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到塔峙岙动员抗日
1940年7月底，在镇海第一次沦陷后的一个晚上，李琯卿家的小楼上点着一盏幽幽的煤油灯，周围坐着几个人，正在召开镇海县工委每半个月一次的例会，出席会议的有中共镇海工委书记陈志达，工委委员乐济猛。列席的有李侠民和中共横河乡支部书记李健民。中共宁属特委书记王文祥也来参加这次会议。这时王文祥以镇静有力的声音正在向大伙说：“大家都知道，7月16日，东洋人开来30多艘舰艇、一艘航空母舰、40多艘汽艇与30多架飞机打进镇海来。我们镇海已经被占领过5天，仅这5天，东洋鬼子就杀死烧死我们居民206人，烧毁房屋8370多间，使8000多人无家可归。日本鬼子打进来就是这样子的。也许这次是来探探我们的虚实的。日寇再打进来，老百姓可要遭大难了。”
“目前日本鬼子暂时退出去了，大批日军军舰还在镇海口外虎视眈眈地待着，看样子他们是在待命，不知什么时候还会配合飞机、大炮海陆空一起打进来。那样鬼子很快就要占领我们宁波了。如果宁波沦陷，日本法西斯还会更加凶狠地残害我们宁波人民，那我们怎么办呢？”他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后接着说，“现在根据宁属特委决定，为落实党中央关于国统区和敌后党的主要工作的指示精神，我们工作重点就是要到偏远山区发展党的队伍，发动群众，组织群众，为应对日寇侵占镇海和宁波积蓄我们的力量。日本帝国主义是一匹野马、疯马，它来到我们中国横冲直撞，我们只有拉大圈子然后把它包围起来，渐渐把它拉紧勒死。为此我们刚才简单地研究了一下，决定把横河支部的一些党员也转到山区去发动群众抗日，有的去柴桥，有的去上阳，有的去塔峙岙。根据工作需要，并经县工委推荐，特委决定，李健民同志担任镇海县工委委员。我希望新的班子以新的姿态来迎接艰巨的任务，我的话讲完了。”随即，新的县工委班子进行了分工，李健民为宣传委员，担任宣传部长一职，并分管横河乡和扎马乡两个支部。会议接着又讨论了下半年的工作，李健民将赴塔峙岙开辟新区，由李俍民接替横河乡支部书记一职。但这个作为“红色堡垒基地”的公德小学，仍旧要办下去，经李侠民提议，请於静峰老师来当公德小学校长，於老师沉稳老练，又是从上海幼师学校毕业的，长期从事教育事业，有很高的威望。大家都相信她能胜任。
会后，李侠民又找了五弟健民和小冯老师。他先找小冯老师，李侠民看见小冯老师微笑着说：“小冯老师，你来公德小学已经有三年了吧？”
和兰点点头说：“是快三年了。”
李侠民听了对和兰说：“听说你钻研教学业务很认真，教书很有一套，同学们都很喜欢你。你还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我觉得你很难能可贵哦。”
冯老师听了脸红起来说：“二哥，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以后我还要更加努力学习和提高自己的素质。”
李侠民听了微笑着点点头说：“很好。不过今天我找你谈的是关于你和我五弟的事情。听说你对我五弟健民印象不错，我家五弟也喜欢你。日本人要打进来了，时势这样混乱，现在要叫你们到山区去，你们到那里人生地不熟会碰到很多困难的，我想既然你们双方都有意，是不是你和我五弟一起去。到那里也好互相有个照顾，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和兰听了脸一直红到耳根。她心里想，我和五哥的事情二哥是怎么知道的？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讲不同意是违心的，再说自己身体也不好，有贫血毛病，也需要有人照顾。如果现在一个人调到深山冷岙去，哪天病倒了，喊天呼地也没有人照应。和兰微笑着向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哦，好。你们到了那里，可先到我家四姑那里住一阵子，我四姑家在塔峙岙青林村，四姑家的房子很大，她家自己造的别墅，叫万年裕。我事先已经写信给四姑打过招呼，四姑家人不多，许多房间都空着，她和姑丈都欢迎你们去。这样你们到那里就有个落脚点了，就在那里开展工作吧。至于以后如果学校有场地，你们要想搬到学校去住也可以的。”
没有想到二哥给他们想得这么周到，她也不怕难为情了，所以一时红着脸说：“二哥，如果他同意我去，我没意见。你去问问他吧。”
李侠民望着她笑笑说：“五弟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他当然是同意的。”和兰的脸更红了，点点头对李侠民说：“谢谢二哥。”
李侠民接着又对和兰说：“这样我就把五弟交给你了。你和他一起去我也就放心了。你们到了那里后，健民在那里当校长，教员就你一个，也就靠你好好协助他了。你们一面教书一面还要发动群众进行抗日救亡，工作会很辛苦的。你们俩要互相照顾互相帮助。”
和兰听了不停地点头。
过了几天，她整了一下简单的行李，就准备和李健民一起到塔峙岙去。
那天早晨，和兰一早就起来了，在横河村口等着。他们事先约定，在村前的一株大樟树下相会。和兰早早地提着一个简单的小被包和一只小布袋，来到村前的大樟树下等李健民。
一会儿，李健民也提着行李来了，随身还带了一根小竹扁担。李健民见和兰已经等在那里，笑笑说：“还是你早呀。”和兰微笑着点一下头。说着，李健民拿起扁担挑起了两个人的行李包，一台油印机，刻蜡纸用的钢板和编写教科书的书籍资料等物件。两人的行李包都不重，因为当时是初秋，他们只带了一条薄薄的棉毯和一个枕头，再包一些换洗衣裳而已，到冬天再作打算。又因为四姑姑在那里，从四姑姑家借两条被子是没有问题的。健民挑起行李，和兰提了一只小布袋就出发了。健民见和兰还提着那只小布袋，顺手想要拿过来一起挂到自己的扁担上，说：“我多也是挑少也是挑，这么一点点东西，都挂到我扁担上好了。”可是和兰把那袋子往后一藏说：“百步没轻担，你现在觉得还不重，等一下路走多了就会感到很重的，还是让我也给你分担一点吧。”健民笑着说：“这点东西算什么，当年我到杭州读书去，行李还要多呢，我都是一个人自己扛的。我爸从小就教导我们，一个男子汉从小就要养成自力更生的习惯。不要动不动雇黄包车，自己能提能拿，就要自己提自己拿。”说着伸手还想拿过和兰的那只小布袋。和兰说：“你爸说得对，我也要养成自己拿的习惯。”她提袋的手又往后一躲，不让他拿这只布袋。健民见她这样体谅自己，也就随她了。于是健民在前，和兰在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趁着大清早人还不是很多的时候，就这样悄悄地出发了。
从横河到大碶有七八里路，这七八里路是石板路，还比较好走。他们一面走一面说说话，走在路上并不觉得累。走了不到一个多钟头，快到大碶了。他们穿过街头，抬头观看，但见街上市面萧条，行人稀少，屋边的墙上依稀还能看到当年她们贴的抗日标语，很多店铺关了门，大概许多人已经逃难走了。只有警察分局门前，还有一个警察在那里无精打采地站岗。和兰回忆起三年前，她跟着二哥和健民来这里抗日演讲的情形，还有去年她带着陆子奇和於老师等人来这里贴传单的情形，那时大碶街上还热热闹闹的有许多人，可现在变成这样冷落和萧条。如果让日本人打进来，这里的人民就要遭受日本鬼子铁蹄的蹂躏了，这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而她的家乡石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日本鬼子来扔炸弹，会不会扔到石碶冯家去？这两年，日本飞机经常来宁波扔炸弹，扔在宁波和扔在石碶差不多，她时常提心吊胆地记挂着父母亲他们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她忧心忡忡地为家国担心。这时健民见和兰跟在后面沉默寡言的，他回头望望和兰说：“你在想什么？”和兰说：“我在想如果日本人打进来，这里会怎么样呢？”李健民说：“那还用说，他们在南京杀了30多万人，镇海被日本人占领五天，就被杀死了200多同胞，烧了房屋8000多间，如果日本人真打进来，烧杀抢掠，我们宁波还不知要被杀死多少人，烧掉多少房子呢。所以宁绍特委叫我们到山区去发动群众起来抗日。”和兰听了点点头说：“不过我好像感到我们是在逃难一样，把公德小学交给於老师她们心里感到很不安，如果日本人真打进来，於老师她们和学校里大批师生就要遭难了。”健民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啊，其实我也是很不愿意离开横河的，何况那里还有父亲和兄弟姐妹在，要是日本鬼子真打进来了，他们怎么办啊？还有学校，我们走了把学校都扔给了於静峰和全校师生们，我都不敢往下想。现在我们都是党员，我们只能听从党的安排了。”和兰想：原来他也是在担心呢。就安慰他说：“五哥，我们不说这些了。但愿吉人自有天相，他们能躲过这一劫。现在我们还是赶路吧。”
“对，现在我们只有一门心思去塔峙岙，去山区发动群众，启发广大群众起来抗日，将来组织抗日武装，狠打日本鬼子，为抗日尽我们的一分力量。到时候我们也问心无愧了。说着他们继续赶路。”
过了大碶之后，他们就向塔峙岙方向进发。这条路健民小时候跟爸爸和二哥去四姑家时走过，印象里是弯来弯去很不好走的。虽然四姑家地处偏僻，但他们当年没少去，因为那里是山区，他们横河是平原，人们对山区有一种神秘的情怀。四姑待他们又好，他们一去，四姑把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他们。四姑家里房子又大，他们兄弟姐妹到了那里都有住的地方，一住就是几天，他们在塔峙岙的山上爬山寻野果，找兰花，玩得可开心了。
70多年前的山区，不像现在从横河到大碶，从大碶到塔峙岙都有了公交车，就是从宁波出发只要一个多小时转两趟车也就到了。在当年到塔峙岙不但没有公路，连条好一些的石板路都没有，只有羊肠小道，还要翻山越岭。
当时李健民带着和兰老师从横河走到大碶，都已经八九点钟。他们来这山连山弯连弯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塔峙岙，和兰老师在路上不断地问李健民：“快到了吧，还有多少路？”健民总是说：“快了快了，快到了，到那里大概总还有七八里路吧。”他对和兰老师说：“你三年前从石碶到横河来不是走路来的吗？你那么远的路都走过了，还在乎这么些路呀？”和兰老师说：“那时我一路走一路问过来的。”健民说：“不管怎么说，反正那么远的路你都走过来了，今天走这点路我想你也不成问题的吧？”和兰老师说：“我能走，我读高小的时候，从石碶冯家到黄古林，每天来回走三十里路都会走。我是担心你呀，你挑着行李从横河走到大碶，又要从大碶挑到塔峙岙去，现在感到累不累？”
李健民望了和兰老师一笑说：“甭说走从横河到大碶这么点路，当年我和七弟从老家横河到宁波读书，有时航船不来了，也是用两只脚走到宁波去的。只比你从石碶走到横河稍微近一点，但至少也有五六十里路。五六十里路都能走，这么十几里路就更不在话下了。”可是和兰看健民挑着行李，已经流汗了，便说：“你放一放吧，我看你汗已经流出来了。”健民说：“没事，这点点行李算什么？”和兰又说：“百步无轻担，你还是歇一歇吧。”健民听她老叫他歇，就在山边沿一株大树下放下担子，歇下来。他们见旁边溪坑里流水淙淙，溪水清澈见底，和兰就拿出毛巾去洗了一下脸，感到无比清凉，她又把毛巾洗了一下，绞了一把让李健民也擦擦脸。见溪水这么清亮，和兰又拿了一只茶缸到溪坑里去舀了溪水来喝，一喝感到那溪水清凉得很，还有点甜，两人都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杯。喝了溪坑水又在树荫下坐下来休息，一阵清风吹来，他们感到舒畅了许多，路上的疲劳顿时全消。
在树荫下休息了一会儿，他们继续赶路。和兰抢着去拿扁担，说：“让我来挑一会儿吧。”健民忙夺过行李担说：“我来我来，我是男人，力气总比你大一点。”和兰抢他不过，只得笑一笑再让他去挑。她不好意思地望望他，他比自己高半个头，外表看身板也还结实，感到和他在一起有种可以依靠的安全感，很是欣慰。心里说幸而和他一起来，要是两个都是女的，走这么多山路，要挑这么两头行李，一定要累死了。他们继续向目的地走去，看健民挑得出汗了，和兰老师就拿了湿毛巾替他擦擦额头上的汗。
因为有好一阵没有来了，李健民有时走到十字路口，不免犹豫不决起来，于是只得问过路的割柴人。割柴人说：“塔峙岙地方很大呢，你要去哪个村？”健民说他们要去青林村，打柴人说：“到青林村是还有一段路了。你们从这里进去，经过牌门村、城湾村，再经过金家村、东岙村，才能到青林村。”健民这才想起来，当年他们是从西头育王岭那边走来的，这回他们是从大碶这边走过去的，因为小时候去塔峙岙时爹爹总喜欢到大碶买点东西再进去，所以从大碶走的多。可这条路多年没走了，所以感到远了。但是进了牌门村就觉得快了，因为到了那里一个村连接一个村，走起来就不觉得路远了。又走了一个多钟头，也就摸到了。
到了那里，和兰一看，可不是，前面是山，左面是山，右面还是山，这路是难摸的。来到了青林山李健民就熟悉了。他们朝着西边走，再走到青林山脚下朝东的一座山边，李健民说总算到了，他向前一指，和兰才见到一幢高高的造在山坡上的别墅。那是一幢有五间门面的大房子。因为造在山坡上，远看却像楼房，房子坐西朝东。前面有一条石蛋子路一直铺到山坡上的房前。左右和后面都是树林，周围围着高高的围墙，里面种着许多花木，乍一看像个宏伟的庙堂，走近一看两边高高翘起的门楼，用柳体写着“万年裕”三个大字。这个万年裕是附近村庄里的人都知道的别墅。别墅主人是一个在上海做大律师的人，他叫刘渔笙，名那，字予醒，浙江镇海大碶塔峙岙人清末监生，神州政法学院毕业，参加过辛亥革命。1922—1933年在上海做律师，与方积蕃同为当时沪上名律师。这个刘律师其实也是李健民父亲李琯卿先生的朋友，两人可谓是世交，后来他就把自己的四妹嫁给了李琯卿，也就成了李健民的四姑丈。“八一三”以后，日本人打进了上海，刘大律师在上海没法营业，也就带着全家住到这山区的老家来了。
“目前日本鬼子暂时退出去了，大批日军军舰还在镇海口外虎视眈眈地待着，看样子他们是在待命，不知什么时候还会配合飞机、大炮海陆空一起打进来。那样鬼子很快就要占领我们宁波了。如果宁波沦陷，日本法西斯还会更加凶狠地残害我们宁波人民，那我们怎么办呢？”他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后接着说，“现在根据宁属特委决定，为落实党中央关于国统区和敌后党的主要工作的指示精神，我们工作重点就是要到偏远山区发展党的队伍，发动群众，组织群众，为应对日寇侵占镇海和宁波积蓄我们的力量。日本帝国主义是一匹野马、疯马，它来到我们中国横冲直撞，我们只有拉大圈子然后把它包围起来，渐渐把它拉紧勒死。为此我们刚才简单地研究了一下，决定把横河支部的一些党员也转到山区去发动群众抗日，有的去柴桥，有的去上阳，有的去塔峙岙。根据工作需要，并经县工委推荐，特委决定，李健民同志担任镇海县工委委员。我希望新的班子以新的姿态来迎接艰巨的任务，我的话讲完了。”随即，新的县工委班子进行了分工，李健民为宣传委员，担任宣传部长一职，并分管横河乡和扎马乡两个支部。会议接着又讨论了下半年的工作，李健民将赴塔峙岙开辟新区，由李俍民接替横河乡支部书记一职。但这个作为“红色堡垒基地”的公德小学，仍旧要办下去，经李侠民提议，请於静峰老师来当公德小学校长，於老师沉稳老练，又是从上海幼师学校毕业的，长期从事教育事业，有很高的威望。大家都相信她能胜任。
会后，李侠民又找了五弟健民和小冯老师。他先找小冯老师，李侠民看见小冯老师微笑着说：“小冯老师，你来公德小学已经有三年了吧？”
和兰点点头说：“是快三年了。”
李侠民听了对和兰说：“听说你钻研教学业务很认真，教书很有一套，同学们都很喜欢你。你还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我觉得你很难能可贵哦。”
冯老师听了脸红起来说：“二哥，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以后我还要更加努力学习和提高自己的素质。”
李侠民听了微笑着点点头说：“很好。不过今天我找你谈的是关于你和我五弟的事情。听说你对我五弟健民印象不错，我家五弟也喜欢你。日本人要打进来了，时势这样混乱，现在要叫你们到山区去，你们到那里人生地不熟会碰到很多困难的，我想既然你们双方都有意，是不是你和我五弟一起去。到那里也好互相有个照顾，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和兰听了脸一直红到耳根。她心里想，我和五哥的事情二哥是怎么知道的？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讲不同意是违心的，再说自己身体也不好，有贫血毛病，也需要有人照顾。如果现在一个人调到深山冷岙去，哪天病倒了，喊天呼地也没有人照应。和兰微笑着向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哦，好。你们到了那里，可先到我家四姑那里住一阵子，我四姑家在塔峙岙青林村，四姑家的房子很大，她家自己造的别墅，叫万年裕。我事先已经写信给四姑打过招呼，四姑家人不多，许多房间都空着，她和姑丈都欢迎你们去。这样你们到那里就有个落脚点了，就在那里开展工作吧。至于以后如果学校有场地，你们要想搬到学校去住也可以的。”
没有想到二哥给他们想得这么周到，她也不怕难为情了，所以一时红着脸说：“二哥，如果他同意我去，我没意见。你去问问他吧。”
李侠民望着她笑笑说：“五弟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他当然是同意的。”和兰的脸更红了，点点头对李侠民说：“谢谢二哥。”
李侠民接着又对和兰说：“这样我就把五弟交给你了。你和他一起去我也就放心了。你们到了那里后，健民在那里当校长，教员就你一个，也就靠你好好协助他了。你们一面教书一面还要发动群众进行抗日救亡，工作会很辛苦的。你们俩要互相照顾互相帮助。”
和兰听了不停地点头。
过了几天，她整了一下简单的行李，就准备和李健民一起到塔峙岙去。
那天早晨，和兰一早就起来了，在横河村口等着。他们事先约定，在村前的一株大樟树下相会。和兰早早地提着一个简单的小被包和一只小布袋，来到村前的大樟树下等李健民。
一会儿，李健民也提着行李来了，随身还带了一根小竹扁担。李健民见和兰已经等在那里，笑笑说：“还是你早呀。”和兰微笑着点一下头。说着，李健民拿起扁担挑起了两个人的行李包，一台油印机，刻蜡纸用的钢板和编写教科书的书籍资料等物件。两人的行李包都不重，因为当时是初秋，他们只带了一条薄薄的棉毯和一个枕头，再包一些换洗衣裳而已，到冬天再作打算。又因为四姑姑在那里，从四姑姑家借两条被子是没有问题的。健民挑起行李，和兰提了一只小布袋就出发了。健民见和兰还提着那只小布袋，顺手想要拿过来一起挂到自己的扁担上，说：“我多也是挑少也是挑，这么一点点东西，都挂到我扁担上好了。”可是和兰把那袋子往后一藏说：“百步没轻担，你现在觉得还不重，等一下路走多了就会感到很重的，还是让我也给你分担一点吧。”健民笑着说：“这点东西算什么，当年我到杭州读书去，行李还要多呢，我都是一个人自己扛的。我爸从小就教导我们，一个男子汉从小就要养成自力更生的习惯。不要动不动雇黄包车，自己能提能拿，就要自己提自己拿。”说着伸手还想拿过和兰的那只小布袋。和兰说：“你爸说得对，我也要养成自己拿的习惯。”她提袋的手又往后一躲，不让他拿这只布袋。健民见她这样体谅自己，也就随她了。于是健民在前，和兰在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趁着大清早人还不是很多的时候，就这样悄悄地出发了。
从横河到大碶有七八里路，这七八里路是石板路，还比较好走。他们一面走一面说说话，走在路上并不觉得累。走了不到一个多钟头，快到大碶了。他们穿过街头，抬头观看，但见街上市面萧条，行人稀少，屋边的墙上依稀还能看到当年她们贴的抗日标语，很多店铺关了门，大概许多人已经逃难走了。只有警察分局门前，还有一个警察在那里无精打采地站岗。和兰回忆起三年前，她跟着二哥和健民来这里抗日演讲的情形，还有去年她带着陆子奇和於老师等人来这里贴传单的情形，那时大碶街上还热热闹闹的有许多人，可现在变成这样冷落和萧条。如果让日本人打进来，这里的人民就要遭受日本鬼子铁蹄的蹂躏了，这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而她的家乡石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日本鬼子来扔炸弹，会不会扔到石碶冯家去？这两年，日本飞机经常来宁波扔炸弹，扔在宁波和扔在石碶差不多，她时常提心吊胆地记挂着父母亲他们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她忧心忡忡地为家国担心。这时健民见和兰跟在后面沉默寡言的，他回头望望和兰说：“你在想什么？”和兰说：“我在想如果日本人打进来，这里会怎么样呢？”李健民说：“那还用说，他们在南京杀了30多万人，镇海被日本人占领五天，就被杀死了200多同胞，烧了房屋8000多间，如果日本人真打进来，烧杀抢掠，我们宁波还不知要被杀死多少人，烧掉多少房子呢。所以宁绍特委叫我们到山区去发动群众起来抗日。”和兰听了点点头说：“不过我好像感到我们是在逃难一样，把公德小学交给於老师她们心里感到很不安，如果日本人真打进来，於老师她们和学校里大批师生就要遭难了。”健民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啊，其实我也是很不愿意离开横河的，何况那里还有父亲和兄弟姐妹在，要是日本鬼子真打进来了，他们怎么办啊？还有学校，我们走了把学校都扔给了於静峰和全校师生们，我都不敢往下想。现在我们都是党员，我们只能听从党的安排了。”和兰想：原来他也是在担心呢。就安慰他说：“五哥，我们不说这些了。但愿吉人自有天相，他们能躲过这一劫。现在我们还是赶路吧。”
“对，现在我们只有一门心思去塔峙岙，去山区发动群众，启发广大群众起来抗日，将来组织抗日武装，狠打日本鬼子，为抗日尽我们的一分力量。到时候我们也问心无愧了。说着他们继续赶路。”
过了大碶之后，他们就向塔峙岙方向进发。这条路健民小时候跟爸爸和二哥去四姑家时走过，印象里是弯来弯去很不好走的。虽然四姑家地处偏僻，但他们当年没少去，因为那里是山区，他们横河是平原，人们对山区有一种神秘的情怀。四姑待他们又好，他们一去，四姑把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他们。四姑家里房子又大，他们兄弟姐妹到了那里都有住的地方，一住就是几天，他们在塔峙岙的山上爬山寻野果，找兰花，玩得可开心了。
70多年前的山区，不像现在从横河到大碶，从大碶到塔峙岙都有了公交车，就是从宁波出发只要一个多小时转两趟车也就到了。在当年到塔峙岙不但没有公路，连条好一些的石板路都没有，只有羊肠小道，还要翻山越岭。
当时李健民带着和兰老师从横河走到大碶，都已经八九点钟。他们来这山连山弯连弯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塔峙岙，和兰老师在路上不断地问李健民：“快到了吧，还有多少路？”健民总是说：“快了快了，快到了，到那里大概总还有七八里路吧。”他对和兰老师说：“你三年前从石碶到横河来不是走路来的吗？你那么远的路都走过了，还在乎这么些路呀？”和兰老师说：“那时我一路走一路问过来的。”健民说：“不管怎么说，反正那么远的路你都走过来了，今天走这点路我想你也不成问题的吧？”和兰老师说：“我能走，我读高小的时候，从石碶冯家到黄古林，每天来回走三十里路都会走。我是担心你呀，你挑着行李从横河走到大碶，又要从大碶挑到塔峙岙去，现在感到累不累？”
李健民望了和兰老师一笑说：“甭说走从横河到大碶这么点路，当年我和七弟从老家横河到宁波读书，有时航船不来了，也是用两只脚走到宁波去的。只比你从石碶走到横河稍微近一点，但至少也有五六十里路。五六十里路都能走，这么十几里路就更不在话下了。”可是和兰看健民挑着行李，已经流汗了，便说：“你放一放吧，我看你汗已经流出来了。”健民说：“没事，这点点行李算什么？”和兰又说：“百步无轻担，你还是歇一歇吧。”健民听她老叫他歇，就在山边沿一株大树下放下担子，歇下来。他们见旁边溪坑里流水淙淙，溪水清澈见底，和兰就拿出毛巾去洗了一下脸，感到无比清凉，她又把毛巾洗了一下，绞了一把让李健民也擦擦脸。见溪水这么清亮，和兰又拿了一只茶缸到溪坑里去舀了溪水来喝，一喝感到那溪水清凉得很，还有点甜，两人都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杯。喝了溪坑水又在树荫下坐下来休息，一阵清风吹来，他们感到舒畅了许多，路上的疲劳顿时全消。
在树荫下休息了一会儿，他们继续赶路。和兰抢着去拿扁担，说：“让我来挑一会儿吧。”健民忙夺过行李担说：“我来我来，我是男人，力气总比你大一点。”和兰抢他不过，只得笑一笑再让他去挑。她不好意思地望望他，他比自己高半个头，外表看身板也还结实，感到和他在一起有种可以依靠的安全感，很是欣慰。心里说幸而和他一起来，要是两个都是女的，走这么多山路，要挑这么两头行李，一定要累死了。他们继续向目的地走去，看健民挑得出汗了，和兰老师就拿了湿毛巾替他擦擦额头上的汗。
因为有好一阵没有来了，李健民有时走到十字路口，不免犹豫不决起来，于是只得问过路的割柴人。割柴人说：“塔峙岙地方很大呢，你要去哪个村？”健民说他们要去青林村，打柴人说：“到青林村是还有一段路了。你们从这里进去，经过牌门村、城湾村，再经过金家村、东岙村，才能到青林村。”健民这才想起来，当年他们是从西头育王岭那边走来的，这回他们是从大碶这边走过去的，因为小时候去塔峙岙时爹爹总喜欢到大碶买点东西再进去，所以从大碶走的多。可这条路多年没走了，所以感到远了。但是进了牌门村就觉得快了，因为到了那里一个村连接一个村，走起来就不觉得路远了。又走了一个多钟头，也就摸到了。
到了那里，和兰一看，可不是，前面是山，左面是山，右面还是山，这路是难摸的。来到了青林山李健民就熟悉了。他们朝着西边走，再走到青林山脚下朝东的一座山边，李健民说总算到了，他向前一指，和兰才见到一幢高高的造在山坡上的别墅。那是一幢有五间门面的大房子。因为造在山坡上，远看却像楼房，房子坐西朝东。前面有一条石蛋子路一直铺到山坡上的房前。左右和后面都是树林，周围围着高高的围墙，里面种着许多花木，乍一看像个宏伟的庙堂，走近一看两边高高翘起的门楼，用柳体写着“万年裕”三个大字。这个万年裕是附近村庄里的人都知道的别墅。别墅主人是一个在上海做大律师的人，他叫刘渔笙，名那，字予醒，浙江镇海大碶塔峙岙人清末监生，神州政法学院毕业，参加过辛亥革命。1922—1933年在上海做律师，与方积蕃同为当时沪上名律师。这个刘律师其实也是李健民父亲李琯卿先生的朋友，两人可谓是世交，后来他就把自己的四妹嫁给了李琯卿，也就成了李健民的四姑丈。“八一三”以后，日本人打进了上海，刘大律师在上海没法营业，也就带着全家住到这山区的老家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