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斯达 2023年03月03日

震惊全球的蔡天凤碎尸案，最大谜团不是死者前夫，而是同属疑凶的前夫父亲前警长邝球。（美联社）

整个香港近代史，其实不可能挠过军警此一骨骼。在英国管治香港初期，需要由欧洲和英属印度输入军人驻守。因为开埠初期的香港人口很少，但治安不靖，海盗问题特别严重。对于英国人，香港是帝国的外围，这份工作对他们很多人都吸引力不足。

初期殖民地警察有很多被华人居民称为“大头绿衣”，他们是来自旁遮普或印度的鍚克教徒，成年男人会包头，加上穿著绿色制服。当时流传一首顺口溜：“ABCD，大头绿衣，追贼唔到，吹BB”，十分形象地描述了当时警察不断吹哨子（吹BB）追赶逃犯的情景，也是暗讽他们办案水平一般，导致殖民地治安有问题。

当时贪污和腐败十分盛行。廉洁意识和法律，在殖民地的在草创阶段还没有。

后来发现警队裡面开始形成暗黑深层建制，尾大不掉，开始提升华人警员地位，开始某种“以华制印”的时代，慢慢为之后华人四大探长的掌权时代铺平道路。（除了华印人员，还有山东人、大英旗下的澳洲人、纽西兰人、加拿大人、南非人等等。）

那个华洋杂处时代的痕迹现在还能找到，好像位于湾仔的鍚克教堂。也有鍚克教徒在这裡落地生根后的第二第三代。还有一些当初随英国来到的军警，他们在退役离开警队或军队后，可能转行做银行或机构护卫，现时在街上有时还可以看到，他们之中有不少都融入了香港。

二战大战期间警队被日本殖民政权改组为宪兵队。战斗在沦陷中仍然继续，开始有各种势力组成地下抵抗军。香港沦陷后，西环消防队员刘德光秘密成为英方卧底刺探日军情报，在1943年不幸被捕，祸连家人，处决于1943年10月29日赤柱海滩。

日本战败投降后，华人警队进入全盛贪污时期，而且他们的油水，也因为二战后中国内战、难民南逃而大增。（人口）四大探长的大规范贪污模式出现，民生困苦，没有公道，直至1967年左派暴动爆发，香港民意全力支持警察打击亲中暴徒，之后英国授予警队“皇家香港警察”之名，并开始改组警队。

英国用铁腕权力设立廉政公署，要动警队的既得利益，当时有警察打算对抗，一班人冲入廉政公署闹事，情况近乎兵变。闹事警察当时闯入公署捣乱，打烂玻璃，殴打廉政人员。

整个香港近代史，不可能挠过军警此一脉络。（美联社）

最后黑警的首领，那些探长，不是被拘捕获罪就是要逃亡海外，其中一位更是逃到台湾。其他罪名较小的警员获得特赦，既往不咎，警队重置，声誉开始回升，不再成为拖累英属香港政治声誉的问题。在香港主权移交前夕，英国人自豪感叹，自己培养了一支世界一流水平的公务员队伍。

连香港自己的港产片，在警匪片这个种类都开始了演化。以前《警察故事》是行得通，但越后来的警匪片，就越深入警队裡面的危险。作为执法者的警察，加上熟悉程序和法律，一旦黑化，又有谁制衡他们？《无间道》出现了混入警队的黑帮卧底，《寒战》的威胁则乾脆出自警队，有人问出了“香港是否亚洲最安全城市”，揭穿了事件源于警队高层政经权斗，溢出外面成为社会危机。“警察最大的敌人，从来都是自己人。”

在震惊全球的蔡天凤碎尸案，香港以外的新闻多数谈到案件骸人细节本身、涉事三个家庭的複杂关係网，但一些本地人看来，最大谜团反而不是死者前夫，也就是疑凶，而是同属疑凶的前夫父亲前警长邝球。

邝球任职警长时，于2005年捲入强姦案件事主的案件，据说受害者最后疑被人说服，不继续检控。邝球之后退休。他们一家在蔡天凤巨额接济下过了几年日子，但邝球可以持有蔡天凤7000多万港元豪宅，又利用公屋住户而有资格买居屋（一种较高价值的资助房屋）而不需资产申报的漏洞，违规同时持有以上房产。

邝球是否利用警队以前的人脉或知识，令他能够利用社会的规则漏洞，而多年来鑽营得十分滋润？邝球的小儿子，本身就有一宗涉及几百万港元的诈骗案，在同志交友程式结识对像再搞伦敦金诈骗，事后法庭又给他保释候查，他一离开就潜逃，几年之间没人找到他，是否邝球动用了甚么关係或方法，令儿子能够多年逍遥法外？

更有消息指前夫几年来被通辑，却有家人暗中来往中港之间接济他，他自己也用了不知甚么方法可以往返中港两地。情况早在2019年之前也如此。

这宗案，暂时搞清楚的事情令人恐惧，但未搞清楚的事情，则令人对香港的基本安全和公正抱有疑虑。就当多年来邝球一家只是运气好，没人刻意护航。为甚么他们每次都运气好？这一点其实牵涉碎尸案的真相，一样重要，这也是很多人更加被衝击的一点。

※作者为香港评论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