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夏木·马木提(音)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的儿子家中,摄于周日。 一周前,警察来到阿依夏木·马木提(音)位于中国西北边陲地区的家中。 他们叫她收拾行李。她本以为会被送进监狱、拘留中心或拘禁营,像许多维吾尔族穆斯林那样与外界失去联系,有时长达数年。 但四天后,这名73岁的中国公民却在美国弗吉尼亚州与两个已经20年没见面的儿子和四个从未见过的孙辈一起吃了丰盛的感恩节大餐。 他们一起吃着传统的汤面、炖羊肉、烤鸡、沙拉和鹰嘴豆闷饭等维族菜肴,她时而说话,时而流眼。 美国官员上周表示,中国释放了三名美国男子,其中一人是联邦调查局的线人,作为交换,美国释放了两名被监禁的中国间谍和至少一名中国公民。但作为交换的一部分,中国还不张声色地同意允许马木提和另外两名维吾尔人(其中一人是美国公民)离开中国前往美国。 拜登政府尚未公布交换协议中涉及维吾尔人的部分,这篇报道是首次将其公诸报端。 “在美国一觉醒来看到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孙子孙女们,可以说是梦想成真了,”马木提说。 这些维吾尔人获得自由是痛苦不堪的家人以及美国官员在日益专制的中国面前用坚持不懈的努力换来的。多年来,美国官员在与中国同行见面时,都会在私下里提到这些维吾尔人。拜登总统在与中国领导人习近平的两次会晤中都提到了马木提。 马木提与儿子马穆詹·特克尔(左)和努里·特克尔在一起,摄于周日。两个儿子已经20年没见过母亲了。 中国曾一直禁止马木提出国,因为她的大儿子努里·特克尔参与了倡导维吾尔族权益的活动。 “她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真是了不起,”现年54岁的特克尔在接受采访时说,他曾任美国官员,现任哈德逊研究所高级研究员。上周三晚,美国政府包租的波音767飞机降落在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的一个军事基地,母亲从飞机上走下来后,特克尔在停机坪上拥抱了母亲,还流下了眼泪。 “她身上那种承受磨难、不迷失方向、管理失望情绪的能力,是我作为一个自由人所做不到的。” 拜登总统曾两次向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到马木提,包括两人上个月在秘鲁利马见面时。 特克尔和他的家庭曾在中国统治下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苦难。马木提1970年在喀什的一个再教育营里生下了大儿子,那是在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期间。1995年,特克尔以研究生的身份来到美国,后来获得了庇护,他曾邀请父母来美国探亲。他们曾在2000年来过一次,2004年,他从美国大学的法学院毕业时,他们又来过一次。 特克尔后来成了维族人权的主要倡导者,他处理过的案子包括“9·11”事件后被美军关押在古巴关塔那摩湾的维吾尔人。2009年,他的父母想来华盛顿地区看望他。警方拒绝将护照还给他们后,他们意识到,由于特克尔的倡导工作,他们被禁止出国旅行。那之后,特克尔开始试图向中国政府施压,让其允许他的父母离开。 中国官员曾允许特克尔的父亲、退休教授阿布力克木·莫明 (音)2015年前往土耳其两周,与他的四个儿子见面,但他们的母亲被迫留在家里。 2004年,特尔克从法学院毕业后与母亲马木提和父亲阿布力克木·莫明的合影。 特克尔曾向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的官员提出父母的情况。时任总统特朗普2017年访问北京时曾交给习近平一个名单,上面是他的政府希望中国释放的人。特克尔的父母和维吾尔族教师伊力哈木·土赫提都在那个名单上。2014年,伊力哈木以“分裂国家”的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 2020年5月,时任众议院议长的加利福尼亚州民主党人南希·佩洛西任命特克尔为美国国际宗教自由委员会委员,任期四年。2021年秋,特克尔曾在一次网络会议上向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描述了他父母的困境。 2021年12月,中国宣布对包括特克尔在内的四名美国宗教自由委员会官员实施制裁,以报复拜登政府对中国官员在新疆的侵权行为实施的制裁。 特克尔在众议院为对抗中国共产党设置的特别委员会的听证会上,摄于2023年3月。 在尼古拉斯·伯恩斯前往北京就任美国驻华大使前,特克尔曾与他交谈。伯恩斯后来曾让美国外交官去乌鲁木齐看望特克尔的父母。“他做出了个人承诺,”特克尔说。 特克尔的父亲已于2022年4月去世,享年83岁。特克尔当时正在以官员身份访问乌兹别克斯坦,但由于中国政府的制裁,他不能飞往中国参加葬礼。 “由于家人多年来被迫分离,以及在社会上处于隔离状态,他已不想活下去,”特克尔说。“他想一走了事。” 马木提丧偶后,伯恩斯曾邀请她来北京看看,但乌鲁木齐机场的安检人员没有让她登机,特克尔说。 “那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是一次公开的训斥,”他说。“对我妈妈来说是一次精神上的沉重打击。” 2023年初,五角大楼在美国大陆上空发现了一只中国间谍气球后,中美关系跌至低谷。特克尔失去了希望,他曾在国会听证会上和文章中表达过自己的沮丧。 但美国官员们仍坚持不懈。特克尔说,拜登去年11月与习近平在加利福尼亚州伍德赛德见面时提了他的母亲,并在上个月在秘鲁利马与习近平会晤时再次提了他的母亲。尽管如此,我们在上月初的一次活动上谈起这件事时,特克尔听起来并不乐观。 后来,白宫官员在11月24日告诉特克尔,他的母亲将于那周晚些时候乘坐美国政府的飞机离开中国。大约在同一时间,警察来到了马木提家中。特克尔与母亲通了电话,叫她按照警察的所有要求去做。 在儿子努里·特克尔的弗吉尼亚州家中,马木提把手放在儿子的手上,摄于周日。 在接下来的周一,马木提去看了牙医,给丈夫扫了墓,还准备了一箱子维吾尔族传统丝绸,她要用这些丝绸给在美国的孙辈做衣服。第二天早上,她和另外两名维吾尔族人(一名男子和他的女儿)与警察一起登上了飞往北京的包机。 周二晚,他们三人住进了北京的一个政府招待所。他们原定的出发时间被推迟了六个小时,这让他们很紧张。后来,他们在周三晚间被带到机场,美国政府的包机已在那里等候他们。 伯恩斯把他们送上飞机的舷梯后,在机舱里与他们合了影。那三名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美国人——马克·斯威丹、李凯和梁成运——已在飞机上,负责人质事务的总统特使罗杰·卡斯滕斯和其他美国官员也在飞机上。其中一名外交官让马木提与儿子通了电话。 飞机起飞后,机上的维吾尔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特克尔和弟弟马穆詹登上他们从北弗吉尼亚飞往圣安东尼奥的飞机。 从中国出发的飞机在阿拉斯加加油时,机上的乘客分别接到了拜登和布林肯打来的电话。我当时正在布林肯返回美国的公务机上,他刚结束了他的罗马外交之旅。飞机在华盛顿郊外降落后,一名助手告诉我,布林肯已与三名获释的美国人通了电话,但没提那架飞机上也有维吾尔人。 马木提在安克雷奇停留期间给特克尔的语音信箱发了语音短信:“我们在美国。” 几小时后,在当天午夜前不久,他们在得克萨斯州的停机坪上拥抱在一起。