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火灾“头七”,一些年轻人在中国驻法兰克福总领馆前举办了一场不喊口号的悼念活动。这里是德国之声来自现场的报道。
11月30日,气温介乎5至8摄氏度之间,晚上七点的法兰克福早已夜幕低垂。几个年轻人站在Stresemannallee和Kennedyallee的十字路口用手机查看地图。
“应该在那边吧,”其中一个说道,“在领事馆对面”。一个男生提着袋子,里面装着蜡烛和鲜花;还有一瓶可乐,是给自己路上喝的。“如果喊疆独这类的口号,我可不会跟着喊,”他说。
“头七”
当天是“11·24”乌鲁木齐火灾事故后的第七天,即“头七”。有人发起了一场烛光悼念活动。组织者Y尽管以前就对维吾尔人的遭遇抱有同情,但这次感到有必要站出来发声,不是由于狭隘的民族、地区情感,而是被上海乌鲁木齐中路的悼念活动心理破防,被上海年轻人们的行为感动了。
上海和新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文革时,很多上海的知青到新疆支边,在那生育,在那变老。这次乌鲁木齐大火,上海人首先站出来帮新疆人说话,清华北大的学生也都站起来了。看到上海举白纸抗议运动视频的那一刻,Y就决定自己也要做点什么。“连国内的人都站起来了,我还怕什么?这次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了。”第二天,Y将一些标语写在防护服上,挂到了自己经营的餐厅前。由于是第一次组织活动,Y花了一天时间上网搜索相关信息,并按要求在活动开始48小时之前提交材料登记。
Y相信,“过了这七天,灵魂就不会再牵挂这个俗世了”,所以她希望在“头七”这天悼念火灾中的遇难者,地点设在中国驻法兰克福总领事馆前:“……就是想让他们好好看看。死了这么多人,他们却无动于衷!”
11月28日星期一,Y将一张制作简单的汉德双语海报随手发到朋友圈和微信群:“有时间的朋友就一起来吧。”到场的人数,她心里估摸着可能也就会来自己小圈子的四五个人。
“记得叫领事馆的人出来做核酸”
在现场,Y将写了字的大白防护服和照片、纸板放在后面的篱笆上,有关于疫情封控的,有关于维吾尔人的,还有关于言论审查和“六四”的。蜡烛在地上逐渐摆成“11·24”、“Urumqi(即乌鲁木齐)”等字样,几个“乌鲁木齐中路”路牌被贴到路边的电灯柱上。后面陆陆续续来了其他人,带着蜡烛、鲜花和自制的海报,都默默地帮忙布置现场,或拿着A4白纸静静站着。
竹篱笆上挂着最显眼的一个路牌横幅,是B设计并加急印刷带过来的。她是一名设计师,在网传路牌模板的基础上添加了“Wulumuqi
Middle Road”和“A4
Revolution”等英文字样。“乌鲁木齐我直接写成汉语拼音了,来了才看到原来是这样拼的”,她笑道。
不久前,曼彻斯特发生中国外交官殴打示威者的事件,大家心里多少有点发怵。对面领事馆大楼一片黑暗,但还有两三扇窗户亮着白光灯管。有人说道:“他们不会是在监控我们吧?”旁边几个人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男生手里拿着一个牌子,一面写着:“领馆人员,赶快下楼做核酸了!”另一面写着:“Stresemannallee
19-23划定为高风险地区!”街名是中国驻法兰克福总领事馆地址。灵感出自这两天网传的芝加哥抗议者对总领馆喊出的口号。“做这个牌子的材料都很容易买到,半小时就做好了,”他说,“我们就是要有点幽默感才好。”
这一笑,彼此之间的拘谨顿时缓和不少。言谈间,大家发现原来有几个是从其他城市过来的。“我们组个群吧,回去搭便车也方便些?”有人提议。大家掏出手机,查看电报APP:“哪个是你?”“怎么建群?”“怎么加人?”“QR
code可以用微信扫吗?”“别用微信啊!”就这样怯生生地,参与者们探索着他们人生第一次或第二次的街头实践,起源都是为了声援国内举白纸的大学生。
此时无声胜有声
作为组织者,Y没有设定什么程序,不想喊口号或者做些什么激进的事,登记时只报备了蜡烛、鲜花和白纸:“让大家以自己的方式来悼念,自然而然地发生就好。一场大火死了四十多个人,想送他们一程,只是这样。”现场准备的白纸是为了和国内保持统一:“想说什么话,此时无声胜有声吧。”她笑道。
活动现场到了四十多人,Y自己也感到有点讶异:“没想到今天有这么多人来”。她的海报被贴到了法兰克福以南近30公裡的达姆施塔特城的大学宣传柱子上,现场还来了德国本地媒体记者,她也不太了解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起。我们年轻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勇气,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很棒!”Y在活动结束后相当感慨。
对于未来的活动,Y还没有很具体的计划,但可能会长期坚持下去。挂在餐馆前的标语防护服被偷走了两件,她就再写上新的标语重新挂出去,继续布置照片和蜡烛,为二七、三七做准备,或许一直做满七期。“国内断网越来越严重,很多消息国内的人都看不了。可咱们不能倒退到朝鲜,对吧?百姓越听话就越可怜,民主自由和新闻自由很重要。”
为保护受访者安全,文中人名均以字母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