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AI越来越像一个“人”时，人却越来越像机器

如今的AI似乎已经无所不能，ta能写文章、画画、编程序，能解答各种问题。Ta 越来越像一个“人”，越来越能替代人。Ta飞速地进化，急速地向上走，奔向一个灿烂光明的未来。而我们人呢？却好像在往下滑，即我们好像越来越像一个机器，机器似地思考，机器似地劳作，机器似地重复着上班下班、做题考试，在“卷”的大背景下，人的选择空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挤压、塌方。我们今日的辛劳是为了等待明天的什么？其实我们已经有些茫然了。这是最可怕的，比机器像人更可怕的是人更像机器。机器在浮起来，我们在沉下去。这不是AI的问题，而是我们的问题。我们需要解决自身的问题，而AI并不能代替我们做这些。

原谅我一股脑儿地把这乱做一团麻的思绪在文章的开头就倾倒出来，因为现在的种种现状已经不需要我再举例了，中小学生中抑郁的问题眼见着越加严重，而大学生研究生的就业问题也让人皱眉头，年轻的上班族被无休止的加班和身心俱疲所困，而中年人更是遭受着两头重担的夹击。当然人是有很顽强的生命力和韧性的，人会想尽办法在生活的压力下寻找出口，人们喜欢旅游、露营、撸串，结交喝酒能喝到一块儿的朋友，尝试各种运动和极限运动，一路向西或向东看高原或大海，在网络上吵架排解怨气，给自己拍照并熟练地P图，看比自己丑的人拍的短视频并开怀大笑。在这样的纾解中，我们得以喘息，得以获得一点心灵的慰藉，但这终究只是心灵的调剂即木糖醇赤藓糖醇一类的“代糖”而非真正的持久的甜蜜。我们曾经梦想生活的幸福，或者说在未来某一天可实现的幸福，却现在又怀疑那只是不可企及的幻梦。

如今的焦虑则更加深一层，即人是不是正在或者已经或者即将被AI所替代，很多人相信，AI所具有的才能已经可以轻松地碾压大部分的人类。或许我们可以想象这样一个虚构但是并非不真实的人物，我叫她为“小美”，小美是一个人类，一个顶尖的围棋手，她参加各种国际比赛，屡屡拿到冠军。同时她也非常漂亮，她有很多喜欢下围棋却棋力普通的男性的爱慕者。有一个爱慕者对她说：“我爱你，因为你是全天下最好的棋手。”小美说：“如果你的爱是因为我是全天下最好的棋手，那么你只能收回这份爱，因为我并不是全天下最好的棋手。”“可你拿了好多世界冠军。” “对，那是因为这些比赛并没有AI参加，如你所知，在很久以前，在李世石和阿狗那场著名的大战之后，人类就再没有在黑白世界中战胜过AI，所以，如果你说的‘全天下’包括AI的话，我并不是最强的棋手，还有比我更强的数不清的棋手。” “这样说的话，你确实抹去了一个我爱你的理由，可我依然还有爱你的99个理由。” “99个理由？” “对，其中一个理由是，你在比赛中思考的样子，那种全神贯注眉头紧锁咬住下嘴唇的样子，在我看来，这种专注是人类之所以发展出文明的本质原因，是闪闪发光的时刻，而当机器思考时，我只能觉察到它在发热。” “还有呢？” “还有你摇头的样子。你摇头的时候是最美的，此时你已经知道你遇到了一个有点难以逾越的障碍，此时你有点想认输却又拒绝认输，此时你正试图在自己的智慧库藏中调兵遣将寻找别的解决途径，但是相反，当机器遇到他并不能解决的难题时则会一本正经地编一套说辞来回答问题，以假装自己无所不能。” “呵，我只是摇头，你却能脑补这么多。” “我虽然下棋远逊于你，但是我能理解你，这是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是人，只有人可以真正理解人，尽管是在经过很多努力、攀越很多山峦之后。” “还有呢？别的爱我的理由？” “我觉得不用再举例了，你对别人的赞美有一种不知节制的贪婪，这也是人的典型特征，而不是机器的特征，机器是克制的，因为它并没有欲望，顶多只有假装的欲望。” “欲望是好的吗？” “你和我试试就知道了。” “……”

你会发现，到目前为止以及在可见的将来，机器还是无法替代人的。因为人是一个整体，包含了各种优点和缺点的整体，是既有理智与情感同时也清醒与迷茫并存的整体。人相比于机器的优越就在于我们的整体性。即，我们是完整的人。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而你看机器，无癖无疵，因而既无深情也无真气，故不可交也。机器是一个冷酷而凉薄的智者，对，在这里，我承认AI确实已具有深不可测的智慧，但终究ta还是缺少一个真人所该具有的真气与深情，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但是同样作为人，一个人的真气或深情的含量也是有不同的。如果我们在机器面前感到自卑，并千方百计去向机器看齐，以至于让自己或者被迫地让自己活得越来越像一台机器，那么我们的真气也会泄露得所剩无几，而深情更是要碎成砂砾了。更不用说，一个自然人所拥有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这五种感官是非常珍贵的，因为这使得人所能做的许多事情机器还是做不了，比如我们可以谈恋爱，谈恋爱是需要五种感官并用的，但机器并不能，因为机器通常也只有视觉听觉而已，因而无法参与谈恋爱这件事。因而在实际经验的匮乏之下，你觉得机器有可能真正地理解人吗？若不能真正地理解一个人，一个单个的完整的人，又如何能理解由亿亿万万个单个人所组成的人类社会呢？当然，在这里，我无法给出“理解”这个词的精准定义，而只能勉为其难让你（我亲爱的读者）去理解“何为理解”，而机器的智慧，或许只是一种对人类所能达到的那种“理解”的模拟，一种对“理解”的cosplay。

当然，AI在今天是非常有用的，ta是一个强大的生产力工具。对于AI技术的掌控者来说，AI能为他们带来巨大的财富。AI无疑能提高社会运行的效率。让本已经很“快”的社会变得更“快”。但是AI是否能改善我们人的生存状态，是否能为普罗大众带来切实的福祉呢？我对此很是疑虑乃至担忧。又或者这么问，如果一个人彻底拒绝现今的AI技术及工具，他是否也可以仍旧好好地生活下去，并找到他想寻找的东西呢？还是说，他一定会被技术革命无情地甩下去，甩到一个暗黑的角落里苟延残喘？AI当然会越来越强大，但人本身的尊严，人的心智和人格的健全，人的选择和发展的空间，依旧是我们最关切的问题。或许AI最终会变成一个新的“物种”，一个独立的智慧生命类型，或许我们和AI会从工友变成敌人（那定会带来人类历史的新阶段），且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作为人，终究不会忘记人类文明最初的那些问题，那些曾经穿越草原、走出丛林、燃起篝火、仰望星空、在岩壁上画画、在陶器上刻符、作诗且吟唱的先祖们曾经问过的问题，即：我们活着的意义，以及如何才能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