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里,突然发现人群里那个健美的身影,眼睛有一点点热,他终于还是陪我来了,怕我出差的旅途太寂寞,尽管只有不长的两个小时。 接着就开始嘲笑自己的故作平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高兴。 一路上他都在软语相劝,一会儿说个笑话,一会儿故作正经地来一段典故,还不时地问我一句,对不对啊?我真想笑出来,想不出他那么桀骜不驯的性格下面还有这样温柔体贴的一面。 办完了我的公事,我们找了一个幽静的餐馆。餐厅里钢琴曲的声音水一样浸漫过来,让我仿佛看到了遥远中苏边境的白桦林和红房子。 他一个劲地把我最爱吃的酥炸鱼夹到我面前的盘子里,直到我面前堆起了一座嶙峋的小山。 我说,你干脆再找一只猫来吧,它肯定不会失望。他笑笑,不语,眼神定定地看着我。我在那汪澄澈的水里拼命挣扎。 只喝了一点点啤酒头就有点晕,但我知道自己躺着的这张床是放在一个宾馆的客房里。厚重的绛紫色窗帘,将这里隔成一个暧昧的空间,但我知道它永远都不属于我。 过了一会,也许是很久,从他惊诧、愤怒甚至有点委屈的神情里,我知道自己的挣扎有多么猛烈多么决绝,我誓死捍卫着每一块衣服,不知那力气来自于酒精,还是传统观念,亦或只是对他长久以来的闪闪烁烁心存报复? 很久很久以后,他的声音仍然在耳边回响:我想了你一年的时间,就让我抱一下,好吗? 然后他起身进了卫生间。 再次坐在我身边的时候,他说,我好了,你不用害怕了,我说过我是君子。就是这么几个字,让我的眼泪奔涌而出。 我紧紧地抱住他,心碎欲裂,我知道,无论多么长久的拥吻都不能让我们重新拥有一个天长地久,我们回不到过去,我们没有未来。 他是一个离婚的单身男人,而我的女儿已经五岁了。 梦想-坍塌是否还有爱 看到老公写给玲姐的信特别偶然,这让我常常想到宿命。 老公在几十里外的工作地打来电话,让我帮他熨一件衣服。清理口袋的时候,一封三页稿纸的信赫然出现,针一样刺得我眼睛生疼。 太熟悉不过的字体、太亲切无比的语言风格,让我恍惚间回到了我们靠通信维持感情的大学年代,让我一下子想到保存完好的一大摞情书。只是,收信人不再是我,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我一口气将信看了三遍,以我的敏感和对文字的感受能力,我觉得对他暧昧请求的理解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我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泪流满面。 我请了两天假没有上班。 眼泪流干的时候,我穿好衣服,茫然地在街上东奔西撞。我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附着在一个没有思想的身体上茫然行走。 我想了关于忠贞和道德,想了关于永远和信义,我尤其想不明白的是关于爱情。 是的,爱情,多么让人不可思议。我不明白,为什么经过了刻骨铭心的眷恋终于走到一起的两个人,感情竟然也可以这样容易坍塌;我不知道,除他之外,是不是会有这样一个人,还能让我义无反顾地追随。 这件事发生在六年前,在几乎还是我的蜜月的时候,它击碎了我所有关于爱情完美的梦想。 人的感情真是一个多面体,我们看到的可能永远是反射阳光的一面。如果真的躲到背后,可能我们都会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了。 可生活还在继续,我终于还是原凉了他。他把那封信撕得粉碎并保证不再与那女孩来往,而我最终也没有与生命决绝的勇气。 偶尔我还会和他开玩笑:“玲姐怎么还不结婚?”他生气,陈芝麻烂谷子,提它干什么? 我想想也是,我想过很多种方式,但我想我最聪明的做法也许就是,从此不再提起,让他遗忘,同时也让我遗忘。 可我并不知道,那其实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直到五年前那个春节,联欢晚会上赵本山的精湛表演让我们不住地笑。我忽然就发现没了他的踪影。 我寻到另一间房,没有开灯,他躲在被子里,手机荧屏的光一闪一闪,像极了鬼火。 我突然发疯似的抢过了他的手机,是一个节日问候的短信,收信人当然还是玲姐。 原来她一直都活在他的心里,尽管她远在天涯。 他还在解释,似乎还有一连串的词汇,比如同学啊,在外打工啊,节日问候啊之类,可惜我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也不想再听。 感受—内心的惊涛骇浪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网,我并不是经常上,只是偶尔闷了会到网吧去。 网吧里的气氛永远喧嚣吵闹,唐磊的《丁香花》轻柔萦绕。我挂上QQ,开始搜寻作家周洁茹的有关信息。 她说,看着天慢慢地黑,又慢慢地亮,多么神奇。我这些天确实是数着星星盼天明,唯一不同的是,我是伤心无眠。 正在我熟练地把《一条鱼的写作方式》存在我的自建文档的时候,他的请求信息开始闪动。 “摔破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我眼睛一亮,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诗句啊,也是我网名叫“子期安在”的确切寓意。我毫不犹豫地点了接受键,我要看看这个名为醉猫的人到底酒量几何。 “阁下有没有兴趣对个对子?”没有任何的寒暄和开场白,正合我意。不过,他竟敢与本姑娘的长项相对峙?我想了想敲出了上联:茶余饭后闲谈诗酒花。 片刻之后他打过来:秋去冬来笑看松竹梅。呀,好工整的对子!看来我得来个狠的:醉猫打醉拳,手软脚软心软。那边传过来:子期抚子琴,情伤身伤心伤。 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什么叫子琴啊,快解释快解释!就这样开始,不知不觉间竟聊了两个小时。 我开始相信两个心灵之间的碰撞,以及刹那间的默契与交流,有时来得真的非常容易,甚至可以只是因为一副对联,一首诗。 更为戏剧化的是,对于茫茫人海中这种偶然相逢,我们却发现,原来彼此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而且几乎近在咫尺,难道,这就是天意? 两个月后,他提出见面的请求。因为他结束了一个为期两个月的培训。我仍然像对待他发过来的电话号码一样保持沉默,他咬牙切齿地威胁,再不出来,我就上你单位找你!然后他说了一个饭店的名字,匆匆下线。 我犹豫了很长时间,可是我想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大家都是在游戏人生,我为什么一定要恪守清规?想起曾经那些流泪的夜晚,我突然很想见见他。 到了约定的地点,我循着饭店的台阶往上走,直到超过他两阶的时候站住,然后我发现我们的肩膀一般高,而且可以和他的眼睛平视,我说,你又赢了。他说,赢就是输,输就是赢。 好聪明的男人。 他给我讲李清照,讲苏轼,还有《三国演义》,以及他的家庭和酒。我们像故知一样频频举杯,斗酒斗诗,像哥们儿一样相互戏谑,无拘无束。 愉快的午餐结束后,我们一起走出来,盛夏热烈的阳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我有点恍惚,他紧紧跟着我,要不,咱们再走走? 别开玩笑了,我还有事呢!我并不坚决地拒绝。可他不停地跟着我:你不答应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走出了好远,他才站住,然后叹了口气,说下次吧! 我的心开始飘摇不定。越来越多的梦中相逢也让我无比惊慌。 也许每个人的前世,都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今生注定要重逢并且擦肩,那么只有眼泪够不够? 虽然,我们什么都未曾说出口,可我们都感觉到了彼此内心的惊涛骇浪,我们沉默着读懂了彼此未曾说出口的一切。对于天生就可以交流的人而言,语言显得那么苍白多余。 直到宾馆里那个明白无误的请求,直到我坚决地拒绝,我才知道我们在彼此的心里已经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 终究-没跨越脚下的水洼 如果我们在对方心里的重量只有在发生意外的时候才能计量得出,是不是过于残酷? 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周围的白色明晃晃的,让人很容易想到冬天里一望无际的雪。 可是我记得自己刚才不是正走在街上么?对了,我是在与他通电话,在拼命地想他的一个下联,然后,然后,似乎是被谁推了一下,再然后,我就醒了。 丈夫眼睛红红的,血丝满布,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憔悴让我有一点欣慰。他递过来一只削好的苹果,轻声责怪,走路也不小心点,亏得只是轻伤,要不我老了,眼花了,谁还给我当拐杖? 原来,他也经常设想我们的天荒地老? 女儿轻轻地抚摸我手上的纱布,疼么?妈妈?我没能忍住眼泪,女儿的小手凑过来替我擦掉,我打针都不哭,妈妈也不哭。我说,好的,妈妈不哭,不哭。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能苛求完美和纯粹。如果在平淡的生活里你仍然感受幸福温馨,那么有没有玫瑰,他是不是曾经给别人发过什么短信,还有什么重要?只要有女儿存在,她就是我心里永远无法割舍的,还有他那么多曾经的好! 难道我的心,就真如磐石那般坚不可摧? …… 慢慢地,我开始不再写有关另一个人的散文和诗。 QQ里,他依然会有长长的留言:这些天怎么这样沉默?是不是病了? 我就想啊,他的关爱再真实,如果没有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得到,那么它与网络的虚无相比,有什么分别? 我也许会感动,但更会难过,因为它毕竟是另一个人的天空,注定不会属于自己。 我说:我们是两条平行线,注定没有相交的机遇。 他打过来几个泪雨滂沱的表情,我知道他的心也是如此,就像我此时的感受一样。 尽管在诗里,我们已直抵彼此的内心,可是,尘缘路遥,我们如何跨得过脚下的一尺水洼,不必超越,也不能超越。 而我知道,我的生活仍将继续,我,注定只属于一个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