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被滑坡泥石流分成两截
11月2日凌晨,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楚雄市发生特大泥石流灾害,造成该市西舍路乡下辖的新华、保甸、岔河、朵苴4个村发生严重山体滑坡,其中新华村受灾最为严重。截至8日19时,泥石流已造成楚雄市15个乡镇,150个村,1975个村民小组,16万余人不同程度受灾,并造成21人死亡,39人失踪,17人受伤。
才3分钟,泥石流就把村子给“吃”了
受灾最严重的新华村处于哀牢山深处,泥石流滑坡处正对着新华村大路边村民小组。该小组分为水井边和桥头间两部分,共有22户,120名村民。该村位于群山环抱的山坳之中,四周山体坡高岭险,植被覆盖率超过90%。但持续一周的暴雨成为发生泥石流的最直接的诱因。
大雨使距西舍路乡不远的三岔河水库湖水暴涨。据1995年该水库选址勘测时起就在此工作的徐成军老人介绍,2日凌晨,水库水位仅用了3个小时就从60厘米涨到3.4米。“那天凌晨我们监测的降雨量达到了196mm,而这里历史上最高的降雨量也才106mm。”徐成军说,按照中国气象局颁布的降雨量标准,超过100mm即为大暴雨。
“雨下得太恐怖了,风带着雨哗啦啦地响,我们都不敢睡觉。从瓦沟流下来的雨水有缆绳那么粗。”新华村大路边村民小组的王学忠回忆起当晚的场景仍心有余悸。
雨越下越大,该村72岁的王光信觉得有些不对劲,不顾家人的反对,径直上了后山。他发现后山积水严重,岩土之间也出现了裂缝。王光信回到桥头间即与村干部商量,召集村民赶快撤离。
“当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都顾不得拿,跟着村干部就往外撤。雨下得太大,只感觉大伙纷纷往外跑,一张脸也看不清。”王学忠说。
桥头间16家农户迅速向外撤,但王光信却跑向相反方向,去通知几百米外的水井边的村民。
王学忠说:“我们刚跑出3分钟就听到轰的一声,当时连头都不敢回,拼命往前跑,心想村子肯定没了。过了半小时,天就亮了。我们站在高处一看,后山两堵塌方汇合后直接把村子给‘吃’了。”
而返回报信的王光信与水井边的18名村民均不幸遇难。“若没有他,我们都不可能活着出来。”王学忠说。
但当得知水井边6户村民只逃出1户村民时,王学忠异常紧张。他女儿一家4口都住在水井边。而在村民临时集合点见到水井边唯一幸存的一家人后,王学忠失声恸哭,“他们还是没能逃出来。”
两姐妹失去11位亲人
今年86岁的董开荣更为不幸。他的房屋被冲毁,两个儿子、8个孙辈亲人全部被泥石流卷走,而董开荣却奇迹般活了下来。
坐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董开荣浑身发抖,双眼仍然充满恐惧。老人双唇微颤着说,倒塌的房子并没有砸到他,而他从废墟中爬出来发现,两个人手挽手才能围起来的大树都已进了院子。直到第二天上午10时,返回废墟的亲人们才发现已缩成一团的董开荣躺在院中唯一未倒塌的配房里。“ 我躺在里面一天一夜没有吃的、喝的,我想可能就这样死在家里面了。”说到16个小时的痛苦经历,董开荣不禁老泪纵横。
在徒步返回的路上,记者遇到两姐妹在半山腰上哭泣。在城里打工的姐妹俩得知家里发生泥石流后爬了两天的山路才赶回家中。而家中的场景却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伯伯等11位亲人罹难,而留给姐妹俩的仅是10亩无人照看的花椒园。
记者5日下午赶到新华村大路边小组。这本是一个哀牢山中典型的小山村,群山环抱,优美宁静。而在2日凌晨,仅仅几分钟时间,泥石流就把安详的村庄变成一片死寂的坟场。
记者在现场看到,四周山体滑坡严重,其中数十米宽、长约1000多米的泥石流把大路边小组几乎完全覆盖。一些房屋的废墟被从原处推至几百米外的山脚下。在太阳照射下,千米长的泥淖上蒸腾着水气,而半堵围墙是泥石流所经之处唯一未倒的建筑物。现场到处是成群的蚊蝇,而随风飘来的腐败恶臭味令人作呕。
资料图:从空中俯瞰楚雄灾情
村民王清早叫来10多个村民已经在自家废墟中挖了两天。泥石流夺走了他的母亲、侄女及两个儿子的生命,同时造成他的妻子身负重伤,而在外做生意的王清早躲过了这一劫。当听说家里被泥石流冲毁后,王清早“爬了13个小时,才爬回家”。“塌方把路都堵了,原本3个小时就能到家的。”王清早无奈地说。
尽管当地政府考虑到安全问题,不允许村民寻找亲人遗体,但王清早却执意要找到遇难的两个儿子。
王加存也想过把妻女的遗体挖出来,但泥浆太深,挖掘风险极大。“废墟里还埋着我们家的3万元现金,不过现在钱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就是想早点挖出她们来,见她们最后一面。”
“遇难者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我们作出这样的规定就是怕造成新的伤亡。现在善后处理的相关工作马上就要展开。这里宗族观念较强,我们现在还不能松口,否则会有更多的灾民返回村中寻找亲人遗体。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保证灾民的生命安全。”已多日未睡的楚雄市市长袁鹏说完就瘫坐在草地上,用沾满泥巴的手抓起几根干草擦了擦他那部快没电的海事卫星电话,有几分无奈。
中共楚雄市委书记张之政在一旁补充道:“现在还有发生泥石流的可能,这也是我们不肯派部队下去的原因。”
泥石流发生后,320名村民在距村两公里外的大光山上搭起了简易帐篷,靠山上的一块洋芋地和一条穿山而过的溪流暂时解决了生存问题。在村干部的组织下,开展灾后自救,与此同时等待政府救援。
桥断了,路没了,“走也要走进去”
11月3日凌晨,楚雄市委机关大楼灯光通明。楚雄市委副书记罗文慧与各部门领导焦急地商讨着进入灾区的路线。在此之前,楚雄州委书记邓先培及楚雄市委书记张之政已带领由卫生、民政、交通等部门组成的救援队提前出发,徒步进入灾区。
据了解,受灾最为严重的西舍路乡的西南至西北线紧邻哀牢山原始森林,东北至东南线为河水暴涨的礼舍江,几乎将该乡与外界相隔绝,给救援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
罗文慧介绍说,受灾乡镇均处于较远山区,而通往灾区的道路皆因塌方水毁中断,“我们考虑的第4条路线甚至要绕到大理白族自治州、普洱市后,徒步穿越哀牢山原始森林,再进入楚雄灾区。桥梁断了,江水暴涨,水面太高,溜索也派不上用场了。现在是有劲也使不上。”
罗文慧说,从楚雄中山镇到西舍路乡为最近的线路,但因桥梁被冲毁,过江难度极大;从双柏县鄂嘉镇进入西舍路乡的线路因沼泽地较多,车与人几乎都不能通过;而绕道大理弥渡再至南华县马街乡的路线断了50多公里,尽管抢修了近30公里,但剩余20公里路水毁126处,塌方 450万立方米,其中有300米塌方,连路基都完全被毁,短时间内无法抢通。
因道路塌方及桥梁损毁严重,当天出发的三批救援队均未能进入灾区。其中楚雄市西舍路乡党委书记2日早上7时奔赴该乡的重灾区新华村,直至当晚22时30分才抵达该村附近的一条江边,跨江桥梁被冲毁,救援人员尽管与新华村一江之隔,仍无法进入。
“走也要走进去”。楚雄市市长袁鹏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救援物资运抵灾区。3日晚,袁鹏带领10余人组成的救援小组步行17个小时于4日下午到达大光山灾区安置点。而在他之前,州委书记邓先培徒步近20个小时到达该安置点,指挥救援工作。
“路上太艰难了,桥被冲毁了,不得不涉水过河,河水直接没过腰带啊。”袁鹏边说边比画着。
村民在重灾区西舍路乡一个急缺帐篷的受灾群众临时安置点等待空中救援(11月6日摄)。。 新华社记者陈海宁摄
感受水漫腰间的还不止袁鹏。楚雄市医疗队绕道近400公里,背负药品徒步8个小时穿越哀牢山原始森林,并冒着生命危险穿过多处泥石流滑坡区,趟过1米深的河流,抵达灾区一线。
该医疗队多名医生在徒步中虚脱,一位外科医生大汗淋漓地说:“我还没救治伤员,就先得找人抢救我。”而带队的楚雄市卫生局党委副书记柴彬则气喘吁吁地躺在山头上:“不是我不想走啊,是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5日晚赶到大光山安置点的医疗人员顾不上休息,立即展开伤员的救治工作。
当天,在现场指挥救援的楚雄市委书记张之政介绍说,现场已有近200名救援人员,搬运大米、棉被、衣物等物资的救援队伍也将陆续赶到。“另一路130名武警官兵将从双柏徒步进入,其中30名先锋突击队将于今晚到达。”
楚雄军分区司令员张武育却流露出他的担心:“200名解放军指战员已在楚雄待命,随时可以徒步进山。但现在路不通,我们的给养跟不上,200个人就是200张嘴,这反而会成为救灾的负担。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先把路打通。”
在此之前,张武育带领50名应急民兵携带帐篷、大米等物资先期抵达灾区。而张之政最为关心的是发电机和广播喇叭何时能运进来。张之政说,有了电就能消除灾民的恐慌心理,有了广播让灾民听到外面的声音就容易做工作,灾民情绪也就容易稳定下来。
记者4日晚赶到安置点时,320名灾民仅有9顶救灾帐篷,5日晚增加至19顶。“路太难走了,运帐篷的难度比运其他物资都大。一顶帐篷可以分成两部分,帐篷布重22公斤,而帐篷的撑杆重达28公斤。一顶帐篷至少要两个人才背得动。”一位救援人员说。
看着刚刚搭起的第19顶帐篷,袁鹏说:“今晚本来能多搭几顶帐篷的,但现在运进来的只有帐篷布,没有帐篷杆。那个撑杆太沉了,许多人都不愿背。”
在现场救治伤员的楚雄市医院原副院长杜国才说,因治疗条件有限,对于骨折的伤员,只能进行简易的治疗,缓解伤员的痛苦。“没有X光等设备,根本无法进行深度治疗,但如果延误治疗时机,很有可能给伤员留下后遗症。”
打通空中救灾“生命线”
交通受阻,动用空中力量实施支援成为最有效的救援方式。5日中午,张武育向记者证实,经国务院、中央军委批准,由成都军区陆航某团于当日派出两架米-171军用直升机驰援云南楚雄泥石流重灾区。但因灾区强降雨一直未停,恶劣的天气使得直升机无法实施救援,被迫原地待命。
11月6日,天气好转,直升机在大光山灾区安置点降落,将20吨大米、500套衣服、100顶帐篷及15吨腊肉等急需品送到受灾群众手中,并将重伤员运至楚雄治疗。在直升机起飞之前,徒步返回楚雄的袁鹏专门打电话嘱咐政府工作人员,直升机上除了救灾物资外,还要带上一面国旗、一面党旗和一面团旗。
尽管暂时缓解了救灾物资紧缺的局面,但张之政表示,必须积极发动群众,生产自救。
一位从事多年基层工作的乡镇干部向记者表示,群众的自救意识较差,基本没有抵御灾害的能力。他同时也表示,救灾工作开展缓慢,除交通因素等不可抗拒的因素外,也暴露出乡镇一级政府基础薄弱,无兵可调,无人可用,无钱可使。“如果能加强乡镇政府相关职能,赋予他们在救灾等方面更大的自主权和资源的调动权,就会节省大量人力物力,在第一时间救助灾民,等、靠、要的思想也会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