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
“太帖“注释1”,饶了娃崽吧!”
林队长还没嘱咐完小兴安,忽听斜前方传来了令人心碎的呼喊。林队长一挥手,大家循声飞快地跑去。
他们跑着跑着,渐渐看清了:塔坦达的妻子正披头散发,拼命地朝前呼喊着。塔坦达,还有几名猎手和老人、妇女也正在往塔坦达妻子那儿奔跑。他们有的举着神鼓,有的使劲摇着神铃,也边跑边呼喊着。
啊,不好!剿匪小分队几名战士快步跑到塔坦达妻子跟前的时候才看清,在离百来米远的地方,一只熊瞎子正把一个鄂家娃一掌打倒在地,在一纵一纵地用P股蹲他。
“林队长!”小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塔坦达家的孩子!”
大伙儿举目望去,果真是塔坦达那个十来岁的胖乎乎的娃崽。剿匪小分队第一晚借住塔坦达家仙人柱时,这娃崽站在门口,闪着明亮的、令人迷惑的眼睛,愣头愣脑,是一个长相漂亮的鄂家娃。
那熊瞎子把娃崽一掌打倒,掉转身要去用P股蹲时,娃崽哭喊着打了个滚儿爬了起来,熊瞎子一P股坐了个仰壳空。它知道上了当,激怒了,一骨碌爬起来撵上刚跑出几步的娃崽,猛挥前掌又把孩子扇倒在地上……
这时,塔坦达和几名鄂伦春猎手、老人已跑到了塔坦达妻子跟前,林队长和几名战士也随后赶到了。
众人的呼喊声、娃崽的哭救声撕裂长空,震荡着峡谷。
“林队长!”小兴安刚站稳脚,就向林队长请求,“我去干掉那只熊瞎子?”
林队长知道小兴安有“刀捅树跌熊”那一绝招儿,皱皱眉头,应声道:“好,要多加小心!”
小兴安从腰里抽出小猎刀,拔腿刚跑出两步,就被塔坦达的妻子发疯地撵上去扑倒在地,紧紧抱住小兴安的一条腿:“不……不行……那是太帖,打……打不得呀……”
林队长以为塔坦达的妻子怕小兴安遭危险,刚摘下枪要端起来,又立刻意识到,不用机关枪很难把熊瞎子干掉,可一放机关枪,蟒猊峰上的土匪就会听到,会误了大事。
“塔坦达大嫂,”林队长一步跨上去扯住塔坦达妻子的一只胳膊说,“松开他吧,没关系,他能干掉那只熊瞎子的!”
这时,一向腰杆挺直,满身英气,被博博彦称做堂堂莫日根的塔坦达,颤颤抖抖地走过来说:“林长官,不行啊,要是打死了太帖,就惹怒了吉亚齐神仙,惹怒了博博彦老爷,那就闯大祸啦!”
就是嘛,刘机枪、小雪等战士都纳闷儿,鄂伦春人猎技这么高强,怎么会不敢去收拾一只黑瞎子呢?他们又这样崇敬黑瞎子,见死不救,又叫人难以理解。
这下子,熊瞎子把娃崽扇倒,一P股蹲在娃崽身上。娃崽发出了绝命的惨叫。
塔坦达和妻子以及跑来的人们,连林队长和战士们都心急如焚,也跟着情不自禁地呼喊起来。
人们呼喊和哭叫,那熊瞎子像没听见一样,睬都不睬。原来,到这里来的熊瞎子从来不怕人,甚至有时去敲仙人柱的窗户,有时还闯进仙人柱里闹出一桩桩恶作剧。因为这个部落的鄂伦春人从来不对熊瞎子施用暴力。一名猎手因自卫打死了一只熊瞎子,被博博彦惩罚后撵出了乌力楞。他们这里还有“太帖节”,到那天,要在草坪上搭神台,摆上各式各样的熊雕像,在萨满有节奏的神鼓和腰铃声中,博博彦带头叩头膜拜……所以,路经这里到那条沟塘里去冬眠的黑瞎子特别多,胆子也格外大。
娃崽被熊瞎子折磨得不时发出惨叫声,已经不像人的声音了。
“走!”林队长急中生智,“咱们到太帖跟前求求情去!”说完带头跑去,几名战士随后,塔坦达和妻子等人也跟了上来。林队长是想用这一招儿,把熊瞎子吓跑。
黑瞎子发现了涌来的人群,抬头瞧了瞧,用长长的嘴巴叼住娃崽的一只脚,拖着娃崽朝远处走去。
塔坦达妻子拼命地呼喊:“太帖,使不得呀,使不……”她呼喊着,眼前一花,“扑腾”一声昏倒在地上了。众人立刻围上,林队长等人还要往前追,被塔坦达截住了:“太帖不开面,长官,不能再撵啦,这是我们部落里的规矩……”
林队长只好停住了脚步。
塔坦达和几名猎手抬起他的妻子,朝乌力楞走去。几名战士都看得清清楚楚,塔坦达这个强硬的汉子,也簌簌地落下了眼泪。
“唉!风俗风俗,规矩规矩!”林队长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烦躁地拽住自己的衣领,猛一跺右脚,自言自语地说,“在这种地方开展工作,真是难极了!”
“林队长!”刘机枪急得额角上出满了汗珠,“管他们那一套,他们见死不救,咱们不能呀!走,咱们偷偷撵去,兴许那娃崽还有气儿!”
“对!”刘机枪的话正对林队长的心思,“偷偷把娃崽救回来再说。”他话音一落,便猫下腰,尽量躲着塔坦达等的视线,朝黑瞎子追去,几名战士机灵地紧紧尾随着,陈年的腐叶在他们脚下沙沙作响。
别瞧熊瞎子这般笨头笨脑,它拖着娃崽却逃得很快。林队长和战士们追了好一阵儿才影影绰绰看见它的身影。他们撵着、瞧着,转眼绕过岗坡,向密林深处撵去。
黑瞎子拖着娃崽,“呼哧呼哧”拐进了一条长长的沟塘。
“林队长!”小雪一把抓住林队长,“不好,快看前面!”
林队长、刘机枪停住脚步,举目远眺,透过稀疏的粗树缝,在黑瞎子前头,隐隐约约发现了一个个晃动的黑点点。
小兴安惋惜地直叹气:“唉,林队长,晚啦,前面就是黑瞎子冬眠的老窝。”
小雪急得直搓手,别说这几个人,就是百八十人冲上去,也抵不过那些聚集的黑瞎子呀。
他们又往前走了走,已经能看清楚了,在长长的沟塘里,有无数古老的枯树,沟塘旁巉岩嶙峋,岩洞很多,在一个个树洞和岩洞旁,一只只黑瞎子正在悠哉游哉地漫步,有的在打滚儿,有的在松树上蹭痒。它们不再到远处去活动,一旦大雪纷飞铺满山林,它们就找好自己的洞,一钻进去趴下,就是整整一冬天。
“妙主意!”林队长瞧着瞧着,脸上突然闪出了兴奋的神采,“我想了个新招,和马四炮干起来,说不定这些熊瞎子能帮咱们大忙哩!”
刘机枪忙问:“队长,快说说,什么妙主意?”
大伙儿脑袋凑过来,林队长把心里策划出的一个新的绝妙的部署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妙!”小雪拍着手赞扬,“是妙主意,要是真能实现了,我就以它为题材,写一部带有传奇色彩的长篇小说,准能吸引人!”
“哼!”小兴安在一旁泼冷水,“想得倒挺美,你们没听着刚才那些鄂伦春人叫那黑瞎子一口一个太帖吗?要是闹大劲了,离乌力楞这么近,光博博彦他们就够闹的,还打马四炮哩!”
林队长赞同地点点头说:“是个问题。”接着又自言自语,“到时候,能不能再有个巧妙的招儿呢……”
“怪事!”小雪急不可待地说,“林队长,这个部落的鄂伦春人咋这么崇拜黑瞎子呢!”
林队长摇摇头。
“嘿,”小兴安在一旁接茬,“说起来怪有意思的呢!”
刘机枪问:“你知道?”
小兴安见大伙儿都瞧着他,像是愿意听的样子,说:“那是前年的夏天,我跟着爸爸进老林子里打猎,碰上一个鄂伦春猎手。爸爸和他谈得很热乎,很快交上了朋友。中午,我们靠着一棵大树吃饭。一只熊瞎子从我们面前慢腾腾地斜穿着走过。爸爸要冲上去用绝招儿干掉它,那个鄂伦春猎手一个劲儿地替熊瞎子说情。爸爸问他为什么,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小雪忙问:“什么故事?”
“太帖,你们可能也知道,在鄂伦春语里是祖母或祖宗的意思。”小兴安补充一句,便讲述起那个故事来:
传说在遥远的过去,有一个年轻的鄂伦春媳妇,右手戴着红手镯,到深山老林里去采集野果,回来时天黑了,迷失了方向,夜里猫进一个熊瞎子住过的树洞,睡醒一觉后变成了一只熊瞎子。
“过了二年以后,这个年轻媳妇的丈夫进山打猎,看见一只熊瞎子正在吃都柿,瞄准一枪就把它打死了。可是,在剥熊皮时,猎刀在前肢上怎么也插不进去。他仔细一看,那上面戴着个红手镯,正是妻子在右手上戴的那个。从此,熊被认为是多少代前的鄂伦春祖宗的化身。”
“就为这个!”刘机枪愤愤不平地说,“荒唐,真是荒唐!”
小雪激动地说:“来这个部落这些天,我算看透了,穷苦的鄂伦春猎手们,不光受着外族反动势力的欺压,受着宗族头人的欺压,封建迷信毒害他们也这么厉害!”她停了停,冲着林队长说,“林队长,等全国解放了,咱们这支小分队再开进这个鄂伦春部落,领导穷猎手们斗倒博博彦,破除封建迷信,走出这深山老林,过上幸福的生活……”
林队长截住小雪的话,头也不抬,摆弄着手里的一根小草棍儿,深沉地说:“那是以后的事儿,眼下是如何想法完成上级交给咱们的任务,消灭不了马四炮匪团,也要侦察清楚……。”
战士们谁也不言语,都在默默地听着,思考着。
“注释1”鄂伦春人对熊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