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色,戒》还未在内地上映,其声势却已大热,热,不仅是因为大导演名演员;热,还因电影中对情色的刻画。对情色的开或禁,对人是利或害还有待讨论,但不可否认的是,它跟人性紧密相关的。从前,有许多色情书籍被禁;近期,又有许多涉嫌低俗的电视广播节目被叫停。回顾情色的历史,能反映的不仅仅是人们对情色的态度,它还折射着时代的变迁跟观念的变化。
色与戒 禁与放
你期待《色,戒》吗?10月底,李安执导的这部金狮奖大作将在中国内地上映。如果你说你期待,你期待《色,戒》的什么?
《色,戒》9月在港台上映时,众多娱乐媒体给内地观众预期的是这样的卖点:大量,而且令人惊异的云雨镜头。这部根据同名小说拍摄的电影长达两个多小时,几乎完全遵从了张爱玲小说的原著,最大的改动只是,原书中一笔而过的性场面,被李安放大,详细地演绎。在张爱玲的原著里,两人“情”的笔墨远大于“色”,但在电影镜头下,两人关系是在一场又一场云雨中发展。
多少年来,电影、油画、小说、广告,甚至某个装饰品……只要它出现可能激发观者肉欲的图影或描述,在“性”上大做文章,它就要面临究竟是“情”还是“色”的争论。随着争论而来的往往还有“色之戒”——大众的舆论之尺或者文化管理者的监管之剑,向挑战多数人容忍度和上层权威的作品挥去。
对于那些在“性”上做文章的作者来说,“纵饮还是无欲,情色还是度脱?这是欲望写作中最大的挑战。”相对地,在一百年前,五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两年前,我们对鉴“色”的态度,都与2007年的今天有所不同。这些态度越来越个体又具体:面对一场性戏,它是否有社会价值就不算色?它是否优雅而不猥琐就不算色?它是否不单纯刺激肉欲就不算色?当然,还有很多人仍然保守,对艺术中的裸体都持有一贯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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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色欲
自古以来,中国人对直接刻画性爱就心存顾忌,连家庭惟一的性教育读物“枕边书”,也只会以各种委婉的比喻,譬如“谈笑指挥,宜深入不宜浅出;从容进展,许酣战不许投降”去展现它的实用性。在古中国的文化里,性行为没有带来负罪感,道教(中国最接近社会世俗的宗教)信奉者们甚至相信大量的交欢是阴阳互补的必要手段,并在意境高雅的手册中描述各种性爱场面。
不过,以直白的语言去描述性,在中国人社会难以登上大雅之堂。明朝后期出现了大量的白话性小说——把性行为当做主线来展开情节并塑造人物,包括至今仍被人们津津乐道的《金瓶梅》,还有《肉蒲团》、《株林野史》……它们与春宫图一起在民间传读。《金瓶梅》从诞生起就被称为“秽书”,人人主张“决当焚之”,没有人敢说自己在读这本“坏人心术”的诲淫之书。《金瓶梅》最终在明末清初被朝廷下令禁毁,直到现在,它的足本依然没有向大多数人开放过。
被侵略与反抗,内战与动荡,二十世纪上半叶的中国人更敏感于时代的动态与悲苦的人生。抗战后,城市里能让人们排起长队的电影,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而流行在城市里的小说,是唱颂南北战争人性挽歌的舶来品《飘(Gone with the Wind)》。对性直截了当的演绎,即使在张爱玲红极一时的言情小说,包括《色,戒》里面都没有半点的刻意渲染。在上海等城市里,惟有一些由买办、黑帮或军阀发起的选美活动,才可能在报摊与专谈风月的书籍一起,制造些媚俗的性幻想。
1949 年,人民政府刚建立,就着力于禁除污毒。几乎所有的夜生活场所被关闭,崇高的原则和风尚开始在城市里普及。1950年,一名在北京德胜门外摆摊的老书贩张瑞生被公安局收审,因为他的书摊摆满了类似《性典》、《风流佳人》这样的旧书,还有裸体画报——这是1950年代城市社会改造过程的一个小小例子。在严肃的社会风气里,情色作品的格调,和各种闲情逸致一道被划上了剥削阶级的标记,被社会伦理所革命,这革命持续了三十余年:“下流的相不照,黄色的书不卖,” 这是当年闹市里常见的标语。1955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先后签发《中共中央关于处理反动的、淫秽的、荒诞的书刊问题和关于加强对私营文化事业和企业的管理和改造的指示》(5月20日)、《国务院关于处理反动的、淫秽的、荒诞的书刊图画的指示》(7月22日),拉开了查禁反动、淫秽、荒诞图书行动的序幕,这是继1951年的处理之后第二次进行类似工作,规模相当之大。1956年1-3月,文化部迅速作出反应,连续发布《关于处理反动、淫秽、荒诞图书工作中的一些问题》、《关于一些反动、淫秽、荒诞图书的处理界限问题》和《关于各省市处理反动、淫秽、荒诞书刊工作中的一些问题》等文件,指导处理反动、淫秽、荒诞书刊工作。北京、上海等地作为当时的重要文化名城,处理行动不但响应奇快,且进行得尤为彻底。
但情色的吸引力不能从民间连根拔起。“文革”期间,很多城市里流传着著名的“黄色手抄本”《少女之心》,一个16岁少女黄永红在监狱中写下的认罪书,其中有大量的性描写情节。在当时,手抄本是《禁书》们成本最低、人们最易接受的传播方式,人们抄书总是先挑最感兴趣的部分,还会添加笔墨——自古以来,性从来没有被国人神圣化,在那些文化管制过严的岁月,性的描述,承载着人们对性窥探、性启蒙压抑着的需要,同时也承载着对世界的反抗。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相交之际,中国的社会从极端中转身,开始走向另一页。恋人终于可以公开在街上挽手;一部叫做《望乡》日本电影引发了“还可以有色情场面更浓厚的镜头”的建议;北京机场壁画里的裸女画像引来大批市民围观;一些中国年轻人被外国记者发现“喜好裸女相片、色情录像带和黄色读物”。人们的价值观经历着迅速而巨大的震荡,情色文化的需求也在报复性地反弹。
在1980年代,人们最丰富的情色“教育”仍然来自于图书。当北京处级以上作家抢购“洁版《金瓶梅》(删去了19610字内容)”的时候,痛诉“文革”悲惨命运的伤痕文学已成为新的阅读时尚,在一些作品中,情色描写的范围与尺度不断突破读者的底线。1985年,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谈到了性压抑,写到了偷窥、做爱和通奸,带来的冲击毫不逊于西方的《洛丽塔》;两年后,《人民文学》刊登了马建的《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其中的色情仿佛是担水吃饭。”更热闹的是小书报摊,《性医学》等手册持续畅销,野书们起着类似《玩了一百个女人的四大色鬼》的名字穿街过市。
在欲求爆发的另一面,文化部门也在加紧工作。整个1980年代,中国内地被认定的“淫秽色情图书”就有30多种,6家出版社停业整顿,130多种被认为图文涉及淫秽色情描写的期刊被叫停,一本叫做《玫瑰梦》的书“因有大量淫秽描写”而被“罚款60万元,有关人员受到严肃处理。”作家贾平凹在1993年也不能避免这种管制,他的《废都》引起从政府到公众的一片哗然,这本新中国第一本直接写性的小说,出版不久就被列为新中国第一本被禁的小说。
当《废都》逐渐被人们遗忘的时候,专事“身体写作”的女作家们在今天大红大紫。《上海宝贝》渲染着各种地点以各种方式进行的性爱,那些情节里不但有单纯的情色描写,还有吸毒、酗酒、裸体舞……如此地时髦,如此地都市,作者卫慧瞬即成为了大批男青年和女学生的崇拜对象,这新一代人,揣着自由的口号,揣着对正统道德的鄙夷,高唱自在生活的权力。
但政府和社会也在对这些“肉体展览”施加压力,就在《上海宝贝》上市后的第一个春天,新闻出版署就下令严查。“淫秽”,这个延续在政府部门多年口吻中的形容词,在城市里越发模糊不清。《上海宝贝》里的可可,肆意把灵魂与肉体透支,挥霍青春、美丽和丰满,放纵欲望,寻求刺激——这些情节不但令很多80后读得血脉贲张,其实,还真实地见诸于都市的酒吧和俱乐部里。
后来,网络发展了,一个叫“成人小说”的专区在各种网站流行起来,一晃就是近十年。无数的青年,从中受到“毒害”也有无数的青年从中获得快感。终于,2007年的8月,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下发《关于严厉查处网络淫秽色情小说的紧急通知》,要求各地按照属地管理和“谁主管、谁负责”的原则,对照本通知公布的《四十部淫秽色情网络小说名单》和《登载淫秽色情小说的境内网站名单》,责令辖区内有关网站立即删除名单中所列淫秽色情小说,禁止任何网站登载、链接、传播相关信息。
鉴色之戒
文字是色之戒的一个战场,影像是更大的一个。在屏幕前,完全没有想象空间的镜头,呈现的色欲也最为直接。
1982年,中国曾发布著名的管制令,《关于严禁进口、复制、销售、播放反动黄色下流录音录像制品的规定》,原因是沿海一带的人们纷纷举报这样的情形:青年们跷着二郎腿在野鸡录像厅里看港台小电影,向屏幕上的香艳场面睁大眼睛。
但录像厅仅仅是开始。家庭录像机在十年后开始普及,然后是VCD,然后是DVD,还有网络BT。在西方,录像机结束了色情电影的黄金时代,因为快进功能可以使观众直接跳到电影中的性爱场面,就如我们的手抄本可以选择直接抄情色场面的文字一样。如今,“有趣味的色情电影”在美国已经绝迹,有艺术追求的色情导演发挥的空间越来越小,相反,东方的情色电影在西方正成为新“性爱电影”的审美情趣,譬如《花样年华》,东方人主角之间那些含蓄、模糊、暧昧、秘密的情色,对比起赤裸的性器官的特写,带来更大的快感——尤其对情色鉴赏世界的另一半,女性观众来说。
2000 年以后,中国人几乎可以毫无限制地下载不同地区的情色片、限制级影片和成人影片,中国人的“色戒”能力进一步打开。越来越赤裸、激烈与多样化的性爱镜头,越来越难以引起的感官刺激。走在城市的街头,从小说、电影开始,到招贴广告、装饰、实验艺术、手机短信……周围的这个世界,各种曾令那色欲升温的赤条条的诱惑,终将让我们见怪不怪,那些挑逗内心卑劣的镜头和文字,也终将在性、色情、情色与艺术的交涌下被冲刷而去。
或许,电影《色,戒》里最值得尊重的,可能是女主角汤唯,一个被评价为“中国内地至今裸于镜头前最坦然的女演员”。她可以如此自然地呈现自己的身体,并且毫不给人肮脏低下之感。这是一种色的境界:无论你是在私秘情欲世界的极致深渊瘫软沉醉,或者在风雨缠绵里享受快乐,在与任何情色,哪怕影像和文字发生关系的过程里,不要把快感建立在对方的痛苦上去实现。这可能是我们心存最大的“鉴色之戒”。
古今部分禁书
《金瓶梅》
明朝末年禁 遭禁原因:大量性描写,内容色情
《剪灯新话》
明•正德年间禁遭禁原因:扭曲的情欲表现
《醋葫芦》
清•乾嘉年间禁遭禁原因:婚外性行为集中描写
《品花宝鉴》
清•道光年间禁遭禁原因:同性恋生活揭秘
《隔簾花影》
清•康熙嘉庆年间禁遭禁原因:新奇的性模式
《国色天香》
明•万历年间禁遭禁原因:展示各种偷香竊玉手段
《飞花艳想》
清•道光年间禁遭禁原因:“女偷男”的香艳情节
《空空幻》
清•道光年间禁遭禁原因:压抑中的性幻想
《玉楼春》
清•嘉庆年间禁遭禁原因:房中术、性虐待情节
《红楼春梦》
清•嘉庆年间禁遭禁原因:格调低下、色情
《少女之心》
“文革”时期手抄本。新闻出版总署明文通告,各出版社不得安排此书出版。
《废都》
作者贾平凹。这本书出完一版后,就不让发行了,成为共和国有史以来第一本禁书。
《上海宝贝》
作者卫慧。上市后的2001第一个春天,新闻出版署就下令严查。
《少年阿宾》等
今年8月,新闻出版总署文件要求,各网站必须删除名单所列的40部网络成人小说。
情色,对于人性或者有害或者有益,但不可否认,它是跟人性紧密相关的东西。当有一天,某些情色事件引发的是争议,而不是众口一词的禁止,那么就说明我们对情色的态度是有争论的,而这也说明着我们的时代正是一个变革期,或者正处于一个进步期。近些年,此类事件在我们这个国度倒是常常发生。 实习生 洪鹄
贰.性文化展在身边
1999 年,上海大学社会学者、性学专家刘达监在上海创办了第一个性文化博物馆,惹来非议无数。8年后,包括仿真工具、春宫图等实物和影像资料在内的大批性文化展品已走出上海,在北京、广州、长沙、成都、海口等众多城市陆续展出,无一不是人潮汹涌,但观众反应与媒体的标题都日渐平和。
叁.重判情色六月天
2006 年底,“华人第一成人社区”“情色六月天”特大淫秽色情网站案由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主犯被告人陈辉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结果被新华网形容为“轰动全国”。李银河撰文认为,法院对陈辉的判罚“有违法律的公平”,并称“中国还没有走出性的中世纪。”她呼吁有关部门认真反省淫秽品法这一 “现代社会都不会再设有的法律”。
肆.钢管舞风靡都市
去年下半年在北京闹得满城风雨的钢管舞俱乐部今年又落户了广州天河。2006年下半年北京开设的第一家钢管舞俱乐部短短半年时间吸引了3000多名学员,颇受白领族的欢迎。而反对者认为,钢管舞毕竟是色情业发达的产物,堂而皇之开班教学“有伤风化”。
伍.五米生殖器雕塑
2007 年夏,一具重达五吨的大型阳具雕塑耸立在珠海市斗门区白蕉镇连桥路上计生用品市场门前,令过往行人注目。这座高5米、直径60厘米的雕塑底部还刻有小字 “人生性福才幸福”。雕塑主人——珠海市斗门区政协委员贾永清准备为这座雕塑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并表示要“砸”5亿多元在珠海建一座容纳五千商铺、世界最大规模的性用品市场。不过最后该雕塑还是因争议太大而被拆除。
陆.女体盛宴引众怒
在沐浴干净的美女身体上放置寿司、鱼生等日式料理,供食客享用,这种在近代日本也备受争议的“美女人体盛宴”,2004年一度现身昆明。然而昆明市民对此普遍表示难以接受,认为“色情”“变态”,很多女性市民还觉得这是对女性的一种侮辱。云南省妇女联合会随即发表文章,对“女体盛晏”表示愤怒并坚决反对,并要求有关部门立即废除。
柒.香艳的天气预报
2003 年,湖南娱乐频道推出“星气象”节目,打破普通天气预报节目风格,而是由吴蓉、艾艳两位美女穿着性感的服装、一个跳着热辣劲舞一个以调侃的口吻“评述”天气,形式刺激。“灯光暧昧、镜头摇晃、主播姿态挑逗,近乎色情”是对“星气象”严厉的批评,制片人解释为“这档节目不是传统的天气预报,而是一档提供时尚讯息的节目”,主播吴蓉则辩称她自己“没有觉得不自在”。由于各方压力,“星气象”播出不足一月被叫停。
捌.女生拍下体参展
去年5月下旬,成都美院在南京博物院举办一场名为“实验空间”的当代艺术展。其中一组摄影作品是通过各个角度拍摄的女性下体,拍摄者是该校一位二年级的学生。当媒体报道“成都美院女生自拍下体图片登上艺术展”,一石投下,大波轩然。不仅媒体电话热线中充斥着谴责和责骂,这条新闻在某网站上的跟帖也迅速攀至近七千,仍然以骂居多,且更粗鄙。在巨大的压力下,这位一直在现场的“自拍女生”泪洒艺术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