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外在深圳组装苹果手机 和硅谷相比深圳优势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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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业链有多重要?这恐怕已经成为全社会的共识。特别是在中美贸易摩擦、全球贸易格局不稳定的当下,如何保住产业链,成为企业和国家的头等大事。

这其中,深圳在建立完备的产业链和创新链方面,摸索出了独特的路径。在《创新高地——深圳创新启示录》一书中,作者在大量实地调研的基础上,深度分析政府、市场、企业、人等各要素的良好互动,多维度地呈现了一个立体的深圳模式,找到深圳成为世界级创新高地的底层逻辑,为中国经济发展、社会创新提供有效经验与路径。

【文/ 宋志平 刘科 沈清华】

老外在深圳组装苹果手机

斯科蒂·艾伦(Scotty Allen)是美国硅谷的一名软件工程师,这位满脸胡子的青年曾多次到深圳出差,2016年看到华强北琳琅满目的手机配件,突发奇想要自己组装一台当时流行的iPhone 6s手机。由于之前没有做过手机组装,他一边学习,一边在华强北的店铺中挑选零部件。让他十分惊奇的是,哪怕小到只有三四平方米的店铺里的职员都能像硬件工程师一样给他做专业性介绍,这让他节省了大量时间,学到了不少知识。

买齐主板、电池、听筒、显示屏、传感器等零部件之后,他真的一点点把iPhone 6s组装成功了,一算账,所有零部件的成本也就300美元,大大低于当时成品手机的市场价格。艾伦是一名视频播主,他把整个过程录制下来制成短片,2017年4月放到YouTube平台上,仅仅一天就获得了200万的播放量,几天后播放量飙升到2000多万,吸引英国《每日邮报》等多家媒体对此做了报道。组装一部苹果手机需要大大小小零部件多达100多个,这些都能在深圳配齐。看到此事的人都很吃惊,原来深圳电子信息产业的“硬件”是如此之厉害,简直不可想象。艾伦的举动为深圳做了一个大广告,让世界上更多人了解了深圳和华强北。

左边是Allen自己用的原装iPhone,右边是他的“劳动成果”

艾伦在媒体访谈中把深圳与他所在的硅谷做了对比,认为硅谷在软件领域优势明显,而深圳的优势在硬件方面,尤其是硬件工程师很多。持有这种看法的还有多位世界级科技公司的高管,比如曾担任微软全球执行副总裁的沈向洋多次到过华强北,就赞叹这里“硬件生态系统全球绝无仅有”。

Haxlr8r是世界上最大的硬件孵化器公司,是连接创业者、供应商和制造工厂的大平台。他们每年要多次面向全球选拔创客团队,然后集中培训,并给一定的资金支持以便进行产品和项目孵化。这个过程用时111天,其间需要进行产品打样、组装,甚至生产与出货,孵化成功的产品和项目最后要展示推介给硅谷的投资人。

因此,能不能快捷高效地获得所需要的硬件,直接影响孵化效果。2013年,Haxlr8r把总部搬到了华强北,公司董事总经理邓肯·特纳在接受《消费电子》专访时解释说:“深圳是制造产品原型的最佳地点,在全球其他地方需要一个月的工序,在这里一星期便能搞定。”

Haxlr8r总部搬到华强北之后,来自世界各地的创客们购买硬件非常方便,他们去附近店铺,即使不懂中文,用外语加画图、手势也能让职员帮忙找到需要的零件。对于熟悉的店铺则更简单,用微信沟通一下需要什么,十几分钟就能送过来。现在Haxlr8r的规模比起步时扩大了数倍,来自世界各地的项目经过孵化之后,90%都能投入商业市场运作,其中很多已在硅谷获得投资。

华强北是全球最大的电子元器件集散市场,是深圳电子信息产业链条的枢纽。这条南北不足1千米长的街区以神奇的力量“链”通世界、“链”动世界。业界人士甚至说,华强北打个喷嚏,世界电子市场就会感冒,由此可见深圳电子信息产业链在全球的地位和影响力。

企业为“链”搬家

在黑龙江出生的王永锟从哈工大控制科学与工程专业硕士毕业后,2015年与朋友合伙在哈尔滨创办公司研发机器人。这在当时是很前卫的创业领域,研发机器人需要的各种传感器、电路板、电池、机械部件等原材料,在哈尔滨没有集中采购的地方,有些零部件满大街都找不到,他们只能去网络上购买。

不久,王永锟发现这些零部件全部来自深圳,而下游客户又多数在珠三角,公司业务两头都在3000多千米之外的南方,从遥远的地方采购原材料研发加工后再销往那里,大大增加了包括时间在内的运营成本。尤其是少数客户收到货发现有问题,需要再运往公司进行返工优化,前后又得花上一个月时间。刚起步的创业公司,必须在每个环节上精打细算,既要把成本降到最低,又要追求发展速度。王永锟果断决定“搬家”,2016年2月,他和公司的四名伙伴一起飞到深圳,成立斯坦德机器人(深圳)有限公司,从此扎根在这里。

公司搬来深圳之后如鱼得水,原材料采购和机械加工唾手可得,而且选择性更广,价格更便宜。公司产品供应周期从过去的一个月缩短到几天,效率大幅提升,竞争力变得更强。斯坦德机器人(深圳)有限公司聚焦工业级移动机器人的研发生产,在上游供应大幅变好的同时,下游还利用地域之便获得了珠三角地区的华为、中兴、OPPO等大企业客户。

哈工大在南山大学城里有个研究生院,王永锟说当初在深圳选择办公地址时,考虑过放在南山离母校更近,研发中碰到问题需要向老师们请教,沟通起来更方便。但最后还是觉得供应链对公司发展更加重要,就把公司办公地点选择在更靠近供应链的宝安区。

公司来深圳之后,发展规模不断扩大,2022年6月迎来第四次搬家,迁入宝安区华丰国际机器人产业园二期,500多名员工搬进近万平方米的办公场所,这里宽敞漂亮。园区作为粤港澳大湾区机器人产业孵化基地,聚集了很多从事机器人研发和生产的企业,形成了一个小的“产业集群”,更有利于公司发展。

华丰国际机器人产业园

凭着产业链的优势,深圳吸引了很多公司把“家”搬到这里,深圳矽递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就是其中一家。创始人潘昊是四川雅安人,大学毕业后在成都一家外企工作,后来不满足按部就班的工作,辞职开始创业。他把创业的起点选在北京,从事创客服务,在市场上采购硬件加工后卖给创客以获得收益。

跟王永锟一样,潘昊很快发现许多器件材料供应都不在北京而在深圳。2008年夏天他亲自跑到深圳,在华强北转了一圈后大开眼界,这里什么硬件都有。他毫不犹豫离开北京来到深圳,与创业伙伴建了一个电商网站,接到订单之后,他就去华强北琳琅满目的店铺里穿梭采购,伙伴则负责把采购回来的元器件加工成创客需要的各种模块。

他至今记得来深圳之后接的第一单来自新加坡的一个创客,只需要10个LED(发光二极管)模块,总价不过几十元。订单虽小,他却高兴了好几天,这单业务让他体验到在华强北完成采购、加工、发货的全部流程都极其便捷。现在,潘昊创办的“柴火创客空间”已经成为国内知名的创客孵化基地。

在往深圳“搬家”的队伍中,有王永锟和潘昊这样刚刚创业不久的创业者,还有不少已经做到大中型规模的公司。2021年12月25日,中国电子总部正式从北京迁入深圳,这家身为世界500强的央企规模很大,2020年底拥有26家二级企业、15家上市公司、18万余员工,全年营业收入2479亿元。如此规模的央企将总部搬入深圳,当然首先是出于国家战略需要,是为了加快打造国家网信产业核心力量和组织平台,为国家科技自立自强和保障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安全可控提供有力支撑。

但选择在深圳安家,说明深圳的电子信息产业已经形成良好基础和优势,能够承载这样的“巨无霸”更好落地发展。就如同时期中国船舶集团总部从北京迁入上海,是充分考虑了上海作为国际航运中心的实力和环境。搬家更有利于贴近市场和资源,贴近上下游产业链,更有利于企业的做大做强。

中国电子总部的迁入,进一步强化了深圳作为世界电子信息产业重镇的地位。另外,这一举措对公司本身发展的促进作用也初步显现出来,搬入深圳第一年,虽然遭受严重的疫情影响,利润依然增长24%,营业收入增长33%。

完备的产业链是怎么形成的

大企业一企带动一条链

在中国资本市场,有很多与那些“巨无霸”公司业务关联的概念股,比如华为概念股、苹果概念股、比亚迪概念股等。华为、苹果、比亚迪这些公司的经营一旦发生变化,就会马上引起这些概念股的价格波动,可见这些“链主”公司对整个产业链的巨大影响。

作为世界ICT行业的领军者,华为在产业链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有机构梳理出上市公司中的华为概念股多达近200个,其中深圳公司就有数十个,比如大富科技、汇川技术、深赛格、特发信息、英威腾、深南电路、蓝海华腾、奋达科技、麦格米特等。在华为产业链上的中小微企业更是数以千计。

孙尚传2001年创立大富科技时,先是给国外一家企业做移动通信基站滤波器的金属结构件代工,业务很不稳定,几年后双方就结束了合作。2005年大富科技开始做滤波器整机OEM,并自己研发生产滤波器,为华为做ODM。通过技术和生产流程创新,大富科技不仅产品质量大幅提升,而且实现了生产材料损耗率从90%降低到仅有5%,生产效率也有很大提高,每个产品的平均生产时间从20分钟缩短为0.5秒,大幅降低了滤波器生产成本,销售价格因此降低到最高时的二十分之一。

价廉物美的产品让它持续十几年成为华为的核心供应商,最多时生产出来的滤波器70%被华为买走,是华为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背靠大树好乘凉”,合作带来了共赢,大富科技因此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滤波器供应商,是“华为背后的隐形冠军”。

汇川技术是最具“华为基因”的上市公司,有“工控小华为”之称。创始人朱兴明曾是华为子公司安圣电气员工,2001年起的一段时期华为陷入低谷,发展遭遇“冬天”,任正非不得不把安圣电气卖给外企。在这种情况下,朱兴明和十几位同事决定一起离开公司,2003年自己创业成立汇川技术,聚焦工业领域的自动化、数字化、智能化。

汇川技术已是千亿市值的A股上市公司,在业务上与华为互为上下游公司。汇川技术在经营管理上体现了明显的华为风格,比如高度重视研发,坚持将每年营收的10%投入研发,1万多名员工中超过两成是研发人员,公司的核心价值观“以成就客户为先,以贡献者为本”也有华为的影子。

深圳作为各行各业“链主”的大企业有很多,它们对所在产业的发展都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促进作用,比如比亚迪对于新能源车产业、大疆对于无人机产业、腾讯对于互联网产业、中集集团对于集装箱行业等,其作用有目共睹。

位于深圳的比亚迪全球总部——六角大楼

位于深圳的大疆全球总部

大企业在人才、技术、资金和规模等方面有巨大优势,在产业中处于顶端和主导地位。它们整合和聚集行业资源的能力强,不仅是整个行业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的主力军,而且对行业企业具有较大的带动和培育作用,甚至能够直接催生一批中小企业成长起来。因此,深圳在建设完备的产业链上,高度重视对大企业的培育、引进和守护,大企业是产业链的孵化器、加速器和稳定器。

书记、市长当“链长”

2020年7月,深圳正式发布《深圳市重点产业链“链长制”工作方案》,围绕着重点发展的集成电路、5G、智能网联车、超高清显示、人工智能等重点产业链,由市领导担任“链长”,推动产业链上下游、产供销、大中小企业协同发展,补链、强链、延链,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链。

就在公布方案的同时,市领导的“新职务”随之公布,有的负责一个产业链,有的负责多个。其中,市委书记担任总链长和集成电路产业链链长,市长担任5G产业链链长。对一个产业链发展来说,无论是企业“链主”还是市领导担任的“链长”,都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链长制”实施以来,深圳实行了一链一图、一链一制、一链一策,对每条重点产业链都绘制了产业链结构图、企业分布图等图谱,发布了专项规划与政策,并谋划了一批重大项目落地。此外,还成立了产业链集聚定向招商服务专班,动员龙头企业的核心产业链上下游企业来深投资,提升产业链的整体竞争力。

由市领导亲自担任“链长”,能够更大力度从全市层面统筹财政、税务、土地、人才等各方面资源。在市长担任“链长”的5G领域,经过一年的公开征求意见、反复讨论之后,2022年7月以市政府的名义颁发了《深圳市加快推进5G全产业链高质量发展若干措施》,旨在将深圳打造成5G网络能效优质、5G产业链完备、5G应用创新的标杆城市。

这份文件共推出21条措施,从补链强链到加速推动5G应用,覆盖5G产业链的各个环节,其中很多支持都是政府拿出“真金白银”。比如,在加强5G产业链缺失薄弱环节方面,支持企业参与5G网络设备芯片技术攻关面上、重点和重大项目,资助的最高金额分别可达500万元、1000万元、3000万元;在加速推动5G应用方面,支持企业开展“5G+工业互联网”技术标准攻关、融合产品研发和产业化生产,单个项目给予不超过经审计认定的项目投资额的30%、最高1000万元资助;等等。

除了资金上的大力支持,这份文件还提出进一步深化5G领域“放管服”改革。比如推行政府资金“秒报秒批秒付”,对符合监管要求的奖励类资金取消人工审核、层层报批的传统方式,改由依托大数据比对结果,自动进行在线“秒批”,做到“即来即批”,提升政府资金兑现效率,减轻企业申报负担与资金周转成本。

“链长制”是深圳强化产业链建设的创新举措,在这一措施推出之前,深圳就曾多次出台针对性措施。比如,2009年对新能源产业链的关键环节推出支持政策,2019年出台“创新链+产业链”融合专项扶持计划,通过事后直接资助、股权资助和贷款贴息三种方式支持提升产业链关键环节。

深圳在2022年出台的“20+8”产业政策里面,提出了要建设网络与通信、超高清视频显示、智能传感器、软件与信息服务等20个产业集群,每个集群实际上就是一个产业链。为了建设这些集群,该政策文件再次强调要完善重点产业链“链长制”,并提出为每个产业集群都单独出台配套政策措施,这些配套措施都已陆续出台。

智能传感器是手机、电脑、机器人、智能汽车等智能产品必备的核心零部件,它就像人的眼睛、鼻子、耳朵、皮肤等感知系统,缺少了它,这些智能产品就是“盲人”“聋人”。2022年12月,深圳出台《深圳市关于推动智能传感器产业加快发展的若干措施》,提出了一系列支持加快该产业集群发展的举措,比如:引导企业利用本地MEMS中试线等公共服务平台开展新产品开发,对企业在本地平台产生的一次性工程费(NRE费用)按照最高30%、不超过100万元的标准予以补助;支持核心技术研发攻关,对能够解决智能传感器产业“卡脖子”问题,且未获得国家资金的重点项目,根据企业自筹资金投入情况,分阶段给予不超过总投资30%的资助,资助总额最高1亿元;等等。

深圳在支持产业链和产业发展上可谓新措施不断,舍得投入,产生了良好效果。2021年国家公布首批开展产业链供应链生态体系建设试点城市名单,深圳成为12个入选城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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