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诚 2022年12月03日
“社会内战”是一种隐蔽、持续、广延与蓄势待发的斗争型态,将不断侵蚀、消解中共政权的合法性。(美联社)
2022年11月24日,新疆乌鲁木齐一处“吉祥苑”社区发生火灾,由于在极端防疫与封控之下,社区外围佈置了防疫路障和围栏,妨碍了救灾工作,导致10人死亡和多人受伤的惨剧。事件一爆发,引发了各大城市和校园的抗议活动。但“乌鲁木齐火灾”只是一条导火线,真正的起因是无数的极端封控和次生性灾难所积累起来的“集体愤怒”,这不只是人民反抗极端防疫的不满情绪达到临界点,而是积压已久的怨恨达到了炸锅状态。由于人们在这场抗议高举一张A4白纸为标志,人们以“白纸革命”称呼这场牵连甚广的抗议行动。
白纸:无言胜有言的社会抗争
“白纸”具有很丰富而特别的象徵。白色,是中国文化中丧礼的代表色,旨在传达哀悼与追思的情感;“白纸”,上面什么也没写,但什么都已说了;一张空白的A4白纸,是简便又轻巧的抗议工具,人人都可以拿出来、举起来;“空白”则意味著对中共言论控制与网络审查的反讽,谴责中共长期以来对言论的箝制与封杀。一张空白的白纸,既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但却道尽了所有的控诉,表现出人民在高度压抑下的深度挫折与绝望。在抗议行动中,已出现高度禁忌的“共产党下台、习近平下台”等等颠覆性口号,出现“解封乌鲁木齐、解封新疆、解封全中国”的全国呼吁性口号。也出现“言论自由、传播自由、拒绝审查”等等诉求,出现了“不自由、毋宁死”的最后愤怒。这种深层的呐喊,泣诉的哀号,充分证明人民已经看穿了政府的欺骗性、造假性,以及不顾百姓死活的冷血性。
白纸革命道尽了所有的控诉,表现出人民在高度压抑下的深度挫折与绝望。(美联社)
接下来,人们已经充分准备,中共当局一定会对抗议者採取“污名化”的手段,将民主诉求者定性为“暴民”,继则採取毫不手软的镇压。因为在中共看来,民意只是“暴民的心声”,群众只是受到境外势力蛊惑的无知刁民。这是中共建政以来一贯採取的“镇压逻辑”:以国家之名消灭反革命份子,以维稳之名踩碎人民的愿望与心声!
中国“社会内战”的来临
我把这次的抗议行动称为“中国的社会内战”。“社会内战”是指庶民阶级(非“政治菁英”)基于政策不满所产生的区域性衝突,具有诉求单一化、行动零星化,以及口语化和非组织性的特徵,并以“国家政权代理人”(警察、地方政府、公安系统)为抗争对象。“社会内战”不同于敌对的政治团体基于政权争夺而进行的“政治内战”。政治内战是以“国家政权所有人”为对象的颠覆性战争,武力是其斗争的主要手段。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社会内战”一旦产生共同诉求的全国性呼应和串联,并找到集体行动和联合组织的实践手段,就足以发展为革命性的“政治内战”。当前以及未来的中国,已经出现因为抗议清零政策而爆发的多点式社会内战,如果失控和扩大,极有可能走向颠覆政权的革命内战。“社会内战”是一种隐蔽、持续、广延与蓄势待发的斗争型态。其不仅侵蚀、消解中共政权的合法性,更是对中共当局的抛弃信任与拒绝合作。这是一种对中共政权的鄙视、轻蔑与不服从,对中共政策的消极抵制与“躺平”。换言之,这是一场“国家vs社会”之间迂迴、斗智的长期抗战,其结果将使中共政权成为虚有其表的“假性统治者”。
社会失范(social anomie)──社会主义价值体系的瓦解
价值裂解-人们不再忠于长期习惯的信仰,不在履行基于信仰而付诸行动的义务与忠诚,人们不再相信中共的宣传与教育,不再相信党的教条与理论,不再相信“党的领导人”,不再相信“伟大领袖”。简单地说,人们决定以一种“塔西陀效应”(Tacitus effect)-政府再说什么我都不相信-的态度,来回应中共的承诺与政策。这是一种社会失范意义下的“社会主义价值体系的瓦解”,也就是长期以来中共赖以“走入群众、依靠群众”的道德基础,已经分崩离析、离散瓦解。中国即将进入一种极端二元对立的“内战型社会”。(美联社)
实际上,人们猛然发觉,“共产党下台、习近平下台”一直是中国人民最大的愿望,只是在高压统治之下,只能积压内心、难以言说。但是在这次的“白纸革命”中,人们的“恨共情绪”尽情发洩、倾囊喷发,人们不再恐惧和畏缩,不再掩饰与苟活。这种“真勇气”,掀开了中共伪善的假面具,揭露了伟大领袖习近平“野心小人”的真面目。换言之,不再听信中共的假话,是这次“白纸革命”最真实的表现与最珍贵的资产。
恨共与贱民的对抗
中国即将进入一种极端二元对立的“内战型社会”,一个极端是民众内心深沉的“恨共”情节,对中共怀著“大而隐”的不信任,另一个极端是党国体制高压统治的“贱民”心态,对人民“显而硬”的冷血控制。这将是一个有统治之名却无人民忠诚的无政府状态,人民以轻蔑之心嘲讽中共,中共则以虐民之举对付人民。换言之,中国将走向一个无内在凝聚力、无外在号召力的虚拟政权。习近平将威名扫地,中国共产党将名誉破产,呈现一种“巨木内腐、高牆碎瓦”的状态。未来的中国将是一个只有“政治核心”却无“价值核心”的惰性社会。※本文作者为政治大学国际关係研究中心资深研究员,政治与文化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