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知因为自己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很可能被已获得保送研究生名额的中科院拒录时,浙江大学学生雷闯,在今年9月同时向523位中科院院士写信求助。在信中,雷闯说:“我坚信中科院在增选院士的时候,是不会存在乙肝歧视的,那为何在招研究生的时候却如此这般呢?”
雷闯同时将自己的遭遇和行动,在网络上转发。有人支持雷闯敢于站出来反对乙肝歧视的行为,也有人质疑雷闯是在炒作。
10月初,雷闯收到了中科院过程工程研究所招办的面试通知。后来的面试结果是:未被录取。
10月10日,雷闯在中科院的面试结束后说,感觉还不错。只是,第二天,他看到的结果是“未被录取”。
不过,让他感到高兴的是,10月16日已获知自己通过了上海交大的面试。
“就算中科院录取我也不会去读” 新京报:中科院最终没有录取你,你怎么看?
雷闯(以下简称“雷”):我面试后第二天,上网查询就发现自己没被录取。后来我就打电话问招生的老师,老师说录取中不存在其他问题,有十多名学生参加了面试,录取是公平的。
其实,就算是中科院最后录取了我,我想自己也不会再选择去那里读书了。因为我给500多个中科院院士写信的事情,影响这么大,以后若在中科院与导师和同学们朝夕相处,我觉得彼此都会尴尬。
新京报:在中科院面试时你会不自然吗?
雷:开始进去的时候会有一点,不过后来看到老师们的眼神都很平静,问的问题也没有为难我的意思,所以我很快也自然了。
其实你可能想象不到,很多人只是关心乙肝学子致信院士求助这件事本身,但雷闯是谁,根本不是大家所关心的。所以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新京报:可是大家在媒体上都能看到你的名字,和你一起面试的那些同学有什么反应?
雷:没有。有一件很有趣的事,就是面试时,和我住在一间宿舍的有个中科大的学生,一听说我是浙大的学生,就特别关心地问我,知不知道浙大的雷闯来面试了没有?他还跟我说,雷闯的事情在他们学校影响特别大。
我雷闯一个大活人站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察觉,所以说,大家关心的只是事件本身。雷闯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这也是我为什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不要求给我化名的原因。
我就是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没什么好宣扬的,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对院士的回复是不太满意的”
新京报:我们也看到之前有四位院士回信给你,中间提到,如果是小三阳就没有关系,但如果是乙肝大三阳的话,就不能被录取了。
雷:对,这些院士可能一直在做自己的研究,不太了解乙肝,也许他们只是去问了招生的老师,就这样答复我;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拿这些小三阳、大三阳之类的托辞来回复我。
查阅过医学资料和问问专业的医生都知道,大三阳和小三阳只是在一个病理指标(注:转氨酶)上有数值的区别,根本不是判断乙肝是不是具有传染性,或者是不是发病的标准。
况且,乙肝的传播途径是血液或体液,一般的师生关系和集体进餐、住宿,根本也不会传染乙肝。所以从我个人来说,对院士的回复是不太满意的。
新京报:后来还有院士给你回信吗?
雷:没有了。其实能有院士给回信,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写信的时候,也想过,他们都是在研究所至少待了二三十年的做学问的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学生的事情去跟学校理论的。就像中科院如果最终不录取我,也不会写明是因为乙肝的原因。
“校园网上有人发帖说我贱”
新京报:如果现在的情况都是预料之中的,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给院士们写信?
雷:就是事情轮到自己头上了,怎么也想要争取一下,给自己多一点希望吧。
我记得我的师姐说,以前中科院有位老院士,曾经对拒录乙肝学生的规定提出过反对意见,后来,这位老院士去世了。
我想到我们现在浙大的校长杨卫,也是个院士,而且很开明的。
所以,我决定搏一搏,给尽可能多的院士写信,也许希望会大一点。
我觉得我这种心态,就像秋菊打官司一样,不管中科院最终录不录取我,我只想要个说法。
新京报:你要的说法是要为乙肝学子讨个公平吗?可是现在也有一些声音质疑你是在炒作自己。
雷:嗯,起码是能让更多人了解乙肝并不会因为一起学习、吃饭而传染。
至于质疑,我觉得必须有不同的声音出来,才能扩大事件的影响,让更多人看到真理。
我记得我们校园网上就有个人发帖说,雷闯你真是贱,明知道自己有这种病,还把它说出来给大家听,你知不知道现在搞得我们整个校区的人都很慌,生怕哪天在食堂碰到和你一起吃饭。
新京报:也就是说,同学中还是有人不理解你?
雷:我觉得必须有这样的声音,那个帖子发出来后,下面就有很多人跟帖反驳他的话了。很多道理是要相互辩论才能传播得更广。
“我对乙肝的关注始于哥哥的遭遇”
新京报:现在你也经历过体检、笔试和面试的全过程了,觉得这其中有没有透露出对乙肝携带者的歧视?
雷:应该说现在还看得不是很明显,招生的老师应该已经知道我是那个给院士写信的乙肝学生了,但他的态度很好,没有故意为难我的意思。
只是有一点,在体检时,有抽血检查这一项,主要就是检查乙肝五项的,那个招生的老师就在旁边守着,逐一核对查血的人和体检表上的照片,我想那是为了防止有人作弊吧。
当然,我想这并不是针对我一个人,我们这次面试的一共有10个同学。
新京报:你以前遭遇过乙肝方面的歧视吗?
雷:我自己以前倒是没有,中学体检时,我和哥哥一起查出了是乙肝携带者。后来哥哥毕业时去求职,很不顺利,几个单位都是笔试、面试全过了,就是因为乙肝被拒之门外。现在,他只能在老家找了个薪酬待遇都很一般的工作。
我对乙肝的关注,也就是从哥哥的遭遇开始的。关注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社会上的乙肝歧视无处不在。
新京报:在网上搜索你的名字,发现你为了反对乙肝学子受歧视,一直很活跃。
雷:对,我平常在网上发的帖子,一般都是跟乙肝有关的,有的还是比较过头的。其实也不是过头,我说的都是事实。
比如我有两个学姐,面试一家大公司,笔试和面试都过了,最后就因为体检被查出是乙肝携带者被退了回来。我当时心里特别不舒服,这个公司也算是国有企业嘛,还标榜什么社会责任感。
于是,我和另一个同学就举了牌子到他们公司的营业厅抗议。
“很多困难说出来才能有更多支持”
新京报:大家关注你给500多位院士写信的事情后,你个人的生活出现了一些变化吗?
雷:没有呀,我还和以前一样。不过这段时间,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百多封信,写信的人几乎都是和我一样的乙肝携带者。
他们写信告诉我如何因为乙肝受到歧视,一些同学说很佩服我的勇气,希望我帮他们的遭遇出点主意。
我觉得有很多困难,也许你说出来,才能得到更多支持,也许大家的力量,能够改变现状。
新京报:现在,你已经通过了上海交大的面试。假设你参加面试的学校都不录取你,你会怎么办?
雷:就算中科院没有录取我,参加面试的天津大学和上海交大都没有录取我,那我也没什么后悔的。
可以选择的路很多,我只想趁年轻的时候,做点儿能留下痕迹的事情,到我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回忆。
新闻背景
乙肝病毒携带者 仍有受歧视状况
2005年1月19日起,《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正式实施。试行标准特别明确了:乙肝病毒携带者在体检标准中是合格的。
尽管近年来保护乙肝病毒携带者平等权利的法律和政策相继出台,但乙肝病毒携带者受歧视的状况仍很普遍。
乙肝病毒携带者与乙肝病人是两个概念,乙肝病毒携带者无需经过特殊治疗,只要定期复查就可以正常工作、生活;乙肝病毒主要通过血液传播、母婴传播和性传播,而不是通过正常的社交活动传播,不会对周围人群构成直接危害。
但是长期以来,由于大众科学知识的匮乏,以及社会生活中存在着对传染病的“习惯性禁忌”,乙肝病毒携带者在求职、工作和生活中屡屡遭受歧视,合法权益遭到侵害。
对全国200多所普通高等院校招研情况进行调查后的数据显示,存在乙肝歧视的院校有25所,占9%,不能确定是否歧视的有37所,占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