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鼠为鸭”的全网群嘲,能否逼出真相?
文章来源: 风声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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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作兰
资深媒体人
江西工职院一名学生6月1日在食堂打饭,吃到了一截疑似鼠头的鸭脖,他将这次“食堂惊魂”经历发到网上,被社交媒体捕捉,激活了强大的短视频内容生产线,迅速演变成一场舆论事件。
风波发酵后,工商局派员检查,学校后勤声明,学生本人也澄清此鸭脖非鼠头,但他们皆无法取信于人。
“鸭脖还是鼠头”这一罗生门事件的最新进展是:区市场监督局重申了现有各方的声明是“有根据的”,同时表示要“等市里统一回复,等市里的调查全部完成”,承诺“会给大家一个严谨的回复”。言下之意是,现有的“是鸭脖”的结论是站得住脚的,但需要市里用严谨的调查过程来背书。
即使这件事在南昌市一级层面给出“是鸭脖非鼠头”的权威定论,它也很难改变“指鼠为鸭”的公众印象。
某种意义上,南昌这事进行提级调查并再度发布通报未必是有效的,它可能再次验证“权威结论不等于唯一结论”的舆论规律。过往的案例证明,相关部门的所谓终版结论,有时无法撼动大众固有认知,还会被当成官方遮掩的新证据。
“鸭脖”为何能引爆网络狂欢?
到目前为止,江西工职院这件事的传播已经超越了事实层面,产生了诸多寓意丰富的艺术制成品,比如网友创作的PS图片,专业漫画家以此为题材,创作了鼠头鸭身的讽刺漫画,而幽默段子和网络梗更是遍布评论区。
在这件事情的舆论狂欢中,公众表达的情绪是欢乐的、讽刺的、嘲弄的,而不是苦大仇深的怨恨。
哪怕再有什么最新定论,再“严谨”的调查,也很难改变此事在传播上的狂欢面貌。讽喻性质的图片、漫画、笑话,会流传下去。公众情绪因为“指鼠为鸭”的质疑性创意,与南昌市有关部门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无关宏旨了,事实与真相已是各自表述。
公众对“指鼠为鸭”的狂欢,是有原因的。一是它巧妙地衔接了“指鹿为马”的成语和历史,寓意满满,嘲弄意味十足,既可意会,又可言传,适合全民参与;二是有关部门对“鸭脖”的坚持与调查,强化了此事的荒诞,又契合了公众监督从积极到戏谑的趋势。
前一个原因无需多说,后一个原因需要说明一下。有论者认为,人们对“指鼠为鸭”的热烈兴致,是因为大众热衷于公共监督使然。这话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
若公共监督对应的是公共建言,是给有关部门出主意如何改进效能、提高公信力,恐怕在“指鼠为鸭”一事中是缺乏的,公众更多的是嘲笑。
公共监督,本是官民双方围绕公共利益进行的合理互动,信息透明与公信力是此种互动的基础。若这个基础禁不起推敲,互动日渐稀少,公众对监督的热情就淡漠了,代之以嘲笑的热情,勉强且含糊地指向公共利益。
所以,“指鼠为鸭”引发哄堂大笑,但你转到笑声背后一看,看不到孜孜以求的公众要敦促有关部门勤政的动机,以及“围观改变中国”的公众参与。当江西工职院、南昌市有关部门在审视舆情风暴时,惶惑之下提级调查,实际上也掉进了“提级等于为公信力充值”的盲区。
公共监督为何会走向公共狂欢?
不管是部分民众以“公信力”不足为由抨击南昌市有关部门,还是南昌市行政体系内部依据层级高低来自我审视,都是以行政力为中心建立观察社会的视野。“指鼠为鸭”的舆情应对措施,非常鲜明地突显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但要知道,公信力的有无,建立在行政的开放性与法治之上,如若后面两者萎缩,公信力断然是无法独存的。在谈论南昌“鸭脖”这一舆论狂欢下的政府部门所作所为时,也得有这个基本认识才好。
就此而言,南昌“指鼠为鸭”这一舆论事件的本质,并非公信力下降导致公众的不信任,而是公众厌倦了等待被投喂单一口径的信息,越来越倾向于、也越来越自信地自行构建真相,哪怕是基于碎片的信息与事实。
需要注意的是,大众对老鼠还是鸭脖这一“事实”的独立使用,不该被一律视作“抛开事实不谈”,更不该为此强加道德包袱给民众。至少在涉及行政单位的公共议题中,当公众不再附和这种“公信力”的批评话语,不再配合这套游戏规则,公众反而增强了音量。
这是现象背后的真相,已经与“指鼠为鸭”的事实没有多少关系;嘲笑作为公众传达压力的方式,存在着被发扬光大的网络空间和社会环境。
在“指鼠为鸭”的罗生门中,有关部门与一般大众都施加了各自的力量,在解读“事实”真相上,舆论场产生了竞争——南昌市有关部门以为通过提级调查即可满足大众对“公信力”的期待,而大众却已经摆脱了这套说辞的牵制。
但这么说,并不意味着公众就掌握了真相。要看到的是,不管是“指鼠为鸭”舆论,还是河南麦收风波中的社会情绪,抑或武汉小学生妈妈坠楼一事的舆论反响,都见证了人们哪怕有幽默的才能、有同情的能力,但人们深知自身的无能为力。
而幽默、同理心与无力之间的距离,象征着大众从失望中寻找希望的努力。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当南昌市一级仍在紧锣密鼓地调查、斟酌通报的修辞时,他们可能不会想到或者不愿相信在做的是无用功。而公众预判了他们的预判,在嘲笑声中越走越远了。
在类似的公共舆论中,如果公信力不再是有关部门的归依,它就变成命令的另一种叫法,官方与民间之间的双向奔赴就变得举步维艰。南昌“鸭脖”的公共狂欢,给这类事情制造出了绝佳的个案。
“鸭脖鼠头”事件的分辨率低下,南昌当然无法为公信力的尴尬负上全责,它不过是给公众舆论贡献了一个可供“解剖”的样本。
退一万步说,即使最后核查是鸭脖不假,也无法推翻、无法否定舆论中的嘲笑与怨恨,应当感到愧疚的不是公众,而是应该思考为何会使得这一切退步至此。这或许是南昌市有关部门需要真正去反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