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严忠2022年12月5日
中国领导人正处于危险的两难境地。他们对消灭新冠病毒的执着使中国避免了其他主要国家遭受的大流行死亡率,但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严重的社会和经济痛苦,这导致上周末中国爆发了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反政府抗议活动。
习近平主席倡导的严厉“清零”政策无以为继,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是放松可能导致大规模死亡的新冠限制,还是坚持不受欢迎的方法,将中国社会推向崩溃。
政府显然是被发生在几个城市的罕见示威活动吓坏了,它可能正在失去决心。抗议活动发生几天后,中国的“疫情沙皇”、国务院副总理孙春兰似乎敲响了“清零”的丧钟,她在周三表示,新的战略即将出台。此举似乎是在暗示,一些主要城市开始放弃关键的疫情措施。预计会有更多城市效仿。
但是,中国摆脱这一卫生政策泥潭的过程充满了危险。
政府不妥协的方式一开始似乎是有效的。2019年底,新冠病毒开始从武汉出现后不久,随着疫情在全球传播,中国通过严厉的封锁控制住了它。受到美国总统特朗普等人指责中国在世界上释放疫情的刺激,以及急于防止病毒再次出现,中国共产党加大了力度。它投入了大量资源进行检测,开发了庞大的高科技追踪和检疫基础设施,封锁了整个城市。小规模疫情迅速被扑灭,感染率保持在极低水平。
但随着德尔塔和奥密克戎等高传染性和难以控制的变种病毒的出现,中国也没有了出路。
北京的领导人并没有忘记这场大流行病对美国医疗保健系统造成的严重压力,他们非常清楚中国医疗基础设施资金不足、设备落后以及中国人口老龄化的弱点。
但将中国人民与病毒隔离只会增加他们的脆弱性,抑制因接触病毒而产生的免疫力。2020年底,中国启动了疫苗接种运动,但中国疫苗的有效性相对较低,特别是针对奥密克戎等变异株,而且北京尚未允许进口外国疫苗。与此同时,较低的感染人数制造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使人没有动力去接种疫苗:10个中国人中有九个接种过疫苗,但只有不到一半的80岁及以上老年人接种疫苗,导致数以百万计的老年人疫苗接种不足。
中国的政策形成了一个反馈闭环:对病毒的抑制降低了老年人接种疫苗的动力,使免疫保持在较低水平,这就更需要采取不容忍病毒的做法。
从一开始,习近平就将自己同“清零”的成功联系在一起,将其作为中国威权制度优越性的证明。就在最近的10月,他还把它说成是一场“全面人民战争”。质疑一个全能的领导人是政治上的禁忌,特别是在10月的共产党大会前的准备阶段,习近平在那次大会上获得了第三个任期。因此,没有人认真尝试为走出“清零”的过渡期制定路线图。
中国根本无法消灭奥密克戎这样的变种。在过去一周,该国报告的每日新增病例达到创纪录的数万例,已追踪或隔离数百万密切接触者。在北京,为安置这类病例而建造的临时新冠设施已经满了80%。根据政府自己的数据,绝大多数新病例是无症状的。在地方政府因“清零”政策的代价及其对经济放缓的作用而面临严重财政压力之际,找到所有这些病例需要将大量资源用于检测、追踪和隔离。
遏制新冠疫情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中国公众对官方叙事的认同,但正如示威活动所显示的那样,随着耐心逐渐消失,公众的支持正在迅速消失。
中国领导人必须紧急换档,而不是在“清零”战略上投入更多资金。他们应迅速增加途径,让人们可以获得针对奥密克戎变异株更有效的疫苗——包括外国疫苗——以及抗病毒治疗;并且发起一场全国性的疫苗接种运动(当局上周表示,新一轮的努力即将展开);将住院限制在最严重的病例,以减少卫生保健的压力;摒弃危言耸听的“人民战争”论调,转而考虑这样一个现实:对许多接种过疫苗的健康人来说,新冠可能只不过是上呼吸道感染。鉴于习近平对“清零”的深入政治投资,所有这些变化都必须谨慎进行。
但政府的意图尚不明确。就在孙春兰上周发表缓和性言论的两天前,她指示管理特大城市重庆疫情的有关部门“发起总攻”,以“实现社会面清零”。上周五,中共机关报《人民日报》暗示将出台更宽松的政策,但仍重申了“攻坚战”等战备言论。
接下来的几周将是关键时刻。处于一线的地方政府正面临越来越大的公众和财政压力,要求放松措施。如果缺乏来自北京的明确指导,可能会导致匆忙而混乱的重新开放和更多感染。上个月,一些限制措施的放松引发了混乱,导致最近病例激增。
中国官方报告的新冠死亡病例只有5233例,相比之下,美国的死亡病例超过100万,巴西近6.9万,印度超过53万。
但在这个时候,全国性的疫情可能是可怕的。如果四分之一的中国人口在政府放松警惕后的头六个月内被感染——这一比例与美国和欧洲的奥密克戎疫情一致——中国最终可能会有3.63亿人感染,约62万人死亡,每天有3.2万人住进重症监护室,并可能引发社会和政治危机,抵抗新冠的三年痛苦时间将会付诸东流,中国将面临其一直努力避免的最坏情况。
Yanzhong Huang (@YanzhongHuang)
是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全球卫生高级研究员和西顿霍尔大学外交与国际关系学院教授。他著有《Toxic Politics: China’s
Environmental Health Crisis and its Challenge to the Chinese
St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