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南沙体育馆方舱一名新冠感染者自缢身亡
文章来源: 财新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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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6日傍晚,广州市南沙体育馆改建的方舱医院接收了首批新冠患者。这座体育馆靠近广州最南端,距离市中心约1小时车程,曾在2010年承办亚运会项目,当前主要收治确诊轻型及无症状感染者。
其中包括32岁的小雅(化名)。11月23日,小雅的丈夫郑宇(化名)告诉财新记者,小雅在11月14日检出阳性,而他本人当时核酸检测为阴性,属于密切接触者,比小雅早一天离开租住的城中村,转运到广州北部从化区一家酒店。二人一南一北分开隔离,两地相距近百公里。两天后,11月18日上午,小雅在南沙体育馆卫生间自缢身亡。
广州此轮疫情始于10月22日,截至11月22日,累计报告新冠感染者9.8万余例,绝大部分是无症状感染者。病例主要集中在海珠区康乐、鹭江、大塘等城中村,这些地方巷道狭窄,人员密集,租住的多是从事服装制衣产业的外来务工人员。小雅和丈夫住在南洲街上冲村,是发生严重聚集性疫情的城中村之一。
小雅的老乡刘睿(化名)与她一同转运到南沙体育馆。11月22日晚,刘睿告诉财新记者,事件大致发生于11月18日上午8时40分至11时之间。当日早8时,方舱工作人员通知领早餐,她叫上小雅一起去。8时40分许,刘睿起身找地方给手机充电,见小雅一个人坐在床上。到了11时,工作人员通知所有人拿身份证到前台登记信息,刘睿回来取证时,小雅不在自己床位上。
中午时分,郑宇以及身在湖北老家的小雅父母都联系不上小雅,他们让刘睿帮忙找人。刘睿在体育馆来回找了几圈,寻不见小雅身影。期间,小雅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13时许,刘睿上厕所时再次尝试拨打小雅电话,手机铃声在厕所另一个隔间响起。刘睿喊小雅名字,无人应答,她尝试推开隔间门,打不开,于是搬来一张凳子站上去,看到小雅吊在打包带上。
刘睿的父亲也在体育馆隔离。“有两名工作人员过来把门撞开,我爸爸和他们一起把小雅抱了下来。”刘睿说。半个多小时后,救护车赶来将小雅带走。小雅家属提供的视频显示,她躺在担架床上,推出来的时候,医护人员一直在尝试心肺复苏。
当天下午,郑宇收到了通知,一辆救护车将他由从化接到南沙。在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南沙院区)院内的一辆救护车的担架床上,他见了小雅最后一面。“我爸后来跟我说,他抱下小雅的时候,小雅已经手脚冰凉”。刘睿说。
后来,刘睿从警方得知,警方调取当晚监控发现,11月17日24时至11月18日8时,小雅在馆内来回走动,一整晚基本没有睡觉。
郑宇称,他跟小雅最后一次联系是事发当天早晨8时多,小雅将微信里的3万多元转给他。郑宇问及原因,小雅只匆匆说了几句“你收好“,便挂断了电话。
平时家里是小雅管账。郑宇11月15日出发前往从化前,小雅将两张银行卡交给他。郑宇说,两人本来是想等隔离完之后回老家,小雅觉得他可能会先回去,便把卡交给他,还将给老家两个孩子新买的棉衣、秋衣秋裤用箱子装好让郑宇带走。
郑宇提供的材料显示,11月19日,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南沙医院出具遗体情况说明称,小雅系自缢身亡,生前新冠病毒核酸检测为阳性。警方人员电话通知他称已“排除他杀”。
11月23日晚,一家支援南沙体育馆的医疗单位的工作人员确认小雅自缢一事。他介绍说,南沙体育馆并非完全正式的方舱医院,而是作为临时中转场所,紧急投入使用。该单位派出的医护人员主要是协助医疗方面工作,而非“整建制接管’’,南沙当地防控部门亦有工作人员进驻。
自11月5日起,广州单日新增感染者超过千例,11日突破3千例,14日突破5千例,17日达到高峰9244例,近几天,单日新增均维持在8千例左右。感染者数量巨大,但受制于车辆、床位等资源限制,转运工作困难重重。多名感染者和基层工作人员反映,从核酸测出阳性到转运隔离,感染者往往需要等待数日。11月12日,刘睿的核酸检测结果便呈阳性,但直到四天后才转运出来。
为了收纳数量庞大的感染者及密接者,广州市正在大力筹建方舱医院及隔离点。据官方11月17日公布的数据,全市已交付方舱医院16个,在建20个,可提供床位数合计11万余张。加上隔离点板房床位13万张,全市共规划床位数逾24万张。其中,在建的最大隔离点亦坐落于南沙区,可提供87480张床位。
“全市住建系统及所有参建单位24小时施工,建成一个使用一个。”一名政府官员在17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说。
小雅和刘睿是第一批入住南沙体育馆隔离的人员。“刚进来的时候空荡荡的,只有密密麻麻的单人床、被子、枕头。”刘睿说,馆内床挨着床,空气闷热,也没有太多活动空间。
上述支援机构工作人员称,体育馆刚投用之初,物资的确紧缺,但很快得到补充。刘睿称,从第二天即11月17日起,各种生活物资逐渐得到补充,一开始添置了几十台饮水机、电风扇,接着分发牙膏牙刷、塑胶桶、拖鞋、衣架、口罩、消毒水,以及水果、八宝粥、牛奶等食品。“有工作人员专门统计,说我们缺什么报给他,他们去采购。”刘睿说。
刚到方舱时,刘睿听到小雅提及“不习惯”。入住第二天,小雅没有去领早餐,她去找了护士,说胸口不舒服,护士给她做了心电图,检查结果显示没问题。从家里出来时,小雅仅带了一个随身背包,里头是几件换洗衣裳,一个茶壶,一个保温杯。后来,小雅的衣服不够穿,刘睿还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她。郑宇告诉财新记者,当天小雅听到要去排队转运,特别着急,慌乱之中来不及收拾物品,连出租屋的钥匙也忘在屋里。
郑宇说,他和小雅结婚十多年,婚后二人一起外出打工,去过武汉、石家庄等地,来广州也有好几年。小雅曾在电子厂上班,后来跟着他做服装生意,自己开了一个网店。
刘睿是小雅在方舱唯一相识的人,有时两人会在一起聊天。他们都生于1990年9月,老家也在湖北省天门市横林镇同一个村。刘睿说,小雅性格比较内向,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很少主动跟人说话。
10月底,海珠区疫情爆发,城中村很快实行封闭式管理,物资靠外部供应。每天排队领物资、做核酸,刘睿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间、地点被传染。11月15日,海珠区调整了核酸采样组织形式,安排2400多名医护人员进入高风险区上门进行核酸采样、单人单管。
刘睿收拾小雅遗物时,发现床上有连花清瘟药物以及出事当天小雅没有吃的早餐。刘睿还记得,11月17日下午,小雅得知丈夫也确诊为新冠感染者,心情变得很低落。’‘她说过年老家也不想回老家了,留在广州,怕感染了这个病毒回老家被人说闲话。“刘睿说。
郑宇称,他离家隔离前,小雅没有出现发烧、咳嗽等症状。但在出事前那晚,小雅曾给他的表姐打电话,透露出对感染新冠病毒后的害怕,还在电话里哭了。
11月18日晚,郑宇见到小雅最后一面。他一边拍下视频,一边痛哭流涕,“又不是太大个病,为什么想不开啊你?”因是阳性病例,他见完小雅最后一面后,就地转入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隔离。夫妇二人有两个小孩,一个9岁,一个5岁,和老人一起住在湖北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