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举重冠军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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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 王迪

  □本报驻京记者 李海鹏

  由于睡眠呼吸暂停综合症,多年受困于贫穷、不良生活习惯、超过160公斤体重的才力麻木地呕吐着,毫无尊严地死了。在生前最后四年,他的工作是辽宁省体院的门卫,在他死去的当天,家里只有300元钱。

  很多迹象表明,对于这位心地单纯、开朗乐观的冠军来说,退役后的5年是一生中最郁闷的时期,他不仅受困于运动生涯带来的各种痛苦的顽疾,更受困于家庭琐事、地位落差和生活压力。而更根本性的郁闷,既来自两个地方、两个时代的寂寞与喧哗的对比,也来自于他一生都无法脱离举国体育体制。

  母亲感到不祥的早上

  这天是5月31日,早上4点,布谷鸟刚叫起来,商玉馥梦见儿子喊她:“妈呀,妈呀,你给我蒸俩肉馅包子吧,给那俩人吃。”在梦中,老太太最初以为儿子又像往常一样饿了,可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慌让她猛然害怕起来。果然,儿子马上又重复了那句让人难以理解的话,“给那俩人吃!”商玉馥惊醒了,透过没有窗帘的窗子看了看微明的天色,心里堵得难受,叫起了老伴才福仲。这天清早老两口心情压抑,在租住的郊区房附近的野地里,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地走,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等他们回到家,吃了稀饭,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早在头一天夜里,刘成菊就在担心丈夫的忍耐力。他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的宿疾早已培养了刘成菊的警觉,像往常一样,头一天半夜她突然醒来,及时地看到才力巨大的胸膛艰难地起伏着,由于只呼不吸,憋得面色发青。她赶紧找来那台辽宁省体院付账的价值6800元的小型呼吸机,给他戴上,打开到中档刻度“10”。才力又睡着了,房间里顿时充满了突然顺畅但仍粗重的呼吸声。借助这间朝北房间里的夜色,刘成菊看到丈夫汗水涔涔的皮肤,结婚5年以来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深刻地意识到他活得有多么辛苦。

  “我想我儿子了。”在走过苞米田时,商玉馥对老伴倾诉说。才福仲没有吭声,但这个沉默的男人甚至比妻子更觉得难受。当这对夫妇打开锁,回到在长白乡的租赁屋里时,在沈阳市铁西区艳粉新村24楼501号,他们儿子一家起床了。

  那是5月最后一天的8点钟,沈阳正是初夏的天气,家里人走来走去,没有谁特别注意到才力瓮声瓮气的抱怨:“上不来气儿,脑袋疼。”由于忙于给全家人做饭,刘成菊也没有意识到,丈夫的烦恼已经预示了可怕的危险。在这套75平米的按揭房里住着6口人:才力夫妇、女儿、刘成菊的父母和外甥张宝珠。8点半,全家开饭,吃的是辣椒土豆片、炒鸡蛋、黄瓜蘸酱和米饭,刘成菊由于常年消化不良,只好吃1元钱3个的馒头。菜是才力的岳父刘敬玺昨天黄昏在菜市场临下市时买的便宜菜,一共花了4元7角。异常的是,以往食量惊人的才力这天早上什么都没吃。刘成菊觉得家里太乱,又怕才力真有什么病传染给孩子,就撵丈夫说:“你到长白去吧。”长白就是才力父母赁屋居住的长白乡。

  刘成菊事后对因自己的口气而与丈夫发生的一点儿口角后悔不迭。才力给商玉馥打电话说,“妈,我上你那儿去。”换上鞋,走了。

  “一个小时一年”

  “才力要来啦,”早上梦境带来的不安一下子消散了,比儿子更为贫穷的商玉馥对丈夫宣布说,“去买4斤五花肉,咱们给儿子吃红烧肉和粽子。”

  因为不能报销,才力打车从来不要发票,所以那天第一个载他的出租车司机已经没法找到。当天早上闲呆在院子里的居民们,都看到160公斤的才力摇摇晃晃地上了车,车身因此剧烈地一沉。一种莫名的担忧和惆怅,使得刘成菊站在窗口,目睹了这一幕,但她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永别。

  商玉馥的脸上刻满了黑色的、愁苦的皱纹,但她有着乐观的天性,回忆起快乐的往事时,甚至会像一个娇小的姑娘一样挥舞双手,雀跃一下。在接电话时,她跟儿子开玩笑说,“发啥烧啊,你不是得非典了吧?”

  才力到达是在差5分钟9点。他穿着蓝色无袖T恤,白色棉短裤,趿拉着一双37码的廉价白胶鞋,有点儿轻咳,但看上去精神不错,像往常一样非常乐观。

  父母租住的是一间非常简陋的屋子,摆了两张大床,地面是水泥的,墙壁看上去至少有10年没有修缮过,除了一台没接有线、没有天线的长虹电视机之外,没有别的家电。才力喝了一口急支糖浆,睡了半个小时,然后就跟父母一起坐在靠窗的那张床上聊天。与消瘦、体弱、外向的妻子相比,才福仲身体很结实,明显地沉默寡言,更多地是在听妻子与儿子谈话。这天他们聊了5个小时,主要是回忆起往日生活中的乐趣,尤其是才力退役5年中的事情,商玉馥后来痛苦地总结说,“一个小时一年”。

  时近中午,她让儿子吃饭,但是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天,这个一向食量惊人的男人几乎什么都没吃,甚至连红烧肉和粽子也不能吊起他的胃口。下午两点半,商玉馥又一次催促儿子去医院,才力磨蹭着不愿意去,留恋地说:“再唠唠嗑,走了就回不来了。”早在1999年,医生就告诉过商玉馥,她儿子随时可能死去,因此这句话让她特别敏感。她气恼地质问说,“这叫啥话?”

  才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大声地争辩说:“住院就隔离了,能回来吗?又不是死!”

  他揣着母亲给的20元和父亲给的100元,打车去了中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8个小时后真死了。

  为了一笔象征性住院费

  按照路程判断,前亚洲冠军应该在下午3点钟之前到达中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但直到一个小时后,在医院门口经营小卖店的刘思齐才看到他,第二天,当才福仲夫妇带亲友到太平间看望儿子时,他还向他们提起了才力走下红色出租车、走进医院的情景。

  为了防范SARS,进入呼吸内科的病房需要多项程序,因此才力不得不在挂号处滞留了半个多小时。此时才力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自己的钱只够看病,不够住院。由于父母都是这所医院的退休工人,因此从1999年第一次住院以来,院方一直很照顾他,这一次,大夫告诉他,住院费只需要象征性地先交一点儿就行。但是才力裤兜的钱连这“一点儿”也不够。

  刘成菊是在下午5点接到丈夫的电话的,她盘算一下了家里的钱,只有300元。

  邵永凤今年68岁,住在才力家楼下的二楼,那天晚上6点钟刚过,她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五楼的老头儿刘敬玺来借钱,“我女婿才力住院了。”邵永凤本来有550元钱,但儿子下午去买鞋,拿走了200元,只剩350元。刘敬玺想了想,借了300元。

  就在岳父借钱的这个当口,像是一栋被侵蚀太久的庞大建筑物,才力的健康状况突然间开始崩塌了。刘敬玺拿着300块钱站在走廊里,正在考虑该再向谁开口的时候,他的女婿进了病房,在住院记录上,他当时的血氧分压值已经只有20,血细胞却高达17000,已经显示出呼吸衰竭的征兆。稍早前拍的X光片被送了过来,呼吸内科专家康健看了看,肺部已经有了明显可见的浸润阴影。

  刘敬玺这时发现自己借钱很难。才力贷款购买的房子就在艾敬唱过的艳粉街上,小区由一个滑翔机场改造而成,路面残破,空地上堆积着碎石和砖头,任何人只要一望,就可知道这是个廉价街区,居民们普遍没什么钱。事实也确实如此,对于350块钱一平方米的补差价,回迁户们觉得已经太高。

  康健教授事后回忆看到X光片时的感受时说:“当时就知道没救了,肺部几乎没好地方,什么都晚了。”他觉得如果早一些送到医院,才力本可以避免死亡。才力一直拖延没有就医,事实上正是因为缺少医资。亲人和朋友都猜测,那天他到父母家实际上是希望能借些钱的,但始终没能开口——父母收入微薄,宁可赁屋居住也一再帮衬他,让他早已惭愧不已。

  这一切家人还都不知道。刘敬玺已经又借了100元。七点多,天已经擦黑了,马玉芹正在艳粉新村的铺面里卖一天中的最后几个馒头,刘敬玺急匆匆地走过来请她帮忙。马玉芹跟老头儿并不熟,但觉得他很可靠,就从自己的450元钱里拿出400元借给了他,两张百元钞票,其余的是零钱。

  这时,最初的药物治疗已经失效了。“上呼吸机。”康健说。护士把管子插到才力的气管里,呼吸机开始工作,暂时代替了他的肺。

  七点半,才力的病情平稳下来,抢救告一段落。拿着800块钱的刘成菊和外甥张宝珠赶到了医院,但因严格的SARS预防措施而被阻挡在病房外,院方说只能进一个人。刘成菊到门口买了两瓣西瓜、一瓶纯净水和一瓶鲜橙多,让外甥送进去,嘱咐说,“让他开机。”

  这是才力最后的清醒时刻,他打开了手机,跟妻子通了最后一个电话。刘成菊问:“力力,你怎么样啊?”才力回答说:“正呼吸呢。”对于他来说,“呼吸”几乎是个医学名词,专指依靠机械的辅助进行呼吸。夫妻二人聊了会儿体己家常,刘成菊哭了,然后说,没事就好,先挂电话吧。赶在妻子挂机之前,才力说出了最后的遗言:“别哭,别哭。”

  第二天早上8点,二楼的邵永凤又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又是刘敬玺,脸色发黑,手里攥着300块钱。她问他:“你着急还啥呀?”老头儿痛苦的回答把她吓了一跳:“才力死了。”

  沉重身心的最终解脱

  在退役后的5年中,才力一直被各种各样的烦恼包围着。从1998年起,除了后来致死的呼吸疾病之外,腿伤和腰痛都没有停止过对这个大力士的折磨,少年时代在手掌和颈背做的肉茧手术造成了后遗症,常常疼得他汗流浃背。命中注定地,自打1990年在北京亚运会达到个人事业的顶峰之后,他就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贫穷曾使他买不起肉,偶尔吃一次,全家都因肠胃不适而呕吐。在与人聊天时,说不到20分钟,他就会突然睡着。他尽量不穿袜子,怕弯腰时猝死。为了省钱也为了锻炼身体,他每天都以160公斤以上的体重骑自行车上下班,结果自行车就压坏了十几辆。因为过胖,他在找工作时受到事实上的歧视。

  邻里琐事与家庭纷争也使他烦恼。父母家他难得去一次,而自己家,由于保安工作需要值班,他呆的时间也并不长。

  最现实又最经常的烦恼是钱,家庭纷争常常与此有关。由于月收入只有1200元,工资卡又由妻子掌握,才力经常囊空如洗,养成了买东西尽量赊账的习惯。在他工作的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附近,有好几个小商店都向他赊销过日常生活用品。在他死去的第7天,父母两人挨店逐铺地还了800多块钱。

  这一切烦恼,在外甥张宝珠第二次进病房时,事实上已经解脱了。

  那天晚上9点,看到他病情平稳,父亲才福仲和妻子刘成菊就都回了家,张宝珠暂时留下陪护。才福仲刚到家坐下,就接到张宝珠的电话,“快来吧,病重了。”刘成菊刚进家门脱了鞋,手机就响了,“我姨夫不行了,你快回来。”

  张宝珠第二次进病房是在夜里10点,医生告诉他才力在睡觉。他推门进去,却看见才力仰躺在床上,嘴巴里满是泡沫,枕头湿了一大片,他使劲拍才力,但是没有任何反应。从这时起,才力就再也没有醒来。由于长期低氧、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身体肥胖、血压高、肺高压、心血管系统比较薄弱,可能诱发了心血管系统并发症,才力先是意识丧失,随后心脏停跳。第二天是女儿的节日,一周后是结婚5周年纪念日,但是生命的时间表已经排定。赶在午夜之前,冠军与五月一起离去了。

  刘成菊赶回病房是在夜里11点多,看到医生们正在做胸压,心电图显示一条水平线。她愣住了,“觉得还能救回来”。

  从被布谷鸟惊醒的梦中脱身出来之后19个小时,商玉馥看到梦境的征兆变成了现实,她走进病房,第一眼就看见才力只穿着一条内裤,姿势僵硬地仰面躺在病床上。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本能地尖叫起来:“哎呀!快给他穿上裤子!”

  这时病房里所有的家属都看见,一直俯身做胸压的护士停止了动作,转过身来对他们说:“你们准备后事吧。”他们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听懂这句话,就像被截断了一条肢体之后以为它还在那里,很难相信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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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军”是留给妻儿的惟一安慰 摄影 王迪   □本报驻京记者 李海鹏  孙永言(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院长):校现在人们只知道才力是亚洲巨无霸,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登上过奥运领奖台。事实上他曾拿到过巴塞罗那奥运会的入场券,而且在奥运选拔赛中成绩排名第二,拿奖牌大有希望。但当时的国家体委根据总体战略的需要,动员才力将入场券让给小级别的队员。对于这种事情,我作为辽宁省体院的院长,当然欣赏才力以国家利益为重、服从大局的气度,但是必须承认他作出了个人牺牲。我记得他当时告别国家队回到沈阳,随身还带着一份国家体委的通报表扬。回到体院后才力继续享受冠军待遇,但心气已经一落千丈,各种伤病也越来越严重,当时经过医生检查,他患有严重的高血脂症和高血黏度,运动生涯已经难以继续。1997年4月,连获了40多个全国冠军和20多个亚洲冠军的才力,跟受伤的女朋友、全国女子举重冠军刘成菊一起退役了。  才福仲(父亲):那时候才力心情特别不好,经常烦躁,心理调适不过来。在退役之前,按照队里的说法,才力可以留在队里做考试工作,可是退役之后,这事总是没有下文,一等就是一年多。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吃了将近10年的冠军灶待遇被取消了,我说,儿子,你还能当一辈子冠军吗,队里不取消咋的?他闷了半天,转过去跟他妈说,刘成菊请求回抚顺体校做教练工作也没成功,他俩想结婚了。  才红(妹妹):1998年6月6日,我哥和我嫂子举行了婚礼,后来我哥死的那天,只差一周就是他俩结婚5周年的纪念日。当时人家都以为我哥是亚洲冠军、体育明星,不一定多有钱呢,可是他俩结婚花的3.5万元钱全是我出的,他俩真是一穷二白。新房就是省体委分的那一室一厅,两口子都是大胖子,在屋里一站都转不开身。我哥一共处过3个女朋友,可能是跟嫂子缘分最深吧。蜜月还没过完,省体院突然通知他离院,到沈阳市交通局报到。我哥一听就哭了。他这个人单纯得没法说,真的像个婴儿,一心以为能留在队里工作,到社会上去他没有心理准备啊。  王瑞升(保卫处同事):我们这些保卫处的同事比较了解才力,他特别热心、善良,但是生存能力不强。说实话,谁是交通局领导,谁也难以接受他这么个职员。当时才力已经想开了,离开体院就离开吧,去交通局也不错,他喜欢当交通警察。去面试那天,估计是出于对他的冠军头衔的尊重,交通局的两个局长亲自跟他谈,结果谈了没三分钟,才力随时随地会睡着的毛病又犯了,把两位局长晾在一边儿,自己睡了一觉。这事就这么黄了。为了自谋生路,后来他就以租代买,经营一辆出租车。  刘敬阳(辽宁体院举重队队友):才力借了4万多块钱,在思琪出租车公司交了第一笔租金,因为我们是队友,就找我帮他提车。提到车那天下午,我载着他到他父母家,在楼下摁喇叭,他妈从楼下伸出头来看我,问,谁的车呀?我说,给你一个惊喜,你儿子的。那天他们全家特别高兴,以前才力得冠军时他们也没那么高兴,好像感到生活一下子又有希望了。  刘成菊(妻子):可是出租车的生意并不好。当时我则被安排到沈阳第二热力供暖公司二分公司第106号站做化验员,一个月收入600块钱。就在这时,才力突然病重了。那是1998年12月,因为高血压、高血脂症、高血黏度症、肾小球炎和呼吸暂停综合征等等疾病,我们借了6000元钱,让他在中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住了3个月院。医生建议做手术,可是做了手术之后他这辈子只能插着管子生活,他妈也反对,后来就没做。出院后,才力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体重一下子增长到了150公斤,医生说再不减肥他随时都有窒息而死的危险。那时我就知道,如果赚不到钱,死对他来说是早晚的事。  张锦桥(《辽宁晚报》记者):1998年底我作为《球报》的记者去采访才力,当时他聊一会儿就得打5分钟盹儿,后来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买了台出租车,他妻子插话说,买车的钱还没还完,车却已经坏了十几次了。那时才力夫妇所住的单间只有7平方米左右,才力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非常剧烈,仿佛整个房间都在和他一起在喘息。为了能让女儿在屋地玩,夫妻俩一直计划着要铺地板,但是这样一笔花费就让夫妻俩愁苦了好几个月,而事实上,只要把才力夫妇所得的各级别奖牌拿出来,就可以铺满这狭小的屋地。第二年才力病倒的消息很快吸引了媒体的注意,1999年末,我们发表了一篇报道,引起了辽宁省有关领导和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的重视。2001年1月,做了一年杂务之后,才力被正式安排到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保卫处,算干部编制,但实际上就是门卫。当时我印象最深的是,才力对这份工作可以说是满腔感激,热情特别高。  张宝珠(外甥):要是没这份工作,我姨夫也不敢去贷款买房,实际上因为房子欠的债,他到死也没还上。2000年10月6日,成菊小姨生了女儿才金月,那以后不久我就住在他们家里。剖腹产花的钱又是借的,我姨夫才力的父母又给拿了6000元。才金月特别能吃,继承了爸妈的基因,身体特别壮。有一天小姨一时高兴,举着宝贝女儿,脱口对姨夫说,让咱女儿将来也举重吧。话一出口,空气就像凝固了似的,他们夫妻俩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在这个家里,什么都能提,就是不能提举重。他们夫妻俩,一个亚洲冠军,一个全国冠军,到头来一提举重就害怕。当时我姨夫已经患了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省体院花钱给买了台小呼吸机。家里人都让他减肥,可是减肥药要126元一盒,几天就得一盒,他们连才金月的奶粉都不敢买好的,房子的按揭款每个月都是我姨夫父母给交,哪还有钱买减肥药?  刘敬玺(岳父):外孙女出生之后,成菊把我们从抚顺接过来住。我还记得那时给才力开车的司机叫黄大伟,他刚来时还弄不清楚一个亚洲冠军干嘛还要养台车,后来才明白,才力也没钱。当时沈阳经济不景气,出租车又太多,一天下来也就赚个20多块钱。后来那辆车就卖了,才力有时候回家还跟媳妇说,在街上又看到那辆车了。到这时候为止,才力实际上对什么财产都不抱希望了,每个月就靠那点儿工资,老实本分地生活。他追悼会那天去了200多个教练、队友,看上去全都膀大腰圆,实际上全都一身伤病...  查看完整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