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对不起。我这辈子对不起家里边,下辈子再做你儿子。”
3月31日19点31分,老父亲收到儿子李某(化名)发来的几条微信语音,既慌张又无助。李某身陷缅甸诈骗公司,想要逃脱泥潭,先后向诈骗公司缴纳了15万元和11万元“赎金”,没成想诈骗公司始终不放他走,还逼李某向家人要钱。
6月22日,红星新闻记者与帮助李某家人的某反诈志愿组织志愿者陆向日确认,李某的父亲在不断收到勒索信息和对方虐待李某的视频后,曾险些再转3万元给缅甸那边的诈骗公司,但最终被志愿者拦了下来。
↑李某背部的伤痕
志愿者曾告诉李某父亲,中缅泰三方正在联合打击缅泰边境涉电诈犯罪活动,李某有机会获救。在其建议下,李某和家人分别在缅甸进行投诉、在国内报警。
4月4日凌晨2点3分,李某被缅甸军方救出。一周前,他终于回到了位于广东省佛山市的家。志愿者表示,受李某家属的委托,他们在李某回国后帮忙确认了李某本人的伤势,目前已无大碍,但其仍未能从过去那几个月所经历的阴影中走出来。
01
意外的偷渡
“如果有人跟你们说去泰国、去云南,说有什么发财、高薪的好工作,千万不要去!因为你可能会被拐到缅甸去。他们是不会说去缅甸的……”今年33岁的李某回忆说,今年2月初,他就遇到了一份“泰国高薪工作”。
“以前的一个帮我介绍正规工作的中介,变成‘蛇头’骗我去了。”李某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中介对他说,“公司”包机票送他去泰国,到那边就负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给别人“推销旅游项目”。
“他当时说得很好听的。他说,你过来考察一下哦,待个10天,如果你觉得这份工作不太合适你的话,就让你回去。”带着这一“承诺”,李某飞到了泰国(曼谷)国际机场。第二天,李某被带着飞去了湄索。当时,他并不知道,湄索是一座位于泰国边境的小城镇,与缅甸隔河相望。
↑从莫艾河泰国一侧看缅甸
“车开到河边,中介突然喊我们下车拿行李,然后就坐一条小船渡河。”李某感觉有点不对劲,偷偷打开了被中介要求关闭的手机。开机后,一条信息突然弹出来,提示他“已经到了缅甸”。“那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这是偷渡!但是都已经到了缅甸了,没有后悔药吃了。”
李某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从落地泰国到被送去位于缅甸的诈骗公司门口,前前后后有四五个司机负责不同路段,上一个司机跟下一个司机对接,全程“无缝对接”。这些司机或说泰语,或说缅甸语,李某无法与他们沟通,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02
勒索是无底洞
诈骗公司位于缅甸御龙湾园区。进入公司后一个星期,李某找到公司的一个小主管,称中介说了待10天考察,现在他觉得工作不大适合,想走。然而小主管却告诉他:“来了这里,没有一个人走,你肯定不能走。”
“然后我就多次问,回答还是不准走。我说我赔点路费,让我走吧。小主管收了我15万,但他没让我走,他把这笔钱吞了。”李某说。
李某随后策划了一次逃跑,但没能成功,被人抓回来用木棍打了一顿,“屁股和大腿受了伤,留下了印子”。“我交了15万给那个小主管,到最后也没有放我走。我很绝望,想逃跑,园区物业抓了我。但同时物业也愿意帮我,透露说当地军方不准园区打人,建议我找‘管委会’投诉。”
于是,李某找到“园区管委会”投诉,称所在的公司打人又骗钱。“管委会”找公司来谈判后,李某又挨了一顿打。“他们很生气,说‘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啊?敢跑去管委会告我们?’然后,他们用手铐铐住我,关了五天,一天只能吃一餐。”
↑“打手”将酒精涂抹在李某手臂上并点火,造成他手臂被烧伤
那五天里,被电击、被点火烧手臂,是李某最煎熬的五天。“大主管”要他再给30万。“我贷款出来11万,他说不够,他要30万。前前后后,我已经往里搭进去将近26万了。”
李某称,被铐在房间里,看到“五个打手”用自己的支付宝、微信、银行卡买单,听到他们商量把自己卖去“旁边的阿波罗园区”,卖之前“先榨干”。
红星新闻记者查看转账记录发现,李某4月14日至17日分5次转账给不同账户,共转账15万元。与李某父亲联系的反诈“志愿者”6月21日向记者解释道,由于国内有“断卡”行动(“断卡”即斩断犯罪分子的信息流和资金流),诈骗公司会租用他人的账号收钱,然后兑换成外币。
根据红星新闻记者查阅的贷款还款信息,李某还额外贷款了约11万元,目前仍在还款中。
03
逃出“监狱”
也是在这期间,诈骗公司逼李某发语音给家人,并发送勒索视频和信息,李某家人随后报警。在园区物业和反诈“志愿者”的建议下,李某再次找到“管委会”投诉诈骗公司勒索和虐待,引起了当地军方注意。
李某说,4月4日,他被当地军方所救。“投诉是有用的,那里的军方救了我,并且罚了那个诈骗公司近20万元(100万泰铢)。”
“公司只能还回勒索我的那11万元,补了一张回国的机票。”李某回忆说,他被救后在一个缅甸“少校”的家里养了两个月伤,住在“少校”儿子的房间。“少校”带李某去吃烧烤、治疗烧伤的手臂,在翻译助理的协助下与李某交流。
“少校”对李某说,当地不希望园区有打人、虐待人的事情发生,如果发生的话,对当地影响特别不好。翻译助理告知李某,他是“少校”救出的第二个人,“我们会送你安全回国的”。
↑李某遭到电击
一周前,李某回到了在广东省佛山市的家,但始终未能从过去那几个月所经历的阴影中走出来。李某说,诈骗公司就像一座监狱,最后他离开缅甸的时候,物业的人叮嘱他,让他再也不要“来这边上班了”。
回望过去,李某坦言,自己太过相信别人的话,他自述经历,是希望自己的惨痛遭遇能作为前车之鉴,并希望再也没有“后来者”。“遇到‘国外高薪工作’类似话术,大家千万别信、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