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腾宇
编辑|晏非
题图| 视觉中国
2月7日，日本东京，迈阿密国际友谊赛客战神户维塞尔。比赛进行到60分钟时，梅西替补出场。
而这一幕，人们本来应该在香港看见。
“球迷的热情被狠狠践踏”
此前，梅西在香港友谊赛没有出场，引发了极大的震荡。
2024年2月4日香港大球场，本该上演一场球王亲临现场、球迷集体圆梦的节前狂欢，最后却在愤怒的球迷口中成了一场“垃圾比赛”。
经三天发酵，“梅西缺席香港商业赛”的话题从一次商业比赛的遗憾，转变为庞杂的社会议题，包含“商业比赛应有的逻辑与契约精神”“体育明星的人设与自觉”“球迷的委屈与愤怒”“政府的督促与回应”等。其中有针对梅西缺勤原因、赛事组织缺憾的理性追问，也不乏非常激烈、不理性的，充满挑衅意味的谩骂讥讽。
时间来到2月7日的日本东京。当晚6点，梅西在与神户胜利船的比赛中被列入替补名单，而随着他的替补出场，迈阿密国际亚洲行的三站之中，梅西只放弃了香港。中国球迷的不忿随之升至顶点。
日本东京，2024足球友谊赛，神户胜利船VS迈阿密国际。（图/视觉中国）
香港事件之后的三天时间里，梅西到日本后的每一个行动细节，甚至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难以避免地被置于与香港行的仔细比较之中。
此前，香港特首李家超、香港体育协会暨奥委会副会长霍启刚分别对此发长文表示遗憾。站在代表香港城市形象的角度，李家超表示将公开香港与迈阿密国际的合作细则，积极回应购票球迷诉求。霍启刚直白地批评迈阿密国际与梅西缺乏合同精神，“球迷的热情被狠狠践踏”。
（图/微博 @李家超）
香港文化体育及旅游局局长杨润雄则表示，会与主办单位Tatler进一步商讨整个活动的表现。实际上，比赛赛前、赛中甚至赛后都有补救机会：要么谈妥出场条件或要求替补出场，甚至赛末单独谢场，都可以弥补一部分对球迷和举办地的不尊重。
但梅西错过了。
（图/微博 @霍启刚）
从承托万千梦想的足坛英雄，到被用放大镜打量质疑的“罪人”，梅西在事件中的表现不如人意。
不管是在香港大球场替补席上，还是在日本记者会上，面对伤情和“为何未上场”的提问时，梅西的脸上都写满了不适和局促，言语间依然充满纠结。大意是，他没有伤，只是不舒服，他也想上场，非常遗憾。
后来他发微博做了一个官方解释，但只有冷冰冰的公关辞令，并不能缓和球迷汹涌的情绪。
（图/微博 @梅西LeoMessi10）
批驳梅西的舆论浪潮席卷了整个中文互联网。这更强调了一个事实：“梅西”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球员，还承载了无数人对忠诚朴实等优良品质的具体化想象，是被寄托了球迷的爱与梦想的一个巨大符号——得到了超过足球运动员的名声，必然要背负起比普通运动员更大的压力。
当想象和符号出现裂痕，要修补就格外困难了。
球王的路人缘，毁于一次缺席
在2022年世界杯夺冠封王之后，梅西赚足了路人缘。
在观念喜好分歧极大的体育界，想赢得一批忠实球迷不难，但拉路人缘非常难。它需要近乎完美的叙事，需要唤起朴素好感的设定。像2022年梅西的“好人天才拖着航母成就奇迹，坚忍良善者终将大获全胜、世界不亏待努力的人”的理想叙事框架，才能让普通人深度共情。
与之相对的，是永远毁誉参半的C罗。爱他的人认可他的勇武和倔强，黑他的人总拿他当乐子看。职业生涯末期去沙特淘金的决定，让他长期背负着“唯利是图”的骂名；而球员生涯叙事结构的不完善，更是让C罗在与梅西竞争时总是矮了半头。
1月23日下午，利雅得胜利俱乐部中国行变成了一场充斥着业余操作与利益拉扯的闹剧，给领导敬酒、被直播平台暗度陈仓“偷袭”之后，网络对C罗的嘲讽达到顶峰。后来C罗出面道歉，主办方退票、退机酒，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利雅得胜利中国行：C罗因伤无法出战比赛延期 出席发布会向球迷致歉。（图/视觉中国）
闹剧收场后，人们转头看向迈阿密国际和梅西的香港行——“梅西是个好人，宠球迷，肯定不会像C罗那样！”
据报道，迈阿密国际与赛事主办方签订的协议中，梅西至少要上场45分钟。但对于赶赴香港朝圣的球迷来说，只要梅西上场，不管多少分钟，所有的舟车劳顿和不菲开销，瞬间都值了。
当天，迈阿密国际老板贝克汉姆亲临现场，邓紫棋、姜涛、卢瀚霆、Gareth.T四位香港明星也亮相热场。所有铺垫都到位了，球迷的期待被拉到最高点。
2024年2月4日，中国香港，2024足球友谊赛。（图/视觉中国）
而梅西，却一直满脸纠结地坐在替补席，一分钟都没上。
球迷们从疑惑转为失望，又从失望转为愤怒：这位事实上的当代球王、传说中的超级老好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叛、欺骗球迷？
现场的球迷发现了很多蹊跷的细节：比如在赛前，梅西明显没有那么沮丧无助的表情，而苏亚雷斯热身了20分钟，但没有上场——
如果他是不得已的，那他受了谁的摆布和钳制？谁有这么强的话语权？如果他是有意为之，那他是在不满什么？对抗什么？他内心真实的声音，以及弃赛的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
“懂球帝”在一条评论中写道：千里迢迢拖家带口过来看你的球迷，他们也想致敬自己的青春，带孩子致敬自己的信仰，也许这是他们第一次来看自己的偶像，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但）他们（居然）也不配（得到）你的一次谢场和一次简单的发布会。
疑问和不满，不会随着简单的公关回应消解。而世界级球王，此刻仍在演绎何为世界级的公关灾难。
回水：一种商业逻辑，和一种中国足球的特有耻感
“回水”即粤语“退钱”之意。在香港球迷失望喊出“回水”的那一刻，与中国男足曾经的“退钱”名场面，形成了悲情的互文。
无需否认，迈阿密国际的所有名气几乎都来自于梅西。这支美国职业大联盟曾经的中下游队伍，因为贝克汉姆的挂帅、梅西的到来、苏亚雷斯等其他球星的陆续加入，战绩与声望在近年得以飙升。
但在这次商业活动中，球星和球队的形象都被击碎了。
梅西开赛前走出球员通道。（图/视觉中国）
商业的本质，是用合适的代价交换等值的产品。而作为迈阿密亚洲行最重要的“商品”，梅西让期待看见他的人付出了额外的代价。
足球商业比赛讲究的是一种默契，它更像一场轻松的表演，而非一决生死的竞技。所以当梅西说自己因为伤病而无法全力出赛、不得不选择休息时，人们难以冷静，无法接受。
本来买了票却没看成梅西的人，声讨的是主办方不尊重商业协定、不尊重球迷的行为。但很快，合理的质疑逐渐脱轨，演化成漫无边际的谩骂、无休止的上纲上线和对梅西此行目的的过度挖掘。
与此次事件同期发生的，还有中国足球在2024年迎来的更低的低谷。
男足在亚洲杯小组赛中，以三场0球0胜的成绩耻辱出局；新赛季中超联赛准入期间，闹出多支球队濒临解散退出的消息……“中国没有足球”的负面标签越贴越牢，“中国球市配不上顶级球星”的耻感印象也随之萌发。
世界足坛头两号人物的中国行都不成功，既暴露了其商业操作的粗糙，也呈现了中国足球热情与水平不相符的整体形象，这让身陷两种失望情绪的人更加难以振奋，于是，他们把一部分怒火倾泻在了作为符号的梅西身上。一个承载着球迷的愤怒、迈阿密国际的不诚信、赛事组织方的疏忽、香港官方的不满的符号，将长久地盘踞在这几天，甚至是再往后的体育界中。
2024足球友谊赛：中国香港全明星队1-4迈阿密国际 梅西、苏亚雷斯未登场。（图/视觉中国）
回到2月2日迈阿密国际抵达香港的机场接机仪式上，现场司仪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复述这次争议事件的始末：
现在请让我邀请接下来的嘉宾登台。（万众瞩目的球王即将携他的团队来到香港，球迷们准备好了吗？）
请你们留在舞台别走，我们还有几个舞台流程。请别走啊！（为什么理应是约定俗成的流程，都不走一下？）
其实，这时候我们还有几个嘉宾要登台，我们需要球员返回这里和我们一起继续活动。（为什么强调了要配合，对方依然无动于衷？完全不给面子吗？）
我们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准备好。（最后留下挽回颜面的台阶和时间。）
最后，司仪在目送迈阿密国际球员走远时，抛出了一个现在看来格外意味深长的问句：
好吧，我们还有机会迎回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