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婚就奖1000元:浙江常山鼓励婚育试验引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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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婚奖励政策的背后,是日渐严峻的人口难题。(视觉中国/图)

第一次结婚,收到政府的“份子钱”是种什么体验?

从2023年8月24日起,浙江省衢州市常山县规定,双方均为初次结婚登记且女方年龄在25周岁及以下的夫妇(至少一方为常山户籍的),给予1000元的奖励。

这条提倡适龄婚育的政策出自《常山县优化生育政策的若干措施(试行)》,一经公布即受到舆论关注。

其中,年龄和金额成为关注焦点——社交平台上,有网友表示,为什么限制女方25周岁的年龄上限?1000元的奖励是否太过“小气”?

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汤梦君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据我所知,这是国内首个初婚奖励政策,释放了当地政府鼓励适龄婚育的积极信号。常山县作为初婚补贴政策的开创者,有一定的前瞻性,但政策实施的方式仍然值得商榷,年龄和金额的设置也许符合当地县情,但不代表可以推广到全国。”

8月29日,常山县民政局工作人员回复南方周末记者,由于初婚补贴政策发布后民众反映意见较多,目前暂时不对外进行政策说明,但这个补贴政策会按照实施细则要求继续推进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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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最佳生育年龄的起点

常山为初婚奖励设定女方25周岁的上限,让许多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年轻女性不解。

按惯例,25岁,是普通三年制研究生毕业的年纪,距离2020年中国女性平均27.95岁的初婚年龄还有接近三年。

南方周末记者以“结婚登记咨询”为由致电常山县民政局婚姻登记中心,工作人员表示该政策确实对男方年龄没有限制,但女方必须是25周岁及以下,“假设今天是你25岁生日,那么明天来登记就享受不了这个补贴”,原因是“让你(早点)生小孩呗”。

汤梦君指出,从医学角度看,25-29岁是女性最佳生育年龄,女性的生育力在35岁以后会快速下降,而初婚和初育之间通常有两到三年的间隔期,设置25岁的年龄上限,很可能是为了鼓励当地女性在最佳生育年龄内完成初育。

从“优生优育”的政策目的来看,“仅限制女方初婚年龄”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女性是生育的主体,高龄产妇的风险确实更大”。

理解25岁年龄线,除了最佳生育年龄,还可以从平均初婚年龄入手。

浙江省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20年填报初婚的调查对象平均年龄达到28.38岁,其中男性为29.20岁,女性为27.50岁,与2010年相比,平均初婚年龄推后约3岁。

汤梦君提醒,关注全国平均初婚年龄提升之余,不能忽视中国初婚年龄的人群差距。“中国人的初婚早晚,具有混合型特点,这和我们国家发展的不均衡现状有关。在经济发达的大城市,初婚初育的年龄相对更高,但在经济欠发达地区,仍然存在一些早婚早育现象。还有一种未到法定婚龄的事实婚姻现象,外出务工年轻人婚前同居导致的未婚怀孕,也会促成他们快速走进婚姻。”

“任何政策的出台背后,都需要经过一定的研究和测算,要符合当地的实际。如果常山县女性的平均初婚年龄在25岁上下,那么这个年龄限定也无可厚非。”汤梦君说。

浙江省衢州市常山县初婚补贴政策 (公众号“常山发布”/图)

千元“份子钱”背后的人口难题

初婚奖励政策的背后,是常山县日渐严峻的人口难题。

南方周末记者梳理常山县历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发现,2017-2022年,常山县全年办理结婚登记数从2184对连续下降至1208对,降幅达到44.7%。与之相对,到2022年,常山县全县出生率也从2017年的14.2‰逐年回落至5.3‰。

结婚登记数和出生率连续六年走低后,常山县在2022年首次迎来人口负增长。从人口结构上看,2022年,处于生育旺盛期的18-34岁人口仅占常山县总人口的18.2%。

根据“常山发布”,本次出台的《常山县优化生育政策的若干措施(试行)》,目的正是为常山县打造“浙西第一门户”提供人口红利和持久动力。

该文件共包含十八条生育支持配套相关政策,内容涉及家庭、住房、机构三个维度,补助金额最高达到20万元,以一次性发放房票的形式补贴生育三孩的家庭。

常山县的人口困境代表了经济相对落后的中小县城人口流失的现状。人口是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资源,各地想保住一定的人口规模,就必须吸引本地人回流,或是抢夺高素质的人才。

2022年,常山县人口净迁出1403人,面对流失的人才,常山县不止一次地选择用“真金白银”挽回。根据中共常山县委主办的《今日常山》报道,2022年常山县出台《人才新政28条》,人才专项资金由880万元提高至2400万元,对重大人才项目奖励补助上不封顶。

不止现金补贴一条路

从常山鼓励婚育试验引发的争议来看,要制定一个完善的鼓励婚育政策,重要的一点是分析清年轻人晚婚的原因。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工作与社会政策系教授张会平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导致年轻人晚婚的整体原因,一是个人受教育程度提高,人们重视追求自我价值,婚姻从“必需品”变成了锦上添花的“副产品”;二是青年人群受到经济条件的制约,住房、就业的压力加剧人们对未来的焦虑和不确定感。

具体来看,汤梦君认为,男性多数是想结婚而被迫不结婚。一方面在彩礼、婚房的压力下,缺少结婚的经济条件;另一方面,传统男性婚配习惯往低处找,但出于失衡的性别比和向下萎缩的人口结构,男性择偶要面临更大的挤压。

女性多数是主动选择不结婚,教育和经济水平提升后,女性会权衡结婚的利弊,追求职业发展、对伴侣要求高的女性,更容易视婚姻为枷锁。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结婚带来的较大经济支出,数额较小的现金奖励对婚育起到的激励作用非常有限,反而会激起部分年轻群体的抵触。据此,汤梦君建议,可以在现金补贴之外,拓展婚配服务支持、倡导减少彩礼和摒弃大操大办的社会风俗。

此外,政策决策者也需要有性别平等意识,提高性别敏感度,尤其当政策受益人群是家庭的时候,需要考虑女性利益是否会被忽视。

常山县民政局婚姻登记中心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必须自登记之日起一个月内填写《初婚补贴申报表》,审核通过后,1000元补贴会发放至夫妻一方的常山社保卡中。这意味着,如果只有男方是常山户籍、拥有常山社保卡,女方就无法共享这份奖励。

汤梦君指出,女性的利益往往隐藏在家庭中,如果补贴没有发放到女方手里,而是混入家庭资金的池子,或是给了男方,就无法实现鼓励女性婚育的初衷。“要鼓励婚育,就需要减轻女性在家务和生育方面的负担,也要让男性摒弃传统的社会性别规范,意识到婚姻内的性别关系是平等的。”

吸取日韩教训,营造生育友好型社会

将积极生育的支持措施提前到结婚这个步骤,常山走在了国内的前沿。

2018年,山西曾被传将实施婚姻消费补贴制度,但据《钱江晚报》报道,婚姻消费补贴基金未经政府机构拨款,是企业发起的商业行为。

2023年4月,浙江绍兴上虞区制定出台《上虞区优化生育政策(试行)》,推出优化生育政策13条,给予每对在上虞区登记结婚的夫妇价值1000元的礼包。

事实上,和中国一样保持“婚内生育”传统的日本和韩国,也推行过结婚奖励政策。

根据日本共同社报道,日本从2016年起推行“结婚新生活支援事业”,向新婚夫妇发放最多3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5万元)的补贴,以帮助他们支付房租、押金礼金、搬家费等新生活所需费用。

由于日本初婚年龄普遍提高,2021年后,日本将年龄限制从34岁以下提升到39岁以下,奖励金额也提升到最高60万日元。截至2022年10月,日本约有36%的市町村引入该项政策。

为鼓励生育,韩国沃川郡于2019年制定了“人口增长支援事业”,向在该地区居住1年以上的新婚夫妇提供2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1万元)作为婚姻安置基金,并在3年后追加300万韩元奖励。

2023年3月底,韩国庆尚南道启动“新婚夫妇购房贷款支援事业”,结婚未满5年且年收入合计在80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44万元)以下的新婚夫妇,一年可以申请最多150万韩元用于支付购房贷款利息,如满足条件,最多可获得五年的补贴。

在汤梦君看来,日本和韩国虽然都在鼓励婚姻上实施政策干预,但启动时间太晚、政策范围有限,实施效果仍有待观察。

“我们有必要吸取日韩的教训,不能等到不婚不育成为社会的常态再进行政策干预。要趁着传统的婚育观念还在,找到合理的政策路径支持和鼓励结婚。从更宏观的层面上,通过改善经济环境、减少企业对女性的歧视,增加年轻人对未来稳定性的预期,从而营造一个生育友好型的社会。”汤梦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