流子盯梢,原来他正在这里。
4.冰洞里的冤魂
砬砬峰乌力楞已经改变了原来的模样。那一条仙人柱连成的弧形,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圆圈儿。后接的半个弧形,住的都是青石沟乌力楞迁来的各家猎民老小和妇女。头人托金汗的兽皮仙人柱后面,那新搭建的直溜溜大长条仙人柱里,住着山林队的猎手、两个乌力楞头人的亲兵、日本鬼子和头人嘎拉拉一家。
中野宣称,他作为协领府头人请来的日本国皇军,来砬砬峰乌力楞里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帮着打垮大荒村的贼蛮子,夺回被抢走的鄂家娃。并一再让头人重复四个日本鬼子和亲兵侦探回来的话:贼蛮子现在不敢把小冬格弄成小怪兽,请大家放心。还说贼蛮子正练武,扬言要杀进砬砬峰乌力楞再抢些鄂家娃。他说,为了打胜仗少吃亏,等贼蛮子来了在这里把他们干掉,所以才白天统一训练,统一吃饭,晚上统一睡觉,贼蛮子什么时候来了,就可以什么时候打。
轻风吹散了晨曦中的雾霭。小哑巴亲兵背着枪,在离乌力楞一里地多点的砬砬峰峭壁下,来来回回踱着步巡逻着。
他突然发现一个人影下了山,走出林子,大摇大摆地朝乌力楞走来。
中野曾经发过话,从山外来送情报的人要一律放行。
小哑巴亲兵一看来人那大模大样的架势,断定一定是来送情报的。他迎上去一看,一下子愣了,那小脑袋,那两撇胡,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是大荒村耍兽的王二流子。四年前,被他剥皮贴兽皮弄成小怪兽的悲愤骤然涌上了心头。
“啊哑哑哑……”小哑巴亲兵端枪比划着,和哑语结合,那意思是让王二流子不准动,否则就要鸣枪呼唤人,“哑哑啊……”
王二流子也已经认出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四年前弄成的小怪兽。如今,只不过又高了一点儿,脸上粘的兽皮,已经被贴着底根用剪子把毛剪掉了。他先一怔,又装出糊涂的样子,理直气壮地喝斥道:“滚开!我要找皇军,找中野,有紧急情报!”
小哑巴亲兵根本就不相信。王二流子是罗刹,中野是帮着我们打罗刹的,他怎么会往这儿送情报?是不是大帮的罗刹在后头?
“咔啦!”小哑巴亲兵一拉枪栓要放警报枪,王二流子见势不好,一把抢过枪来,拎着就往乌力楞里跑。
小哑巴亲兵一阵高兴:“我想往乌力楞里抓你还抓不去呢,你自己跑去了,正好!”
他回头瞧瞧,见没有大帮罗刹跟来,撒腿就撵王二流子。
乌力楞里静悄悄的。山林队的猎手、鬼子兵、亲兵,各猎民家里的老小都还没有起床。围成圆圈的那些仙人柱顶孔上,还没有一个冒炊烟的,因为现在,已经没有起早吃饭进山打猎的了。有些学猎和刚出猎的娃子,或者为糊口重新拿起猎枪的老年猎手,也都在太阳升高以后才进山去打猎。
由乌力楞从外到里,只有王二流子在跑,小哑巴亲兵在追。因为受到那样的摧残,小哑巴亲兵一直不太健壮,远远地落到了王二流子的后头。
王二流子边跑边撒眸着,直奔新搭建的那排仙人柱跑去。跑到跟前一看,见一座仙人柱门口挂着一面日本旗,一猫腰就钻了进去。
这座仙人柱本是给中野搭建的,这个狡猾的家伙却没有住。根据以往的教训,他每天夜里都睡在大长条仙人柱里,和鬼子兵、亲兵、猎手睡在一起。这样,就不会让游击队的手榴弹给炸死了。而他自己住在一个地方,即便是有岗哨,被擒、被抓的可能性似乎时时都有。
他从长条仙人柱里出来,准备洗漱完让哨兵吹起床号,从今天开始,训练山林队和亲兵的时间要提前,他似乎觉得,飞虎游击队很快就会来这里搞袭击。
“皇军,皇军,”王二流子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好,不好……”
中野扔下牙刷问:“怎么,情况的有?”
“有,有,”王二流子朝门外慌张地回头瞧瞧说,“那个在乌力楞外放哨的小哑巴亲兵,就是四年前我弄成的小怪兽,他,他撵来啦,要是让他比划出去,那些长毛野人明白了,就糟了……”
王二流子正说着,小哑巴亲兵一步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中野掏出无声手枪一扳火机,小哑巴亲兵还没等站稳开口,就被“扑登”一声打倒在地了。
“快快,”中野朝门口一探头,用日本话对长条仙人柱门口站岗的鬼子说,“再喊一个自己人!”
两个日本鬼子跑步进来,中野指着地上小哑巴亲兵的尸体说:“拖进砬砬峰那个冰洞里!”
“队长,”一个鬼子说,“拖进林里叫野兽吃了算了!”
中野摇摇头:“不不,快快照办!”
小哑巴亲兵被“扑登”一声打死在地的时候,中野也是想让两个鬼子往林子里拖得远点,叫野兽吃掉,或者穿过仙人柱后面那片林子,扔进阿拉尔河里去。瞬间,他那狡猾的脑袋里一转,一是怕弄不好被打猎、打鱼的老猎手和娃崽们发现踪迹,报告给托金汗引起骚动;二是必要的时候,小哑巴亲兵这具尸体可能还会有大用处……
冰洞,就在砬砬峰西侧。那里,由于深深下凹,地处阴坡,又有些钻石风“飕飕”往里刮着,从洞顶岩隙里漏进的少量雨水,积多成冰,终年不化。炎热的夏天,砬砬峰乌力楞的猎手们打野兽打多了,晒肉干晒不过来,就放到冰洞里去贮存。现在,中青年猎手都参加了山林队,家家能不饿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东西去贮存。因此,也就没有人到那里去。
“喂,”中野嘱咐两个鬼子,“在冰洞里藏好!”两个鬼子应声拖着小哑巴亲兵的尸体走了。
两个鬼子走后,王二流子把如何听说老山伯和飞虎游击队有联系,如何半夜盯梢跟着三个娃崽影儿,半道上了当,细细说了一遍。中野一眯眼睛,立即做出果断的决定,先去抓住老山伯,然后再施展手段,想减少周折一举消灭飞虎游击队。没想到,老山伯却没在家,便抓住了山娃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