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兹》戛纳受宠 对话以色列导演福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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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第61届戛纳电影节的参赛影片,以色列导演阿里-福尔曼的动画纪录片《和巴什尔跳华尔兹》戛纳亮相后赢得了媒体的一致赞誉。作为电影史上第一次将纪录片和动画片联姻的实验,影片不仅从形式上创新,而且,在具体拍摄表现手法上,三维二维交织,美术音乐设计无不在美感中让人耳目一新。出现在戛纳的最后获奖名单中,成为许多记者的预测。

  当导演阿里在戛纳滨海的沙滩上接受新浪专访时,还不时有经过的人用法语向他表示祝贺。他则同样回以法语表示谢意。

  新浪:您会说法语?

  福尔曼:是这样的,影片完成拍摄后,法国制片方请求我可以为影片做法语配音,为此我专门学习了两个月的法语,但是当我把录好的带子寄给法国片方后,他们听了我的版本却对它糟糕的质量非常震惊。当然,这个版本取消了。这就是我的法语水平。

从一开始就要紧紧抓住观众的心

  新浪:为什么影片以26条狗在街上狂奔做为影片的开端?

  福尔曼:此前,我已经拍了三部影片。每一次,影片一开始我都努力从视觉上创新。我创作写东西和之后的拍摄是完全两回事,因为拍摄时会增加新的元素,会更有力量。我想在电影当中,开头是一个最基础和重要的部分,这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紧紧抓住观众的心,之后,观众就可以很轻松地跟着情节前进。关键是你和观众交流时使用的语言,如果影片开始三分钟后,你还没有成功引导观众进入你想要讲述的故事中,那你就失败了。因此,影片中观众看到的这第一幕,是我们在摄影棚里最后拍摄完成的。至于里面到动物,我们先设想的是猪,最后才改换成狗。

  新浪:影片中的梦都是真实做过的吗?

  福尔曼:当然是真的。这几乎都是真的,其中九个人的经历七个人都是真实的。

  新浪:您是在这部影片的什么创作阶段对拍摄形式做出选择决定的?

  福尔曼:从一开始,它就是我的动画项目组成部分,从来没有别的替代形式做选择。如果你注意影片中不同的画面组成部分,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影片中汇集了战争、回忆、噩梦、反省、毒品。所有这些,以传统纪录片的形式,怎么可能实现呢?我不想对我看过的那些纪录片做出批评,但是如果你不以一种极端的形式来表现这段历史 ,怎么可能达到这些目的?在这部影片拍摄前,我刚完成一系列电视制作,总是一样的拍摄手法让我感觉很是枯燥,还有对电视制片商的依赖关系让我也很疲惫。现在,我想要一些新的东西。那种拍摄电视系列的形式,完全是美国式的作风,缺少良知和反思。我发现所有的纪录片都或多或少被约束在一个约定俗成的框架内。现在这种动画形式让我在表现上有很大自由。

影片中80%的画面来自天才的设计师,所有的创意都来自梦境

  新浪:影片整体风格充满美感,那些树,那些建筑,这是您的想法,还是动画设计师的想法?

  福尔曼:当然,首先是动画设计师大卫-波龙斯基的主意。他实现了影片中80%以上的画面设计,这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天才。我想他的美术观念令人着迷。在工作中,正常的情况下,我们对影片的理解采取完全自由的方式,但是我们尽可能地保持影片的现实主义,让观众以最深刻的方式感受震动。影片中关于狗的部分,尽可能地表现画面的真实是我一直坚持的想法。对影片中的镜头运动,我们也做了最大的努力,让它尽可能的接近实际。最重要的是如何运用镜头拍摄下来这一切。总之,一切都很复杂。

  此外,影片中还有那些不同的噩梦, 许多幻想的场面,也正是因为涉及到这类型的镜头,我们不需要把它表现的很现实。但是剩下的部分,我们就需要尽可能的还原事件的真实性。影片中最后20分钟,我将它理解为艺术性的纪录片,那些大屠杀的镜头,我将镜头表现得很阴沉,很黑暗,很悲惨,用我所有的能量,最大限度地来展示这一点。色彩上我们重点使用了黑色和橘红色,以及阴影,许多特效。

  新浪:影片中有一场不断出现的梦境,您和两位战友从沐浴的海中出来,整个画面一片金色,为什么选择这种颜色,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福尔曼:这就像是一场白日梦的视角,一种超越的视角。影片中的主角持续这场旅行,它是关键连接因素。正是有了这个不断重复的镜头,才促使男主角不断地前行,继续自己的旅行来探寻真相。

  新浪:这也是您真实做过的一场梦?

  福尔曼:当然。

  新浪:那么在你的真实梦境里,也是金色的吗?

  福尔曼:嗯,阿里似乎在回忆和确认。(也许不是?)嗯,这是个好问题。

影片中不同类型的音乐来自不同的音乐人

  新浪:有时候,您的影片仿佛是一部音乐片,因为许多场景和音乐都紧密相连?

  福尔曼:我们有一位作曲家马科斯-立夫特 ,他平日住在伦敦,我邀请他,是他负责影片的音乐制作。我们尝试着将影片中的画面和音乐结合到一起,展示给对这段历史毫不了解的观众们。问题是这段历史中有的环节异常复杂,甚至那些当事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色列人,黎巴嫩基督教人、巴勒斯坦人,这都仅仅是历史中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甚至那些构建历史的人也搞不清楚。于是,我们决定从选择不同人群不同士兵的衣着颜色入手,对于每个不同的组成部分,分别选择不同的音乐。比如在黎巴嫩基督教徒的部分,我们选择了肖邦的音乐,我们知道在整部影片中会有这些不同类型的音乐。影片中的配音动用了许多音乐人。

对一部电影来说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很重要

  新浪:影片中讲述了许多内容,对于结构,您事前有什么样的考虑?

  福尔曼:在我考虑影片的整体结构时,我希望达到这样的目的:那些来看电影的观众不知道每一个接下来的画面会是什么,也就是预测到随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希望在90分钟内,紧紧吸引观众的注意力。我看了看,在戛纳电影节的竞赛单元中,参赛片片长大多数都是2个小时左右甚至更多,比如索德伯格的《切》,甚至有四个多小时。要想抓住观众的注意力这实在太长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想要实现一部类似《爱丽丝漫游未来记》这样的影片,一旦你进入情节当中,就像走进一面镜子当中,你再也不知道如何可以走出,你不停的转动、转动寻找。在背景、音乐和故事中,完全迷失。

  新浪:的确是这样,我们也感觉完全进入了电影中的噩梦,同时,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沉重的创伤?

  福尔曼:是的 ,我想把大家带到我的梦幻旅行当中,但是却不是到我随心所欲想去的地方。首先,因为之前我做了许多的资料收集工作,如果将我自己的经历和我所看到听过的这些人的经历相比,我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幸运儿了。你们在影片中看到的就是我自己,是我的经历和生活。我没有直接目睹大屠杀,但是,这段日子即便我只经历和看到了很小的一部分,关于战争的残酷并没有改变。

  我使用这种新的动画表现形式来表达和引导观众进入这个世界。如果作为观众, 你决心了解这个世界,首先需要你对我运用的这种电影语言有信心。想象你进入电影院,电影开始了,然后你开始琢磨:这是动画片,这是影像,这是摄像机在翻转拍摄画面,这些都是配以真人声音的演员 ,这会成了什么?我希望观众们首先是用心进入故事中,电影结束出了放映厅,才去考虑这些具体的技术问题。

  新浪:影片中你谈到梦境,以及历史经历带来的精神疾病和心理疗伤,但是好像对于通过医疗手段疗伤这点,您实际上并不是很相信?

  福尔曼:不,这不是我说的。我对心理治疗作为一个医疗体系是相信的,我本人就经历了相当长时间的心理治疗。这就象一件穿在最外面的外套,或者所有的宗教一样,你可以用它相信它,也可以不。从我个人的经验,我并不相信心理治疗的结果,但是我相信它的过程。这就像是一个郑重的仪式,你需要坐在心理医生那里,认真的谈论自己。

  新浪:但是你相信这部电影会医治您的战争创伤?

  福尔曼:是的,当然是这样。因为拍摄影片是一个充满创造力的活跃的互动的心理治疗。你需要首先在这上面做大量工作,并且以此为基础实现电影。而当你去求诊心理医生时,你要在时间里耐心等待最后的结果,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对心理治疗一点不信任。

这部电影可以让我重启启航

  新浪:从这部影片中,您都获得了哪些收获?

  福尔曼:它给我把自己重新当作一个年轻人来看待的可能,是的,影片中那个19岁的身处战争中的年轻人就是我自己。我很喜欢影片中自己的形象,它甚至比我在那个实际年代更加英俊。拍摄前我专门请求动画师把我绘画得英俊一些。这个剧中人物和我又是不同的,因为他来自另一种生活,一种我的过去生活 。在军队的时候我照过一些照片,现在再拿过来看,我认识照片中的那个年轻男孩,但是他的历史已经和现在的我不再有关连了。它仅仅是一个象征符号。

  新浪:以色列前总理沙龙还在世 ,影片会以什么样的情况在以色列发行?

  福尔曼:是的,我们可以说他还在世(记者注: 以色列前总理沙龙一直处于植物人昏迷状态)。三天来我接受记者访谈,大家不断地问我这个同样的问题,尤其是法国媒体,总是追问我怎么可能让这样一部题材的影片在以色列上映发行。实际上大家对以色列的具体情况可能都有一个错误的理解,如果说以色列没有对阿拉伯世界国家表现出民主,这是真的,但是以色列本身是个民主的国家,在国家内部,你甚至可以随心所欲随时随地大声狂叫。同样,影片也得到以色列政府的资金赞助,所有的人对影片能在戛纳参赛感到自豪。他们甚至为我们承担了来这里的飞机票费用。以色列政府对这部影片给了无比巨大的支持,我们可以享有各种民主,为了电影需要自由使用各种艺术形式表现。

  新浪:对于发生在黎巴嫩撒布拉和夏提拉难民营的大屠杀,您怎么看?

  福尔曼:我从来没有改变我的观点。人类不可能有比这更糟糕的的行为了。我的出生和我的家庭,注定了我会关注和一直思索大屠杀的背后真相。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总是自问,希特勒的种族灭绝政策怎么可能一直持续了三年半的时间,所有的人都将眼光转向了他处。82年,三天时间内成千上万的人被屠杀,大家的反应和希特勒时代同出一辙。我还要补充一点,当法国媒体采访我时,他们不断提出关于战争这方面的问题,实际上是对他们自己的历史经历在提出疑问。阿尔及利亚战争对他们来说是同样的问题。每个人都在这部影片中选择反射自己历史的元素。对我来说,这远远超过了一个屠杀的表面含义, 我不希望人们谈论和记住这部影片仅仅因为它讲述的主题是大屠杀。我的影片远没有好莱坞制作的宏大辉煌,没有英雄,也没有任何戏剧化的场面,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他被战争推到遥远的前方,还杀了自己的邻居。我希望这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故事,因为影片中表现的屠杀在世界上许多国家也都在不断重演。

  新浪:怎样平衡您的战争观和现在正发生在以色列的现实情况?

  福尔曼:现在那些国家的领导们变得越来冷对世界,令人不可置信。两年前,在以色列和黎巴嫩间爆发了第二次战争。这时候,我和我的团队正在制作这部影片,一天我偶尔打开电视,又看到同样的画面,画面上有同样的村庄,在我们曾经去过的同样的场所,军队在以同样的手段暴力和枪杀百姓。士兵们依然驻扎在那里重复同样的愚蠢又毫无意义的谋杀。我愤怒极了,带着我的家人,离开以色列,搬到希腊的一个小岛上生活,一直呆到这场病态的战争结束。

新浪:作为一部创新的动画纪录片,您是怎样在纪录片的真实和动画片的想象之间进行平衡的?

  福尔曼:这是一个学院化的问题。我想在这个问题上,不应该是我对自己的工作做出评价。是由你们决定哪些应该相信或者不应该相信。因为许多纪录片都企图表现得清晰和透明,并且讲出所有的真相,至少是大多数的真相。但这不是真的。所有的纪录片导演都有这个野心,同时又带有主观色彩。

  新浪:可以知道影片的拍摄资金是多少吗?

  福尔曼:说出来你也许会笑,200万美元。

  新浪:去年玛嘉-萨塔皮的动画片《我在伊朗长大》在戛纳电影节受到热评和大奖,在电影院同样收获不小,对这部作品,您有同样的期待吗?

  福尔曼:《我在伊朗长大》是一部很棒的作品。我很喜欢里面的绘图风格。但是,我的电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当《我在伊朗长大》上映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动画市场的存在,不仅仅光是那些针对孩子们的动画。《我在伊朗长大》证明这类电影是可以成功的,我想也正是为此,我的影片在戛纳电影节上销售状况非常好。新浪前方报道组发自戛纳 刘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