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买奶粉的男人
2007年7月18日,济南被一场特大暴雨突袭。
很多天后看报纸,我们才知道这场暴雨到底有多大。那时,我刚从济南跑到北京,开始我的北漂生涯,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我的家人都还在济南,我的女儿刚刚出生4个多月。我做北漂的目的之一,就是要给女儿赚奶粉钱。
但暴雨的这天晚上,妻子突然打电话告诉我,家里没有奶粉了。我们住的地方是东二环外的郊区,附近根本没有商超。下着那么大的暴雨,妻子根本没办法出门买奶粉。她原本想打车进城,那时还没有叫车软件,人都出不去门,又怎么能打车呢?
我人在北京,北京也在下雨。虽然我住的地方距离北京站只有一站地,但为一盒奶粉赶回去似乎又没有必要也来不及。我想起最好的哥们老梁,他有一辆很好的捷达。他肯定可以帮忙去给我的女儿买奶粉,便给老梁打了个电话。
老梁只说了四个字:你别管了。
一直等到很晚,妻子才打来电话,告诉我说奶粉送到了。送奶粉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伙子,奶粉送到家什么都没说,又消失到雨中。
这人肯定是老梁的朋友,老梁一定有什么事情走不开,才转托给自己信得过的人。
暴雨之后的第二天或更多天之后,我们才知道那天晚上的济南到底经历了什么。妻子一度想要去的泉城广场,发生了怎样的惨剧。幸亏是暴雨阻止了她出门,没有去那家被暴雨倒灌的地下超市。
我也是很长时间之后才知道,老梁那天晚上经历了什么。我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开车被堵在天桥区,在那种极端情况下,想要从天桥赶到东郊,已经不可能。他预料到那晚不可能再把汽车开到东二环,甚至都不可能离开天桥区,就委托那位住在东边的朋友,去办了这么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可以想象一个陌生人,在暴雨中如何去超市,又走了多长时间的路,而我时至今日,甚至还没有见过那个人。
今天,我在网上,看到一个买奶粉的男人,被一群警察反拷着,移交到另一群警察手中。移交时,那手铐不仅要换一副,解开又锁上,消毒水也要往他的脸上喷了又喷。而他只不过是出门给孩子买奶粉。
我给女儿买过无数次奶粉,从没有一次像那位素未谋面的朋友一样在暴雨中跋涉,也没有一次像视频里的这个男人一样,居然被戴上手铐。
如果是今天,都同样被封控在家,就算是晴天白日,还会有人愿意平白去给别人家的孩子送奶粉吗?特别是当你了解这样做的后果,是你可能涉嫌犯罪。
身为一个父亲,如果因为孩子而不得不去“犯罪”,那也是必须的,哪怕仅仅是为了买一罐奶粉。但为何出门买奶粉,也会是一种罪,不仅被反戴手铐,还要往你的脸上狂喷药水?
今天看到一句话,是当代著名哲学家卡尔·波普尔说的:“那些许诺我们人间天堂的人,除了地狱,什么都没有搞出来。
”在“都是为你好”的社会里,你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罪犯,还是一个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